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汝等平日里辱我，欺我可以，但想要辱我家門，驚我家人，休想！”
而后，他便用力將木門全部推開！
當(dāng)門扉大開后，里正，還有門口所有人都看見，衷的另一只手里，亮出了一把劈柴的柴刀！
……
“衷，你這是要作甚？”
里正看到了衷手里的武器，變了臉色：“吾等好說歹說，你就是不愿意將那器具拿出來，與全里的人一同共享？你怎如此小器！”
共享？對于衷而言，并不困難，但仲弟曾悄悄與他說過，說家里的踏碓，或許可以再得一次功勛賞賜，從而讓全家的生活更上一個臺階。
衷不懂這些，但卻相信了黑夫的話，就好像他們之前從未做過“年糕”這種食物，但在黑夫指導(dǎo)下，齊心協(xié)力做成后，味道還真不賴。
這件事也是一樣，他只需要信任弟弟，替他守著秘密就好。
可現(xiàn)如今，消息泄露，里正煽動鄰居，仗著人多勢眾，用“與里人分享”來要挾他，逼他將踏碓交出去。
衷很清楚，一旦讓這群人越過門檻，拿走了踏碓，那仲弟要做的事情，恐怕是沒戲了。
若是等仲弟回來，發(fā)現(xiàn)家中一片狼藉，踏碓被人奪走，老母幼兒都被嚇壞，衷當(dāng)如何向他解釋？
他這個做伯兄的，還有什么顏面再說“安心在外”？
想著這些，面對里正的質(zhì)問，衷張了張嘴，終于有了回應(yīng)。
“里正！”
衷很久沒在這么多人面前大聲說話了，他的聲音有些變音，帶著幾分嘶啞，但卻讓所有人都聽的分明。
“既然你如此喜歡共享，莫不如將你家那些耕牛、農(nóng)具、田奴，也拿出來，讓全里的人分享？為何偏要來奪我家的器具？”
一句話，里正愕然，里民們也面面相覷。
這還是他們認(rèn)識的那個，老實、懦弱、跟人說話都不敢大聲的衷么？
里正當(dāng)眾被衷搶白，面子掛不住了，便大怒道：“衷，不想你竟如此頑固，看來你是想讓吾等自己進去拿了！”
言罷，在里正的命令下，里正家的幾個田奴，便朝前走去。
衷指著他們，大聲警告道：“我看誰敢！”
“他是個廢人，能做什么？沖進去！”里正在后不斷催促。
數(shù)人齊齊走來，衷不由得后退了半步，在遲疑之后，卻又上前了一步！
他努力回想著，那天幫仲弟背誦律令時，看到的那句話，讓他印象深刻的話……
就在那幾人就要摸到門邊時，衷單手高舉柴刀，朝著面前的空氣猛地劈了下去，同時大聲喝止道：
“律令有言，無事入人室宅廬室者，主人其時格殺之，無罪！我看誰敢上前！休怪我手里的刀不認(rèn)識鄉(xiāng)里鄉(xiāng)親！”
這時候，他身后的櫞，也拎著一把小鐵錘邁出門檻，八尺大漢與衷并肩站立，對那些人發(fā)出了一聲怒斥！
那幾名田奴被嚇退數(shù)步，回頭看著自家主人，想確定這話是不是真的……
里正也愣住了，正當(dāng)他不知如何是好時，眾人身后，突然響起了一陣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哈！”
隨之而來的，便是如同霹靂的怒喝！
“伯兄說得好！無故私闖民宅者，格殺無罪！我看誰敢不經(jīng)同意，邁進我家門檻半步試試！”
……
PS：無故入人室宅廬舍，上人車船，牽引人欲犯法者，其時格殺之，無罪。——《二年律令·賊律》
第0055章
肉得爛在鍋里
伴隨著驚雷般的吼聲，圍在衷家周圍的里民們，自發(fā)地讓開了道，一個青年穿過人群，大步走了進來。
他是跑回來的，額頭有點點汗珠，眼神冷酷，掃向任何敢擋在他前面的人，那柄短劍已經(jīng)捏在手里，只是尚未出鞘……
