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阿許，阿許？”蘇念看著視頻里發(fā)呆的顧知許，不由喊道，“你怎么了，我說話你怎么不理我？”
顧知許回過神，似是在掩飾剛剛的失神一般，她微微搖頭問道，“剛剛在想合作的事情，你說什么了？”
“我是問你，今天晚宴和致意那邊的人談的怎么樣，江彥詞干什么刺激到你了？”蘇念在處理文件，嘴上一邊說著話，一邊還在噼里啪啦的敲著鍵盤。
顧知許垂眸，指尖摩挲著平板，眼神有一瞬恍惚，“沒談，我軀體化障礙復(fù)發(fā)了�！�
聞言，蘇念停下手中動作，急忙問道。
“怎么回事，你這個病不是很早之前就好了嗎，怎么又復(fù)發(fā)了，當(dāng)時什么情況，有人欺負你嗎？那你現(xiàn)在好點沒，有去看醫(yī)生嗎？”
對于蘇念的關(guān)心，顧知許無奈的苦笑，“沒人欺負我，這個病復(fù)發(fā)的概率很高，陣痛過去就好了�！�
她想要結(jié)束這個話題，“念念，和我交接下工作吧。”
蘇念這才把負責(zé)這次項目的助理小孫調(diào)給了顧知許。
她很快就把相關(guān)的文件檔案發(fā)了過來，“顧總，除此之外，致意把簽合同的日子定在這周三，到時候需要您和我去一趟致意。”
顧知許手一頓，沒想到這么快，她淡淡開口，“好�！�
顧知許將文件點開，之前因為對江彥詞的愧疚讓她不知道如何去面對他，所以這些資料她合作前粗略過目了下，就全權(quán)交給了蘇念。
現(xiàn)在她接手了，自然不能和之前那樣當(dāng)個甩手掌柜。
顧知許本就毫無睡意，為了周三的會議能夠順利進行，她就這樣看了一晚上的資料。
日光透過窗戶一點點照射進來，她抬頭望向窗外。
黎明時分的天空呈現(xiàn)出美麗的鴿肚白色，火紅的曜日躲在高樓大廈后，透出幾分奪目的紅光，空曠的房間漸漸被照亮。
意識到自己又熬了一個通宵，顧知許收回視線，揉了揉干澀的眼睛和發(fā)脹的腦袋，她伸伸懶腰，起床洗漱。
剛踏出房門，顧知許一個趔趄，整個人差點跪下去，她扶住門框，緩緩站起。
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發(fā)燒了，她從抽屜拿出電子測溫表。
38.4攝氏度。
也不是很高，可以忍受。
今天蘇念回來，得去機場接她，顧知許看著鏡子里憔悴的自己，那雙眼睛空洞無神，仿佛是一個被操控的牽線木偶。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
努力擺脫那個人的控制，你也依舊過不上你想要的生活。
她拿起一旁的粉底，眼下的烏青一點點被遮住，她又變回了在人前光鮮亮麗的顧知許。
好比是一具完美的軀殼之下，是早已腐朽糜爛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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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難得放晴，只是風(fēng)中還透著些許微涼，四處高樓林立，高架橋猶如一條巨龍跨越地面，一輛輛豪車飛馳而過。
助理坐在副駕駛匯報行程，“老板，沈醫(yī)生已經(jīng)約好了，需要花您幾個小時做一次檢查，晚上七點有一個視屏?xí)h，除此之外，周三要和盛一高層會面�！�
“和春意的合作談的怎么樣了。”江彥詞在后座，矜貴的滑動著平板上的資料。
助理接話，“周三簽合同，這邊是王經(jīng)理在跟進�！�
“知道了。”江彥詞冷聲道。
他將平板放在一邊，看向窗外，天氣驟然暖和起來，街道兩旁綠意叢生，蒼穹碧藍如洗春意暗生。
陽光傾灑而下，柏油路在耀日照射下發(fā)出刺目白光，一路蜿蜒起伏，望不到邊。
