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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郡命

    作為一個逛過湖南湖北兩處博物館的人,黑夫當然對“喜”“黑夫”“利倉”之類的名字有印象。可認識利咸兩年來,一起出生入死,卻未曾想到,他兒子也叫利倉。

    當然,到底是不是那個老婆成了中國第一干尸的漢朝長沙王相利倉,另當別論,也許只是名字剛好相同呢?

    黑夫的注意力,都被利咸所說的另一件事吸引了。

    “汝等想讓鄖滿受咎免職?”

    對于屬下們自覺自發(fā)幫他算計敵人的行為,黑夫心里有些吃驚,又有些好笑,但也能理解,這些被他帶回來的人,已經(jīng)與他牢牢綁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安陸縣的秦吏中,已經(jīng)冒出了一個新的派系:“黑黨”。

    于是黑夫便讓利咸將此事細細說明。

    利咸道:“鄖氏三代人,都做到了縣左尉,其故舊親戚遍布全縣,尤其是尉官體系內(nèi),竟有一半是鄖氏的人,皆為秦吏,爵位職權(quán)大小不一。彼輩相互勾連,貪贓枉法之事一定沒少做,雖然鄖滿足夠小心,沒有授人以柄,但那些故舊親戚,卻不可能完全掩蓋干凈�!�

    “過去吾等只是小亭卒,對其無可奈何,但如今,吾等卻成了尉史、游徼,大可利用職權(quán)方便,暗中調(diào)查鄖氏。一旦查出破綻,便可告知右尉,借機舉咎鄖滿。這樣一來,鄖滿的左尉便做不長了……而官大夫可以取代他!”

    黑夫聽罷,若有所思,正如利咸所言,鄖氏的手下們,小問題肯定一抓一堆,但這些東西,都不足以致命,想要徹底扳倒在安陸縣根深蒂固的鄖氏,需要可以實錘的重罪!

    他隱隱有個猜測,但作為關(guān)鍵的證人,斗然卻是個硬骨頭的楚國臭貴族,路上一直沒有開口。他如今被送到南郡郡獄關(guān)押,也不知法吏可問出了什么來?

    黑夫打算的是從上到下,直接打擊鄖氏,釜底抽薪。而利咸等人則想要從下到上,從鄖氏的故舊親信開始調(diào)查,如白蟻噬樹。

    這兩個方案,倒是可以結(jié)合起來,一起實行……

    黑夫便同意了利咸的請求,讓他們利用職務(wù)之便,開展對鄖氏下層人員的調(diào)查。

    “下吏一定事無巨細,都向官大夫稟報�!崩痰故呛苊靼资�。

    黑夫卻搖了搖頭:“我不在安陸時,就由你來統(tǒng)領(lǐng)此事,東門豹、小陶雖然爵位比你高,但你有在縣城做尉史之便,我會囑咐眾人,需聽你指揮,不可胡來。此外,你也要替我約束好眾人,除了小陶外,其余人等皆有陋習(xí),阿豹嗜酒,季嬰好色,卜乘貪財,汝等對付鄖氏的同時,鄖氏說不定也在圖謀汝等,切要小心,不要因小失大!”

    “唯!”利咸得到黑夫如此信任,有些激動,但隨即反應(yīng)過來。

    “不在安陸?官大夫,莫非你要去外地?”

    黑夫卻神秘一笑,沒有透露,只是道:“然,我不會久留此地,開春以后,安陸的一切,就得靠汝等自己了!”

    ……

    在家的閑暇時間總是過得飛快,轉(zhuǎn)眼就到了一月初,衷作為田典,開始忙著籌備農(nóng)事春耕,而黑夫也沒閑著,他在拒絕了數(shù)樁婚事的同時,卻給弟弟驚找了一門好姻緣。

    黑夫在一月初一那天親自登門,替弟弟驚說親,請求閻諍將女孫許給驚!

