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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其實,她并沒有完全利用陸縉的意思。

    她昨日是真的想將一切都放下了。

    她是真的想和他從頭開始

    。

    所以不想瞞他。

    可她沒料到哥哥會活著回來。

    更沒料到哥哥和他的關(guān)系。

    她不知會傷他至深。

    江晚吟抱著膝,忽然感覺深深的無力,又說不住的悶沉。

    不管如何,她該跟他解釋的。

    可他還愿見她么?

    江晚吟看了眼窗外,又收回了眼神,埋著頭繼續(xù)找:“你不用管�!�

    晴翠勸不動她,只好也跟著找起來。

    無論如何找,還是差了一顆。

    這時,從外面進來一個人,手中恰好握著一個滾落的珠子,晴翠趕緊提醒江晚吟。

    “找到了娘子,您快起來!”

    江晚吟緩緩抬頭,正看見一片玄色衣裾。

    大約是陸縉更完衣回來了。

    江晚吟眼神一怔,沒去拿那珠子,反倒扯住了他的衣角,埋在心里的話終于開了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是真的想將他放下了,也是真的想跟你重新開始,我不知道,真的不知會弄成這樣……”

    她一張口,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

    然被她攥住的人仿佛無動于衷,只一動不動。

    他大約還是怪她吧。

    江晚吟莫名哭的更兇。

    許久之后,頭頂上終于有了反應(yīng),聲音卻是啞的。

    “阿吟,是我�!�

    江晚吟猛然抬頭,這才發(fā)現(xiàn)這回進來的人不是陸縉,而是裴時序。

    竟然是他。

    江晚吟渾身僵住。

    裴時序目光亦是停在了她微濕的眼睫上。

    他握著手中的那顆珠子,手心一點點收緊,緊的幾乎要那顆碧璽攥成齏粉。

    他可以不在乎清白,也不在意陸縉的挑釁,因為他知道阿吟一定會等他。

    往后余生,他們還有大把的時間。

    只要她還像從前一樣,這三月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他什么都可以不在意。

    可如今,她一句話,讓他一敗涂地。

    ===104、正完(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

    城東的瓦市大多臨河而建,

    前面是街,后面是河,順著長長的護城河序下來,

    走幾步便是一處瓦子,

    迎春樓在這一排瓦子里實在沒什么特別的。

    這些地方皆是晚上熱鬧,白天休市,此時天已平明,尋常人家大多開了門,臨街的一戶戶瓦舍卻都下了門。

    間或有幾個宿醉剛醒的醉漢從門里出來,一見到冷著眉眼的陸縉和巡檢司一行人,立馬醒了神,慌張的避開。

    揉了揉眉心,到街邊賣著酥餅羊湯的小店里一打聽,

    他們才知道原來昨晚上國公府的長孫媳被紅蓮教的人擄走了。

    迎春樓已經(jīng)是陸縉三個時辰內(nèi)查的第十家,從外頭瞧了瞧,

    這一處看著又沒什么特別的,

    巡檢們不抱希望地去了叩了門:“開門,

    巡檢司辦案!”

    此時,

    賀老三帶著一行人抓了一晚上,

    也沒找到江晚吟,

    正氣得罵人。

    一聽得巡檢司上門,也顧不得找人了,賀老三立馬抄了斧鉞,扭頭吼道:“快抄家伙,

    他們找上門了!”

    “等等�!秉S四透過門縫,打量了一眼外面的人道,

    “他們應(yīng)當(dāng)沒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恐怕是例行詢問,要是查出來了,這會兒就該破門而入了,哪里還會叩門?先別急,咱們只當(dāng)做無事應(yīng)付過去便行�!�

    “可江氏還沒找到,萬一她突然冒出來……”

    “找了這么久都沒找到,她興許已經(jīng)跑了�!秉S四琢磨道,“眼下也沒別的辦法了,人已經(jīng)堵上門了,這個時候若是逃就是不打自招,不如賭一賭,若是真被發(fā)現(xiàn)了,咱們再跟他們干起來也不遲!”

    賀老三勇武有余,智謀不足,且教首又不在,便只能聽他的,吩咐眾人道:“聽老四的,先別動,像往常一樣該干什么干什么�!�

    一行人便只好佯裝無事,由黃四去開了門。

    賀老三手中的斧鉞不好藏,情急之下,忽然看到了中空的戲臺子,掀開簾子打算暫時塞進里面。

    可他沒想到,藍絨布簾子一掀,他卻陡然看到一張找了一晚上的臉。

    賀老三眼珠子一瞪,“好啊,你個小娘們,竟敢藏在這里,害得老子眼巴巴的找了一夜!”