透過窗戶幾縷春色照在江彥詞的指尖，似是要把昨日的寒冷融化。
迦南的春天來的這般遲，好似刻意等著什么。
好天氣求之不易，他的心卻格外煩悶。
“把盛一的會議提前，周三下午空出時間來�！苯瓘┰~摁下按鈕，一瞬間盎然春色被隔絕在外。
小林心領(lǐng)神會，“好的，我這就通知盛一那邊，周三春意那個合同，您是打算親自去簽嗎？”
江彥詞食指敲著平板沒說話，眼神悠遠，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板，機場到了。”司機將車停下，恭敬的說道。
助理小林很有眼力見的下車開門，“老板，趙小姐的航班還有五分鐘到，現(xiàn)在離和沈醫(yī)生約的時間還差兩小時�！�
江彥詞淡淡應(yīng)著，徑直走向接機口，在嘈雜的人群中，款款而行的腳步，沉穩(wěn)又從容。
他身姿頎長清雋，黑色風(fēng)衣在他的動作下?lián)P起一角，寬肩長腿的線條愈發(fā)明顯。
助理小林拿著平板已經(jīng)開始安排下周的行程，走到接機口時，大屏幕上顯示最近一次航班已經(jīng)到站。
小林頗有些自豪的揚眉，覺得自己的時間規(guī)劃能力值得被肯定。
第一個出來的是位打扮精致的女士，她拎著一只行李箱往外跑，揮著手，嘴里喊著，“阿許！阿許！我在這兒！”
江彥詞聽到這個名字，幾乎是下意識的側(cè)目，順著那人奔跑的方向看去。
在人來人往中，顧知許站在一側(cè)，嘴上掛著淺笑，也在揮著手，只是幅度不大。
他看見那位女士停下了腳步，兩人交談著。
機場里滿是空氣清新劑的味道，大廳里彌漫著分離的感傷和相見的喜悅。
廣播嘰嘰喳喳不知在說些什么，匆忙的行人拎著箱子跑來跑去。
在這片混亂的接機口，江彥詞孤身立在人群中，安靜的看著那張笑魘如花的側(cè)臉。
想起昨日她對自己逢場作戲又勉強的假笑，他不由得泛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他沉默著，像陷入回憶的漩渦一般，久久難以掙脫出來。
“老板，趙小姐出來了�！毙×衷谝慌蕴嵝训�。
江彥詞不動神色的收回目光，那雙好看的眸子又恢復(fù)成了原先淡漠的樣子。
小林朝遠處揮了揮手。
只見趙靜語緩緩走過來，優(yōu)雅的摘下墨鏡，臉上掛著恬靜的笑容說道，“好久不見，阿詞。”
“靜語姐，行李給我吧�！毙×譄o比自然的拿過行李箱。
江彥詞并不打算說這些場面話，他抬手看了眼時間，面上看不出情緒，“回去吧�！�
趙靜語眸光微微閃動，跟著小林離開時，看到不遠處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江彥詞……”趙靜語停下腳步，“那，好像是顧知許�！彼f到名字時，音量不由的大了幾分。
江彥詞垂下來的食指微微動了動，只是面上神色依舊淡然自若，“所以呢。”
趙靜語眉梢微蹙，似是很奇怪他居然是這個反應(yīng)，但她此刻也不想繼續(xù)和江彥詞廢話。
“等我一下，我去打個招呼。”趙靜語丟下這句話就往那邊跑，原先優(yōu)雅自持早不見了蹤影。
頓時，江彥詞面色沉的能滴出水。
一旁的小林抿了抿唇，金牌助理的職業(yè)素養(yǎng)使他迅速反應(yīng)過來，開始匯報情況。
“老板，白色大衣的是顧總，昨天你們見過，另外一個是蘇總，春意的執(zhí)行總裁�！�
江彥詞側(cè)目輕描淡寫地瞥了他一眼。
小林后面的話頓時噎住。
而那邊，趙靜語走近，小聲喊了一下對方的名字。
顧知許先是一愣，看見多年未見的好友，她眼睛都亮了幾分，“小語！你怎么也在這？”
“我剛下飛機�！倍笏砬轭H有些復(fù)雜的看著顧知許，“你怎么回國了？”
聽到趙靜語這不算善意的語氣，顧知許不由得默了片刻。
只見趙靜語馬上揚起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當(dāng)初那么要好的朋友，怎么回來都不和我們說呢�！�
顧知許睫毛微顫，她唇張了張，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趙靜語自顧自的說，“也是，你之前走的那么干脆，回來也沒必要和我們說�！�
她好似隨口而出的一句話，卻讓顧知許的神情肉眼可見的凝住。
“對了，阿詞在那邊，要過去打招呼嗎？”
顧知許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不遠處正站著一位高挑的男人。
即便擁有叫人駐足的好樣貌，他周遭氣場也令人不敢接近。
感受到這邊的目光，他也望了過來，漆黑的眸子淡淡掃過，像是未起漣漪的湖面，透著無盡冷淡。
顧知許站在原地，他們之間距離不過幾步之遙，卻被路過行人劃成無數(shù)等份，好似一條條縱深的溝壑，橫跨在她與江彥詞之間，再難越過。
高中時期最好的朋友和她喜歡的人，以這種狗血橋段的方式出現(xiàn)在她面前。
顧知許不知道這八年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使他和趙靜語之間的關(guān)系突飛猛進。
也不清楚自己究竟站在何種立場去難過。
她只想逃離這里，遠離一切令她不適的人或物，顧只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她盡量使自己看上去自然，“不了，我得回去了�！�
一邊的蘇念由最開始的吃瓜，到發(fā)現(xiàn)顧知許的情緒變化后，立馬隔在兩人之間。
“不好意思，我急著回家，你們下次再聊�！闭f完就拉著顧知許走。
在離開的一瞬間，顧知許聽見趙靜語聲音極小的說了一句話。
周圍嘈雜的很，整個大廳充斥著各種聲音。
可顧知許就是在這混亂中聽見了那句說不出什么語氣，又戳中了她的話。
趙靜語眼里帶著不知名的情緒，說出的話輕的像云一樣，仿佛帶著哭腔，她說，“顧知許，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她變成怎樣了？
說實話，現(xiàn)在這個扭捏矯情又敏感的自己她也快認不出來了。
她被蘇念拉著，四周聲音好似摁下了靜音，她先是感到一陣耳鳴，然后看到周圍的場景開始顛倒，轟隆作響的。
緊接著，自己身邊圍滿了人，蘇念手足無措的好像在喊著什么。
顧知許頭痛欲裂，視線漸漸模糊。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雨后的青草地，混雜著青蘋果和洋甘菊的香氣，閉上眼睛就能感受春意盎然的味道。
它越過逝去的時間和塵封的回憶，再次出現(xiàn)在她的鼻息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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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盛夏
那年迦南正值盛夏，顧知許迎來了記憶里的第九次轉(zhuǎn)學(xué)。
迦南三中正門臨江，交通沒有處在街道的后門便利。
通往后門的巷子里有一條長長的斜坡，中間種著一株銀杏，風(fēng)在樹葉間游蕩，枝繁葉茂也擋不住烈日。
顧知許走在人來人往間，陽光透過銀杏葉，投影下細碎光斑，照在她的臉上忽明忽暗。
顧知許抱著轉(zhuǎn)學(xué)資料敲響了教務(wù)處的門，一股寒冷的風(fēng)吹來，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以為自己來到了北極。
她抬眸看了眼空調(diào)顯示屏。
16度。
還有半個月學(xué)期結(jié)束步入高二，高一期末考關(guān)系著分班，而顧知許選擇這時轉(zhuǎn)學(xué)，還是教導(dǎo)主任這么多年遇到的頭一個。