    閻諍與黑夫有師生之誼,他兩年前慧眼識人,如今有了豐厚的回報,黑夫成為官大夫后,本來早已告老退休的閻諍,再度變得炙手可熱起來,眾人都驚異他當年收黑夫為弟子的明智之舉,也由此對閻諍更加尊敬。

    對黑夫的請求,閻諍感覺有些難辦,其實他們家更中意的是黑夫本人……但黑夫拒絕了本縣所有媒人,擺明了暫時不娶的決心,于是閻諍只能退而求其次,將女孫許給驚,也是與黑夫家結(jié)下更深關(guān)系的途徑。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驚目前只是個學(xué)室小弟子,沒有爵位,這樁婚事,傳出去有些丟人。

    “爵位不必發(fā)愁�!�

    黑夫?qū)﹂愓娨膊槐仉[瞞,壓低聲音對他道:“沒有猜錯的話,今年大王和可能會再次下達《納粟令》,百姓獻粟千石者,拜爵一級……”

    閻諍老眼一閃:“你的意思是,大王還要伐楚?”

    “不止要伐,而且是舉全國之力,必滅楚國!南郡、安陸均無法幸免。此事在關(guān)中已經(jīng)不是秘密了,想必春耕之后,消息就會傳到南郡來。大戰(zhàn)在即,一來會讓郡縣抓緊訓(xùn)練兵卒,二來也要各地倉稟囤積軍糧�!�

    說完此事后,黑夫拱手道:“請夫子放心,我家已經(jīng)提前囤積了千石糧食,今年之內(nèi),定能讓驚升到公士!”

    按照黑夫的計劃,甚至連姊丈櫞,大哥衷都可以依靠獻粟各升一級爵位,因為這可能是最后一次機會了……

    有了黑夫的保證,閻諍也不再遲疑,當即同意了這樁婚事。

    當黑夫去到縣城,將此事告訴驚時,驚頓時歡喜地不行,在原地又跑又跳了兩圈,朝黑夫下拜道:

    “仲兄,你真是我的大恩人!”

    想到很快就能和饞了兩年的小美人成婚,驚笑得都合不攏嘴了。

    “別高興得太早�!�

    黑夫卻道:“我與閻君商量好了,你與閻氏淑女年紀都尚小,且等你再過兩年,順利從學(xué)室出師再成婚不遲,若你得意忘形,荒廢了學(xué)業(yè),無法出師的話……”

    黑夫板下臉嚇唬道:“閻君就會退婚!”

    驚嚇了一大跳,立刻對天發(fā)誓,保證自己一定做好弟子本職,不會耽誤了婚事。

    “仲兄你就等著罷,你做到率長了,我就去你身邊做文書法吏!隨你出征!”

    驚聽說,到了統(tǒng)領(lǐng)千人的率長這個級別,身邊就要帶上一些文書刀筆吏,他很想在完成學(xué)業(yè)后,以這個身份加入軍隊。

    黑夫看著對戰(zhàn)爭憧憬不已的弟弟,有些無奈,都怪季嬰這個大嘴巴,他們在前線的戰(zhàn)斗事跡極大影響了驚,讓他對軍旅生活充滿了好奇和期盼。

    在這個小伙子眼里,戰(zhàn)爭仿佛是一場偉大的冒險,是一場脫離日常生活的美妙歷程,可以見證奇景,贏取財富和榮耀。

    他根本不知道,那是充滿惡臭的地獄,屎尿橫流,鮮血淋漓,命如草芥。

    “我愚蠢的弟弟呀�!�

    黑夫如此想道:“我之所以把你騙進學(xué)室,一呆三年,不就是為了保證你遠離戰(zhàn)爭,保住這條小命么?”

    于是黑夫道:“為兄可不會站在原地等著你�!�

    他從懷中拿出一封木牘遞給驚,這是黑夫才從縣尉官署取來的。

    “我又要走了�!�

    “走……去哪?”驚有些發(fā)懵,仲兄不是才回來半個多月么?待到他打開木牘,才瞪大了眼睛。

    “這是郡上的命令!”

    黑夫笑道:“不錯,郡尉征辟了我,讓我去郡兵曹任職!郡命不可違,我已答應(yīng)!后日便要出發(fā),去江陵城赴任了!”

    ……

    與此同時,左尉鄖滿也收到了一個無異于晴天霹靂的消息……

    看著面前那些被郡功曹原原本本退回來的禮物,鄖滿面色一陣青一陣白,就這么呆坐在原地,看著這些上好的絲帛金銀怔怔出神。

    直到侄兒鄖雄應(yīng)召而至,鄖滿將郡功曹的回信,扔到了侄兒鄖雄腳邊!

