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她這時再看信,還能聞見上頭姑娘的脂粉味兒,秦鹿連忙拆開去看,便見上頭寫道: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停船暫借問,或恐是同鄉(xiāng)?
“王爺!”秦鹿揚(yáng)聲喊道。
書房內(nèi)梁妄應(yīng)聲,擱筆走了出來,問了句:“都布好了?”
秦鹿晃了晃手中的信紙與珠花,單手叉腰,道了句:“你有同鄉(xiāng)找來了。”
“同鄉(xiāng)?”梁妄挑眉,暫不明白。
秦鹿呵呵笑了兩聲,笑容別扭,猶如嘴角抽搐,梁妄見到她手中的珠花,登時想起自己白日特地去找那不知名女子問過珠花之事,于是幾步上前,看了一眼信紙,這一瞧他算是明白過來了。
“這春天都過去了,桃子都快結(jié)成了,怎么還有桃花往咱們無有齋的院子里飄�。俊鼻芈挂庥兴�。
梁妄嗤地一笑,滿不在意地將那信紙撕了去,秦鹿哎了一聲,道:“人家這是在委婉與你遞情書呢,你便這般糟蹋人家心意呢?”
“這還委婉?珠花都送到本王府門縫里來了,幸是遞給我的,若是她瞧上了別人家,這般貿(mào)然送珠花,豈不是鬧人家夫妻不和嗎?”梁妄說罷,又瞥了一眼秦鹿手中拿著的珠花,道:“扔出去吧。”
“你……”秦鹿眨了眨眼,說道:“你就這般絕情?我見過那姑娘,雖說匆匆一眼,但也的確漂亮,興許是與你執(zhí)子對弈動了心,便是拒絕,你也婉拒�。 �
“爺若多情,你怕不怕?”梁妄捏了一下秦鹿的下巴:“本來約好今晚賞月,提他人作甚?她要慶幸沒親自送到我跟前來,否則我可不是將珠花扔出去這般簡單,我這人啊性子差,毫無風(fēng)度可言,說不定還要一兩句威脅,再惹到我眼前來,我便真不留面子了�!�
秦鹿想,人家可就住對門兒,總能再碰見,珠花扔了不好,還是寫一封信,告知對方無有齋內(nèi)的梁爺已經(jīng)有夫人了,珠花退還,也算盡了禮數(shù)。
梁妄坐在軟墊上,先是嘗了秦鹿做的菜,見秦鹿落座自己對面了,又皺眉覺得不對:“你怎不吃醋?”
“嗯?”秦鹿抬眸,手上端著酒杯。
“情書都送上門了,你怎不吃醋?”梁妄放下筷子,不樂意了:“若是按照你以前的性子,見這情書當(dāng)沖出去將信與珠花丟去別人臉上,怎今日卻無動于衷?”
秦鹿淺嘗一口山丁子酒,味道甘甜,還算不錯,正想要如何回復(fù),梁妄卻將她手中的杯子搶走,較起真了:“說啊,你怎不吃醋?你不喜歡本王了?你不怕本王與別人在一起?”
