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夫人,你去歇息一會兒吧,讓我在這里照顧少爺�!毙\這哪里能睡的安心,倒是更擔(dān)心齊夫人。
“我沒事,我就在這里守著淵兒,你快去休息吧�!饼R夫人執(zhí)意不肯去歇息。
“是,夫人,那小淺先下去了�!毙\躬身退了出去。
半晌后,小欽端了藥過來。
小欽將藥碗放在桌上,“夫人,讓少爺起來喝藥嗎?”
“讓他休息一會兒罷,先把藥倒回去,一會兒等少爺醒了熱一下。”殷府之事無疑給了齊臨淵極大的沖擊,齊夫人怎么也不忍心此刻將他叫醒。
“好。”小欽又重新將冒著熱氣的湯藥端了出去。
齊夫人為齊臨淵蓋好被子后也輕手輕腳地邁了出去。
“嘎吱”一聲,門被關(guān)上。
齊臨淵睜開了雙眼,眼球中血絲斑駁交錯,薄唇淺白,他發(fā)神地看著帳幔,一動不動,若不是還有輕微的呼吸聲,真與死人無異了。
猛然吸入一口氣后,齊臨淵倏爾翻身下床,鞋也顧不得穿,歪歪倒倒跑到柜子前,拿出一個沉沉的小布袋,里面裝著齊夫人平日里拿給他的銀子,他甚少用到,就隨手放到了袋子里,算起來足足有七八十兩。
齊臨淵又從柜中挑出兩件素衣,拿出一塊灰布,用灰布將衣衫連同錢袋一并打包,再放進(jìn)衣柜,關(guān)好柜門。
做好這些后,齊臨淵又重新躺回床上。
過了一會兒,小欽推開房門。
小欽一進(jìn)門便看到躺在床上的齊臨淵已經(jīng)睜開眼睛,臉上陰霾頓散,“少爺你醒了,我去給你盛藥。”
不等齊臨淵出言,小欽一溜煙兒就跑了出去,邊跑邊喊:“夫人,少爺醒啦,少爺醒啦�!�
白叔回來后,齊夫人便著人去藥鋪喊回了齊欲來,這會兒正在齊欲來敘說將軍府之事,忽然聽到小欽的喊聲,二人即刻起身,往齊臨淵房間行去。
“淵兒,終于醒了,感覺怎么樣?”齊夫人坐在床邊,撫著齊臨淵幾近冰涼的額頭,為他理著額前散發(fā)。
齊欲來站在旁邊,一連嘆了好幾聲。
殷家突遭的巨變,無疑給齊府蒙上了一層陰霧。兩家家長算得上生死摯交,如今殷家一門慘遭屠害,遺孤殷小蝶不知所蹤,生死未卜,齊家又遠(yuǎn)在槿城,遠(yuǎn)水救不了近火,當(dāng)真是世事難料。
“爹回來了,孩兒無事,讓你們擔(dān)心了�!饼R臨淵一手撐床,緩緩坐了起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齊欲來緊提的心終于落下。
“老爺,夫人,少爺?shù)乃巵砹恕!毙J端著熱氣裊裊的藥碗進(jìn)了房間。
“給我吧。”齊夫人接過藥碗,用勺子在藥中輕蕩幾下,遞給了齊臨淵。
齊臨淵把藥碗置于唇邊,幾口咽下。
