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嗤笑著，從戒指盒里取出那枚白金戒指，道：“是，這戒指看著是比我那個破銀戒指好多了，也貴多了。但你怎么會覺得，你送了我就會要呢？我連那破戒指都不要了，你覺得我會要你這冒牌貨？”
“不要總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試圖拉近我們彼此的關(guān)系，我說了，橋歸橋，路歸路，你是不是一點都沒聽進去？你要是真的想彌補我，求我原諒，那好，你明天就辭職，永遠離開這座島，離開我面前�！�
他將戒指塞回戒盒，隨手朝我一拋：“這東西，你自己留著吧�！�
我直挺挺站著，任戒指盒砸在身上，又滾到了地上。
冉青莊轉(zhuǎn)身離去，回了臥室，廚房獨留我一人。
周遭再次寂靜下來。這里本就安靜，這會兒更像是天上地下只剩下我一個人般，連呼吸都覺得吵鬧。
早知道他不會收的，但我總是不死心……想試試。
撿起地上的紅盒吹了吹，將它收進了床頭的柜子里。
我留著有什么用��？還不如退了。但要退也很麻煩，得麻煩陳橋，他或許會因此生出懷疑。算了，還是不退了，留著當遺產(chǎn)吧，到時候隨便小妹、媽媽怎么處理。小妹要是想送給未來老公，那也不是不可以。
第二天在睡夢中便聽到外頭大門開關(guān)的聲音，想來是冉青莊大清早的出門了。
等我起來，試著去敲他的門，果然不在。
我聯(lián)系了大樓的維修工，說自己戒指掉管道里了，讓他帶著工具過來一趟。
維修工上門查看一番，說由于洗手盆是立柱式的，管道藏在柱子里，要想查看管道，就必須先移開洗手臺。
到這里，他犯了難：“管道都是做了彎道水封的，戒指應(yīng)該還在，但我就怕把盆移開的時候扯著管道讓戒指給滑下去了�！�
我將錘子遞給他：“砸吧�！�
維修工一聽我下令，接過錘子三兩下就把洗手臺砸廢了。
陶瓷立柱內(nèi)，管道打著S彎，維修工手電一照，彎肚里果真是有個黑黑的影兒。
之后的操作就很簡單了，把管子剪開，取出戒指，完事。
而不等我提賠錢的事，維修工便收拾好家伙，說下午就給我換個新盆，讓我不用擔心。
如此倒也正好，省得我還要跟冉青莊解釋為什么洗手臺破了個大洞。
送走維修工后，我將那枚不見天日多時的銀戒指拿進臥室，取出抽屜里的戒指盒，將它和那白金戒指放一起比了比。
怎么看……
“還是我的漂亮些�！�
將銀戒指塞進戒指盒，與白金戒指疊在一塊兒，我重新將盒子小心擺放好，關(guān)上了抽屜。
等冉青莊回來就還給他吧，希望他能開心一些，別老板著臉。
第11章
恐怕島上不止一只耗子
觀星要數(shù)晴天最好，觀竹當屬細雨，觀落日，則天氣不好太晴，也不好太陰。最好天邊有些細碎的浮云，隨著東烏西沉，一點點變幻出由紅到紫的霞彩。
這樣的傍晚，最適合巴赫。
輝煌過后的蕭瑟，喧鬧褪去的孤獨，仿佛量身定制的場景。當窗外的余暉灑進教室，灑在琴身上時，琴弦都像是在喜悅的震顫。
如果它能說話，一定會隨我高喊：“巴赫是最好的！”
“你將來是打算當音樂家嗎？”
美妙的樂曲中，突然插入一道低沉慵懶的嗓音，意外的并不突兀，反倒與大提琴的聲音十分契合。
我睜開雙眼，看向不遠處撐著腦袋的冉青莊，道：“沒想過，應(yīng)該會考音樂學院吧。你呢？”
琴聲并未就此中斷，繼續(xù)進行著，冉青莊陷入沉思，可能有一兩分鐘沒有回我。
我沒有太多與人相處的經(jīng)驗，總是很怕自己又說錯話惹他生氣。他這樣長時間的靜默，尤為讓人不安。一分神，音準就出了問題，偏了一些，原本平滑的樂曲冒出不和諧的音符。
我很快調(diào)整過來，但心境還是受到影響，再不能好好享受這難得的落日美景。
“我想考警校。”
冉青莊望著窗外，大半邊身體都被夕陽染成金橙。
“我知道，我考不上。最終我必定無法通過背景調(diào)查，他們不會讓一個幫派成員的兒子進入警隊，但我還是想要試試�！�
“我奶奶總說我很像我爸，但我不想像他。我絕不會像他一樣，成為這個社會的蛀蟲�！�
左手的動作逐漸跟不上另一只手，琴音一點點走樣，終致曲不成調(diào)。我蹙著眉，只能懊喪地放下琴弓，終止練習。
與冉青莊高遠的志向比起來，我的理想或許只能用“淺薄”形容。
學大提琴是父母的主意，堅持下來是因不忍我媽傷心，想考音樂學院……是順勢而為。這樣想來，這一路竟沒有哪樣是我發(fā)自內(nèi)心的渴望。