“我喜歡你,我最喜歡你了。”秦鹿認(rèn)真道:“但我知道王爺不會與別人在一起的,因?yàn)槟阏f過,你說你愛我,恐怕我是這世上,第一個得你所愛之人,你會珍惜我,不會辜負(fù)我的�!�
秦鹿雖瞧上去大咧,實(shí)則也有心細(xì)的一面,若說早年剛與梁妄互訴心事時,她還不能斷定梁妄喜歡的是自己,也不敢信,但經(jīng)過這些年的相處,秦鹿也不止一次在他周遭見過桃花,梁妄生得俊俏,性子又這般獨(dú)特,天生的矜嬌高傲叫他與別個有錢公子哥兒都不一樣,如何能不吸引人。
秦鹿每每見了,都覺得自己又多喜歡他一分,但她也瞧出來了。
梁妄的眼里,從來都沒有過他人,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皆是從眼前過,卻不入眼底,他鳳眼好看,唯有與秦鹿對視時會亮那么幾分,她看得出來,想必別人也一定能看得出。
“說你愛我。”梁妄不滿她的回答,追加一句。
秦鹿沒忍住笑了笑,回道:“愛你,愛你,我最愛你了�!�
梁妄這才將杯子還給了秦鹿,仍舊嘀咕:“醋都不吃……”
說到底,要怪的還是這佩戴珠花之人,好端端的送什么珠花來,還寫這暗喻情詩,簡直荒唐可笑,喜歡一人,也不問問人家是否有妻室。
這一夜映著圓月,梁妄沒吃幾口飯,主要還是心中不滿,一桌子菜全被秦鹿吞下了肚,于是等秦鹿吃飽,梁王爺廣袖一揮,將矮桌推去一旁,欺身壓上,便于這花園涼席之上,面對著天地,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吃了秦鹿一番。
次日一早,秦鹿還趴在床上睡著,清晨醒過一回,腿疼腰酸,她沒起,繼續(xù)賴著,不過隱約聽見梁妄在門前吩咐丑漢去做什么事。
隔了一日,無有齋的丑漢終于打聽到了珠花的主人是誰。
楊碧清聽說府外有人來找,還是無有齋來的仆人,心中又驚又喜,連忙出門去見。
出了府門,便見一名高大的丑漢站在楊府門旁等候,見到楊碧清,那丑漢也算恭敬,遞上了一枝珍珠珠花。
楊碧清見珠花送回,信卻不在,大約知曉對方的心意了,心中難免惆悵,還存了些許僥幸,而后丑漢便開口了。
“楊小姐,我是無有齋的下人,我家主人姓梁,他說與你見過,提此姓,見此珠花,你便知曉他是誰�!背鬂h見對方貌美,于心不忍,但還是老實(shí)開口:“我家主人讓我給楊小姐帶一些話�!�
楊碧清等著。
丑漢道:“主人說,楊小姐送詩之事過于魯莽,我家主人已是有妻室之人,良川內(nèi)稍作打聽便可知曉,楊小姐前日一首詩,已使得夫人不悅,我家主人也情深,任憑誰家女子優(yōu)秀,如何投懷送抱,他也不會動一分歪心,故而,信已撕毀,珠花送回,我家夫人脾氣不好,日后還請楊小姐路上偶遇我家主人與夫人,便避開著些走吧�!�
楊碧清聽見這些話,真如五雷轟頂,又羞又憤,緊緊捏著珠花,轉(zhuǎn)身跑回了楊府。
秦鹿后來想起珠花之事,還想著還給人家,在屋內(nèi)翻來覆去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問梁妄梁妄只說扔到門前河里了。
不過所幸后來對門那家姑娘沒找來,導(dǎo)致秦鹿總懷疑,是不是那姑娘送錯人家了。
再后來那戶楊家的小姐嫁出了良川,出嫁之日良川熱鬧了一番,秦鹿才有過短暫的憶起,人家給無有齋門縫里塞過情詩與珠花呢,梁妄還把人家的情詩撕了,珠花扔河里了,早知道……她就把珠花上的那顆珍珠留下來了,真真是挺漂亮的。
作者有話要說: “好碧翡,你往前去點(diǎn)兒,你讓我掃掃這塊地,你要是能立在那假山上頭一個時辰不動,我便給你買好吃的�!�
梁王爺OS:哪兒有這樣哄人的。
“你別動,你要是能讓爺歇個一刻鐘,爺就把這一盒糕點(diǎn)都給你吃了�!�
丑漢OS:純是跟你學(xué)的。
桃花年年開,桃花不再來。
秦鹿面對桃花時:你別,你走,我愛王爺。
梁妄面對桃花時:你誰?作甚?憑你也配?
番外總共是關(guān)于梁妄、和關(guān)于秦鹿兩篇,第一篇梁王爺?shù)那闀Y(jié)束,后續(xù)還有一則,別走得太快��!
