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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30章

    望著遠處被風(fēng)吹卷的東倒西歪的大樹,我不禁為即將到來的夜晚感到擔憂。

    要是下雨,不知道會不會對冉青莊的行動產(chǎn)生影響。

    “季老師,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聽到背后的聲音,我轉(zhuǎn)過身,見金夫人帶著一名女傭朝這邊走過來。

    “這是我今天剛烤好的蛋糕,拿回去和小幺一塊兒吃吧�!彼龔呐畟蚴掷锶∵^紙盒遞給我。

    今天課程結(jié)束后我正準備走,馮管家叫住我,說金夫人有事找我,讓我等一會兒。

    我本來還有些緊張,想了許多,原來只是小蛋糕。

    我接過紙盒,向金夫人道了謝。

    “最近島上不太平,我這眼皮一直在跳,總覺得有事要發(fā)生。”她看向窗外,纖長的柳眉輕輕隆起,“今早上我先生又離島了,估計沒幾天回不來,他不在的日子,就要勞煩小幺多上心島上的事了�!�

    “夫人言重了,這都是他應(yīng)該做的。”我沖她笑了笑道。

    金夫人本就是大氣端莊的長相,年紀大了之后臉頰也圓潤起來,看著就更富態(tài)了。又可能跟常年信佛有關(guān),周身總圍繞著一股平易近人的氣場,不像社團大嫂,甚至不像個富太太。

    但……如果不說話,光看外表,誰又能知道金斐盛那樣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會是叱咤風(fēng)云的黑道教父,金辰嶼年紀輕輕就可以殺人不眨眼?這座島上有太多戴著人面的鬼,光用一雙眼,已經(jīng)無法分辨好壞。

    從城堡出來,麻薯照舊將我送到靶場,下車前,我將那盒蛋糕留給了他。

    他高高興興開著車離開,我則進靶場跟冉青莊匯合,還是跟昨天那么練,一直練到太陽下山才走。

    “如果我失敗了,你就逃,不要猶豫,馬上拿著槍開我的車上山�!被厝ヂ飞�,冉青莊將晚上的計劃從頭到尾又給我梳理了遍。

    “上山?”

    “我昨天帶你去的那個懸崖,退潮后底下會出現(xiàn)一個空腔,漲潮后外面看不到,但里面還有一點空間可供藏身。我事先已經(jīng)放好了水和食物,你就躲在那里,他們短時間沒那么容易找到你。母巢在我死后會想辦法救你,只要你能撐到救援到來�!�

    看得出他的計劃非常詳盡,詳盡到給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連藏身的地方都準備好了。

    “好,我知道了�!比绻@是他的期望,他想讓我活著,那我就活著,哪怕幾個月后我們依然會再次相遇。

    不,也不一定。他要是死了,肯定是要上天堂的,我的話……說不準就去地獄了吧。

    早早洗漱完,我在客廳練琴,冉青莊就在一旁用他的健身器材舉鐵,大概到十二點多,兩人各自回了房。

    我在床上發(fā)了會兒呆,把自己寫的三封遺書都回憶了遍,確認沒有什么遺漏,拿出手機刷起新聞。

    現(xiàn)任罪案調(diào)查局反黑處處長江龍駿,擬任罪案調(diào)查局局長一職,公示十天……

    反黑處的?會不會是冉青莊的上司?

    公示照片上,江龍駿大概五十多歲,一頭白發(fā),臉有些胖,笑起來頰邊蕩著兩塊肉,眼瞇縫著,跟彌勒佛似的。

    果然啊,人不可貌相,這慈眉善目的,比金夫人都像個修佛的俗家弟子,哪里看得出是成天到晚與那些窮兇極惡之輩打交道的人?

    江龍駿……會是母巢提到過的“大將軍”嗎?