我其實不太理解冉青莊這種明知失敗還是想要嘗試的心理，我不懂他的執(zhí)著，也不懂他的堅持。
“我不要做制造罪惡的人，我要做懲治罪惡的人。”冉青莊轉(zhuǎn)過臉，唇角微微勾著，是少有的笑模樣，“是不是覺得我很傻？”說著他輕笑起來，像是被自己逗笑。
“沒有！”我緊了緊握著琴弓的手，用力搖了搖頭，一時說不出什么漂亮話，只能笨拙地保證，“你一定能考上，一定能……成為你想成為的那類人�！�
冉青莊一愣，笑得更厲害了。我被他笑得茫然不已，摳著琴弦胡思亂想，懷疑自己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笑夠了，也不看我，冉青莊拿起桌上的語文書，隨便翻開一頁起來。
“借你吉言吧�！彼f。
雖然我不懂他的執(zhí)著，也不懂他的堅持，我們并不在一條“道”上，但這并不意味著他的道就錯了。
千萬大道，有些道雖踽踽獨行、千難萬阻，可只要在正的道上，就總能修得正果。
手機鈴聲持續(xù)地響著，連綿不絕，將我從睡夢中吵醒。
我掙扎著起身，摸過手機一看，發(fā)現(xiàn)竟然是方洛蘇的來電。
“喂？”我按下接通建，因為剛醒的緣故，嗓音還帶著濃重的沙啞。
那頭傳來方洛蘇重重的一聲嘆息。來島上這些日子，我想著她和南弦都是成年人了，應(yīng)該是可以好好解決感情問題的，便沒有再摻和他們的事。她如今突然來電，還這幅樣子，倒是讓我有些心慌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我問。
“我和南弦離婚了�！狈铰逄K答。
南弦是個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這倒并不讓人意外。
“孩子呢，怎么辦？”
方洛蘇笑起來，不是那種愉悅、歡喜的笑，帶著點無奈，帶著點揶揄。
“你怎么這么好騙？根本沒什么孩子，我騙你呢。你逼得那么緊，我只能想這種陰招了。”
萬萬沒想到她這種謊也撒，我有些震驚，又感到一絲被欺騙的憤怒。
她聽我不說話，可能也知道我生氣，笑道：“我本來也不是什么好女人，很意外嗎？我打電話來，主要是想和你道歉。那天我說的氣話你不要往心里去，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我不及你，是我虛偽。我不僅虛偽，我還虛榮�！�
“我和辛經(jīng)理的事是他老婆告訴的南弦，是我誤會了你。這件事如今盡人皆知，辛經(jīng)理停職回家，我也被辭退了�，F(xiàn)在辦好離婚了，我打算之后就回老家發(fā)展，再也不來崇海了�！�
我統(tǒng)共也就幾個月時間了，看來這通電話要成為我們之間的絕響。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都快死了，還跟她計較那么多做什么？況且我們間本沒有什么深仇大恨。
想明白了，我也就不氣了，道：“換個地方重新開始也挺好。崇海節(jié)奏太快，把人都變浮躁了�！�
方洛蘇淡淡“嗯”了聲，道：“以后有機會再聯(lián)系�！�
她話雖這么說，但我和她都知道，我們是不會再聯(lián)系了。
一陣沉默后，我們默契地選擇結(jié)束對話，掛電話前，方洛蘇像是忽然想到有事還沒交代，叫住我道：“對了，南弦那邊你不用擔心，我和他解釋過了。但他這個人你知道的，生氣的時候橫，氣消了又慫，可能需要點時間才能面對你�！�
那他自我消化的時間可要快一些，不然我不保證他能見到活著的我。
與方洛蘇講完電話，我起床準備洗漱，進到浴室，先看了眼臟衣簍。沒見有臟衣服，知道冉青莊還沒回來。
他已經(jīng)有一星期不見蹤影，據(jù)陳橋說好像是跟著金先生離島去了外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
刷著牙，一邊回想夢里的場景。
那樣的落日，很長一段時間好像再沒見過。
我始終不知道那天冉青莊的心情為什么那樣好，突然要與我談?wù)撐磥�。但總覺得從那天起，我和他之間就不一樣了。就像游戲里靠著刷好感度，把陌生人從“萍水相逢”刷到了“泛泛之交”。我和他也成了雖然交情不深，卻可以成為“朋友”的關(guān)系。
也因此，顯得我后來的所作所為越發(fā)齷齪與不堪。