第138章
番外之秦鹿的歡夢1
一場春雨薄霧消,
幾多煩愁。
天賜四十七年,搬入?yún)侵蓰惓堑牡谌欤?br />
秦鹿便與梁妄忙著處理這處的瑣事去了,麗城中有戶人家遭惡鬼索命,說起來,也怪那家主人自作自受,只是屋中其余人等皆是無辜,卻要被這惡鬼夜夜鎖魂,
不得消停。
那家人姓謝,是麗城中的一富賈商人。
謝家的生意越做越大,男主人也漸漸看不上府里的妻子,
當(dāng)時他的妻子已經(jīng)懷孕,男人不聞不問,
在不顧妻子反對的情況下,他納了第一個妾。那小妾貌美如花,
恩寵了一段時間后男人便覺得索然無味,故而又找了人來,
不過短短三年時間,一個謝府,
多出了幾倍仆人,光是男人的妻妾,便有七、八房。
男人在風(fēng)花雪月上從未苛待過自己,只要想,便要得到,
索性他給的銀錢多,也有人愿意見自家女兒賣入謝府,這一生都與其他女人爭權(quán)奪寵。
家中人除了正妻生了個兒子之外,其余的幾個小妾或者是美婢,也都有孩子,有的還身懷有孕。
便是如此,一過幾年,謝家府中長子都已十歲,男人也從未改過自己花天酒地的性子。
謝府里的女人多,這在麗城已經(jīng)不是什么稀罕事兒了,正逢這年男人又找了個美人入府,男人為了這個女人大張旗鼓,百席布下,比他當(dāng)年給正妻的牌面都大。
因?yàn)橹x府辦酒席缺人,故而在外招了不少臨時工,也簽訂了字據(jù),蝴蝶便是在這個時候入謝府的,她正是及笄之年,家中已定了一門親事,只等著今年掙了銀錢回去,好給自己置辦嫁妝。
她與謝府簽訂的時間只有三個月,卻沒想到此生最大的轉(zhuǎn)變,也是在謝府的這三個月。
蝴蝶入謝府的第三天,謝家男主人才與新接入府中的美人行過魚水之歡,清晨酒還沒徹底醒,晃晃悠悠從那女人的屋子里出來,便瞧見了一早灑掃的蝴蝶,他見蝴蝶長得好看,非要讓蝴蝶做自己的美婢。
蝴蝶心中已有所屬,自然不同意,于是那男人便來強(qiáng)的,仗著自己在麗城權(quán)勢大,錢財多,甚至沒有避開早起的下人,便于一叢繁花中,折了其中一朵。
那一日后,蝴蝶便想逃離謝府,可府中下人都知曉她已經(jīng)是老爺?shù)呐�,自然不會輕易放她走,更何況蝴蝶的契約并未到時間,蝴蝶跑到謝夫人跟前去求饒,謝夫人卻說:“我的夫君,我自己也管不了,你便只能自求多福,但愿他這三個月能忘了你,直到百日之后,你便離開吧。”
蝴蝶痛苦,煎熬,甚至不時被謝老爺當(dāng)成泄憤的玩偶,她本是花兒般的年齡,從未想過自己此生居然會承受如此痛苦,也未料到,更可怕的事會在之后。
兩個多月后,蝴蝶與謝府的契約滿期,謝老爺卻不愿放人,蝴蝶偷摸跑出去過一次,疲憊至極遇見了游世的大夫,說她已有身孕。
蝴蝶一聽自己懷了謝老爺?shù)暮⒆樱悴蛔I吐,她逃到了府衙,敲擊冤鼓,想要將謝老爺告上公堂,府衙的人的確請謝老爺來了,但那謝老爺搬了一個太師椅坐在公堂上,嘴上對縣令恭敬,實(shí)際上早已與縣令同流合污。
最終蝴蝶狀告謝老爺不成,還被謝老爺反咬一口,當(dāng)時蝴蝶懷了身孕,一旁看著的謝夫人知曉后便讓謝老爺干脆將人收入府中,當(dāng)個美婢,好好將孩子生下來養(yǎng)大,畢竟也是謝家的種。
可偏偏謝老爺恨急蝴蝶居然去找縣令,平白讓自己多花了許多銀子,不僅不承認(rèn)蝴蝶腹中的孩子是自己的,還污蔑蝴蝶在府上便多次與下人茍合,句句狠話,戳著蝴蝶的心,仿佛她就是黑泥潭中最惡心的那條蟲,人人嫌之,避之,惡之。
縣令為了屈打成招,堂上將蝴蝶打得渾身是血,她捂著劇痛的腹部,咬破了牙根,一嘴碎牙吞進(jìn)了肚子里。
她望著眼前這一個個趾高氣昂,手握權(quán)勢便可任意踐踏他人的人,口吐詛咒:“謝懷!我便是死了!也不會放過你!我死后必然化為厲鬼,日日纏著你!我要你謝家上下,滿門不留�。�!”
