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程錚看著窗外不停向后流逝的建筑物，許久，才說道：“韻錦，你真的變了�！�
他看不到，韻錦握方向盤的手驟然收緊，語氣卻依舊淡淡的：“那么長時間了，誰能不變，人總要向前看�！�
“你說得對，變了也好。以前的蘇韻錦是個笨蛋。誰能想像過去那個把自尊和驕傲看得比什么還重要的人，現(xiàn)在竟然會聰明到傍上自己上司，事業(yè)一路攀升不說，對方的正牌夫人找上門來，也能輕輕松松地打發(fā)掉�！�
前面一輛面包車急速飛駛過來，韻錦用力打了一下方向盤，車內(nèi)的兩人都不由得劇烈地傾斜了一下身子。
她果然沒有猜錯，那天晚上他也在“左岸”。
“我想這不關(guān)你的事�！彼龎褐谱约旱那榫w，不打算解釋。
“其實也不是完全跟我沒有關(guān)系，至少我想知道，你所謂的原則和驕傲是不是只適用在我身上？”他笑容可掬地說道。
韻錦做出思索的表情，“你要這么想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程錚看著窗外笑出聲來，說道：“原來如此，謝謝你回答了一個困惑了我很久的問題�！彼婍嶅\抿唇不語，伸手按開了車上的音響，“大家聊聊而已，何必把氣氛弄僵。”
徐徐的音樂聲立刻流淌了出來，充滿了整個車子，也彌蓋了剛才的僵局，一個壓抑著的男聲唱著：
“帶著你的天空，進(jìn)入我的眼睛，
我呼吸你的呼吸，但我不住在那里。
有沒有人像我們，相愛，然后成為灰燼。
如果你愿意，
當(dāng)生活迎面而來，不停席卷著我們，
只能等待這雨滴，落在茫茫的塵土上方
……如果你愿意，讓我在你名字里棲息……”
兩人一路沉默。
快到韻錦公司的時候，程錚指著前面的路口說道：“在那里停吧，我走過去就可以了�！�
韻錦依言停車。
程錚走出車外，俯下身對著車窗說道：“謝謝你送我。”
“不客氣，順路而已�！彼嗫蜌猓缓蟀l(fā)動車子離開。
程錚依舊習(xí)慣性地將兩手插在褲袋里，默默看著她的車消失在視線里，然后掉頭，攔住一輛計程車。
中午吃飯時間，韻錦通常會在寫字樓下的茶餐廳解決午餐。在這個時間段，就餐的人多是附近的上班族，其中又以韻錦她們公司的職員最多，所以陸路通常把那個茶餐廳成為“公司飯?zhí)谩�。下班后，韻錦下樓就餐，后面跟著跟屁蟲一樣的陸路�！帮�?zhí)谩钡姆⻊?wù)生認(rèn)得她們，對熟客自是殷勤，忙將她們引到預(yù)留的四人桌上，韻錦按照老習(xí)慣點(diǎn)了餐，倒是陸路，將餐牌翻來翻去，也點(diǎn)不出個所以然。韻錦也不著急，別喝水邊耐心等她。好不容易等到她點(diǎn)了份XO醬炒河粉，將餐牌遞還給服務(wù)生。這時，她忽然發(fā)出一聲驚叫，嚇得韻錦一口水差點(diǎn)嗆住。
陸路神秘兮兮地扯了扯韻錦的衣袖，湊過身來，壓低聲音興奮地說道：“蘇姐，快看，是他，就是他……”
“那個他？”韻錦朝她指的方向望過去。
“就是那個極品呀，上次在左岸跟你說那個！”
韻錦愣了一下。
“怎么樣，我的眼光不錯吧，嘖嘖，我跟他真有緣分……喂喂，他看過來了！”
韻錦不理會她的大呼小叫。果然是陰魂不散，也不知道他葫蘆里到底賣著什么藥。
程錚走到她們身邊，粲然一笑，“我就說有可能遇到你。工地就在附近，上午處理不完的事情只有下午接著做，中午干脆過來這邊吃飯。我可以坐下來吧？”
“可以的，可以的�！标懧伏c(diǎn)頭得好像小雞啄米一樣。
韻錦卻說：“不好意思，等下還有兩個同事過來�！�
他也不以為忤，笑著說：“沒關(guān)系，改天請你吃飯。”
“好呀。”韻錦順口答道。
