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江晚吟從唇縫里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陸縉看著她緊張的臉色煞白的樣子,略有些憐惜。
但長痛不如短痛。
此事總要有揭開的時候,
他薄唇成線,微微傾了身揉著她的發(fā),聲音卻冷酷又無情,一句話殘忍地撕開了她的小心翼翼。
“夜晚的人,不一直都是你嗎?”
他知道了!
果然,還是知道了……
江晚吟一抬頭,眼淚唰的掉了下來。
===坦誠(迎接帶給她無限溫柔的微風...)===
剛進府便躺了三日,
后來一次又一次莫名的病,還有那些在山村的日子……
陸縉只要稍作回想,
便能知道她的不堪。
比起害怕來,
江晚吟更多是羞恥,渾身皆泛了淡淡的粉,垂著眸不知該往哪里看。
江晚吟羞恥過后,忽然又緊張起來,一雙眼像受驚的林鹿,略含警惕:“你、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早到她難以想象。
陸縉想。
他一貫洞察人心,江晚吟太過敏|感,此刻不過是揭穿事實她便已幾近崩潰。
若是知道他一早便發(fā)現(xiàn)了,
恐怕不但不會感激他,反會逃的更遠。
沉吟片刻,陸縉掀了掀眼簾,
并沒說實話,
只道:“昨晚�!�
果然是昨晚。
他剛剛發(fā)現(xiàn)。
江晚吟莫名覺得舒心,
然一垂下眼瞼,
眼淚還是掉。
“這一切,
究竟是怎么回事?”
陸縉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雖能猜出個大概,
但他想聽她親口坦白。
江晚吟被他銳利的眼神一盯,不知該如何開口。
陸縉幫了她一把:“此事,是你嫡母和長姐逼你的?”
“是�!苯硪鼽c頭。
“你父親知道嗎?”陸縉又問。
“知道�!苯硪鬟是點頭。
竟都知道?
陸縉眼底沉了沉,原來整個伯府都在欺瞞。
真是好大的膽。
“因何緣由?”
“長姐與人私|通,
墮了胎,不能圓房,
所以找了我來�!�
江晚吟答了一半,但是在想到裴時序時,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沒將他說出口。
這也同陸縉查到的一致,他撥著手上扳指,問:“他們拿什么逼的你?”
“我母親的骨灰�!苯硪鞯溃D了頓,又補充,“還有我舅舅,此刻,我父親的人還在青州�!�
“你舅舅?”陸縉故作不知,“你不是長在莊子上?同你舅舅十分親厚?”
事已至此,江晚吟也沒有瞞他的必要了,便將自小被舅舅接走,長在舅舅家的事情和盤托出。
陸縉只當不知,等她說完,才道:“所以,整件事,是江氏與人私通,傷了身,見你樣貌同她有幾分相似,用你母親和舅舅逼了你來替她圓房?”
江晚吟想點頭,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一點私心。
便是裴時序。
在想到裴時序時,她聲音一頓,忽然不知如何對陸縉解釋。
“怎么不說了,我說的不對?”陸縉看向她,雙手交疊,“或者,你還有別的緣由?”
江晚吟被他幽沉的雙眼一盯,心口突然發(fā)緊。
一開始她的確是把陸縉當成裴時序,但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很少再將他和他聯(lián)想在一起。
一別不過半年,她和裴時序,卻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明明只是想為裴時序報仇的,到最后,她不但把身子搭進去了,心也搭進去了。
江晚吟忽然覺得自己很過分。
但情|愛這種事完全沒道理可言。
一切完全不受她控制,遠遠超出了她的設想。
只是一想到哥哥,她心底還是止不住的酸澀。
酸澀的同時,再看到陸縉,她又覺得內疚和羞愧。
兩種情緒夾擊著,江晚吟覺得自己好似在油鍋里煎,糾結的五臟六腑要攪成一團,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怎么了?”陸縉問。
江晚吟盯著他的臉看了片刻,終究還是說不出口裴時序的名字,只搖搖頭:“沒什么�!�
陸縉聽出了她在有意回避。
這般回避,是忘了,還是太過在意,所以不敢提?
陸縉轉著手上白玉扳指,周身的氣息冷了下來。
但到底還是沒逼她,只沉默著,再給她一次機會,等她坦白。
車廂里一度極為安靜,安靜到幾乎讓人窒息。
江晚吟敏銳地感知到了陸縉的不悅。
又想,他大約還是接受不了相替的事吧。
江晚吟知道他一貫最不喜欺瞞,垂著眸道歉:“此事,她們固然有錯,我也不是無過,終究還是我對不住你。”
陸縉仍是端坐著,并不說話。
江晚吟更加如坐針氈。
他大約,當真是惱了她了。
江晚吟也無顏面再待下去:“我的錯我自會承擔,只是我舅舅實屬無辜,你不要對他動手。”
“好�!标懣N答應道。
江晚吟聽著他冷淡的語氣,心口悶沉沉的:“你若是不想再看見我,等舅舅回來,我自然會走�!�
“走?”陸縉微傾著上身。
在她心底他就這么不值得信任?
