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往常離開的時候,再回來,江晚吟總是要長大一些,個子高了,頭發(fā)長了……
那時,他也在長,長的比她還快。
她總是踮著腳跟他比,一比便皺了眉,生氣怎么也趕不上他。
半年不見,這回,她變化比從前都要大,長高了許多,大約是小姑娘到年紀了,尤其豐裕了不少。
但不管怎么變,還是他的阿吟,還在為他念往生經(jīng)。
裴時序不由自主的往前一步,控制不住地想觸摸她。
菱花格窗戶吱呀了一聲,江晚吟似乎也有所感應,睜開眼往外看了一眼。
陸宛卻剛好推了門進來:“江姐姐,你在這里做什么。”
江晚吟眼神瞬間被她吸引過去,擱下了手中的念珠:“沒什么,只是替我母親祈福。”
說話間,她卻總覺得不對,又往窗邊看了一眼,只見鳳尾竹泠泠的窗邊果然閃過了一個人影。
隔著佛堂里的白幔,江晚吟只依稀看的見半張側(cè)臉。
仿佛是陸縉。
奇怪的是,若是他,他為何不進來。
江晚吟沒想通,只當是怕人發(fā)現(xiàn),試著問陸宛:“怎么突然想起來找我了?”
“哦,是二哥讓我來的,他說有紅蓮教的案子想找你去一趟�!标懲鸬�。
果然是他。
江晚吟眼神從窗邊收回來,心想,什么紅蓮教,大約只是個借口罷了,便答應下來:“好,那我過去一趟�!�
于是江晚吟便和陸宛一起出了門。
裴時序站在山墻邊,拈了拈從佛堂里飄出來的香灰,忍下了渴念。
再等等,阿吟。
再過幾日,他會懲治好江華容,當做是他們的見面禮。
繞過長長的回廊,陸宛陪著江晚吟到了陸縉歇腳的房間。
陸宛一向怕陸縉,剛剛才被陸縉數(shù)落一通,實在不想再見他,是以遠遠的將江晚吟送到了廊下,便干笑著想溜走。
“江姐姐,你自己去吧,我上回家塾的小試一塌糊涂,若是也去了,二哥尋著機會,必定會接著訓我。”
江晚吟一聽,便猜到陸縉是故意支開陸宛的。
她略有些心虛,輕輕答應了一聲:“好�!�
陸宛感激涕零,趕緊溜了。
江晚吟一時不知該覺得這對兄妹誰更好笑些,她抿了抿唇,上前想叩門。
門卻是半合上的,江晚吟直接推了進去。
誰知,剛進門,腰上忽然一緊,她被撈住直接按到了門上,直接將門撞的合了上。
緊接著,陸縉的吻便落了下來。
又熱又急,江晚吟一句話沒來得及說,便被按著吻了個昏天黑地,抵的后面的門吱呀吱呀直響。
“一路上看都不看我一眼,就這么冷情,嗯?”
一吻畢,陸縉撫著她的氣喘吁吁的唇,眉眼不悅。
江晚吟舌尖似乎破了,她吸了一下,疼的嘶了一聲:“那么多人在呢,萬一叫旁人看出來了�!�
“隔那么遠,誰會發(fā)現(xiàn)?”陸縉眉梢微動,緊接著很自然抱著她的腰,一起坐到了羅漢榻上,“我看你就是心不在焉�!�
江晚吟這幾日的確是在想著婚期的事,被他偶然說中,有些心虛。
她別著頭,岔開了話題:“再說,剛剛不是才見過�!�
“我?什么時候�!标懣N笑,“我看是你太想我了,出幻覺了�!�
“你沒么?”江晚吟想了想,便以為自己真的生了幻覺,又有些害羞,“這個時候怎么找我來了?”