元寶小少爺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級，每日學琴一小時已是極限，剩下的時間不是在吃東西就是在犯困，少數(shù)不餓也不想睡覺的時候，便是拉著我陪他玩貓捉老鼠的時候。
城堡里幾乎是五步一崗，但因著小少爺?shù)纳矸�，沒人敢攔他。
他滿屋子胡跑著，有時候我都要被他轉(zhuǎn)暈，在宛若迷宮的城堡里迷路。
“小少爺？小少爺？”穿過宴會廳，我徹底失去了金元寶的蹤跡，只能一邊叫著他的名字一邊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走著走著，忽然聽到有人聲從前方一扇半掩的門內(nèi)傳出。
“這件事再辦不好，你就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了！”
是金辰嶼的聲音，聽著十分惱火。
“給我去查，消息是從哪里走漏的。”
腳下的厚地毯吸去了全部的足音，我走近了一些，對方卻全然沒有察覺。
“應(yīng)該是賭場，那里人多嘴雜，是最容易傳遞消息的地方……”另一道嘶啞的男聲道，“恐怕島上不止一只耗子�！�
我一下駐足，沒有再靠近。
這聲音我也認得，是那個光頭。
從陳橋那邊知道，光頭叫孔檀，外號蝰蛇，冉青莊來之前，是合聯(lián)集團內(nèi)年輕一輩中最受金斐盛看中的�？傻热角嗲f來了，無論心智還是心性，孔檀都被他壓一頭。金斐盛更是對冉青莊青睞有加，迅速將其提拔成與孔檀平起平坐。
這便導致兩人一直都不對付。近兩年金斐盛漸漸放權(quán)給兒子，兩人就也開始幫著金辰嶼做事，表面兄友弟恭，背地里明掙暗斗。
前陣子金家生意上出了點紕漏，什么生意陳橋這級別不知道，我也沒想知道，但因為這點紕漏，孔檀就覺得一定是出了內(nèi)鬼，嚴查了好一陣。冉青莊那支的人更是受到了特殊待遇，弄得島上人心惶惶的，都對他敢怒不敢言。
“老師，我在這兒呢！”身后驟然傳來稚嫩童音，嚇得我頭皮都麻了。
“誰？”孔檀一把推開房門，見到是我，瞇了瞇眼，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捂著胸口，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我……我在找小少爺�！�
金元寶從后頭跑過來，扯住我的衣袖，大半個身體藏在我身后，用著膽怯又不太友好地語氣道：“我和老師在玩貓捉老鼠呢，不關(guān)你的事。”
孔檀一挑眉：“小少爺？”
金辰嶼這時從他身后轉(zhuǎn)出來，臉上不見惱怒，只有令人熟悉的、像面具一樣的笑容。
“元寶，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他招招手，小少爺便撲到他懷里。
“不是和你說過，這里是不能隨便亂進的嗎？”
小少爺仰起頭，不是很服氣：“這里是我家，哪里我不能進？”
金辰嶼寵溺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好像拿這個弟弟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可以進，但你不能帶別人進啊。你怎么知道那個人是不是壞人呢？”他說著，抬頭看向我，唇邊的弧度更明顯了幾分，“你說是不是啊，季老師。”
我不自覺往后退了一步，渾身發(fā)冷，感覺自己好像成了一只被丟進猛獸區(qū)的兔子——怎么蹦跶，死都是早晚的事。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里是不能來的。剛剛過來的時候，沒人攔著我……”我一指身后來路。
“季老師不用緊張，你當然不是壞人了。你是老幺的人，四舍五入，也是我們的人�！苯鸪綆Z輕輕推著我的背，語氣和善地叫人毛骨悚然。
他和我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外走。等離開那片不知名的“機要禁地”，送我們回到教學室，金辰嶼說自己還有事，就不陪我們了，帶著孔檀走了。
他一走，我立馬脫力地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這才發(fā)現(xiàn)背上的衣料早已被冷汗浸濕。
第12章
我的覺悟還不夠