但哪怕如此，黑夫的到來，也足以讓里人們膽戰(zhàn)心驚。
聽說他能以一敵三，打得賊人抱頭鼠竄。
聽說他能空手奪白刃，倘若那柄短劍出鞘，又將如何？
眾人心生畏懼，自覺地退到一邊，讓黑夫暢通無阻地，走到了里正面前！
里正也不自覺地連退數(shù)步，面色駭然，卻發(fā)現(xiàn)黑夫當(dāng)他如空氣一般，徑直走到了家門邊，朝衷重重行了一禮。
“伯兄，弟回來了！”
黑夫曾經(jīng)想象過事情會發(fā)展到怎樣的地步，甚至都做好了踏碓被人奪走的打算�？伤f萬沒想到，此時此刻，他這看上去懦弱老實的長兄，卻爆發(fā)了久違的血性……
黑夫在誦讀律令時得知，比盜桑、撬鎖嚴(yán)重的是，如果膽敢不經(jīng)招呼而入人廬舍，私闖民宅，那么闖入者的命運將變得捉摸不定。
因為《賊律》說：“無故入人室宅廬舍，上人車船，牽引人欲犯法者，其時格殺之，無罪�！�
“其時”就是即刻，當(dāng)下，馬上動手，強調(diào)進行時和在場感，相當(dāng)于給予主人無限防衛(wèi)權(quán)！
衷大概是在幫他背誦時記下這句話的，但律令允許是一回事，面對里正煽動眾人逼門，能勇敢地站出來攔下他們，又是一回事。
衷做到了，他言而有信，當(dāng)黑夫不在家時，他是家中的梁柱，用并不高大的身軀，護衛(wèi)著這個家的安全。
“回來便好，阿母她們都沒事�！�
衷笑了笑，方才那么用力地疾呼，他只感覺自己的氣力都在那一刻抽空了，此時的他有些站不穩(wěn)，直接坐在門檻上。
果然，這種事情，還真不適合自己來做啊，還是交給弟弟來收拾吧。
“伯兄放心，此事，就交給我來處置！”
黑夫?qū)χ珠L再拜，起身，目光掃向眾人。
“二三子皆是夕陽里鄰居，過去十余年間，黑夫自問沒有怠慢過諸位。但今日，汝等卻來圍我家門，逼迫我長兄，恐嚇我老母、幼侄，欲奪我家財物，這又是何故？”
里人們盡皆默然，心生慚愧，都在躲避著黑夫的眼睛，同時將頭轉(zhuǎn)向了里正。
里正則臉色僵硬，勉強說道：“黑夫，吾等只是來勸汝兄，將那舂米的器物拿出來，讓大伙瞧瞧……”
黑夫毫不客氣地打斷了里正的話，大聲說道：“此事緣由，我已知曉，明白鄰居們并非存心要與我家為難，而是信了小人慫恿�！�
他瞪了里正一眼，指著自家門檻道：“黑夫?qū)⒃挿旁谶@里，若是二三子就此止步，各自回家去，那我就當(dāng)沒發(fā)生過此事，今后，吾等還能繼續(xù)做鄰里！”
“若是不識好歹，敢越過我家門楣半步者，那就是我！湖陽亭長黑夫的仇人！”
“湖陽亭長��？”
眾人聞言，更是又驚又懼，這黑夫什么時候做了亭長？他們怎么不知道？
里正也睜大了眼睛，斥道：“黑夫，你竟敢冒充官吏，你可知這是何罪……”他指派著自家的幾名田奴：“快，將這個冒充官吏的大膽惡徒抓起來！”
田奴畏懼黑夫兇名，無一人敢上前。
“老夫可以作證，黑夫這亭長，可不是冒充的！”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眾人回頭，卻見里監(jiān)門和驚一同回來了，他們還攙扶著一位穿著帛服，頭戴版冠的老者，有眼尖的立刻認(rèn)出來了，這不是匾里的閻老丈人么！
“閻君怎么來了……”里正也認(rèn)識閻諍，連忙賠笑上前……
閻諍卻滿臉嫌棄，抬起鳩杖，讓里正止步。
“黑夫已經(jīng)被縣里征召為湖陽亭長，臘月初一通過考核便可上任，這半個月來，一直在隨老夫修習(xí)律令，夕陽里正，汝等竟都不知道？”
此事被閻諍證實，這位老人德高望重，眾人不敢不信，更是面面相覷，臉色煞白。