“喝完藥就休息一會兒吧,晚膳時,娘再來叫你�!饼R夫人從齊臨淵手中接過空碗,轉(zhuǎn)手給了小欽。
“好�!饼R臨淵只字不言將軍府之事,面色平靜,語氣無瀾,仿若對其事半分不曉。
知子莫若母,齊臨淵這個樣子才更讓齊夫人擔(dān)心,這個孩子,有什么總是藏于心底,誰都不說,除了小蝶。現(xiàn)下將軍府遭了此等劫難,小蝶又失了蹤跡,齊臨淵聽到后急火攻心,口吐鮮血暈厥過去,這會兒醒了后卻像什么事都不知道一樣。
為齊臨淵蓋好被子后,齊夫人給齊欲來使了個眼風(fēng),齊欲來心下明了,夫妻二人相攜而出。
“老爺,不知怎的,我這心,跳地急,淵兒這孩子,從小寡言少語,可方才看他的樣子,卻像是什么都不知道�!遍T外的齊夫人捂著心口處,秀眉緊蹙。
“淵兒方才太過于冷靜,的確讓人不安。”齊欲來和齊夫人的感覺一樣,齊臨淵此舉,實在太反常。
“哎,殷家一門真不知是有何罪過,竟遭了此難�!饼R夫人言至悲處,禁不住潸然淚下。
“夫人。”齊欲來伸臂攬住妻子。
“希望他們?nèi)掠兄S有〉写嫒耸�。”齊夫人將臉側(cè)在齊欲來臂彎處,輕泣出聲。
“殷兄重情重義,倘使小蝶還活著,我齊欲來一定竭盡全力將她找回�!饼R欲來緊緊攬住齊夫人,語聲略略發(fā)顫。
房間里只余齊臨淵一人,他緩緩閉上眼睛,腦中滿是渾身帶血的小蝶,一個黑衣殺手站在小蝶面前,小蝶大喊:“臨淵哥哥,救小蝶,臨淵哥哥,救小蝶,小蝶怕,小蝶怕……”黑衣殺手舉起手中滴血的尖刀,毫不留情刺入小蝶腹部,鮮血四射。
齊臨淵猛然睜開眼睛,再也不敢閉上,只要他一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小蝶鮮血淋漓的畫面。
躺在床上,齊臨淵直直地盯著上方的帳幔,腦海中浮現(xiàn)一個小嬰孩兒的模樣。
與小蝶相處的每一個時刻他都猶記如新,小蝶調(diào)皮的樣子、笑的樣子、哭的樣子、睡著的樣子,一幕幕就像刻在他腦中一樣,那一聲聲的“臨淵哥哥”在耳邊回響不息。
一切的美好都恍若昨日,卻在一夜之間破碎。齊臨淵眼角一滴清淚滑下,落在枕上,剎那綻開。
晚膳過后,齊臨淵無心其他,早早就回房熄燭。
☆、四次入京
次日早晨,齊夫人見齊臨淵遲遲未起,便到他門前敲門。
“淵兒,起來了嗎?”齊夫人柔聲問道。
片刻過去,未有應(yīng)聲。
“淵兒,起來了嗎?”齊夫人再次叩響房門。
依舊未有任何回應(yīng)。
齊夫人心下一急,一把推開房門,卻見床上被子疊放整齊,業(yè)已不見齊臨淵蹤影。
“老爺,老爺,淵兒不見了。”齊夫人頓時慌神,快步?jīng)_到廊下,高聲呼喊。
齊欲來聽到喊聲后立即從房中沖出來跑到齊夫人面前,急聲問道:“淵兒怎么了?”