    “你自己看看罷!看看你的妙計!”

    鄖雄同樣驚駭不已,他捧起木牘一看,卻發(fā)現(xiàn)上面全是功曹的訓(xùn)斥之辭。

    功曹說他們鄖氏真是不知好歹,竟想讓他做出雪藏功臣的事來,可知這位功臣黑夫之名,是聞于大王之耳的?萬一大王哪天一時興起,詢問黑夫如今在任何職,那該如何是好?

    功曹還說,新的郡尉赴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征辟黑夫去江陵城任職,這緊要關(guān)頭,鄖氏卻給他寫這種信,意欲何為?是要挑撥他與背景深厚的郡尉對敵么?

    “新的郡尉?難道說……”

    鄖雄面色慘白地看向叔父,卻見鄖滿已經(jīng)無力地癱坐在案幾上,絕望地說道:

    “李由,左庶長李由便是新的南郡郡尉!”

    第0205章

    入郢

    一月初十這天,黑夫穿著便裝,頭裹幅巾,身穿黑袍,坐在馬車上,身后是漸漸模糊的安陸城墻……

    他并非孤身一人,獄曹令史樂要去郡城辦公,也與黑夫同行,他懶得騎馬,便蹭上了黑夫的馬車,主動為黑夫駕車,并笑道:“官大夫,左尉送你奉錢一千,不收當真好么?”

    奉錢,乃是各國官場一條不成文的慣例,若是有人遠赴外地戍守、為官,同僚們就會以帛布包錢相贈,稱之為奉錢,其實就是送行的紅包�?h城小吏們并無多少工資,所以一般人只送一百兩百,交情深的送三五百。

    但今日黑夫的朋友、屬下來城外與他送行時,左尉的侄兒鄖雄卻不合時宜地出現(xiàn)了,也堆著笑臉送上了奉錢,黑夫一掂量,怕有一千錢之多……

    黑夫當然知道,這是鄖氏在向他示好,但黑夫卻沒打算就此將前怨一筆勾銷,他笑著將錢袋拋回給鄖雄,說左尉的好意他心領(lǐng)了,但若是受了這筆“巨款”。

    “不就成左尉賄賂我了么?”

    黑夫說了個讓鄖雄面色死灰的笑話,便朝眾人一拱手,揚長而去……

    “若是送我,那我便收下了。”

    樂哈哈一笑,同時回過頭對后邊是人呼喝道:“一月下旬必須抵達江陵,不能耽擱,汝等加快腳步跟上馬車,有人疲了就換著去騎我的馬,切記看好人犯!”

    押著兩個戴木鉗的人犯,緩緩而行的三五個獄卒唯唯應(yīng)諾,同時有人說笑道:“有官大夫這等勇士功臣與吾等同行,料這兩人也不敢跑�!�

    黑夫謙遜了幾句,低聲問樂道:“樂令史,這兩人犯了何罪?縣廷竟審不過來,還要你親自押他們?nèi)ソ�?�?br />
    樂搖了搖頭:“這兩兄弟想錢想瘋了,竟敢在家中盜鑄錢幣!”

    黑夫看了一眼馬車后面狼狽不堪的兩人:“這可是重罪啊。”

    去了一趟魏、楚之后,黑夫深有感觸,其他國家私幣流通,官府也管不下來,索性放開律令讓你隨便鑄。秦國則由國家統(tǒng)一鑄錢,嚴禁地方和私人鑄錢。秦律明文規(guī)定:凡私自盜鑄者,除“索其室”也就是抄家,沒收其所鑄之錢及錢范外,還應(yīng)予以拘捕和嚴懲,判處城旦之刑。

    即便如此,依然有不少人鋌而走險,因為銅錢的面額價值,大于其原料的實際價值,私自鑄幣,只要不被發(fā)現(xiàn),絕對是有利可圖的。

    樂道:“市場上流通的半兩錢雖有一些流通太久,已有破損,但大小成色都是相同的,工坊鑄錢時都按照咸陽的標準來做,可臘月時,市面上卻多了一些顏色更深的錢,此必是偽幣,于是怒便順藤摸瓜,抓到了兩個匠人,并在其家中搜出了鑄幣的銅范,還有一千一百個剛做出的新錢!”