和一個公士結(jié)怨，這沒什么，可若是被一位亭長記恨上，那就大為不妙了！
“竟真有此事……”里正慌了神，似乎想起了那一日，黑夫在田地邊對他說過的話……
若黑夫真能當(dāng)上亭長的話，這官職，豈不是比他都大了？
那自己之前幾度難為他們家，如今更是撕破臉堵在其家門外，豈不是徹底結(jié)下了死仇？
閻諍雖然不是本里人，但他做過鄉(xiāng)三老，極得眾望，斥責(zé)起里正來，是一點都不留情面！
“身為里正，本該治理地方，使里民和睦，鄰居無事，你卻肆意煽動眾人哄鬧，甚至還想不經(jīng)允許，入他人廬室，奪其財物，雖然未遂，但卻有欲，在我秦國，有欲便是犯罪！”
閻諍將鳩杖往地上重重一敲，敲得里正心里拔涼拔涼，冷笑道：“我看你這里正，是做到頭了！”
“這……”
里正頓時面色煞白，扶著桑樹，幾欲站立不穩(wěn)。
閻諍在那邊怒斥里正，在場眾人也都懊惱不已，后悔一時頭腦發(fā)熱，竟陪著里正捅了馬蜂窩，現(xiàn)如今該如何是好？
黑夫看著眾人面生悔意，雖然知道他們多是被煽動來的，但對這些人，他心里仍有幾分暗恨。
但衷又在后面拉了拉黑夫，說這件事，還得有個首尾，不然今后自家在里中的處境，還真有點尷尬。
“畢竟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你是知道母親的，她也不愿事情鬧得太難看�！敝砸廊恍奶�，總喜歡在鄰里爭端時選擇原諒。
黑夫雖然有幾分不愿，但嘆了口氣后，還是聽了大哥的話，他壓下心里的火氣，走到眾人中間，高聲道：“諸位鄉(xiāng)親！”
所有人都靜了下來，看著黑夫。
“其實我家中，的確有能使舂米事半功倍的器物，其名為踏碓。之所以秘不示人，并非我不愿意與鄉(xiāng)親鄰里們分享，是因為，黑夫不想此物僅僅用于一家、一里、一鄉(xiāng)，而打算使其澤被一縣、一郡乃至于全國！我打算將踏碓帶到縣城，交給縣工師！諸位放心，不出半月，此物定能流播全縣，黑夫在此保證，咱們夕陽里，將是用上它的第一個地方！”
“黑夫胸襟寬厚！”
“黑夫是真心替鄰里著想啊……”
“不錯，吾等真是羞愧，還望黑夫亭長勿要怪罪。”
眾人聞言，紛紛出言叫好，言語中滿是恭維。
里監(jiān)門老頭也拊掌贊嘆，還大聲說道：“此去縣城路途遙遠，踏碓又重，黑夫亭長，不如便用我家的牛車吧！”
“里監(jiān)門家的牛太老，黑夫亭長，還是用我家兩匹馬架轅吧。”
這時候，田典也聞訊趕到，他早已忘了對里正說的“兩不相幫”，開始陪著笑，和里監(jiān)門爭相討好黑夫……
這還是外地的亭長，管不到夕陽里，若是本地亭長，更可算作他們的上吏，官大一級壓死人，可以對二人五吆六喝呢！
至于那六神無主的里正，此時早已帶著田奴、妻子，灰溜溜地逃回家去了。
這一次，里正偷雞不成蝕把米，不但顏面掃地，從今以后，這黑夫家一門兩公士，還出了個亭長，或?qū)⑷〈镎�，成為里人最不敢惹的人家…�?br />
這些，里正都已經(jīng)不關(guān)心了，他擔(dān)憂的是，有了閻諍為其背書，那黑夫肯定會在縣里狠狠告自己一狀！民告官有些困難，但官告官就不一樣了，自己這個里正，還能當(dāng)多久？
……
另一邊，里人們紛紛圍著黑夫，對他連聲恭喜，又搓著手，磕磕巴巴地說了許多抱歉的話，甚至有剛回到家的男人，按著自家不懂事瞎起哄的妻子的頭，讓她們下跪朝黑夫和衷賠罪。
總之，眾人都將今日之事，都推到了里正頭上，希望黑夫不要記恨自己。
黑夫沒有過多理會眾人，他感謝了里監(jiān)門和田典的好意，答應(yīng)用田典家的馬，套著里監(jiān)門家的車子，去縣城一趟。這二人還爭先恐后地為他辦了“傳”，里正無法理事之時，兩位里中佐吏也能為人開介紹信。
