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臨轉(zhuǎn)身時,陸宛終究還是忍不住,指了指他手中的東西:“......二哥,你好像拿成了二嫂的心衣。”
原來二嫂是被這么罰的么?
明明她們一起犯的錯,她抄的手都酸了,二嫂卻輕飄飄的,二哥對二嫂實(shí)在太偏心了。
陸宛哀怨地看了一眼陸縉。
陸縉一頓,再低頭,才發(fā)覺自己手中拿的是個繡著纏枝蓮的藕荷色心衣,上面還沾滿了江晚吟的香氣。
是剛剛太急,穿衣時江晚吟拿錯了塞到他袖中的。
他面不改色,手一收,將心衣團(tuán)緊:“你看錯了,這是你二嫂新做的帕子,不過是繡了新樣式�!�
“是嗎?”陸宛狐疑地看了陸縉一眼。
“成日胡思亂想,我看你還是太閑�!�
陸縉語氣沉著,反訓(xùn)斥了陸宛。
陸宛當(dāng)真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立馬低了頭:“......阿娘還在等我,我先走了�!�
說罷,她忙不迭地轉(zhuǎn)身,一溜煙地跑了。
陸縉神色這才緩和些。
江晚吟則拉開了帳子,笑的悶悶的。
“好笑?”陸縉掀了下眼皮。
江晚吟立即住了嘴:“......不�!�
陸縉反而輕笑了下,將心衣塞到江晚吟口中,按著她的腰讓她嗚嗚咽咽的眼淚當(dāng)真被逼的涌了出來。
之后,陸宛一個勁的追問江晚吟她被罰了什么,江晚吟含糊地只說也被罰抄了佛經(jīng)。
陸宛看著江晚吟發(fā)青的眼圈漸漸信了,疑心當(dāng)日的確是自己看錯了。
再不敢蠱惑江晚吟同她一起胡鬧。
***
陸縉這一回,到年關(guān)都不必再外任。
兩個人小別勝新婚,長公主特意免了他們請安。
日子一日日的變冷,江晚吟又抽了條,到年關(guān)的時候,一身白狐大氅,站在雪地里好似一株亭亭玉立的白梅。
勻亭歸勻亭,只是肚子依舊是平的。
過了年,陸縉也要二十五了,膝下卻仍是沒個子嗣,在這個年紀(jì),又如此出身,實(shí)在少見。
長公主看著空蕩蕩的兩府有時候也不免寂寥,更別提同她打葉子牌的婦人們偶爾會將家中的孫輩帶來,一個奶聲奶氣的叫她祖婆,叫的長公主心都要化了。
再看到江晚吟那張越發(fā)出挑的臉,長公主少不了去想她的孫輩該有多好看。
于是用膳時,長公主不免心急了些,特意給江晚吟頓了補(bǔ)湯,又親自給她布菜。
“來,多吃點(diǎn),你太瘦了。這是魚膾,我記得你最是愛吃�!�
江晚吟沒聽懂長公主的意思,輕聲應(yīng)了。
只是她剛要夾時,魚膾卻被陸縉直接從碗中夾走。
“你別搶,那是婆母給我的......”
江晚吟捏了下他的手,反被陸縉擋回去,只說:“這個不錯。”
江晚吟無奈,對長公主笑了一下。
長公主沒說什么,又替江晚吟布了菜:“這個豬肚燉的也極軟爛�!�
江晚吟準(zhǔn)備動筷時,又被陸縉夾走。
接連三次,江晚吟便是再遲鈍也發(fā)現(xiàn)了異樣。
她擱了筷,擰著秀氣的眉毛盯著陸縉:“滿桌子的菜,你今日干嘛總搶我的東西?”
這個二郎......長公主也擱了筷,又氣又笑。
她雖急了點(diǎn),但也沒逼江晚吟,不過是想讓她補(bǔ)補(bǔ)身子罷了。
可二郎,連催都不許。
真是一點(diǎn)兒委屈都不讓吟丫頭受。
吟丫頭都沒說什么,他先替她攬下了一切。
長公主無奈,卻又不禁回想,若是當(dāng)初陸驥也能像二郎一樣堅定,一樣在婆母面前維護(hù)她,是不是就不會走到今日這一步?
他們父子終究還是不一樣的。
想著想著長公主又不禁自嘲,她已然受過了子嗣的苦,又何必逼著江晚吟?
