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江晚吟想。
陸縉被她唇角的淺笑一刺,喉間堵的厲害。
他下意識想解釋,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解釋什么呢?
解釋若不是她給陸文柏擦汗,若不是她沖著陸文柏笑,他興許,會放過陸文柏一馬?
這念頭一起,陸縉莫名又生出一股怒意。
她為什么不對他笑?
為什么不來討好他?
是因為陸文柏長的更像裴時序嗎?
她若是愿意,莫說一盆綠云,十盆百盆他都會給。
歸根結(jié)底,還是為了裴時序。
陸縉垂在身側(cè)的手一背,從喉間應(yīng)了一聲:“文柏也不錯�!�
“對,文柏哥哥也很厲害,今日他也辛苦了�!�
江晚吟依舊是笑,抱著手中的綠云,轉(zhuǎn)身便要走。
在她擦身而過的時候,陸縉不知為何,忽然極不想她走。
一只手忽然攥住她手臂。
“你去哪里?”
江晚吟頓時僵住。
他們在花架旁邊,盛開的花剛好擋住了陸縉攥住江晚吟的手臂。
且大庭廣眾之下,剛剛他們又是對立的兩方,旁人即便看見他們并肩站著,也并未多想。
“你弄疼我了�!�
江晚吟皺眉。
被攥住時,她第一反應(yīng)不是掙開,也不是問他為什么拉住她。
而是抱怨。
話一出口,江晚吟又覺得這話仿佛在撒嬌,像極了晚上抱著他脖頸輕輕埋怨的時候。
那時,她一抱怨,陸縉多少會留點情,顧忌她的感受。
但現(xiàn)在在白日,他又不知道她是誰。
他不會像晚上一樣哄著她的。
江晚吟忽然覺得很委屈。
又不知道為什么委屈。
她抿著唇,緩慢卻執(zhí)意地,將手從陸縉手中抽出來。
“我要去找陸堂哥�!�
“不準去�!�
陸縉沉著臉,卻不肯放。
“為何不能?”
江晚吟也來了脾氣。
兩人僵持不下,江晚吟手腕陡然用力過大,拉扯間,砰然一聲,她捧著的綠云墜了地。
極清脆的一聲響,原本正沉浸在熱鬧中的賓客紛紛朝他們投過來目光。
===同榻(他應(yīng)當不會發(fā)現(xiàn)吧...)===
花盆摔碎的那一刻,
江晚吟不知為何,突然覺得很難過。
人群正在熱鬧之際,被砰然一聲驚到,
皆不知發(fā)生了什么。
還是陸文柏率先打破了沉默,
走過來問江晚吟:“怎么了,吟妹妹?”
這么多雙眼睛一起盯著,江晚吟很快便恢復(fù)好情緒,若無其事:“沒什么,一時手滑沒拿穩(wěn),對不住文柏哥哥�!�
“無妨,本就是送你的,只是可惜了,這是最后一盆綠云�!标懳陌仡H有些可惜。
司射也覺得棘手,
過來打圓場:“小娘子,花舍里還有一盆綠云,我差人將那盆給您吧�!�
江晚吟好似完全沒受干擾一般,
笑了下:“好啊�!�
“那我去拿吧�!标懳陌刂鲃由锨�。
女使很快便上前,
將摔碎的花盆收拾好。
兩人一言一語,
若無其事,
眾人便也沒當回事,
皆嘆了聲可惜,便又開始了下一場。
在場的人皆各做各的,安平正被人圍著去看那盆重瓣綠云。
只剩江晚吟和陸縉站在原地,并肩而立,
好似在觀看下一場。
江晚吟卻好似不明白:“您無需道歉,
本就是我沒拿穩(wěn)�!�
陸縉微微有些煩躁,解釋道:“大庭廣眾的,你們雖在相看,還是要避嫌�!�
江晚吟嗯了一聲:“是我考慮不周�!�
陸縉微微皺了眉:“你不是想要重瓣綠云?我賠你一盆�!�
“不用了,本來便不是我該的�!苯硪饕桓笨撮_的樣子。
“您說笑了,我何時鬧脾氣了?本就只有一盆重瓣綠云,輸了便是輸了,我只要我該要的�!苯硪髋ぶ槨�
“你……”陸縉揚了聲音。
江晚吟卻好似不知:“怎么了?姐夫為何執(zhí)意要送我?”
陸縉沉著臉,不知她是在裝傻還是真傻。
偏偏,又拿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毫無辦法。
陸縉望了眼不遠處陸文柏手中抱著的綠菊,莫名又起了火,冷著聲音道:“你倒是專一,得不到重瓣的綠云,便找了單瓣的,單瓣的摔了,又要了一盆,你就這么喜歡綠菊?”
江晚吟心口本就堵得慌。
這會兒一聽他的話,頓時又覺得莫名其妙。
她抿著唇:“是又如何,我便是鐘愛綠菊花,難道是什么大過嗎?”
“摔了一盆,既然花舍里還有,我為何不能找一盆相似的?”
“您管我同人交往也就罷了,這綠菊花又怎么礙了您的眼?”