    硬是熬到凌晨兩點,我動作自然地從床上掀被而起,走出臥室,敲響冉青莊的房門。

    “你睡了嗎?”等了會兒,房里沒有動靜,我更重地敲了敲門,“我睡不著�!�

    門縫透出亮光,沒多久,冉青莊赤著上身過來開門。

    房間的窗大敞著,因此他一開門,就有涼爽的風(fēng)洶涌而出。

    “做什么?”他頭發(fā)睡得有些亂,臉上還帶著些被吵醒的不悅,就像……真的睡著了一樣。

    “做……開心的事�!蔽覔纤牟弊�,勾下來與他親吻,心里還在想他剛剛是不是真的有在睡。

    我都要擔心死了,他竟然還睡得著?心態(tài)真好。

    一不小心,齒間力道沒控制住,大力了點,咬疼了冉青莊。

    他悶哼一聲,眼眸幽深地盯住我,叫我心虛地縮了縮脖子。

    “對不起……”我撫著他的臉頰,討好地舔了舔他的下唇。

    他呼吸粗重起來,按著我的后腦,蠻橫地吻上來。好似是出于報復(fù),更重地咬住我的唇肉,我疼得不住推他,心驚膽戰(zhàn),都有些害怕他真的把那塊肉撕下來吞了。

    身體驟然騰空,冉青莊托住我的臀部,將我整個抱離地面。我扶著他的肩,唇還與他粘著,下意識地用腿勾住他的腰。

    背脊撞上墻面,我抓著他的肩膀,掌心都在顫抖。我們一路跌跌撞撞,撞翻了許多裝飾,包括角落里那盞裝了監(jiān)控的落地燈。

    他就這樣與我一道倒到床上,繼續(xù)壓著我親吻。

    我被他親得暈暈乎乎的,腿仍舊夾著他的腰,也沒想到要松開。

    冉青莊替虛軟的我脫了衣服,手一揚,格子的睡衣便準確落到地上那盞落地燈上,嚴嚴實實遮住燈頭。

    做完這一切,他急喘著直起身,道:“來點音樂吧�!�

    我跟著喘了片刻,被窗外吹進的涼風(fēng)驚醒,忙掏出手機,開始播放我的古典樂歌單。鋼琴大提琴小提琴,管弦交響,各種樂器輪番上場,激昂磅礴,足夠遮掩任何聲音。

    “你這音樂……”冉青莊低笑著,從褲兜里掏出一枚袖珍耳機給到我。

    這耳機是三向的,我可以聽到冉青莊和母巢的對話,他們也能知道我這邊的情況。

    我點了點頭,接過戴好,張口喘了一下,顫聲道:“不覺得比較有情調(diào)嗎?”

    冉青莊打開衣柜,選了件黑色t恤穿上,又將抽屜里的槍和匕首,以及一塊電子表穿戴到身上。

    他動作很快,不一會兒便全副武裝。

    最后換上半指手套,他往窗邊走去。

    “冉青莊……”我坐起身,忍不住叫住他。

    冉青莊按下腕表上的按鈕,佩戴上與我同款的耳機,長腿跨出窗外。

    “回見�!彼麩o聲說完,向后一倒,人便消失在了窗邊。

    我趴到窗邊查看,冉青莊趁著夜色,敏捷地順著下水管道一溜煙地向地面滑去,很快就出了我的視野范圍。

    悲愴的命運交響曲下,夜顯得那么深,那么暗。這只是開始,是第一步,而之后的每一步,都驚險萬分,不容有一點差錯。錯一點,就是徹底的gameover。

    “連接通暢,這里是母巢。蒼鷺,聽得到嗎?”耳機里傳出之前聽到的女聲。

    “嗯�!比角嗲f說話間,可以聽到風(fēng)聲,“我快到地面了,計算一下最優(yōu)路線�!�

    “知道了。根據(jù)你之前提供的巡邏排班表,按照步行速度計算每支隊伍的進行路線,交叉比對……三分鐘之內(nèi)落地,往東穿過小樹林。”母巢那邊傳來連續(xù)鍵盤聲。

    我緊張地聽著他們對話,指關(guān)節(jié)抵在唇間,為緩解焦慮,時不時神經(jīng)質(zhì)地咬上一口,回過神時,指關(guān)節(jié)已被我咬得紅腫不堪。

    “季檸,我昨天怎么教你的?”

    被突然點名,我一個激靈。

    冉青莊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地面,正在快速移動,能聽到細微的踩在植被枯葉間的腳步聲。

    昨天怎么教我的?想到那場“教學(xué)”,我連指尖都要充上熱血。

    他是不是在婉轉(zhuǎn)的告訴我,我該表現(xiàn)得再逼真一點?

