第65章
那些人活著,又有什么意義呢?
他殺的,難道都不是死有余辜的人嗎?
“國家的公正,由律法裁度,生死的公正,也自有鬼神裁度,任何獨立的人,都不能僅憑內(nèi)心的怨憎,去判斷一件事的公正,更不能憑此怨憎得來的公正,裁決他人的生死�!绷和溃骸坝鄤刨�,你殺了那么多人,不贖罪,將永世不得超生。”
“余大叔……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余大叔,回頭吧……”阮紅紅跪坐在地上,朝余勁佟伸出雙手,她看著余勁佟,顫抖著聲音道:“我想回燕京了,我只想要埋在爹娘的身邊,我想要余大叔也能埋在爹娘的身邊,我不愿再想那些事了,你也別再讓我想起了,好不好?”
“余大叔,我們回燕京吧,好不好?”阮紅紅幾乎絕望地低下了頭。
她真的不愿再于痛苦中掙扎不脫了,她想忘記這一世,她想忘記對他人的怨恨,也想他人忘記對余勁佟的怨恨。
余勁佟見阮紅紅一雙手在雪里放著,怕她冷,于是半蹲下來將人抱在懷里。
刮了一夜的風(fēng),漸漸停了,可偏偏此時余勁佟頭上的斗笠,卻歪掉了下來,薄紗飛去,那本該是一張三十歲男人的臉,卻早已面目全非。
秦鹿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似乎能透過他們身上,瞧見百里、千里乃至萬里之外的枯索與凄涼。
這世上,太多人因戰(zhàn)事禍及,過得生不如死,也有太多人于這顛沛流離的亂世之中,嘗道了難以承受的痛苦與悲傷。
立在秦鹿肩膀上的天音展開翅膀,朝梁妄那邊飛去后,秦鹿才將外衣攏了攏,驚覺今年的冬天,好似比往年要寒了許多。
地上的兩個藥罐子里,裝著的是余勁佟與阮紅紅的骨灰。
秦鹿不知道,余勁佟在燒掉自己與阮紅紅的尸體時,心里想的是什么,但若換做是她,若要她親眼見到自己護若珍寶的人,生生被人撕碎踐踏,或許也會變得瘋狂極端,很不到毀了世界為其陪葬。
天音送走魂魄,得取魂魄中最美好的記憶作為食物吞下。
而被天音吞下的食物,將會化作最后一絲幸福,散落大地。
梁妄收起黃符時,秦鹿正抬頭看天,看見藍(lán)冠白羽壽帶鳥的嘴上,銜著一粒光,而那一粒光漸漸化成了金粉,融入簌簌落下的白雪中,其中有阮紅紅的回憶,也有余勁佟的,如鏡片一樣投在了雪里。
在余勁佟的回憶里,有一個與阮紅紅相貌十分相似的女人,第一次闖入他的生命中時,便成了再難抹去的光,那是京城大家里的小姐,溫婉賢惠,落落大方,而彼時余勁佟,只是一個皇城根下的普通侍衛(wèi),遠(yuǎn)遠(yuǎn)配不上對方。
兩人互生愛慕,卻礙于身份,大小姐最終嫁做人婦,夫家于官場沉浮幾年,遭人陷害,被迫回鄉(xiāng)。
回鄉(xiāng)的路上,余勁佟聽說有人雇殺手以絕后患,他不顧身份,毅然決然前去救人,他本想帶著大小姐遠(yuǎn)走高飛,卻被對方囑托,救走她的孩子。
那時的阮紅紅才只有幾歲大,見到死人,哇哇大哭。
而阮紅紅的記憶中,最開心快樂的時光,是在異國已經(jīng)攻打天賜的幾年之后,余勁佟背著她于夜里閑步,她懷中捧著紅棗軟糕吃,分明是逃亡,他們卻沒有一點兒逃亡的樣子。
阮紅紅發(fā)牢騷,說今早有個難民說她長得俏,可叫紅紅,一點兒也不好聽,特別土。
余勁佟突然道:“若我有女兒的話,她也應(yīng)該會叫紅紅的�!�
阮紅紅問他:“為何?不覺普通嗎?”