“老爺,淵兒不見了,淵兒不見了�!饼R夫人急不可耐地拉著齊欲來再回到齊臨淵房間,指著空空的床上,愁急交加。
齊欲來定了定心神,“夫人莫要著急,你看看房中有沒有東西不見了�!�
“老爺,這都什么時候了還管東西在不在�!饼R夫人已是泣不可仰。
齊欲來急的一跺腳,“哎呀,夫人,我是想看看淵兒是不是往京城跑去了,若是他去了京城,那定然要帶些衣物銀錢。”
齊夫人這才明白齊欲來言中之意,趕忙打開柜子翻了翻,渾身一涼,“老爺,淵兒有兩件素色的衫子不見了�!�
“肯定是去京城了,去京城必定要先去車行雇車,我這就去車行問問,要是淵兒在那里雇了車,我就馬上雇輛馬車去追,應(yīng)該還能追的上�!饼R欲來說著就往外跑去。
“老爺�!饼R夫人在后面大喊。
齊欲來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夫人放心,我一定把淵兒追回來�!闭f完又繼續(xù)往外跑去。
齊夫人不放心齊欲來一人去找齊臨淵,她趕緊叫來白叔,給白叔支了些銀子,讓他跟著齊欲來一塊兒去。
白叔也顧不得再收拾行李,揣了銀子就往車行奔去。
齊臨淵昨夜熄燭后并未睡下,而是換上了一件素色的衣衫,和衣躺在床上,一直等到府中之人皆歇下后又從床上起來,提起包袱從后門悄悄出去了。
出府后,齊臨淵先到車行雇了輛馬車,連夜往京城方向駛?cè)ァ?br />
齊欲來趕到車行一問,果然昨晚深夜有位小公子在那里雇了馬車,說是要去京城辦急事。齊欲來有了大致方向,當(dāng)下也雇了輛馬車與后一腳趕到的白叔一塊兒往京城方向追去。
齊臨淵連夜趕路,及至晌午時分,車夫和馬都已疲憊不堪,便在最近的村子里找了家客棧歇下,順便補(bǔ)充了一些干糧。昨夜出府到現(xiàn)在,齊臨淵一口水未喝,一口飯未吃,身子本就虛弱,如此一折騰,咳喘之癥突然加重,加上憂思,好幾次氣血逆涌,差點再吐鮮血。
自昨日下午醒來之后,齊臨淵便再也無法入睡,一閉上眼睛總是浮現(xiàn)出小蝶渾身是血的畫面,耳邊總是能聽到小蝶撕心大喊“臨淵哥哥,救我”,心緒躁亂難寧。一直到客棧的房間躺下,一夜未眠、徹夜顛簸的齊臨淵終于困意襲來,沾上枕頭就昏昏入睡。
“為何抓到了又要將它放走?”齊臨淵柔聲問道。
“蝴蝶,有爹娘,要回家。”小蝶笑容可掬,還是那副乖巧模樣。
齊臨淵伸出雙手欲抱住小蝶,境象一轉(zhuǎn),卻是將軍府,而方才站在他面前的小蝶,此時正蹲在夕霧旁邊,摘下一朵夕霧戴在自己頭上,忽然間,一蒙面黑衣人猝不及防出現(xiàn)在她身后,一刀刺向小蝶,頭上因未戴穩(wěn)而搖搖欲墜的夕霧當(dāng)下飄落在地,小蝶身體流出的血滴到花瓣上,紫色夕霧霎時殷紅欲滴,小蝶表情痛苦地倒在地上,眼睛直直的看著齊臨淵,嘴里不停地喊著:“臨淵哥哥,救小蝶,救小蝶啊……”
齊臨淵猛地睜開眼睛,又是一個噩夢,額頭汗珠滴滴,沾濕了額發(fā)。齊臨淵再也無法繼續(xù)安睡,掀開被子下了床,推開窗戶,已是下午,腹中發(fā)出咕咕作響。
齊臨淵穿好衫子,背起包袱,下樓而去。
“公子,快來吃些飯菜吧。”車夫已經(jīng)在樓下吃飯了。
“好�!饼R臨淵坐在車夫?qū)γ�,再叫了兩個小菜。
一頓飯畢,車夫?qū)⒁话杉Z放上馬車,繼續(xù)趕路。
四日后,京郊外。
齊臨淵在馬車上看著一晃而過的風(fēng)景,路過小河邊時,他也未停留,只是在車廂里靜靜地看著桃樹、梨樹、澄澈水帶,由近及遠(yuǎn),直至不見。
放下帷幔,齊臨淵面色沉靜如古潭。
行至城門時,官兵掀開車簾看了一眼,盤問了幾句后才將其放行入城。
“公子,是要去何處?”正在趕車的車夫問道。
齊臨淵掩嘴咳了兩聲,有氣無力地道:“找家客棧歇下�!�
“好咧�!避嚪蛩ζ鸨拮映樵隈R背上。