那之后，我就不再和小少爺玩貓捉老鼠的游戲了。怕貓沒當好，自己反倒成了老鼠。
島上的工作實在是很清閑，平日里大提琴課也就那一兩個小時，還要算上吃茶點的時間。周六另有一天休息可以自由安排，隨便待在島上或者坐船回崇海。
原本我計劃著周六這天離島去采購松香與琴弦，可等到吃過午飯要出門，突然收到了南弦的信息，說自己上了獅王島，正在合聯(lián)娛樂城，希望能見我一面。
先前陳橋帶我游覽島上風景時，我拍了許多照片發(fā)到朋友圈，還說這里空氣好很適合工作居住，估計南弦便是由此確定了我的所在。
休息天我也不太想麻煩陳橋開車載我，就自己坐島上的穿梭巴士去了東面。
巴士停在合聯(lián)娛樂城大門口，下車抬頭便是賭場金燦燦的門頭。
“你在哪里？”我撥通南弦電話。
那頭有些吵鬧，能感覺到南弦一直在移動，說話也帶著喘。
“我，我在大門口等你，你在哪兒？”
“我也在大門口。”
說完，聽到手機與身后同時傳來了南弦的聲音。
“季檸，我這呢！”
我一回頭，就見南弦笑容燦爛地站在門口臺階上朝我大力揮手。
收起電話，我朝他走過去。
十來天功夫，他像是瘦了一圈，原先清雋的面容兩側(cè)微微凹陷，顯得疲倦而憔悴，所幸……精神看起來還是好的。
“你怎么上這兒來了？”在他面前站定，我問。
南弦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發(fā)，道：“給你賠禮道歉來了唄。上次是我不好，我亂說話，錯怪了你，你罵我吧，我絕不還嘴。”
我看著他，罵道：“白癡。”
南弦萬分慚愧，垂下頭，大有任我羞辱的架勢，結(jié)果左等右等，遲遲等不來下一句，疑惑抬頭。
這件事里他受到的傷害遠大于我，那天的誤會也是情有可原，罵一句在理，再多就過了。
“這件事到此為止，別提了�！蔽也黹_話題，問，“你來這里不會就是找我道歉的吧？”
南弦知道我是原諒了他，自個兒在那紅了眼眶，一拳捶在我肩上，帶著濃重鼻音道：“主要是找你，順便放縱一下�！�
他和方洛蘇離婚，手續(xù)辦得非�？�，財產(chǎn)分割也很清晰。除了大提琴，方洛蘇什么也沒帶走，車和夫妻共同的存款都給了南弦，差不多就是凈身出戶了。
車被南弦二手低價賣給了朋友，無名指上的婚戒掛網(wǎng)上賣了，房子到期之后也打算退租換新的。所有關(guān)于方洛蘇的，他都要從生活里抹去。
“我要徹底忘了她，開始新生活�！蹦舷覐难澏道锾统鰝�小袋子，在我面前單手顛了顛，道，“一起唄，分你一半？”
聽動靜，里面少說也有十幾二十多個籌碼。
“不必了，我看你玩就好�！蔽胰嗔巳啾凰吠吹牡胤�，道。
南弦將小袋子一甩，甩到肩上，另一只手拉著我往賭場里面走，道：“那你就做我的‘幸運男孩’吧。我跟你講，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有‘LUCKYGIRL’這種存在，枉我還是正宗崇海人，今天被她們圍住的時候我都嚇死了，還以為進了盤絲洞。”
他今天換好了籌碼，一進賭場便被幾個空著的幸運女孩圍住，暈頭暈?zāi)X聽了半天科普，耐不住纏，最后只得選了個有眼緣的小姑娘。
“我看她最多也就十九，一問才十八，就覺得挺可憐的，這么小就要到這種地方討生活。要是輸了我也不怪她，運氣這種事，本來就說不清的�！蹦舷业�，“喏，就是那個白裙子的�！�
我一看，南弦選的這只“蜘蛛精”竟然就是阿咪。
她盤著頭發(fā)，穿著一條瑪麗蓮夢露式的白裙，顯得格外甜美清純。
“呀，嫂子好！”她也認出了我，先我一步打了招呼。
我張了張口，應(yīng)也不是，不應(yīng)也不是，瞬間有點尷尬。
南弦蹙著眉，表情莫測：“你們認識？不是，她剛是不是叫你‘嫂子’？”
我輕咳一聲，道：“之前見過一面。她開玩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孩子總喜歡給人取外號�！�
南弦聞言眉頭皺得更緊，到了五官都變形的地步，顯然不明白為什么我短短時間在島上有了“嫂子”的外號。
阿咪是個聰明伶俐的，很快從我們對話中察覺了什么，火速改口道：“哎呀我瞎說的，哥你們別介意。”不等南弦再問，她一把勾住對方胳膊，死命往賭臺拖拽，“別浪費時間了，我這會兒運氣好著呢，快點，我們?nèi)ネ媾�，我給你贏個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