余勁佟卻笑道:“我覺得紅色,是這世上最好看的顏色�!�
其實在阮紅紅的心里,余勁佟比她爹陪伴她的時間長,余勁佟還比她爹對她好,余勁佟……好似她爹一樣。
可在余勁佟的記憶碎片中,最好看的顏色,是初見大小姐時,對方遞給他擦汗的一方手帕,對旁邊笑話侍衛(wèi)沒前途的丫鬟道:“若無他們,哪兒來我們的安寧呢?”
又轉(zhuǎn)頭對余勁佟道了句:“辛苦�!�
那手帕的顏色,是明麗的紅,上面還有一朵,錦繡的海棠花。
第128章
遙歸煙西:十七
天音飛去后,
山間竹林這處滿地的白雪上交錯了幾排腳印,石塊邊上還有一個窩痕,
不久前阮紅紅才趴在那里。
秦鹿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鈴鐺聲,與阮紅紅脖子上掛著的那個鐵制的所謂長命鎖發(fā)出的一模一樣。
梁妄正在收設(shè)陣的紅線,阮紅紅沒看見,余勁佟沒看見,秦鹿離得遠(yuǎn),看清楚了。
趴跪在地上求著余勁佟別再殺人,
祈求他放下怨恨,不要再以殺戮不斷提醒她曾經(jīng)歷過的痛苦,那個阮紅紅,
并非真正的阮紅紅。
阮紅紅的三魂七魄融合之后,梁妄在她的背上貼了一道符,
那道符,以阮紅紅的魂魄化成了小小幻境,
如若余勁佟沒將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阮紅紅的身上,或許能發(fā)現(xiàn),
彼時風(fēng)停,彼時雪止,
那一方障眼法,叫‘阮紅紅’徹底殺滅了余勁佟身上的戾氣。
恢復(fù)記憶的痛苦,足以再一次殺死阮紅紅,而阮紅紅的眼淚,也可以挽救余勁佟。
原先貼在阮紅紅背上的黃符,
被梁妄一把火燒了,黃符化為灰燼落在雪地里,灰色的粉末很快與白雪融合,看不出半分痕跡。
秦鹿慢慢朝梁妄走了過去,地上還有兩個裝了骨灰的藥罐子,看得叫人心疼。
秦鹿問梁妄:“王爺打算怎么處理這兩人的骨灰?”
梁妄收了紅線,瞥了秦鹿一眼,秦鹿道:“他們說……想去燕京。”
“與本王毫無干系的人,難道爺還要為了這兩人的骨灰,特地去一趟燕京不成?”梁妄搖了搖頭,道:“反正人也死了,一個輪回轉(zhuǎn)世,一個投入地獄受刑。今生皮囊化成的灰,于他們而言毫無意義,是撒入水中,還是被風(fēng)吹散,一絲疼都察覺不到,那是否埋在燕京,又有何區(qū)別呢?”
秦鹿眨了眨眼,將風(fēng)吹亂的發(fā)絲理了理,搖頭道:“我雖覺得余勁佟與阮紅紅可憐,但也不覺得如此結(jié)局可惜,提起燕京,并非是想讓王爺帶他們回去,只是想問王爺……你想不想回去?”
“本王回哪兒?”梁妄突然一怔。
秦鹿從一旁撿了個順手的竹竿,將周圍的雪全掃了起來,蓋住了兩個骨灰壇,再將手中的竹竿插在了土地里,道:“若世人沒傳錯,西齊文采斐然的梁王爺,應(yīng)當(dāng)是在煙西臺出生的吧?”
梁妄聞言,伸手對著秦鹿的額頭彈了一下,他微微抬起下巴,身上白衣被夜風(fēng)吹得欻欻直響,梁妄攏了攏袖擺,道:“煙西臺在那兒,何須本王去看?”