過了半晌,馬車停了下來。
車夫掀開車簾,“公子,我瞧著這家客棧不錯,價錢也妥兒�!�
“好,就這家。”齊臨淵拿起包袱,在車夫的幫助下跳下馬車。
“公子何時回去?”車夫拉著韁繩,捋了捋棕馬的馬鬃。
沉吟片刻,齊臨淵黯然答道:“不知道�!�
車夫憨實笑道:“我還想著若是公子兩三日將事情辦完了我就在這等公子,既然公子還需要些時日,那我明日一早便要回去了�!�
“好,等下上去了我就將銀子付你�!饼R臨淵說完便抬腳踏進(jìn)客棧。
“好咧�!避嚪�?qū)ⅠR車牽到后院,解下繩子栓到馬廄里,喂了些草。
跟客棧小二要好房間后,齊臨淵便將銀子付予了車夫后,而后徑直上了樓。
將包袱放在桌上,齊臨淵走到床邊半躺下,這是他第四次來京城,前幾次相隔都是兩三年,而這一次只隔了一個月就又回到了這里。
景雖在,物猶存,人卻不知何處尋。
齊臨淵鼻尖泛紅,側(cè)頭將臉埋在被子里,整個人顫抖不已,嗚咽之聲斷斷續(xù)續(xù),心中高筑的城墻此刻終于再也支撐不住,頃刻倒塌。不知不覺就這樣半躺在床上睡著了,夢里又做起了噩夢。
被噩夢驚醒時,夜幕已俏然降臨,齊臨淵下樓去吃了幾口飯又匆匆上樓。
一直等到戌正三刻,齊臨淵才滅了房內(nèi)燭火,走出客棧。
憑著記憶,老馬識途般穿過幾條街道,齊臨淵走到了將軍府不遠(yuǎn)處的一顆樹下,他站在樹背后探出頭,府門外正如白叔所說,有□□個官兵持槍把守。
齊臨淵離開大樹,背靠墻邊沒入黑影,輕車熟路摸到一處被雜草擋住的石板,用力搬開石板后,一個能容一人爬行的小洞赫然出現(xiàn)在齊臨淵腳邊。
這個洞還是小蝶無意之間在后院的墻根處發(fā)現(xiàn)的,他們只在發(fā)現(xiàn)的時候因為好奇進(jìn)出過一次,后面就再也沒有用上了,齊臨淵未曾想到,竟是在如此境況下將它派上了用場。
倒著身退入洞內(nèi),齊臨淵重新將石板合上。
一陣?O?O?@?,齊臨淵爬出洞里,先探出腦袋,謹(jǐn)慎地觀察四周,確認(rèn)院中無人后方小心翼翼地從地上站起。
所有景物對齊臨淵來說都是那樣的熟悉,一個月前,他還和小蝶在這院子里看星賞月,誰又能想到,這里會發(fā)生滅門血案。
齊臨淵揪著擰痛的胸口,腳上如銬鐵鏈,每邁出一步,都要使出七分氣力,整顆心恍似投石入水,不斷地往下沉。
地上、花木上、走廊里、墻壁上,斑斑血跡,清晰可見,齊臨淵以手掌墻,朝胸口狠狠錘了幾下,將蝕心之痛生生轉(zhuǎn)上皮肉,隨即深吸一口氣,才又抬起腳繼續(xù)往前走去。
借著月光,齊臨淵一路摸到小蝶房間,屋內(nèi)的東西都跟他離開時一樣,只是鏡臺下的一個抽屜呈打開狀,而抽屜里面,空空如也。齊臨淵又將其余幾個抽屜全都打開,里面的東西都還在,當(dāng)初買給小蝶的撥浪鼓、小老虎等一些小玩意,都靜靜地躺在里面,卻唯獨不見了那幅《蝶戲夕霧圖》。
齊臨淵將房間里所有地方都翻遍了,依然是沒有找到那幅畫,他猛然跌坐在床上,眼中晶瑩滴滴滑落,心中不知是喜是憂,小蝶還活在世上,時時面臨危險地活在這世上。
顧不得深思,齊臨淵小心走出小蝶的房間,徑直來到花園,那幾顆夕霧依然開的盛。齊臨淵選了最小的一顆連根挖起,用隨身帶來的布塊將它松松裹好,原路退出,重新蓋上石板,再理了理石板周圍的雜草,帶著夕霧離開了將軍府。
回到客棧后,齊臨淵讓小二找了個小壇子,他在后院挖了一些泥土裝入壇中,然后小心翼翼地將從將軍府挖來的夕霧植入臨時找來的壇子里,細(xì)心灑上水,放于床邊。
齊臨淵側(cè)躺在床上,眼睛盯著床邊的夕霧,淡淡香味飄入鼻中,幾日來動蕩不平的心,當(dāng)下安穩(wěn)不少。
小蝶還活著,可是她去了哪里?她能去哪兒?到底是何人竟使下殘忍至極的手段,連一個活口都不給殷家留下?殷叔叔究竟與何人結(jié)怨如此之深?