    于是這兩人就被坐實了盜鑄之罪,可在獄曹審理時,他們?yōu)榱藴p罪,卻吐露了更驚人的事實:二人所用的鑄模,是從江陵獲得的,據(jù)說江陵那邊亦有一個盜鑄的團伙,而且所鑄的銅錢成色與官方鑄造的銅錢并無區(qū)別!

    這已經(jīng)不是安陸縣能處理的事情了,樂奉命將這兩人押送去郡城,交給郡廷法官審理。

    同時樂也感慨道:“唉,喜君不在,這些案件處置起來,都磨蹭了不少。”

    黑夫笑道:“我聽說,喜君去年便被調(diào)入郡城,也在郡獄曹任職?”

    “然�!睒返溃骸跋簿驗槿昕伎兊米�,被監(jiān)御史看中,推薦給郡上,于是便得到了高升,如今正在郡獄曹做左獄曹史。”

    秦國在郡縣已有分曹,但并不是后世那樣整齊的六曹,反而細分得更多,黑夫知道的,除了長史外,就有功、倉、田、戶、獄、兵、賊等曹,相當于省上的各廳局,各曹主吏稱之為“掾”(yuàn),名義上與縣令同級,其實還更高些,公乘以下爵位者不得擔任。

    而各曹主掾之下,還有兩名佐吏,以左右命名,一般由官大夫、公大夫爵位者擔任,喜只是大夫爵,卻能被提拔為左獄曹史,絕對是破例升官了。

    黑夫有些無奈:“我還以為回來之后,算是高喜一級了,誰料吾等的職位竟還是一樣�!�

    他此番被征辟入郡城,擔任的正是“左兵曹史”一職。

    “官大夫若是去賊曹任職就好了�!�

    樂打趣道:“說不定此案由喜君審出后,你還能協(xié)助抓人呢�!�

    黑夫哈哈大笑:“我亦想與喜君共事�!�

    話是這么說,但在兵曹做事,這才是黑夫目前最需要的。賊曹相當于省公安廳,主治安。可兵曹卻相當于省軍區(qū),專管征兵、訓(xùn)練、作戰(zhàn)等兵事。

    黑夫亦已知道,調(diào)他來任職的人是新任南郡郡尉李由,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李由想在南郡好好做出成績來!

    黑夫暗暗猜想道:“第一次伐楚之戰(zhàn)里,南郡一支殘兵的優(yōu)異表現(xiàn)讓咸陽刮目相看,而李由也嘗到了率領(lǐng)這支兵卒的甜頭。于是便申請外調(diào),統(tǒng)籌南郡兵事,這是在為第二次伐楚做準備吧。”

    郡尉典武職甲卒,秩比二千石,正好和左庶長的爵位匹配,南郡又是伐楚前線大郡,李由親自征兵練兵,再率領(lǐng)他們作戰(zhàn),更容易立下功勛。

    這對于南郡人而言亦喜亦憂,喜的是他們終于不必像上次戰(zhàn)爭一樣,當做“雜牌軍”對待,去做些誘敵、填溝壑、斷后的事了。憂的是,戰(zhàn)爭再次打響時,南郡可能要征召更多兵卒,承擔更重的責任。

    可第二次伐楚的將領(lǐng)好歹是王翦啊,只聽到這名,黑夫就莫名地覺得安心多了,起碼比李信為將靠譜多了。

    “李由是上蔡人,投靠李斯的也多是游士文吏,想必沒有什么知兵事,且熟悉本郡的人可用,所以才征辟我去兵曹任職。有李由為靠山,我也不必擔心遭到排擠,還是要仔細想想,如何才能做出成績來……”

    這么想著,黑夫便打了個哈欠,在晃晃悠悠的馬車上打起了瞌睡。

    ……

    南郡是個大郡,幅員千里,從安陸到郡城的距離可不近,足足有四百余里。黑夫他們一共了七八天,一路向西,過新市、云杜、當陽,再進入南北通途的夏道,折而向南。

    遇上饑渴勞累時便在沿途亭舍休憩,看著那些忙前跑后招待的亭長、亭父,黑夫就想起早先在湖陽亭的日子。

    到了一月十八日這天,風塵仆仆的眾人才接近了南郡的中心地帶。

    涂道上的行人漸漸增多,南來北往的商販、服役服徭的戍卒、蓬頭垢面的刑徒、腳步匆匆的小吏,絡(luò)繹不絕,有時甚至要避讓到道左才能通行。

    這一帶亦是云夢、大江之畔,一月中旬氣候已經(jīng)回暖,路邊的稻田一望無邊,遠處里閭聳立,近處數(shù)百上千的農(nóng)人、隸臣散布田間,正在趕著耕牛犁田。