那一聲看似惡毒的恐嚇吐出后,蝴蝶便死在了公堂之上,她本是一身鵝黃薄裙,卻生生被血染成了紅色。
蝴蝶果真成了惡鬼,日日纏在謝府的上空,她不急著將人趕盡殺絕,卻以噩夢日夜折磨,一日殺一人,復(fù)日殺一雙,她將折磨這群人,看著他們恐懼、求饒卻無法掙脫,當(dāng)成了紓解心中難消怨恨的出口。
蝴蝶化成了厲鬼,麗城中不止一人看見了。
秦鹿聽說蝴蝶與謝府的糾葛時,已經(jīng)來遲了。
那夜謝府滿是大火,從柴房一路燒到了正門,府上濃煙滾滾,府內(nèi)還有人尖叫與哀嚎,血腥味隨著木石被燒毀的焦味傳來,那夜麗城的整片上空,都是深藍(lán)中夾雜著猩紅的暗紫色。
西齊滅亡,天賜穩(wěn)定后梁妄替秦鹿施法,行了凍尸凝魂之術(shù)后的第四年,身體才漸漸好轉(zhuǎn),這二十年內(nèi),他們也的確經(jīng)歷且解決過一些有違道法之事,梁妄的道術(shù)有所長進(jìn),可也從未碰過如此厲害的惡鬼。
那惡鬼幾乎成了厲鬼,一身血衣,飄在了謝府的上空,若不及時收服她,恐怕等她殺盡了謝府里的人后,周圍的百姓也會跟著受連累。
梁妄說,沒有一個人的恨,是能通過殺死另一個人而得到紓解的,但也不是任何一種惡,都值得被其傷害的人原諒。
那謝府上下,一人不剩,雞犬不留,唯有謝夫人的房中紅床邊上,還有個十歲的小孩兒環(huán)抱著自己,一身錦衣華服,卻見了滿屋尸體,嚇得連話都不會說,更不敢跑出火圈。
秦鹿跟著梁妄收鬼時,瞧見了他。
他就縮在那兒,瑟瑟發(fā)抖,眼里帶著懇求,秦鹿當(dāng)時想也沒想,便喚出手中戒指里的女鬼貪貪,叫貪貪踏火而去,先護(hù)好謝家唯一一個幸存者,自己再跟著梁妄去捉鬼。
這鬼異常難纏,曾施加在她身上的惡與痛,都叫她生不如死,她有理由恨,也該恨,她甚至可以為此報仇,卻不能為此傷害無辜。
而曾經(jīng)給她帶來的這些痛苦,并未因?yàn)橹x家滿門被殺得到半分消解,蝴蝶早已不是以前的蝴蝶,她越殺,只會越狠,恨謝懷為人好色可惡,恨謝夫人軟弱是個幫兇,恨她被謝懷侮辱的那些日子里,整個謝府的人沒有一個站出來替她說話,甚至將她困在府中不許離開。
她也恨,恨那日公堂之上打殺自己的縣令,恨那府衙外一張張看似憐憫實(shí)則冷漠的臉,她想將這一切撕毀,便只有讓自己變強(qiáng)。
那一次收鬼,可謂是梁妄有史以來碰到過的最棘手的,他甚至祭出了淮崖仙人的七星桃木劍,收一次鬼,不知追出了多少里路,其中還被她走漏,又殺了幾人。
最終梁妄以符震住對方后,已經(jīng)跟到了一片野林之外了,若那鬼真的進(jìn)了這滿是墳?zāi)沟囊傲掷�,梁妄便更難捉到她。
蝴蝶早已面目全非,那張臉猙獰,七孔冒著黑氣,梁妄扶著一旁的榕樹喘氣,眼見天邊漸漸泛白,一旁懷抱天音的秦鹿警惕地看著對方。
若想殺了厲鬼,便只能以桃木劍貫心,蝴蝶被黃符束縛,掙扎不得,梁妄握著桃木劍,額頭冒著細(xì)細(xì)密密的汗,握劍的手已經(jīng)有些發(fā)抖,他一劍朝還不斷幻出鬼影的蝴蝶心口刺去,第一劍刺歪,一股兇煞之氣迎面撲來,轉(zhuǎn)而化成了一把刀。
秦鹿見狀,瞳孔收縮,立刻將懷中金籠丟去一旁,朝梁妄撲了過去。