初步斷定小蝶還活著,齊臨淵稍稍舒緩了些,但一想到小蝶正處于危險之中,萬千愁思瞬即涌上心頭,神經(jīng)又繃了起來。她現(xiàn)在一定很害怕,她還那樣小,她什么都不懂,她能逃到哪里去?齊臨淵現(xiàn)在一點頭緒都沒有,不知該從何處找起,也不知殺手到底是何人指派。
整件事突然陷入一堆亂麻之中,不管哪一件,都理不出半條脈絡(luò)。
齊臨淵將他離開將軍府之前所知道的每一件事都在腦中過了一遍,突然,一個黑影驟然涌現(xiàn)。齊臨淵當(dāng)即驚坐而起,倒抽一口涼氣,他怎么忘了離開將軍府兩日前的那個夜晚,他在府中所看到的輕功極高的黑衣人。
齊臨淵呼吸急促起來,殷家滅門血案十之八九與當(dāng)晚的黑衣人有關(guān)。
他明明看到了,為何他當(dāng)時態(tài)度不再堅決一些?如果是他堅持讓殷叔叔提高警惕,加強(qiáng)府中戒備,是不是就不會發(fā)生這場血案了,殷府上下幾十口人也不會死于非命?
齊臨淵猛然抓緊胸口,面色倏然慘白,嘴角滲出的血一滴滴落到了被子上。
☆、幕后之手
又是一夜噩夢。
齊臨淵醒來時,天已大亮。
昨夜他被魘夢驚醒數(shù)次,直到晨曦將近,才疲憊睡去。
這會兒醒來后,精神氣明顯比昨日好得多,他翻身下床,簡單?意亮艘幌戮拖侶ビ迷縞擰?
步出客棧,齊臨淵狀似漫無目的地閑逛,實則在找人,但他今日所找之人并非小蝶,而是隨處可見的乞丐。
齊臨淵搜尋的目光最終停在一個臨街的角落,一隅孤角之中,坐著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的乞人,其眼含饑色,手捧破碗,碗口朝向過路之人,點頭哈腰,連連稱謝。
不過,行過之人,盡皆視而不見。
齊臨淵兩三步行了過去,從荷包里掏出一粒碎銀放入其破碗中。
乞丐眼中饑色瞬間散去三分,點頭如搗,“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齊臨淵給了錢后卻并不急著走,而是直接坐在了乞丐旁邊,“今日心情不是太好,大哥能否與我聊上幾句?”
乞丐抓出碗中銀子塞進(jìn)打滿補(bǔ)丁的錢袋里,“得蒙公子不嫌,公子想聊多久就聊多久�!�
“大哥言重,我也是初來乍到,尚未有落腳之地,何來嫌棄之說�!饼R臨淵一臉頹喪,辭氣中頗有無奈之感。
“公子看樣子是個讀書人,總還是有吃飯的活計�!逼蜇し吹故菍捨科鹆她R臨淵。
齊臨淵嘆息一聲,搖了搖頭,“不說這些讓人不快的事情了,不知京城近日可有大事發(fā)生?”