實(shí)在沒有便從族中過繼一個便是了,她不會走老太太的老路。
長公主很快便想開,連催也不催了,只讓他們順其自然。
陸縉沒再說什么,攬著江晚吟的腰一同回去。
江晚吟過慣了順?biāo)烊兆樱磻?yīng)慢一拍,直到回去的路上,才想明白飯桌上的一切。
她腳步一停,定定地看著陸縉的背影。
“怎么了?”
陸縉腳步也停下。
江晚吟低著頭,聲音悶悶的:“被雪迷了眼�!�
“幫你揉揉?”陸縉捏住她下頜。
江晚吟趕緊扭頭,唇線緊抿著:“不要�!�
聲音卻快哭出來。
陸縉站著沒動,只高高地替她撐著傘。
好一會兒,江晚吟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去抱他的腰。
陸縉薄唇微抿,一把按住她的頭:“不行,衣服新?lián)Q的�!�
江晚吟一噎,瞥了一眼那嶄新的玄色直綴,又想起他極度愛潔的怪癖,含著淚瞪他一眼:“真不行嗎?”
“昨晚剛被你弄濕一件�!标懣N幽幽道。
江晚吟瞬間所有的眼淚都憋了回去,臉一紅,扭頭便要走。
陸縉低笑一聲,將人撈回來:“下不為例�!�
手一松,任由江晚吟眼淚鼻涕糊了他一身。
===110、番外六(婚后日常)===
幾個人面面相覷,大約……不對,必定是為了陸宛。
眼下不是細(xì)究這些的時候,
事發(fā)突然,
陸宛落水的地方正在水榭邊,女使們著急,只好就近找人。
水榭里會水的已經(jīng)下去,此時,府里其他會水的仆婦們也涌過來了,王媽媽很快反應(yīng)過來,忙吩咐道:“快去救人!”
又幾聲撲通,原本平靜的湖面像炸開了鍋。
雖是夏日,但早晨的湖水還是頗冷。
水聲嘈雜,
江晚吟并不清楚岸上的動靜,加之一入水,寒浸浸的湖水從四面八方涌進(jìn)來,
她渾身涼的徹骨,
冷意從腳底往上爬,
冷的她手腳無法伸展開,
更無暇兼聽。
此刻,
陸宛已經(jīng)到了湖中央,
頭已經(jīng)沒了一大半,只剩兩只手臂還在撲通著,掙扎著喊:“救我!”
江晚吟辨了辨方位,才聽出陸宛在哪里,
雙臂一劃,朝著她游過去。
此時,
陸宛全身幾乎都沒入了水中,耳中灌了不少水,口中也嗆了許多,四周無依無靠,愈發(fā)讓她害怕,她拼命掙扎,可越掙扎反而沉的越快。
幾近絕望的時候,忽然有只手臂托著她雙肋往上舉。
陸宛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手腳都死死纏著來人。
溺水的人力氣是極大的,又加之在絕境之中,猶如困獸,不乏有救人者反被拖下去水,一起溺亡的。
且江晚吟身量本就不比陸宛高挑,托著她更是極為困難,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往岸邊去。
被陸宛纏住的時候,江晚吟也嗆了一大口水,耳朵里嗡嗡的,眼前也發(fā)黑。
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自己恐怕?lián)尾贿^去了。
力氣消耗的極快,渾身更是陣陣的發(fā)疼,江晚吟知道自己這回便是上了岸恐怕也要落下病根了。
瀕死的時候,腦子反倒轉(zhuǎn)的極快,像走馬燈一樣,一幕幕不受控制的涌上來。
或許是自小便沒怎么被人愛過,但凡有人給她一分好,她在心里總要將人記上十分。
故而得知裴時序死訊的時候,她才會悲痛入骨。
現(xiàn)在想起來,她固然是舍不得裴時序,但私心里,她又何嘗不是害怕沒人會繼續(xù)對她這么好呢?
如今,阿娘不在了,裴時序已經(jīng)不在了,本就沒什么人在乎她,她若是死了,長姐定然只會假惺惺的掉幾滴眼淚,父親子女眾多,對她這個養(yǎng)在外頭的不甚親近,也只會罵她傻。
不行,她若是不知裴時序是怎么死的也就罷了,已經(jīng)知道了,哪里還能坐視不管。
只要救了陸宛,陸縉定然會念著她的情。
江晚吟咬著發(fā)白的唇,滿口的血腥味一涌,她終于回了些力氣,抓緊陸宛的手帶著她一起往岸邊去:“別怕�!�
往日不大的湖此時仿佛看不到頭,離岸邊還有一丈,將要支撐不住的時候,江晚吟忽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是陸縉,水性嫻熟,不知何時下的水。
仿佛看到了救星,江晚吟勉力托著陸宛,朝他叫了一聲:“姐夫,我們在這里!”