兇煞之氣并未傷到梁妄,梁妄的桃木劍卻傷了秦鹿。
桃木劍上有符水,雖制厲鬼,可只要是鬼,都難以消受。
秦鹿立刻捂著腹部倒地,被桃木劍劃開一條口的腹部沒有流血,如被烈火焚燒一般,刺啦啦地發(fā)出聲響。
梁妄望著秦鹿,又見那亂竄的兇煞之氣,以紅線銅錢震之,再將桃木劍狠狠刺入蝴蝶的心口,蝴蝶一聲凄厲尖叫,黑煙散盡,黃符之中便剩下一個胎兒大小的人形木偶,木偶漆黑,梁妄立刻貧空畫符,朱砂符封印之,再碎成粉末。
厲鬼的魂魄,已被送入地府了。
倒在一旁的秦鹿還捂著腹部的傷口,面色越來越蒼白,受傷的不是這具身軀,而是藏在身軀里的魂魄。
梁妄收了桃木劍,朝她走去,撥開了秦鹿的手后,瞧見潔白的腹部不斷從里飄出青煙,她的每一寸呼吸,都帶著疼痛的微喘。
梁妄眸色一沉,道:“本王從未用過這劍,你這傷,恐得回去翻書才能找出如何醫(yī)治的方法。”
秦鹿本想開口,道一句無礙,免得對方掛心,卻沒想到梁妄反而朝她頭上敲了一下,眉心緊鎖,道:“若無本事便別逞能!區(qū)區(qū)兇煞之氣能傷得到本王嗎?你非湊什么熱鬧?你當(dāng)你這身體來之容易?給你也不好好珍惜!”
秦鹿張口要說的話,便被這句生生卡在了喉嚨里。
腹部的疼,遠(yuǎn)比不上心里的酸,她慢慢垂下頭,單拳握緊,道了句:“對不起,主人,我知錯了�!�
也是,她這具身體,何嘗來得容易?這是梁妄的未婚妻的身體,梁妄幾乎花了半條命才將她的魂魄與這身體綁在一起,自然不是讓她用來破壞的。
只是……疼的是她,又非身體。
陳小姐早就死了這句話,秦鹿無法對梁妄說出口,她不擅往人傷口撒鹽,不如梁妄嘴上刻薄。
日出東方,淺紫色的薄霧散開,秦鹿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也不知是腦中有事,還是因?yàn)樾纳嫌袀�,她本想跟著梁妄走回去醫(yī)治身體,卻越來越覺得頭重腳輕,眼前的藍(lán)色衣袍漸行漸遠(yuǎn),一步難以抬起,秦鹿便眼前泛黑,直直地?fù)淞诉^去。
梁妄腳步停下,回頭便見身穿綠裙的少女趴在草地里,此時不單是她的腹部在冒青煙,就連她的四肢都開始有薄薄煙霧散開。
梁妄心上一緊,連忙走過去將人抱起,桃木劍既然能克厲鬼,對魂魄之傷必然不可小覷,他方才見秦鹿還能自己走,便以為她暫時無礙,沒想到這女人也學(xué)會口是心非那一套,硬生生地?fù)瘟税雮時辰。
梁妄將人背在身上,秦鹿的頭靠在他的肩側(cè),一頭烏發(fā)落下,掃過了梁妄的臉頰與鎖骨,而她呼出的氣息,炙熱地貼在了他的皮膚上。
“能叫本王背你,你說你占了多大便宜�!绷和_下不敢太慢,但怎么說也是追了厲鬼一夜,早已筋疲力盡,便是現(xiàn)下想放手,也不能有一刻松懈。
他只能自說自話,提提神。
“本王瞧見了,昨個兒一早書桌上多了一口金鑲玉的花瓶,還插了兩朵艷紅的牡丹,那般俗氣,必是你買來的。想討爺?shù)臍g心,也不看看爺喜歡什么,大紅大綠的玩意兒,能入眼嗎?”梁妄狀似數(shù)落,頓了頓,又不禁輕笑:“別以為本王不知,你喜歡本王�!�
一直不做聲已經(jīng)昏迷過去的秦鹿,偏偏在這時,呢喃一聲:“我沒有……”