說完這話,他又沉默了片刻,秦鹿一直看著他,直至與梁妄對視,兩人緘默。
其實各國攻打天賜,已經(jīng)不是一時半會兒了,這幾年尤為激烈,戰(zhàn)事不會只停在煜州之外寸步不行的。
天賜如今內(nèi)閣變動,正處于皇帝更位之時,朝中兩派分力不均,有人要扶獻(xiàn)王,有人要立長,在外是戰(zhàn),于內(nèi)也是戰(zhàn),內(nèi)外皆憂,如此天賜如何能防得住敵人的虎視眈眈。
梁妄即便不懂兵法,也不懂治世之道,沒入朝管過政事,卻也懂得一個道理。
國之亡,多于自亡。
國之強,必先自強。
天賜這般樣子,無需他人攻陷,自己先站不住腳,一個國家的滅亡,只是遲早,前兩年老皇帝在世時還能抵抗外敵,幾個月前老皇帝一死,抗敵都分陣營,鎮(zhèn)守煜州的這一批將士,在短短幾個月內(nèi)被打退了上千里地,要不了多久,還是會退。
終有一日,這片曾屬于西齊,而今尚且還算天賜的土地,也會易主。
為期不遠(yuǎn)。
屆時,燕京還會是燕京嗎?
燕京的皇城,恐怕不會作為下一個京都,皇城內(nèi)的奢侈玩意兒,恐怕會被人搬空,煙西臺、柳東閣,恐怕也只成了兩座對立的普通建筑,或被推翻,或便立在那兒。
“這仗,打不了多久了吧?”秦鹿問完,抬頭看向天空,天音飛去,又飛回,白羽掃過飄零的竹葉,停在了梁妄抬起的左臂上。
梁妄道:“打不了多久了�!�
“那王爺要去燕京嗎?”秦鹿問他,梁妄抿嘴笑了笑,反問:“你還想吃核桃云片糕嗎?”
兩人眼眸對視,將彼此倒映在了瞳孔里,秦鹿點了點頭,梁妄伸手牽著她,回了句:“想吃爺就帶你去�!�
山下竹村里的人都死了,他們的尸骨無人掩埋,只能埋在大雪里,或許等到來年開春了,還會腐化,但終究被梁妄說成魂魄轉(zhuǎn)世后便毫無意義的尸體,會融入泥土,還能開出嬌艷的花。
生到盡時即敗,敗到盡時即生。
無數(shù)人的死去,將迎來無數(shù)株花草,所有硝煙過后的土地,也會漸漸生意盎然,周而復(fù)始,是為生死。
秦鹿與梁妄越過山巒,直接去了軒城。
此處雖能站在山上遠(yuǎn)遠(yuǎn)看見軒城,卻離軒城還有一段長長的距離,直至天將明,他們才找到了個可以暫時歇腳的地方,秦鹿最后的一點兒銀錢,買不起馬車,只能買得起驢車。
那是窮人家怕外敵攻入煜州,備著逃命用的,而州水城扛了幾個月也無動靜,便有人愿意賣了驢車。
秦鹿買下驢車之后,荷包里是一分銀錢也沒了。
驢車就是一條將老的毛驢,后頭拉著一個板車,秦鹿坐在板車前頭,身上披著兔毛披風(fēng),梁妄則靠在板車后頭,捏著藍(lán)袍的衣袖,不想一絲風(fēng)灌進去。
兩人相望,不禁笑了出來。
秦鹿道:“我還是頭一次見到王爺這般狼狽,居然也有坐驢車的時候�!�
梁妄理了理發(fā),一頭凌亂,干脆還是散了下來,他的發(fā)絲只有一截平整,其余長長短短也不相同,他道:“狼狽也是你見了,若是他人見了,本王為了保住顏面,可得挖去對方雙眼的。”
秦鹿朝他伸了伸舌頭,擺個鬼臉,而后用竹條抽著毛驢的屁股,道了句:“老驢快些跑,無有齋內(nèi)我還藏著銀錢呢�!�
她說的,是曾住在軒城城外的一處私宅,那處她與梁妄住了近十年,梁妄住過的地方,都不曾賣出去過,空置在那里,一直也無人打掃。
梁妄挑眉,問她:“何時藏的?”