此時此刻，二人已經(jīng)當(dāng)那里正已被撤職了。
而后，黑夫便讓驚和櫞去將踏碓搬出來，自己則對閻諍下拜行禮，他也沒把握能請動閻諍，這一次，自己又欠了閻氏一個大人情。
“今日多謝夫子相助，不然哪有那么容易就喝退了里正，又讓里人散去�！�
“弟子有危難，師長當(dāng)助之，不過今日之事，你處置得十分妥當(dāng)，有幾分為吏風(fēng)范了�！�
閻諍捋著胡須夸獎一番，又嚴(yán)肅了下來：“不過黑夫，你當(dāng)真要去縣城獻上這踏碓？老夫與你說的事，你可還記得？”
“黑夫銘記在心�！�
黑夫笑道：“所以此去縣城，我只是去面見主吏掾，參加官吏考核。至于獻踏碓的人，不是我，而是我家姊丈，他是百工籍貫。”
閻諍了然，哈哈大笑起來，揮了揮手，讓黑夫有了消息立刻告知他，然后就在家中隸妾的攙扶下離開了。
一旁搬著踏碓出來的櫞則聞言一愣，問道：“我也要跟著去？”
“姊丈，這踏碓從頭至尾都是你做出來的，你不去，誰去？”
說著，黑夫便笑著搭了把手，將沉重的踏碓搬上了車輿，同時在櫞耳邊說道：
“上好的肉，與其便宜了外人，還不如留在自家釜中！這踏碓若真能換來賞賜，姊丈，就當(dāng)是小弟欠你和阿姊的成婚禮物了！”
第0056章
我有急事先走了
安陸縣工師名叫“適”，適，適合的適，削足適履的適。
他家原本是宋國商丘皮匠，據(jù)家里的老人說，百多年前跟著墨家入楚，不過那都不重要了。入楚后，他們家世代為楚國鄂君制作皮革，荊有云夢，犀兕麋鹿?jié)M之，制作甲革再合適不過。
待到秦國奪取江漢，設(shè)立南郡后，他們家又入了百工籍貫，食于官府。因為秦國在手工業(yè)上也設(shè)立了獎懲制度，他們家制造的甲革上佳，連續(xù)三年被評為“最”，于是賞爵為公士，從此之后，便有了高出其他匠人的地位。
到適這一代，爵位已經(jīng)傳了三世，還屢次立功，從公士升到了不更，適也由此當(dāng)上了縣工師，雖然只是個兩百石吏，但也是匠人可以遙望的極限了。
到了他這種地位，早已不需要親自動手切割皮毛，制作甲革，但工師適每天的工作絲毫沒有減輕，縣工師相當(dāng)于后世的縣工商局、礦產(chǎn)局幾個部門合在一塊，要管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他首先要管好的，便是安陸縣各個官營作坊。
安陸縣是大縣，上萬戶衣食住行，所需甚大，所以工坊眾多。
有他家的老本行攻皮之工，每天處理云夢澤周邊運來的野獸皮革，亦或是從各鄉(xiāng)、里收集來的牲畜皮革。需知，就算里中廄苑的牛死了，這頭牛身上的肉、皮、筋、角，里人也不得自取，而應(yīng)該統(tǒng)統(tǒng)上繳官府，官府會將那些肉公開售賣，皮革交給工坊，將其硝制刮摩。這些皮革大多數(shù)被切割成甲片，再編綴成甲衣，源源不斷地送往武庫儲存，待到戰(zhàn)時裝備在縣卒身上……
除此之外，還有制作車、船的攻木之所；冶鑄農(nóng)具、兵器的攻金之廬；以及制造各類大小陶器、量器的搏埴之工……
在這些官營作坊里干活的人，除了一般的工匠籍貫外，還有不少工隸臣、工隸妾，多是犯罪被罰為奴隸，分配到工坊里干些挖礦、刮皮的苦活臟活。
臘月初一這天平旦剛過，安陸縣城還籠罩在濃濃的白霧中，工師適便已經(jīng)起床，先去巡視了工坊，看看那些匠人、隸臣是否準(zhǔn)時動工了。