到了這種時候,她竟然還是要走。
江晚吟心底難受的緊,被他看的更是無地自容,起身便要下車。
陸縉火氣更盛,眼一沉,終究還是叫住了她:“誰讓你走的?”
“那你要怎樣?”江晚吟已經(jīng)是強忍著,才沒被他的冷淡逼出淚來,“你不說話,不正是默認嗎?”
陸縉此刻恨不得敲開她的小腦殼。
看看里面是不是木頭做的,否則怎會這么一竅不通。
又想把她的心挖出來。
看看她心里到底有多大地方,有他幾分分量,他以為他做的已經(jīng)夠明顯了,卻還是等不到她推心置腹。
可他不過是沉默了一瞬,她便煎熬的受不住了,這樣的性子,如何能逼她?
再說,即便再有私心,以她的膽子不敢主動做出這種事來。
說到底,她還是被人逼的,順水推舟罷了。
一個剛及笄的小姑娘,把什么都給了他,偏偏心地又軟,每日受著倫常的煎熬,連吃醋都不敢說出口。
僵持間,陸縉打量她一眼:“你就這么走?”
江晚吟一怔,一低頭才發(fā)覺自己衣服沒穿好。
她抿了抿唇:“那我穿好才走�!�
說罷,她便要去拿衣裳。
“真傻,正話反話都聽不懂�!�
陸縉卻忽然低沉地笑了一聲。
這一聲極輕,江晚吟心底卻微微發(fā)麻。
緊接著,陸縉傾著上身,揉了揉她發(fā)頂:“我說了讓你走了嗎?”
“自己把自己嚇得不輕,你可真有本事!”
聲音溫沉,絲毫不見怒意。
江晚吟心口一酸,直到此刻,才敢在他面前哭起來。
“你為什么不早說……”
眼淚一掉,像開了閘一樣。
陸縉也沒阻止,握著她后頸靠到肩上,笑:“就這么委屈?”
江晚吟悶悶地嗯了一聲。
沒人依靠的時候,她也不是不能忍,在知道裴時序死訊的每一天每一刻,她都在咬牙忍著,想著如何既能保全舅舅,又能為裴時序報仇。
然一旦有了倚靠,這些日子積攢下來的委屈和心酸此刻盡數(shù)涌了出來。
她埋在陸縉的頸間,仿佛要把這兩個月的羞恥和煎熬都哭出來。
肩膀都微微顫著。
這下,委屈的真像個孩子了。
“你若是早說,我未必不會幫你�!�
陸縉嘆息一聲。
江晚吟卻只是抱緊他的脖子不說話。
他說的輕巧。
可她怎么敢呢。
她不過一只小小的螻蟻,一陣微風便能將她吹遠,一滴露水便能將她溺斃。
只有在確認來人不會捏死她的時候,才敢亮亮自己的觸角,小心地爬上他掌心。
還要隨時擔心他的呼吸會不會把她掀翻。
渺小至此,以至于,她不敢去想他會愛她。
即便到了此刻,她依舊沒有向他要什么承諾。
只是抱緊了他的頸,貪戀這一刻的溫暖。
陸縉寬厚的手一下一下地撫著江晚吟的背,發(fā)覺從崖底回府的這些日子因著不用再偽裝,她瘦了不少,一把腰愈發(fā)的細,別的地方大約是已經(jīng)長成了,倒是沒太大變化,襯的她身材愈發(fā)玲瓏。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養(yǎng)出來。
再計較一個死人,還有何意義?
陸縉表面雖溫和,骨子里卻極其自負。
既然人已經(jīng)到了他手里,剩下的不過時日多少的問題罷了。
他拍了拍她后腰:“你舅舅那里,我會幫你,等把他接過來,確認他無虞,就把一切攤開。”
江晚吟悶悶地嗯了一聲。
闔著眼,卻沒敢問他接下來的安排。
陸縉卻很自然:“接下來,挑個日子,咱們把婚成了,然后你隨我赴任去。”
“……成婚?”
江晚吟睜眼,雙臂撐在他肩上,眼睫上的淚還沒干,顯得微濕的睫毛愈發(fā)的黑。
“不然呢?我不納妾�!�
陸縉一句話直接戳穿了她的隱憂。
江晚吟聽他說過。
但那時,她不過以為是隨口之言。
仍是有些怔愣:“可……”
“可什么?還是你嫌棄綏州地僻,不愿隨我去吃苦?”陸縉反問道。
江晚吟知道他這是在給她臺階下,連顏面都替她考慮好了。
她從未想過有一個人替她事無巨細,考慮的如此周全。
可哥哥的事,她還說不出口。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完全放下。
糾結萬分,江晚吟剛止住的眼淚又啪嗒啪嗒往下掉,像斷了線一樣,鼻尖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