秦鹿道:“便是藏了�!�
她那時喜歡藏錢,也是為了能給梁妄買些東西,筆墨紙硯太貴,秦鹿買不起,古董花瓶好看,可她又識不得,后來干脆就是鍋碗瓢盆、吃喝用度。
梁妄手中把玩著一截竹子,戳了戳秦鹿的腰,秦鹿才道:“王爺當(dāng)自己那些衣裳配飾都是貧空生出來的?有多少是我花了私房錢,買下放入你房中的,你順手拿著就用,也未有察覺�!�
“摸床頭嗎?”梁妄調(diào)侃,惹得秦鹿紅了臉。
他們之間,真正戳破那層窗戶紙時,便是秦鹿半夜摸上了梁妄的床頭,藏的一個新買的香囊。
她跟在梁妄身邊從來都不缺銀錢,吃喝用度僅著最好的,便是如此,買東西時,也總想著梁妄的那一份兒。
秦鹿的銀錢,都是壓在被褥底下,搬出軒城,去金珠城時,秦鹿房內(nèi)的東西搬走的沒多少,因為被褥也不是新的,故而被壓在被下的一盒銀錢,都被她急往金珠城的期待給徹底拋諸腦后。
而今想起來,也算是應(yīng)急救命了。
秦鹿取了銀錢本應(yīng)當(dāng)與梁妄順著軒城外的官道一路去卓城,和謝盡歡打了招呼后,便可離開了,這地方,十年八載的,恐怕不可能回來的。
結(jié)果到了軒城外,梁妄突然說讓她入城。
軒城的城門未開,兩人到了城門前還得一一受查,秦鹿給了一錠銀子,對方才放她進去,那人聽得出來秦鹿是南都城那邊的口音,道了句:“如今這世道,都想往北走,哪兒還有南下的�!�
秦鹿只是笑笑,梁妄聽了,問他一句:“秦戲樓對面的酒樓還在嗎?”
“喲,可見二位不是第一次來軒城呢�!蹦鞘爻堑膶⑹康鮾豪僧�(dāng),將銀錢塞進懷里才道:“秦戲樓早沒了,那對面的酒樓倒是還在,只是要不了幾日,也將人去樓空咯,卓城的人都跑了,咱們這兒……也沒幾日�!�
說罷,他便背過身去,不再開口。
秦鹿問梁妄:“王爺是想去秦戲樓聽?wèi)�,還是想去酒樓用飯?”
“去喝湯。”梁妄從板車上下來,抖落覆在身上的雪,嫌棄地讓秦鹿將驢車丟一邊去,又拉著秦鹿的手順著路邊走,望向熟悉的街道,似乎還能從里頭套出些曾經(jīng)的影子,梁妄道:“白玉珍珠湯,帶你嘗嘗�!�
秦鹿聽了,眉眼含笑,而后挽著梁妄的胳膊,彎著眼睛湊過去,滿是親昵。
梁妄見她如此,嘴角揚起想笑,卻還非要擺出一副矜嬌的樣子,不輕不重地抖著胳膊道:“松開,你都快掛在本王身上了,成何體統(tǒng)?”
“不成體統(tǒng)�!鼻芈箵u頭,下巴磕在對方的肩頭,一雙杏眼里倒映著梁妄的面容,沒皮沒臉道:“也不松開�!�
梁妄伸手本想捏她,而后還是點了點她的眉心,由她挽著。
二人走到秦戲樓前,都有些愣住。
這條街上,秦鹿曾走過無數(shù)遍,從入城門后,要不了多久便能瞧見秦戲樓,一路攤位擺過來,也很熱鬧繁華。
秦鹿與這里的人熟悉,吃東西都不給銀錢,等哪時梁妄從街上過了,偶爾會被人拉住說道:“梁爺,您家那位秦姑娘吃了我五根糖葫蘆,五文錢�!�
又或者是:“梁爺,您家那位秦姑娘拿了我兩盒水粉,二錢銀子。”
甚至連賣果子的大嬸也說秦鹿吃她的果子沒給銀錢,要梁妄給。
那大嬸家的二壯子從小就聰明,若是好好讀書,日后或可考取功名的,秦鹿還記得,她去金珠城后的第一年,那大嬸還給她寫過信,說是二壯子拜了一位秀才為師,學(xué)得很好,還附了一首二壯子寫的詩。
當(dāng)時梁妄在,瞥了那詩,道了句不倫不類。
秦鹿說:“二壯子才十三歲,哪兒比得過您活了上百年了�!�
而今想來,二壯子也早就成家,在不在世,不知了。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幾十年過去,秦鹿再回到這里,昔年門庭若市的秦戲樓,而今大門敞開,里頭高臺積灰,門上的匾額歪了也無人去扶,曾經(jīng)鬧得沸沸揚揚的谷先生,最終也沒能再上臺。
秦鹿望著斑駁的秦戲樓前的紅柱子,似乎還能聽見里頭傳來咿咿呀呀之聲。
那眼高于頂?shù)男P總站在門前嗑瓜子,見到出手大方的梁妄來時,弓著腰抬起頭,笑得合不攏嘴,若是秦鹿獨自來了,也就是皮笑肉不笑,應(yīng)付一回。
立在門前的影子,與臺上正在唱戲的谷先生,統(tǒng)統(tǒng)化成泡影,被一場大雪覆蓋。
走過秦戲樓,便是酒樓,梁妄領(lǐng)著秦鹿跨步進去,招呼他倆的是個十幾歲的年輕人,不識得人,笑著道:“二位客官里頭請!”