“這兩日忙,一直沒來得及問你,消腫了嗎?”陸縉捏了捏她耳垂,聲音低沉。
江晚吟臉頰一燙,直起身就要走,卻被陸縉笑著又按在了膝上:“臉皮這么薄,連玩笑也開不得?問的是你的唇,你腦子不大,想的倒是多�!�
“好了�!苯硪髅嗣茡p的唇角,仍是有些惱,“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那么多人都等著呢�!�
“不急,安排了素齋,在寺里用過午膳再走。”陸縉道。
江晚吟慢吞吞地罵了一句
:“假公濟私�!�
“你還不情愿了?”陸縉掐了一下她耳尖,“沒良心的,我還不是為了你看病�!�
“看什么病。”
“凈空回來了,他擅長內(nèi)癥,讓他給你看看身子。你這個時候的確不合適有孕,但不生和不能生是兩回事,還是得治一治,否則祖母那邊不好過關�!标懣N指尖繞著她的一縷發(fā)把玩。
江晚吟一怔。
“怎么了?”陸縉看她一眼。
江晚吟鼻尖忽然一酸,扭過了頭。
陸縉實在太周全了,將她的處境洞察的一清二楚。
可她剛剛還在為哥哥做法事,她忽然覺得很愧疚他。
但有些事,越攢越多,一開始她便說不出口,現(xiàn)在接受他一點一滴的好,她更不知該從何說起了。
“真傻,這是好事,哭什么�!标懣N抱著她轉(zhuǎn)過來,屈指刮了下她鼻尖,“跟倉鼠似的,鼻子都紅了�!�
“才不是。”
江晚吟擰了下秀氣的眉毛
她怕極了一切跟鼠沾邊的東西,趕緊伸手平了平起了雞皮疙瘩的雙臂。
陸縉笑了下,從后面抱著她,額角抵著她的額:“嗯,你不是,就算是,也是一只漂亮的錦毛鼠,白的找不見一絲瑕疵�!�
這是他那日在馬車上對她的夸獎,江晚吟連忙撐著手臂坐起了一點。
陸縉卻攥著她的腰不肯放。
掙扎間,陸縉忽然壓低聲音:“別動�!�
江晚吟渾身一僵,一動也不敢動,回過頭輕聲地道:“還在佛寺呢……”
甚至,不遠處還有金剛怒目,也不知他怎么無視的。
“我知道。”陸縉寬大的手貼著她細白的腰緩緩地揉,聲音壓著欲|念,“今天晚上,來書房找我?”
江晚吟微微咬著唇,不肯答應:“不行,會被人看見�!�
“那你晚上留門,我去找你�!标懣N又道。
“也不行,新來的女使是你母親的人�!苯硪鞅蝗嗟挠行帷�
“這你不用管,我會支開。”陸縉打斷,鼻息有些重。
江晚吟一低頭,便看到襦裙上印出了他指骨的形狀,極其分明。
她手心微微出了汗,低低嗯了一聲。
這一聲,陸縉太陽穴頓時脹的發(fā)痛,啞著聲音對江晚吟道:“張嘴�!�
“舌頭也伸出來�!�
“讓我緩一緩�!�
江晚吟便仰起了頭。
又深又熱,擁吻時,江晚吟隱約聽到了衣帶被撐的掉落的聲音,卻根本無暇顧及,反倒抱緊了他的脖頸。
隔著兩間房,不遠處的山路上。
江華容難得被放出來,正到了山間散心。
走出沒多遠,不遠處的鳳尾竹叢后忽然閃過半張熟悉的側(cè)臉。
好似是陸縉。
江華容一喜,喜笑顏開的迎了上去。
“郎——”她剛吐出一個字,后半截卻生生斷住,仿佛見了鬼似的,臉色唰的白到了底,“你……你……”
“是我。”裴時序從竹林后緩緩走了出來,微微頷首,“別來無恙,陸夫人�!�
“不對�!彼酆熅従徧饋�,又笑,“或者,我應該,叫你嫂嫂?”
===威脅(你是故意接近我的(捉蟲)...)===
江華容瞳孔放大,
連連地往后退,她身旁的女使亦是面色慘白。
“明明我已經(jīng)被你安排的人推下了懸崖,是嗎?”裴時序幫她將沒說完的話說了出來,
似是有些惋惜,
“可惜,我沒死成�!�
江華容半張著唇,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五雷轟頂尚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震驚。
眼前雖是活人,江華容倒寧愿自己是見了鬼。
畢竟,這件事比白日見鬼要驚悚的多。
可他一個商戶子,究竟是怎么逃脫的
定了定神,江華容臉色一沉,第一反應便是滅口。
“我不認得你,去叫人,
把他帶下去!”