看見程錚做到餐廳的另一角，陸路跺了跺腳，懊惱道：“蘇姐，為什么不讓他坐過來，你認(rèn)識他對不對，他是誰？”
“我怕你秀色可餐，只顧著看人，連午飯都吃不下了�！�
“這有什么，東西天天都可以吃，帥哥不是天天都可以見到的。你還沒說他是誰呢！”
“高中同學(xué)�！表嶅\說。
“蘇姐！你居然有這么極品的高中同學(xué)，還不占為己有？要是我，早把他蹂躪了�！�
“胡說，他有女朋友的�！表嶅\漠然道。
陸路滿不在乎，“女朋友又怎么樣，帥哥人人得而欣賞之。”
韻錦狐疑地看了程錚一眼，“有沒有這么夸張？”
他今天穿一件藍(lán)色V領(lǐng)毛衫，黑色麻質(zhì)休閑長褲，這也是他一貫穿著的風(fēng)格，簡單卻及其重視質(zhì)感和舒適程度，身上惟一的飾物是脖子上一條銀白色的細(xì)鏈，墜子藏在衣服里，也不知道是什么。他以前從來不肯帶任何飾物，韻錦恍惚地想，也許是現(xiàn)在的女朋友送給他的也不一定。她一向知道程錚長得不錯，但他的氣質(zhì)偏向硬朗陽剛，頭發(fā)短短的，膚色偏黑，臉上的輪廓又深，眉目桀驁，跟時下流行的“花樣美少年”的標(biāo)準(zhǔn)相去甚遠(yuǎn)，很難理解陸路這樣迷戀“F4”的女孩會對他那么推崇。
“蘇姐，相信我，我的眼光絕對是一流的，你同學(xué)這種類型，是兼顧男孩的清新和男人的性感，氣質(zhì)絕對一流。”
韻錦聽了她的話不由感到一陣惡寒，什么叫做氣質(zhì)，一個襪子都不會洗的生活白癡也能有氣質(zhì)？
陸路見她頗不以為然，又問了他的名字，然后死纏爛打地要韻錦給她介紹。
“改天好嗎？”韻錦敷衍她。
“不好，蘇姐，我求你了，我就這么個小小心愿，蘇姐……”
韻錦本就又幾分心煩意亂，被她吵得又確是無奈，索性匆匆吃完，將她拉到程錚桌前。
看到她二人走過來，程錚也頗為意外，韻錦略帶尷尬地指了指陸路：“這是我部門里的小女孩，陸路……陸路，這就是我高中同學(xué)程錚。”程錚高高挑起眉，表情古怪地看著韻錦。韻錦避開他的眼睛。
陸路雀躍的伸出一只手，大大方方地說道：“你好，帥哥，認(rèn)識你太高興了�！表嶅\汗了一把，或許這才是新新人類的作風(fēng)。
程錚把視線從韻錦身上移開，也站了起來，回握陸路的手，“我也一樣�！�
陸路更加得寸進(jìn)尺，說道：“以后我們可以一起去玩。那天我在左岸見過你，可是你沒看見我�！�
程錚忽然笑了，表情莫測，他想了想，“好呀，不如這樣吧，擇日不如撞日，我今晚有空，請你們吃飯怎么樣？韻錦，一起吧，我們‘很久’沒有在一起吃飯了。”
“當(dāng)然沒問題，蘇姐今晚也有空，我們一言為定�！标懧废渤鐾�，仿佛不想給他反悔的機(jī)會，立刻答應(yīng)，然后再一臉哀求地看著韻錦。“蘇姐……你明明有空對不對……”
程錚也在看著她，她懂得他眼神的含義，他在挑釁她：蘇韻錦，你敢嗎？
韻錦默然，她有什么可怕的？她沒有什么可以輸?shù)牧�，還有什么會比她和他現(xiàn)在這種情況更糟？“我無所謂�！�
陸路大喜，在場似乎有另一個人同樣高興。“你們六點(diǎn)下班對吧……還是左岸好嗎，就當(dāng)給章粵捧捧場。我們七點(diǎn)半在那里見，韻錦你有我電話，不見不散�！彼f。
查看該章節(jié)最新評論（0）正在加載……
第三十六章亂成一團(tuán)的關(guān)系鏈
七點(diǎn)半，左岸。
韻錦和陸路到的時候，程錚已經(jīng)依約前來，他換了件灰白相間的絲質(zhì)條紋襯衫，黑色粗花呢西褲，簡約而考究，顯得整個人更加英挺清貴。三人坐下點(diǎn)了菜，便開始漫無目的地說話。韻錦開始有些慶幸陸路在場，因為大多數(shù)時候只聽見她一個人唧唧咕咕的說話，然后自己逗得自己大笑，程錚有時會答腔幾句，而韻錦基本上微笑或沈默，氣氛也不至于太沉悶。