陸縉很快發(fā)現(xiàn)了她們,三兩下游了過去。
江晚吟體力已經(jīng)快不支,濕發(fā)貼著額,將陸宛交給他:“姐夫,你先帶著陸宛回去�!�
“……我沒事�!苯硪鲉芰丝谒�。
此時陸宛已經(jīng)昏了過去,再不上岸恐危及性命,陸縉接過陸宛,朝江晚吟囑咐道:“你小心些�!�
說罷,陸縉便領(lǐng)著陸宛快速往回去。
王媽媽在岸上早已備好了毯子,等陸縉將陸宛一托,幾個人齊齊用力,用毯子將她裹了上來。
然眾人剛放下心,岸上有眼尖的小娘子忽然呀了一聲:“不好,江妹妹不見了!”
陸縉倏然回頭,果然看見河面不知何時已經(jīng)沒了動靜。
明明陸宛已經(jīng)救上來了,那一瞬間,陸縉望著茫茫的水面,心底卻比剛剛挖的更空,空落落的無處著落。
他自恃游刃有余,處變不驚,但事到臨頭,方知有自己也不能控制的時候。
譬如現(xiàn)在,他高估了自己的心硬,低估了江晚吟的決心。
往常他縱著她胡鬧,只以為她是小打小鬧,卻不知她骨子里執(zhí)拗至此,竟不惜傷害自己。
“回去找!”
陸縉朝岸上吩咐了一聲,自己也隨即回身游了回去。
可這湖三丈寬,尋人如何容易,數(shù)十人下了水,如泥牛入海,一無所獲。
“江娘子恐怕已經(jīng)沉水了吧,世子,咱們要不要折回去?”
許久后,有仆婦體力撐不住,撲騰著開口道。
“不準(zhǔn)回,找不到你們也不必上岸了!”陸縉冷聲道。
“是。”幾個仆婦小廝一慌,不得已又扎了下去。
沒多久,湖面又起了大風(fēng),暗流涌動,一波又一波,擊打的人沒法再待下去,有體力不支的險些被沖走,陸縉只能讓人暫且上了岸。
他望著波濤洶涌的湖面,眉間緊蹙著,等湖面的風(fēng)浪稍平,便點(diǎn)了人:“可以了,繼續(xù)下水�!�
然他尚未動身,袖子卻忽然被扯住。
有人輕輕叫了他一聲:“姐夫……”
他一回頭,正看見江晚吟裹著毯子,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上來了。
“你怎么在這?”陸縉渾身一僵。
江晚吟也覺得心有余悸,她指了指一旁的蘆葦叢:“我剛剛被浪卷上來了,王媽媽發(fā)現(xiàn)了我�!�
原來她從另一邊上來了。
湖邊風(fēng)浪太大,他一時沒注意。
陸縉瞥了一眼不遠(yuǎn)處的葦叢和追上來的王媽媽,幸好有驚無險,否則十個她也不夠這么胡鬧的。
他薄唇微抿,見她沒事,又沉了臉:“剛剛誰讓你下去的?”
江晚吟被當(dāng)頭一斥,略覺得怪異,遲疑地道:“沒有人逼我,我自愿的。”
“旁邊那么多人,何曾需要你下水?”
“人命關(guān)天,我剛好會水,便沒多想�!苯硪鞅凰粏�,忍不住咳了幾聲。
“沒多想,湖水那么冷,你真當(dāng)你是鐵打的?你如今正在這種時候……”
“什么時候?”
江晚吟忽然抬了眼,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她小日子這種事除了貼身的侍女,只有晚上同床的陸縉知道,可陸縉并不知道她和長姐晚上換了身份。
陸縉聲音一頓,也發(fā)覺到了,改了口道:“你如今正在這種多病的時候,怎么能受冷?”
原來姐夫說的是她生病的事。
江晚吟抿了抿唇:“沒事的,我水性好,再說,這不是好端端地回來了嗎?”
陸縉火氣更盛:“你若是回不來呢?湖面起了風(fēng)你看不見?先上了岸你不知報平安,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在找你,若是你沒碰巧被風(fēng)浪卷上來呢?”
陸縉沉聲訓(xùn)斥著,江晚吟感覺自己發(fā)燒了,頭暈乎乎的,什么都聽不清。
她揉了揉眉心,扯著他的衣袖打斷:“……可是姐夫,不管怎樣,我救了陸宛,您難道不高興嗎?”
陸縉頓時止住聲。
救了他妹妹,他該高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