乞丐想了想,又左右看了看,湊近齊臨淵,神秘兮兮地道:“有。”
齊臨淵似來了興趣般追問道:“哦?是何大事,大哥不妨說來聽聽,京城里的大事,想來定當(dāng)比我們那小城小郡的有意思。”
“這你倒是說對了,要說京城近日發(fā)生的大事,那就是將軍府一月前的滅門案,全府上下幾十口人,一個活口都沒留,此事,京城內(nèi)人盡皆知�!逼蜇け居倏拷R臨淵一些,看到自己臟兮兮的頭發(fā)后又離遠(yuǎn)了幾分。
齊臨淵大驚失色,當(dāng)下往乞丐身旁挪了挪,“有這等事,連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乞丐搖了搖頭,“誰敢斷定?只是聽那辦案的官差說,將軍和夫人的尸首都在,他們那個女兒的尸首卻沒找著,也不知道到底是死是活。要我說啊,多半也是活不成的,這般心狠手辣之人,哪里會容許活口留下,這不是給自己埋了顆毒嗎?”
“那到底是何人所為?”齊臨淵不去與乞丐辯駁小蝶生死之事,旁人如何猜測,于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蝶現(xiàn)在在哪里,是否有性命之虞。
乞丐謹(jǐn)慎地往四周瞧了瞧,隨后附在齊臨淵耳畔,伸出臟兮兮的手指指向天上,將聲音壓地極低:“現(xiàn)在滿京城都在傳是宮里那位派去的人,不過你可千萬別說是我告訴你的,這傳出去可是要殺頭的。”
齊臨淵腦袋里“嗡”地一響,一股寒意自腳底竄上了頭頂,眸子顫了幾顫,心濤止不住地翻卷,連帶著手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來,他暗暗攥緊了拳頭,心里的這股顫栗被他生生壓了下去,腦袋里混亂地猶如一團(tuán)纏繞難理的亂麻。
宮里的那個人,除了當(dāng)今皇帝,還能有誰?
皇帝,多么陌生而又遙遠(yuǎn)的字眼。
乞丐見他不半晌不語,遂伸出手指戳了戳他胳膊,“公子�!�
齊臨淵瞬間回神,手心里冰涼一片,他勉力擠出一絲從容自若的輕笑,繼續(xù)問道:“那將軍所犯何事,那個人竟要對其痛下殺手,滅他滿門?”
“殷將軍跟著那個人打了多年仗,玄國如今的安寧有他一半的功勞,那個人應(yīng)該早就將他視作眼中之釘了吧。”乞丐一說到殷闋,言語中便滿是惋惜。
“是功高蓋主了嗎?”齊臨淵目光深深,似問似述。
“可不是,那個人還專門派了鑒天門的人來查案,你想啊,那鑒天門是專門為他辦事的,里面高手如云,這么大個案子,怎么可能一個月了都還沒破?依我看,不是破不了,是根本不會破。殷將軍是何等神人,在玄國唯一能殺他的人恐怕也只有那個人了�!逼蜇み呎f邊四下張望,唯恐被人聽了墻根。
齊臨淵心中惶惶,又從荷包里掏出一粒碎銀擱入乞丐碗里。
“你初來乍到,用錢的地兒還多著哩,快拿回去�!逼蜇斐鏊殂y伸到齊臨淵面前。
“留著吧,算是謝叔跟我聊了這么久�!饼R臨淵將乞丐的手推回。
“公子真是好人�!逼蜇げ辉賵猿�,轉(zhuǎn)而將銀子收回囊中。
齊臨淵起身欲走,又轉(zhuǎn)回來叮囑道:“叔今日與我說之事,便不要再對其他人說起了,若是被有心人聽去,恐怕無端招來禍?zhǔn)�。�?br />
乞丐不迭應(yīng)承:“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