容不得他不上心，因為前幾天，郡上新下達了來自咸陽的命書，要求南郡各縣今年增加甲衣、盾牌、兵器的制作，比往年產(chǎn)量翻了整整兩倍！
工師署的人紛紛猜測，在邊縣制造如此多的甲兵，大王恐怕是要對楚國用兵了吧，不是今年，就是明年！
事關(guān)軍備，工師適犯起了愁，產(chǎn)量他可以保證，可關(guān)鍵在于甲胄的質(zhì)量、兵器的大小，要達標(biāo)實在有些困難。
去年南郡派人來檢查時，他就因為工坊制作的兵器不符合標(biāo)準(zhǔn)大小，被罰了二甲，八千多錢就這么沒了。今年郡上的要求更加嚴(yán)苛，工師適不得不催促各工坊加班加點。
所以工師適在巡視時，便苦口婆心地對眾工匠說道：“律令有言，為器同物者，其大小、短長、廣袤必等也！汝等治器，尤其是兵器、容器，務(wù)必大小相等。每件器物上都有制作工匠之名，再有不用心，讓郡上查出大小不合者，本工師一定追查到底，嚴(yán)懲不��！”
最讓工師適上火的，就是這項規(guī)定了，秦國的工匠，必須根據(jù)咸陽劃定的固定標(biāo)準(zhǔn)來鑄造器物。
比如說當(dāng)?shù)赜脕砹棵椎奶丈�，你得按照咸陽那個傳了百余年的“商鞅方升”為模板制造，以十六又五分之一立方寸的容積定為一升。當(dāng)南郡來的官吏檢查時，安陸的方升，其誤差，上下不得超過5%，否則就是違規(guī)。
兵器更是如此，做弩機時，要做到安陸縣和竟陵縣不同工匠制作的不同懸刀大小一致，都可以安到江陵縣制作的弩身上……
工師適不知道，后世有人將這種嚴(yán)苛到極致的工藝叫做“標(biāo)準(zhǔn)化生產(chǎn)”，他只知道，若是連續(xù)三年都有不合格的甲兵出現(xiàn)，他這個工師就做到頭了。或許爵位都要被削，繼續(xù)干家族的老本行，磨刮皮子去……
所以，當(dāng)工師適回到官署所在的院子里，尚未脫下厚重的冬衣，就聽到外面有人來獻“舂谷神器”時，他是很不耐煩的。
“又有鄉(xiāng)下匠人來獻寶？”
秦國獎懲嚴(yán)明，所以那些鄉(xiāng)下的小工匠，常希望獻上的東西能得到獎賞，比如免除一次更役，亦或是賞錢數(shù)百。不過窮鄉(xiāng)僻壤的人，往往稍微得了一樣?xùn)|西就當(dāng)做寶貝，其實平平無奇，工師適已經(jīng)見多了，怎么可能每個人送來的，都是“和氏璧”？
和氏璧的故事，在南郡流傳甚廣，那是發(fā)生在幾百年前楚國的事情，楚國人卞和兩次獻璧，都被認(rèn)為是假的，遭到刖刑，兩只腳都沒了。到了第三次才被接納，由此才有了天下至寶和氏璧……
但秦國不是楚王，只要來獻器物的人沒有做超越自己本職的事，不論好壞，都得接下。然后再和顏悅色地告訴他們，這東西沒用，得不到什么賞賜，汝等哪涼快哪呆著去……
所以，工師適縱然不想見，但還是讓人將那兩名來自云夢鄉(xiāng)的獻寶人帶了上來，無非是浪費半刻時間。
不多時，便有二人扛著一件器物進到工師官署的院子里來，惹得院子里的眾吏員矚目。
走在前面的是一個七尺半的青年，頭頂褐幘，穿著皂色麻布衣裳，顯然是個公士。后面的人則身高八尺，看他打扮，大概是個士伍或者工匠。
來到跟前后，將手里的東西一放，那公士嫻熟地朝工師適下拜行禮：“云夢鄉(xiāng)夕陽里公士黑夫、匠人櫞，見過工師！”
一旁的櫞也學(xué)著樣子，笨手笨腳地下拜。
“黑夫？”
工師適對這個名似曾相識，旁邊的文吏則告訴他，這就是十月份時因為力擒三盜而出名的猛士。
“好壯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