女使連忙去叫人,剛出竹林,卻被一個大漢兇悍地持刀攔住。
“嫂嫂這是做什么?許久不見,
你就是這么待客的?”
裴時序雙手抵著拳咳了咳,
一身白狐大氅,
面帶病容,
妥妥一個文弱書生。
可他一咳,
不遠處忽然傳來簌簌異動。
江華容定睛一看,
才發(fā)現(xiàn)旁邊的山林還藏了不少人,恐怕皆是裴時序帶來的。
江華容目光警惕:“你……你又為何這般稱呼我,你究竟是誰?”
“我啊……”裴時序輕輕一笑,
“是那位國公爺?shù)牡谌��!?br />
長公主身子不好,一共只生育了兩子。
長子一早便夭折,大房只剩下陸縉一個獨子,又哪來的第三子?
再一細品,江華容忽然發(fā)覺裴時序說他是陸驥的第三子,并未說是長公主的第三子。
難道,她那公爹,在外頭竟還有個私生子?
靈光一閃,江華容忽然想起了長公主不利子嗣的流言,再算算眼前人同陸縉相仿的年紀,便明白了□□成。
她一直以為他們夫婦當真琴瑟和鳴,現(xiàn)在想來,老太太連陸縉出征都須得讓他提前娶妻,當時陸驥年紀已不小,她又怎會容忍他遲遲無后?
恐怕,她公爹那個時候還是頂不住壓力納了妾。
不對,府里如今并沒有姨娘。
若果真如裴時序所言,他應當是個外室子。
江華容頓時了然。
原來他們是兄弟,難怪,他們眉眼間的神韻如此相像。
可一個外室子,又怎么成了商戶,為何偏偏又入京來捐官,恰好還找上了她。
江華容便是再愚鈍,此刻也覺出了異樣,她擰著眉:“不對……當初,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你,一切都是你設的局,你是故意接近我的,對不對?”
“嫂嫂為何這么說?這話可冤枉我了�!迸釙r序仍是極有風度的樣子,“當初明明是你按捺不住,主動邀的我。這么快,嫂嫂你便忘了么?”
他笑的和當初一樣溫和,可那笑意分明不達眼底,眉間蘊著嘲意。
江華容頓時更加篤定。
她往后退了幾步:“竟真是如此!你如此大費周折,費盡心機,到底想做什么?”
“我么?”裴時序笑,“不過是想為我那可憐的母親討個公道罷了。一個出身低微的醫(yī)女,先是被逼著做外室,然后又被趕出去,趕出去還不夠,最后又被活活逼死。到最后,連個姓名都沒留下,她叫裴絮,你知道么?”
“不對�!辈坏冉A容回答,他自顧自又道:“都這么多年了,你怎么會知道?”
“裴絮?”江華容一怔。
她的確不知道還有這么一號人。
世人皆知,當年國公爺尚公主的時候,曾承諾過永不納妾。
所以,裴時序的母親注定見不得光。
興許,后來又被去母留子,這些事在世家大族里并不罕見。
“可……可這些事與我何干,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你何苦設計我?”江華容惱怒。
“誰讓你,是國公府的嫡長孫媳呢?”裴時序拂了拂袖,忽然冷了臉。
“你這是何意?”
“還不明白嗎?若你沒有這身份,若不是那個時候,你以為,單憑你浮艷的一張臉和蠢鈍的頭腦,會值得我費心?”裴時序聲音冰冷。
江華容一個字一個字嚼著裴時序的話,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
江華容能嫁進國公府,本就是老太太怕長房絕后,所以趁著出征前先替陸縉娶一門妻,想著若是陸縉當真出了事,她也能從族里過繼子嗣,好維持香火。
偏偏年初那時,陸縉當真?zhèn)髁怂烙崱?br />
老太太傷心之余,便打算按照之前所言的,讓她過繼子嗣。
但如果,她同外人私通,毀了名聲,事情一旦傳出去,即便她是陸縉的遺孀,國公府也必得休了她,過繼子嗣一事也就不能成行。
如此一來,陸縉一脈斷絕,裴時序若是此時回來認親,他便是長房唯一的血脈,連長公主也不能說什么,偌大個國公府,也必得交到他手上。
原來如此。
心思如此縝密。
時機如此恰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