菜剛上來不久，程錚接了個電話，回來的時候神色古怪，“不好意思兩位，我女朋友過來的話，你們介不介意？”
“不介意，歡迎還來不及。”陸路一聽，好像更精神煥發(fā)，斗志昂然。韻錦不語。
于是程錚又拿著電話走開，說了幾句，大概十多分鐘之后，他親自下樓一趟，把女朋友接了上來。
鄭曉彤，程錚的現(xiàn)任女友。其實韻錦并不是第一次見她，之前在小區(qū)里碰見過幾回，也打過招呼。倒是陸路，在見到她本人后，原先積攢的昂揚(yáng)斗志自動地偃旗息鼓，頓感幾分無趣。
其實鄭曉彤長得相當(dāng)清麗，身材嬌小玲瓏，巴掌大的臉上有一雙很引人注目的大眼睛，只是若仔細(xì)看時就會發(fā)現(xiàn)，那雙眼睛里少了點(diǎn)靈動，給人感覺有幾分木衲，整個人怯怯的，倒也別有種天真動人之處，只是很難相信這樣的一個女孩子竟然會畢業(yè)于那所舉國知名的重點(diǎn)大學(xué)。
程錚介紹過之后，陸路跟鄭曉彤也瞎扯了幾句，很快就覺得沒有什么意思。鄭曉彤并不笨，只是說話反應(yīng)都稍慢了半拍，所以經(jīng)常露出很迷茫的表情。程錚對她還算體貼，見陸路很快對與她談話表現(xiàn)出意興闌珊的模樣，便細(xì)細(xì)地跟鄭曉彤聊起一天里做的事情。
陸路低頭擺弄了一下手機(jī)，很快韻錦感覺到自己放在身后的手袋里震動了一下，她怕立刻掏出手機(jī)太過于明顯，等了一會，才找了個機(jī)會看了看短信，果然是陸路這家伙發(fā)過來的，上面只有四個字：明珠暗投。
韻錦當(dāng)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警告地看了她一眼，陸路馬上低下頭。其實韻錦何嘗不看得真切，但處在她的位置上，無論如何，明里暗里都不便對鄭曉彤做出任何評價，她已經(jīng)一再告誡自己，鄭曉彤是程錚現(xiàn)在的女朋友，是他的選擇，其他的，與她無關(guān)，也無話可說，于是便任憑程錚兩人低聲細(xì)語，自己眼觀鼻鼻觀心地默默吃東西。
陸路百無聊賴，用筷子夾了兩大只自己點(diǎn)的白灼基圍蝦，一只放在自己碗里，一只放在韻錦碗里，“蘇姐，吃這個�！�
韻錦心思不在這上面，也正想找點(diǎn)事情做做，見她夾過來，就用桌上的濕毛巾擦了手，開始剝那蝦殼。剛動手，就聽見程錚忽然說了一聲：“她不吃那個東西�！�
陸路意識到他是朝自己說話，有些不明所以，程錚卻不再理會她，轉(zhuǎn)向韻錦，“你前幾次吃這個全身都過敏，你忘記了？”
韻錦沒有抬頭，手僵了一下，不知道為什么專心跟女朋友說話的程錚會忽然把話題轉(zhuǎn)到自己身上。她輕輕說了聲：“沒事，現(xiàn)在不會有那種反應(yīng)了�！比缓罄^續(xù)自己手上的動作。
誰知程錚探身一手奪過她剝到一半的蝦，扔到自己的盤子旁邊，便擦手邊說：“都說叫你別吃這個，你這人干嘛老跟自己過不去�！闭Z氣里竟有點(diǎn)火大的意味。
陸路微張著嘴，困惑地掃視這意料之外的一幕，然后打個哈哈道：“不愧是高中同學(xué)哦，嘿嘿，就連這個都還記得。蘇姐，那個不能吃就吃魚，今天的魚蒸得很不錯�！�
韻錦朝她笑笑，這才感到?jīng)]有那么尷尬。鄭曉彤也帶著微微的茫然看著男友。程錚可能自覺有些失態(tài)，輕咳一聲，低頭對鄭曉彤說：“你喜歡吃什么，夾不到的話就告訴我�！�
偏偏陸路多嘴，她怪叫一聲：“帥哥，你這樣不對哦，高中同學(xué)吃蝦過敏你都記得，女朋友喜歡吃什么都不知道……”