李彩英從抽屜里拿了一堆表格遞給她，“填完了再去上課。”
教務(wù)處沒有多余的凳子，顧知許弓著腰拿著筆一張張寫上自己的基本信息。
而她的位置正對著出風(fēng)口，左手臂冷出一片疙瘩，顧知許寫字速度不由加快。
李彩英閑來沒事，還是忍不住好奇問道，“你之前五中的？成績怎么樣？”
“年級第一。”顧知許瞟了眼剩下的三張表，淡淡回答。
“年級第一啊，那你在三中可拿不到這個名次哦，五中競爭沒我們學(xué)校激烈，教學(xué)也沒我們強，生源更別說了，馬上期末考，你想在年級里拿個前十都難�！�
對于她的拉踩，顧知許沒有說話，畢竟她說的也沒錯，三中的確是迦南最好的高中。
不然顧清也不會在這么關(guān)鍵的時候要求她轉(zhuǎn)學(xué)。
李彩英看顧知許這個反應(yīng)似乎并不滿意，正想再說些什么。
此時，上課鈴響了起來，顧知許握著筆的手指下意識的頓了頓。
李彩英掀開毛毯起身，“填好放桌子上就行。”說完離開了教務(wù)處。
一下子教務(wù)處就只剩顧知許一人，她看了眼合上的大門，幾乎沒有猶豫的跑到空調(diào)前，將溫度調(diào)到最高。
她緩緩呼出一口氣，覺得世界溫暖了許多。
顧知許把填好的表格疊好放在桌子上，出了教務(wù)處，外面一股燥熱的風(fēng)吹來，短短的幾十分鐘，她一下子春夏秋冬的溫度全體驗完了。
回教室的路上，高一教學(xué)樓涌出一大波搬著凳子穿著校服的學(xué)生。
她像一只逆流而上的金魚，在人群中不明所以的被好幾個凳子撞到，手臂上迅速浮起一片青紫，她皺著眉忍著沒有發(fā)脾氣。
混亂中顧知許看見自己的班主任朝她喊道，“趕緊回班上拿條凳子去操場開會。”
上樓又再下樓，等她到操場找到位置時，校長講話已經(jīng)結(jié)束。
太陽炙烤著大地，顧知許坐在隊伍末端，感受到燥熱自四面八方撲上來，整個操場沒有一個人在聽領(lǐng)導(dǎo)的發(fā)言，都在拿著扇子，嘰嘰喳喳的聊著天。
新環(huán)境給人帶來的不適，加上之前那些煩心事，顧知許此刻好似一直隨時爆發(fā)的火山。
她拿著一本詞典開始默寫單詞，強求自己的心靜下來。
“同學(xué)，這是我的位置�！�
一道男聲響起，好似山泉清冽。
顧知許側(cè)目，她坐著，那人站著，日光刺眼，只看到半截校服。
她合上書，起身看了眼自己隊伍領(lǐng)頭，那人舉的牌子突然換成了高一（1）班，而她所在的二班在隔壁。
“不好意思�！鳖欀S搬起凳子，向右移了0.75米。
過程中，她的手肘擦過那人校服的一角，像被羽毛撫過的感覺，莫名有些癢。
她重新翻開詞典，上面的單詞密密麻麻的排列著，怎么也靜不下心去看。
顧知許干脆合上書，她看見那個男生坐在她旁邊，因為是最后一排，他的位置很寬敞，一雙長腿就那樣擱著。
他穿著紅黑色的夏季校服，漏出一截白的晃眼的手臂，線條緊實流暢。
那只手上拿了幾張信簽紙擋著頭頂?shù)奶�，投下來的陰影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能看見那帶著濃濃少年氣的下頜。
顧知許聽到話筒說了句什么，一時間操場安靜了下來，她發(fā)現(xiàn)大半個操場的目光都匯聚在這邊。
接著，好像有一陣風(fēng)從她旁邊吹過，帶著一股淡淡的香氣，像是雨后的青草地混雜著蘋果和洋甘菊的味道。
他在一眾人的注視下，小跑著上去，接過領(lǐng)導(dǎo)的獎狀證書后，他走到話筒邊，抬手調(diào)整高度，操場安靜了下來，都在等著他發(fā)言。
沒過一會兒，他的聲音順著音響的電流聲傳了過來，干凈清澈帶著些許漫不經(jīng)心。
“大家好，我是高一一班的江彥詞�！�
他說完，底下發(fā)出異常熱烈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