酒樓里頭倒是什么也沒變,梁妄熟門熟路地上了二樓,去了自己當(dāng)年喜歡坐的窗戶邊,推開竹窗朝外看去,一個側(cè)頭,便能望見秦戲樓的正門。
“二位客觀要用些什么?”小二問。
梁妄道:“白玉珍珠湯�!�
第129章
遙歸煙西:十八
白瓷杯中一朵今年盛放被摘下曬干的芍藥花由溫水沖泡,
漸漸于水中綻開。
杯中顏色淡淡,花朵清香散來。
秦鹿捧著白瓷杯,
望著窗外的雪,這杯茶,是飯后酒樓送的。
小二說,這個冬天一過,等化冰了之后他們就要搬離軒城了,軒城內(nèi)稍有些家底的,
早早就走了。他們掌柜的秋末得了病,耽擱了一段時間,結(jié)果病好沒想到迎來了大雨又大雪,
酒樓內(nèi)還有許多東西要搬,都是有些年頭的物件,
掌柜的舍不得丟下,便想著來年春暖了再走。
州水城之后,
還有個卓城,距離開春也就一個月,
他們應(yīng)當(dāng)能等到那時候。
飯桌上三菜一湯,其實沒動多少。
白玉珍珠湯倒是喝得見底了,
只是與往年的味道不相同,秦鹿沒嘗過,梁妄卻是知道的,問了之后才曉得,以前的大廚已經(jīng)沒了,
如今在廚房里做事的是那大廚的徒弟,做菜更精細(xì)。
小二介紹時,說這白玉珍珠湯里的菇子,都是為了口感好,掏空了心兒的,咬起來滿口湯汁,還問秦鹿與梁妄,這般做的,能否討好得了燕京人的口味。
好吃是好吃,就是少了些以前的粗糙味兒了。
秦鹿付了銀錢,便在軒城內(nèi)買了兩匹馬,自己與梁妄騎著馬慢悠悠地往卓城走。
到了卓城沒一會兒兩人便瞧見了街市上大擺長龍的難民隊伍,那都是往歡意茶樓去的。
秦鹿與梁妄到了歡意茶樓前,伙計正在派粥。
伙計瞧見秦鹿與梁妄來了,連忙打招呼,可手上也不能停,只能讓他們自己進屋里去,謝盡歡在二樓房間內(nèi),因為這天下了雪,太冷,他不太愿意出門。
秦鹿說了句玩笑話:“年紀(jì)大了便得我就他。”
她正欲進門,轉(zhuǎn)身瞧見梁妄還坐在馬上,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天邊的夕陽,太陽還未完全落下,通紅地掛在半空上,火燒云燃了大半邊天,云層翻滾,一段一段,燒至他們頭頂位置時,已經(jīng)散成了霧一般。
秦鹿問了句:“怎么了?”
梁妄輕輕眨了眨眼,瞥了一眼城中尚且還留下來的難民,問了伙計一句:“他們怎么還沒走?州水城還在往里放人嗎?”
“您來的前兩日,是最后一批人,只是我也不知為何這群人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偏偏還要待在卓城,也不往北走,可能是離了卓城,便沒人再如咱們茶樓這般,還施粥派米了。”伙計說罷,看了一眼面前的饅頭,不禁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