    江晚吟亦是沒想到他會突然掀開簾子,呼吸一窒。

    昨晚這群人來來往往的,江晚吟緊張的在戲臺子底下藏了一夜,一直沒找到?jīng)_出去的機會,天明大門又被關(guān)上了,江晚吟正以為無望的時候,被外面的敲門聲一震,聽到“巡檢司”幾個字,她立馬醒了神。

    江晚吟壓著砰砰心跳,緊緊盯著那門,只等門開便沖出去。

    然而沒等到開門,卻等了慌不擇路過來藏東西的賀老三。

    “救……”江晚吟下意識想叫人,賀老三卻先她一步,一把捂住她的嘴,直接按住她一起躲在了戲臺子里。

    黃四一行人也發(fā)覺了戲臺這邊的動靜,暗罵了一聲:“先別將人弄死,萬一不測,還可將她用作籌碼。”

    賀老三原是想直接弄死江晚吟的,此刻被黃四制止,方松了手,捂住她的嘴警告道:“不許叫!若是敢讓人發(fā)現(xiàn),我現(xiàn)在就擰斷你的脖子!”

    江晚吟剛剛差點被直接捂死,如今手腳皆被縛住,嘴巴也被死死捂住,毫無反抗之力,只能暫時忍下來。

    等賀老三將江晚吟制住后,黃四方去開門。

    大門吱呀一聲,外面的光透了進來。

    “大人莫怪,我們這些地方都是晝伏夜出,剛剛睡下,沒聽見——”

    黃四賠著笑,一低頭忽然覷見后面那張冷峻的臉,額角一跳。

    這人劍眉星目,氣度不凡,眉目與他們教首有三分像,恐怕便是傳說中的那位陸家世子了。

    且看他來的方向,是剛從上一處勾欄出來,怕是查到什么東西了。

    黃四佯裝被嚇到,立馬縮了眼神:“喲,這么多官爺,不知出了何事了,我們這都是小本生意,掙個辛苦錢,怎么、怎么查到我們頭上了……”

    “不用緊張,只是例行搜查�!标懣N道,“你是這里的老板?”

    話雖輕描淡寫,但他周身的氣勢迫人,黃四連忙側(cè)了身:“正是,小人鄙姓黃,在家行四,官爺請便,有什么要問盡管問,小人一定知無不盡,盡無不言�!�

    陸縉進來后,眼神快速逡巡了一遍,屋子里只是尋常的瓦市擺設(shè),看不出絲毫異樣,接迎的黃四也低眉順眼,處事圓滑。

    可他一貫細致,便是再尋常,也沒有放松警惕,一一踱著步查探著。

    “你這里,可有雜耍班子?”陸縉問道。

    “有一個�!秉S四答道。

    “勞煩您將戲班子的人全都叫來�!�

    “……這會兒?”

    “怎么了?”陸縉掀了掀眼皮。

    “沒、沒什么�!秉S四道,“您也知道,咱們這一行都是夜貓子,這會兒他們剛睡下�!�

    “廢什么話,國公府的二少夫人昨晚被紅蓮教的人擄了,那伙人十有八九是裝成了戲班子,讓你去叫人你就去,猶猶豫豫的,你難不成是心虛?”鄭巡檢斥道。

    “我哪兒敢,官爺莫怪,小人這就去。”

    黃四賠著笑,手心卻出了汗。

    陸縉亦是四下查探著。

    幾個人說話間,江晚吟陡然聽見幾聲低沉溫厚的聲音,猛然偏了頭。

    隔著藍絨布簾子透過一絲縫隙怔怔的望向外面。

    這聲音,是陸縉。

    他竟然親自來找她了。

    透過簾縫,江晚吟隱約看見一點玄色刺金下擺,同他昨日穿的那件一模一樣。

    陸縉一貫是個最愛潔的人,今日卻穿了重樣的衣服,想來他大約奔波了一整晚,徹夜未眠。

    他好像,一直在為她破例。

    可她一直在騙他。

    江晚吟心里頓時像打翻了五味瓶,極為復(fù)雜,一股難言的酸澀蔓延了開。

    被縛住的雙手頓時又萌生一股力量,江晚吟用力掙扎,想讓他看見她。

    她就在他眼底啊……

    然賀老三死死的捂住她,江晚吟剛抬起身,又被他按了下去。

    她明知道他就在眼前,卻始終無法發(fā)出一絲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陸縉從她眼前走過。