“吃你的東西，就你最多話！”韻錦想打斷她的話卻已來不及。
程錚神態(tài)自若：“那是因為你蘇姐以前過敏的糗態(tài)讓我印象太深了，對吧，韻錦？”
韻錦匆匆一笑，她怎么會聽不懂他的暗示。兩個人在一起的那幾年，有時她出去吃飯，每次吃到蝦，回到家，身上都會長滿紅疙瘩，又痛又癢，這種時候，吃了撲敏藥后，就會裸著背，讓程錚給她輕輕地?fù)�，他不敢太用力，總怕抓傷了她，撓著撓著，兩個人最后都會纏在一起……那已經(jīng)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不該再這樣若有若無地勾起從前，自己也更不該憶起當(dāng)初的旖旎。
陸路嘟囔了一句：“這不是沒吃下去嘛，臉干嘛那么紅，用手接觸都會過敏？”
“對了，程錚，你天河那邊的工地進(jìn)展怎么樣了�！表嶅\感到自己必須岔開話題。
鄭曉彤張了張口，一臉困惑：“程錚，你幾時有工地在天河，這幾天不是都說在二沙島那邊嗎？”
“朋友的樓盤施工過程中出了點(diǎn)問題，我去幫看看�！背体P說。
這邊陸路沉默了一會，又開始不甘寂寞了，她八卦地向鄭曉彤問道：“哎，那個曉彤呀，我跟你年紀(jì)應(yīng)該沒差多少吧，怎么我就沒有你那么好彩，教教我吧，怎么才能找到一個帥哥男朋友�！�
鄭曉彤哪里想到她會當(dāng)著程錚的面大言不慚地問她這個問題，紅了臉，看了程錚一眼，程錚沒有反應(yīng)，她才喏喏地說：“也沒有怎么樣呀，程錚他是我爸爸的學(xué)生，我爸爸很喜歡他……”
“你爸爸喜歡他？又不是你爸爸做他女朋友。”陸路撇了撇嘴。
“不是的，我也……不過那時他是有女朋友的，后來我大四了，爸爸讓我到程錚這邊的設(shè)計院來實習(xí)，我就過來了。那時他剛跟她女朋友分手，很傷心很傷心，我就陪著他，他讓我教他下圍棋，然后，我也沒想到……”
“不用說了，我明白了�！标懧穼⑹忠粨]，對韻錦說：“我說吧，我缺少的不過是一個機(jī)會罷了，這種千載難逢的事怎么我就遇不上。說來也怪，就有這種女人，放著這個帥哥男朋友，聽起來又挺愛她的樣子，這樣居然都舍得放手，是吧，蘇姐�！�
韻錦淡淡地說：“說不定是帥哥跟她不適合呢？而且有些時候愛并不足以讓兩個人幸福。當(dāng)然，我不是說程錚和她女朋友�！�
“那倒未必，”程錚笑著，像是對陸路說道：“其實，最可怕的是當(dāng)你掏心掏肺地對一個人，最后才發(fā)現(xiàn)對方根本不愛你，那才是真正的不幸福�！�
“嗯，這個話題越來越深刻了，我喜歡！不過能不能再小小地問一句，那個‘對方’是何方神圣，我想說，我很景仰她。”陸路點(diǎn)頭說道。
程錚冷笑不語。鄭曉彤皺眉想了想，然后才說：“好像是也是他高中同學(xué)。”她說出來后，又看了看程錚。
“咦……”陸路拍案而起，“我知道了，蘇姐……”
韻錦一驚。哪知陸路繼續(xù)說道：“你一定也認(rèn)識對不對�！�
“嗯。不過不是很熟�！表嶅\含糊地一筆帶過。
陸路哪里肯放過，還想追問，包廂的門打開了，只聽見服務(wù)員畢恭畢敬地叫了聲“章小姐”，章粵走了進(jìn)來。
“程錚，你這家伙，來了也不說一聲，服務(wù)員不說我都……”章粵人還沒有進(jìn)來，抱怨聲已經(jīng)傳來。她完全沒有想到會在這里看見韻錦，還有……走進(jìn)來后當(dāng)場愣在那里，然后茫然地看著坐在這三個女人中間的程錚，饒是她再機(jī)靈，也想不出這究竟是條怎么樣的關(guān)系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