江晚吟一生氣,難得大膽了一回,將心里話全都倒了出來。
好個相似,好個礙眼。
到現(xiàn)在,她絲毫不覺得找替代有錯。
陸縉被她的理直氣壯激的額上青筋隆起。
他負著手,壓著聲音:“隨你�!�
江晚吟越發(fā)覺得陸縉今日莫名其妙。
他先是幫著安平贏了她想要的綠菊花也就罷了,然后又失手摔了第二盆,現(xiàn)在,竟還還反過來訓(xùn)斥她?
一盆花而已,她就是喜歡綠菊怎么了?
江晚吟也生了氣,不咸不淡地告辭:“姐夫貴人事忙,一樁小事,我也不叨擾您了�!�
說罷,她朝陸文柏走過去。
陸縉看著兩個人并肩而立的樣子手心緊了又緊,一轉(zhuǎn)身,冷著臉回了前院。
安平此刻正在被眾人包圍,余光卻始終盯著陸縉。
旁觀了一切,她心口陣陣發(fā)寒。
陸縉鮮少對人發(fā)怒,更別提對女子。
這自然是因為他的教養(yǎng),但另一方面,這又何嘗不是表明他性情冷淡?
因為壓根不在乎,所以旁人即便再如何,也很難激的他發(fā)怒。
更別提一盆綠菊。
陸縉今日,分明是在吃醋吧?
只是好像,當局者迷,江晚吟完全沒發(fā)現(xiàn)呢。
明明今日這重瓣綠云落到了安平手里,眾人也紛紛在恭喜,但安平心里卻沉沉一直往下墜。
若是等江晚吟明白了,還有她的位置嗎?
她瞥了一眼那嬌俏的身影,唇邊浮起一抹冷意。
江晚吟今日有些心不在焉。
捧著那盆新拿到的綠云,差點又摔了。
陸文柏幫著扶了一把,小心地問:“吟妹妹,你可是怪我今日沒贏?”
“沒有。”江晚吟連忙解釋,“陸堂哥今日十分厲害,我能拿到已經(jīng)很開心了。”
陸文柏微微垂著眼,又道:“沒想到淵停兄連投壺都這般厲害,不過,我今日是不是得罪了他了,剛剛他為何直接離了席?”
江晚吟微微一怔,也不知道陸縉今日是怎么回事。
不過他一貫喜怒不形于色,總是讓人去猜。
江晚吟便安慰道:“沒有的事,姐夫一向事忙,大約是前院有事�!�
“如此便好�!�
陸文柏微微笑,余光卻瞥過了她微紅的手腕。
***
江晚吟雖得了一盆綠云,沒兩日,不知是什么緣由,竟忽然死了。
她也沒多想,只是覺得大抵是有緣無分。
除了花,這兩日,她還有一樁煩心事。
賞花宴過后,陸文柏又接連約了她兩回。
江晚吟極想同他說清楚,但陸文柏總是格外周全,讓她找不到說話的機會,便這么一日日地耽誤下來。
陸縉這幾日忙碌,回府頗晚,然每每回去之后,卻發(fā)覺江晚吟的馬車竟比他還晚。
他微微皺了眉,詢問康平道:“這幾日,她一直是如此嗎?”
“是,那位陸郎君對小娘子似乎挺上心的,昨日去了護國寺上香,今日又去了淮云山。”康平如實地回道。
陸縉淡淡地嗯了一聲,仿佛只是隨口一問,沒再多說什么。
話音剛落,康平卻覺得周圍冷了三分,很敏銳地閉了口。
一直到了第四日。
陸縉回府時晚了些,剛好撞上陸文柏送江晚吟回來。
兩個人站在馬車前,有說有笑,江晚吟手中還握著一支芰荷,一看便是去了湖邊。
看見他時,江晚吟臉上瞬間斂了笑,客客氣氣地喚了他一聲:“姐夫。”
“這么晚?”陸縉垂眸。
陸文柏連忙解釋:“今日我們原是去了陵陽湖放生,不巧,馬車壞了,故而回來的晚了些,淵停兄莫怪�!�
江晚吟去這些地方,都是以陪著承安伯夫人的名義。
陸縉便是發(fā)作,也找不到理由,只沉著臉,淡淡應(yīng)了一聲。
“這幾日紅蓮教仍不太平,出門多帶些人�!�
“這個自然,淵停兄放心�!标懳陌氐�。
江晚吟也答應(yīng)了一聲。
言畢,時候不早了,她同陸文柏告了辭。
陸縉則往門里去,隱約間聽到了明日他們又要去街市的字眼,腳步愈發(fā)地沉。
到了照壁時,終于還是停了步。
夜色濃黑,江晚吟進了門,準備往水云間的小徑去時,差點撞上了陸縉的后背。
他身材高大,僅是站在小徑上,便擋住了全部的路。
江晚吟完全沒法穿過去。
她趕緊剎住步,才拉開一絲距離。
“您怎么在這里?”
“熱,散散涼�!�
陸縉背對她,頭也未回。
兩場秋雨之后,上京忽然便冷了起來,如今的天氣,江晚吟外出時已經(jīng)需要裹一件斗篷,不知陸縉哪里來的熱意。
她抿了抿唇,也沒多問:“那您再待會兒,我先回去了。”
陸縉卻站著不動。
江晚吟沒辦法,也不想央他讓路,便扭了頭,打算換一條遠路走。
陸縉卻忽然開了口:“聽聞你的那盆綠云死了,我差人再給你送一盆重瓣的�!�
“不用�!苯硪骶芙^。
“拿著。”
陸縉卻不容她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