“你醒著?”梁妄側(cè)頭看去,唇上微微蹭過秦鹿的額頭,他步伐一怔,睫毛輕顫,片刻后又將視線收了回來。
看來是沒醒,還暈著呢。
便是暈著,還想著反駁。
“我沒有……搶你的金子�!鼻芈褂粥艘痪洹�
梁妄望著已然全升的太陽,聽見這話,雙眉舒展,不禁失笑低聲道:“……女匪。”
第139章
番外之秦鹿的歡夢2
彼時無有齋,
買在了離麗城不遠(yuǎn)的鎮(zhèn)子上,不靠街道,
而位于山坡后的一處,
若從鎮(zhèn)子朝無有齋看,是看不見的,只有爬上了山坡,才能看見鎮(zhèn)子后方還有幾所零散人家。
梁妄背著秦鹿回到了鎮(zhèn)子時,天已經(jīng)大亮了,
鎮(zhèn)子里的人皆出來采買,
或耕種田地。
距離無有齋住得較近,
也在小山坡之后的一戶人家有個老頭兒,
年紀(jì)不小,雙眼犯花,
瞧見梁妄背著秦鹿回來,還與梁妄攀談,
問他怎把媳婦兒背在背上,
梁妄不好說這不是他媳婦兒,但若要真的細(xì)究起來秦鹿是他的什么,梁妄也說不出。
下人?
可哪兒有主人背著下人,背到氣喘吁吁還不能松手的,且他每年給秦鹿的銀錢,也不止一個下人的量了。
所以,秦鹿不是下人。
好不容易回到無有齋,梁妄的雙腿幾乎打顫,
心想這丫頭看上去瘦瘦的,卻沒想到還挺重,恐怕是平日里練武的原因,細(xì)胳膊細(xì)腿瞧不出分量來,身上卻全都是結(jié)實(shí)的。
無有齋內(nèi)梁妄的房間比秦鹿的房間近了一個院落,他也懶得再走,干脆就將人帶到了自己房內(nèi)。軟塌上擱著個矮桌,梁妄入門瞥見了,便轉(zhuǎn)而去了床邊,把人帶著些許卸力地扔在了床上,那一瞬梁妄險些沒站住。
施展道法,消耗氣力,連夜奔追,也消耗氣力,如今還背著昏迷過去的秦鹿走了近一個時辰,梁妄雙手放下的瞬間,便直接靠坐在了床邊,先喘一口氣。
秦鹿歪著靠在了梁妄的床上,睡姿并不好看,從她身體里飄出來的青煙也越來越多,梁妄此時才有機(jī)會定睛去瞧,那一縷縷青煙,是她魂魄里的凝聚之氣。
梁妄沒歇,去了書房先翻書,道者陰陽他雖早就背下,但里頭也不是什么都有記載,這本書,不過是淮崖仙人這一千年來的自傳,淮崖仙人留下的其他書,曾與天音一起放在了山海之下的書齋內(nèi),梁妄取天音時,便帶回來了。
二十多年,他沒少看,但成千上萬本的書,看完容易,參透卻很難,這其中還包括了山海之下的書齋內(nèi),那書仙送與他的一些關(guān)于道**回的書籍。
魂魄的凝聚之氣,梁妄曾在一本書里匆匆見過,因?yàn)椴幌材切┈嵥槊鑼�,如同醫(yī)書,治人之術(shù),他看不太下,便將那書壓在了書房書架的最里層,打算等無書可看時,再拿出來翻一翻。
凝聚之氣,是為聚魂,人死之后,三魂七魄會飄蕩在尸身周遭,那些沒有意識的魂魄,都不會被普通凡人所瞧見,也無自己的記憶,等到七七之日后,便會魂歸輪回,轉(zhuǎn)世再生。
若凝聚之氣重的魂魄,可將魂魄化成人形,叫人看見,擁有自主的意識,記得生前記憶,往好了說,能變成秦鹿這般的好鬼,往壞了說,便是蝴蝶這般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