    生生的錯過。

    江晚吟急的直想哭。

    很快,黃四便帶著人到了,一群人皆是睡眼惺忪,滿眼血絲的模樣,陸縉挨個巡視了一遍,尤其盯著他們身上有無傷口,查了一遍,卻看不出絲毫異樣。

    這群人的確是真正的戲班子,專門養(yǎng)來做樣子的,自然查不出異樣。

    他們的人都偽裝成了打雜的和仆役,兵器一回來便埋在了后院的花圃底下。

    陸縉查了一遍無果,此時,其他巡檢使也都查完了,皆搖頭:“大人,沒查到任何異處。”

    “那些箱子呢?”陸縉抬了抬下頜,望向堆在角落的紅木箱子。

    “也沒異常,里面都是些木劍和戲服�!�

    “陸大人,看來,這家也沒問題�!编嵮矙z道,“時候不早了,街角還有一家倚翠樓,要不,咱們再去那里瞧瞧?”

    陸縉望了眼外面的天色,眉間一蹙,便抬步欲離開。

    但他一貫周全,路過大堂中間那個寬敞的戲臺子時,忽地又頓�。骸斑@戲臺子是空的?”

    他走近的時候,賀老三盯著那雙玄色皂靴渾身一繃。

    江晚吟則雙目放光,用力的想挪過去。

    黃四額角突突直跳,打著哈哈道:“大人,您該不會是懷疑這臺子下藏了人吧,這臺子也就一丈多寬,哪里藏得下這么多人?”

    鄭巡檢也覺著陸縉有些魔怔了,疑心他是擔(dān)心的過了頭,悄悄湊上去:“大人,您若是累了,不妨去用些餐食�!�

    陸縉揉了揉眉心,也有些疲倦。

    卻無心用膳,一抬步便要去下一家:“去倚翠樓。”

    他一轉(zhuǎn)身,江晚吟頓時絕望。

    等他們走了,她必死無疑。

    人瀕死前的力量往往叫人難以相信,往常無人在意也就罷了,此刻陸縉已經(jīng)找到了她眼底。

    只差一步,她就能徹底解脫。

    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江晚吟咬著牙,用盡全身的力氣猛然撐著戲臺子的柱子上一撞,發(fā)出了輕微的一聲。

    被賀老三死死箍住,她這聲音其實并不算響。

    陸縉卻倏然停了步:“你們聽到了嗎?”

    “聽到什么?”鄭巡檢不明。

    黃四攥著微濕的手心,卻道:“大概是耗子吧,咱們這種地方,耗子最是多�!�

    “不是。”

    陸縉一向敏銳,這似乎是肉身碰撞到硬物時的悶沉聲,雖然極細微。

    盡管知道可能猜錯,但一想到對方是江晚吟,便是有千分之一的線索,陸縉也不會放過。

    畢竟,在這種險境中,這大約是她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他一言不發(fā),不等眾人反應(yīng)快步上前直接掀起了藍絨布簾子。

    果然——

    正對上雙目幾近絕望的江晚吟。

    而她身后,還有個死死箍著她的刀疤臉!

    在看到陸縉的一瞬間,江晚吟眼淚不受控制的涌了出來,強撐了一夜的委屈和慌張在這一刻全都崩斷。

    好比是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久在暗夜里的人等來了一束光。

    她從未有像此刻這般期望見到陸縉。

    陸縉亦是沒見過江晚吟這般狼狽的樣子。

    他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但那一刻,卻殺心四起。

    他根本無心追查什么紅蓮教,也不想管綏州的爛攤子,只想將害了她的人一刀一刀千刀萬剮,碎尸萬段。

    “來�!�

    陸縉動作凌厲,抽出身旁鄭巡檢的刀直接一刀劈開了戲臺子。

    緊接著便探身去抓人。

    賀老三自詡武力過人,但在他如此快的動作之下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

    等陸縉的手已經(jīng)快碰到那女人了,他方醒了神,攥著她的脖子猛地站起往后退:“別過來,再過來一步,我就要了你夫人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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