    想著,變換姿勢,我跪在床上,雙手拍打床鋪,弄出聲響,嘴里開始發(fā)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因為羞恥而張不開嘴,那些聲音聽上去像是隱忍著什么,反倒跟真的一樣。

    耳機里,一直沒有中斷的鍵盤敲擊聲突兀地靜止了兩秒,又若無其事地接上。

    “接下去往北�!�

    我將臉埋進被子里,自暴自棄地提高音量。

    “救命……不要……”

    冉青莊磁性低沉的笑聲通過耳機直接傳達過來,贊許道:“很好�!�

    經(jīng)由母巢的指引,冉青莊避開巡邏,找到了城堡外圍的某個密道入口。那應(yīng)該是個偽裝成排水口的長方形孔洞,覆著鐵質(zhì)的漏網(wǎng)型蓋子,只要將蓋子搬開,就能進入城堡內(nèi)部。

    金元寶經(jīng)常通過此處溜出城堡,是以蓋子已經(jīng)很松,幾乎輕輕一掰就能搬走。

    他曾告訴我,還有個口子在城堡的另一面,但那邊面著海,過去要繞很遠的路,冉青莊時間不夠。

    “金斐盛真是準備萬全。”進入密道內(nèi)部后,冉青莊那邊的雜音便消失了,說話時還能聽到一點回聲。

    “虧心事做多了,自然怕死�!蹦赋驳�。

    冉青莊沒有浪費一點時間,很快根據(jù)記憶找到書房所在,前后用了還不到十分鐘。

    而隨著他離目標越來越近,我的焦慮也卷土重來,心臟抽緊了,想要摘下耳機,又不敢摘下。

    “確認了,沒有人。母巢,開始吧�!�

    冉青莊一聲令下,母巢那邊鍵盤聲響得更勤快了,噼里啪啦沒有停歇的時候。

    我都不知道他們是怎么做到的,可以這么冷靜,難道這就是專業(yè)和非專業(yè)的區(qū)別嗎?

    “可以了。”女聲就像個精密的機器,完全公事公辦,不帶任何感情,“五分鐘開始計時�!�

    我大氣不敢喘,手指緊緊攥住手下的床單,從沒覺得五分鐘這么難熬過。

    耳機里傳來物體移動聲,應(yīng)該是冉青莊進入到了書房。

    每過一分鐘,母巢就會報時,冉青莊花了三分鐘才打開保險箱,這似乎有點超過他的預(yù)期。

    “已經(jīng)連上數(shù)據(jù)盤,開始傳輸�!�

    我心里暗暗數(shù)著時間,想要叫他趕快離開,不要再留在那里,卻因為條件所限,沒法出聲。

    歌單正巧播放到《月光奏鳴曲》,急促的音符更渲染了緊迫的氛圍,激烈的快板仿佛預(yù)示著敵人逼近的腳步。

    “傳輸可能會超過兩分鐘�!蹦赋驳穆曇敉鹑缈耧L(fēng)暴雨中,一道劈裂天空的雷電。

    冉青莊沒有回應(yīng),不知道是太過專心于傳輸數(shù)據(jù),還是內(nèi)心早已有了決斷。

    放棄傳輸,或許還有命活,但任務(wù)注定失敗;堅持傳輸,大概率會死,任務(wù)卻能夠得以延續(xù)。

    他會怎么選?

    不用想我都已經(jīng)猜到了。

    他當然不會逃。之前他都沒逃,到這時候了,怎么可能放棄?

    “百分之55%……”

    一分鐘。

    “65%……”

    四十秒。

    “75%……”

    三十秒。

    “85%……”

    二十秒。

    “95%……”女聲終于帶上點個人情感,“蒼鷺,你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最后十秒。

    “不用管我�!比角嗲f的聲音鎮(zhèn)定依舊。

    而我的心隨著他的話語,隨著最后一秒的臨近,一點點沉入冰冷的深淵。

    第49章

    你做得很好

    “100%!”

    倒數(shù)五秒的時候,進度條終于加載完畢,然而冉青莊既要還原保險箱,又要跑回密道,這最后五秒無論如何是不夠的。

    掌心到指腹源源不斷溢出冷汗,樂曲聲漸漸遠去,沉重的呼吸聲充斥鼓膜。分不清是我自己的,冉青莊的,或是母巢的,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我黑進了管理員系統(tǒng),暫時他們發(fā)現(xiàn)不了你。”母巢語速飛快,“快點離開,我撐不了多久!”

    五秒已到,但多虧有母巢竭力爭取時間,安保系統(tǒng)暫時仍處于沉睡中,并未重新啟動。

    冉青莊那頭一直沒有說話,聽聲音應(yīng)該是在還原保險箱。

    又過了大約十秒,母巢那頭敲打鍵盤的速度聽著簡直要冒出火星:“我要被發(fā)現(xiàn)了,三秒后斷開連接。三、二、一……”

    最后一個字落下,耳機里倏地安靜無比,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我顫抖著雙唇,按緊耳機,不放過對面一點細小的聲音。

    大刀懸在頭頂,躲不了,避不過,只能瑟瑟發(fā)抖地等著刀落。

    “我沒事……”終于,冉青莊略微帶喘的聲音打破寂靜,“現(xiàn)在就往回走�!�

    窒悶感后知后覺涌上心頭,猛地倒吸一口氣,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剛剛緊張得竟然都忘了呼吸。心臟劇烈跳動,我按著胸口,脫力地一頭磕在床鋪上。

    太好了……

    太好了。

    肩膀抖動著,我無聲笑起來,也不知道為什么笑,反正就是想笑。仿佛剛才靈魂的一部分,生命的一小簇,也同冉青莊一道有驚無險,劫后余生。

    “蒼鷺,信息經(jīng)過多重加密,我會即刻開始破解,未免打草驚蛇,收網(wǎng)前需要你繼續(xù)潛伏�!蹦赋猜曇魪�(fù)又松懈下來,恢復(fù)成冷靜的機械樣。

    “多久?”冉青莊問。

    “三天�!�

    “太久了�!�

    母巢靜了靜,道:“我們這邊也需要時間調(diào)動人馬。”

    冉青莊一路奔跑,喘息著道:“金斐盛不在,獅王島群獸無首,正是攻打他們的最好時機。等他回來,一切就不好說了。

    母巢不予置否,只是表示:“我會將你的話轉(zhuǎn)告大將軍�!�

    對她模棱兩可的態(tài)度,冉青莊似乎有些不滿,但可能也知道她做不了主,便選擇不再深究這個話題,之后都閉口不言。

    耳機里很長一段時間只剩下母巢宛如導(dǎo)航音一般的方向提示,直到屋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嘭嘭嘭!”大力而急促,顯得來者不善。

    此時已經(jīng)凌晨三點,無論是誰在外頭敲門,這個時間段都十分詭異。

    母巢一下子噤聲,冉青莊那頭的喘息聲和風(fēng)聲也聽不到了,像是下意識停下了腳步。

    我呆坐在床上,雞皮疙瘩瞬間席卷全身,眼珠子落到下方,看向倒在地上,被衣服蒙住的那臺落地燈。

    強烈的預(yù)感告訴我,是監(jiān)視器那頭的人起疑了——長久的遮擋畫面,隱去聲音,讓對方多少感覺到了不妥,因此決定過來看一眼,確認實情。

    敲門聲再起,這次更用力了,并且伴隨一個陌生男人粗聲粗氣的呼喊:“有人嗎?開一下門!”

    那敲門聲一下比一下更疾,再不應(yīng)聲我怕門外的人就要破門而入了,忙下床將臥室門拉開道縫兒,揚聲詢問來人都是誰。

    “我們夜間巡邏隊的,例行巡邏檢查而已,開門讓我們看一下就行�!被卮鹞业牟皇乔耙粋聲音,門口不止一個人。

    “季檸,盡量拖時間,實在不行……”冉青莊咬牙道,“就開槍。”

    由于開了門的關(guān)系,屋里的氣流驟然流通起來,洶涌地吹拂在身上,泛起陣陣涼意。

    云層里底悶地傳出雷響,預(yù)示著一場大雨即將來襲。

    “巡邏隊的?你們知道這是誰的住處嗎?孔檀沒跟你們說過?”我仍是隔著門與他們對話,左右看了看,抓過衣架上冉青莊的一件外套穿到身上,又彎下腰,抽出綁在小腿上的珀萊特。

    兩只手都在顫抖,我抻了抻手指,做了幾個深呼吸,效果不大。

    “這是島上的規(guī)矩,誰都要遵守。不如你去問問幺哥,看他要不要開門�!钡谝粋聲音道。

    我上哪兒去問?

    “你等等,我……我們穿衣服呢�!�

    銀色的槍身在昏暗的光線下也頗為搶眼,我將它插在腰后,又回望了眼窗外漆黑深沉的夜。除了厚實云層間乍隱乍現(xiàn)的亮藍閃電,就只有不斷呼嘯而來,帶著水腥氣的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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