    穿著皂衣的田典、田佐吏站在田埂上,瞥眼瞧見了黑夫一行人,卻只是隨便瞅了瞅,就轉(zhuǎn)回了頭,繼續(xù)督促眾人力田。

    “不愧是郡治啊�!�

    樂嘖嘴道:“官大夫戴著雙板冠走在安陸縣,必會引得頻頻目注,回首作揖者不絕,可這還沒到郡城,田邊的小吏都似乎習(xí)以為常,只是瞧了一眼就不再看了。”

    “我這官大夫之爵,放在郡里算什么?”

    黑夫啞然失笑,他早就聽說了,郡城里,那可是公乘多如狗,大夫滿地走,除非是五大夫級別的官,那才值得讓人矚目。

    這時候,一座城池已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又寬又深的護城河繞城一周,暮色下,波光粼粼。過了護城河,迎面是座雄偉的城門,門頂有兩個大字。

    “郢縣。”

    黑夫舒了口氣,他的目的地到了。

    “官大夫,你我要就此告辭了�!�

    樂依依不舍地下了黑夫的馬車,朝他拱手道別,他們還要繞過此城,往南走上五六里路,才能抵達真正的郡治:江陵。

    原來,秦國控制江漢后,便原先的楚國郢都一分為二,北面的楚王宮紀南城為郢縣,南邊的居民市肆區(qū)稱江陵縣,郡守、郡丞駐江陵,而南郡郡尉則駐扎在城池更高,易守難攻的郢縣。

    郡尉的治所一般都不在首縣,而是有自己單獨的治所駐地,這亦是秦國的常態(tài)。

    黑夫便在岔道目送樂等人押著犯人遠去,而后深吸一口氣后,讓車夫駕車往郢縣城門下而去。

    與商賈輳集、繁華的江陵不同,郢縣多了幾分軍事重鎮(zhèn)的氣質(zhì)。

    五丈高的城垣上旗幟飄揚,郡卒巡行其上,十幾個持矛披甲的門卒則分立在城門兩側(cè)。

    黑夫出示了自己的驗、傳,以及李由寄給他的赴任狀,門卒仔細看每個字,不停抬頭觀察黑夫的面容,檢查并無問題,這才放他進了城池。

    “秦國太嚴了,征辟來的又急,我連在縣城戶吏那里改個名都來不及,否則查驗對不上號,可就麻煩了。”

    黑夫暗暗腹誹,尚未從城門下的昏暗緩過神來,面前卻忽然有一人跑到路中央,攔下了他的馬車!

    “且慢走!”

    第0206章

    立足之資

    “且慢走!”

    黑夫剛讓車夫駕車駛出城門洞,一個人影便攔在了他面前,仰著頭看了看,驚喜地說道:“真的是五百主!”

    這聲音聽著熟悉,黑夫定睛一看,面前之人,不就是在楚國鲖陽一起戰(zhàn)斗過的南郡百將滿么?

    當時鲖陽城內(nèi)一共四個百將,徐揚恐懼之下失了智,突然叛變,將翟沖和屠駟囚禁,還是這個滿機靈,當時虛與委蛇,等到共敖劍刺徐揚時,滿便跳出來反戈一擊,順便救了共敖的命。

    這時候,滿也已確定了來人是黑夫,不由喜滋滋地呼喝一聲,在郢縣北門等待多時的六七個人便圍了過來,原來都是經(jīng)歷過鲖陽一戰(zhàn)的南郡兵、吏。若是黑夫沒記錯的話,包括滿在內(nèi),他們都是郢縣、江陵本地人。

    鲖陽一戰(zhàn),黑夫不但帶著安陸縣的鄉(xiāng)黨們立功為吏,那一戰(zhàn)里活下來的數(shù)百名南郡兵卒,也人人得爵。雖然黑夫?qū)⒅饕谧尳o了李由,但這些南郡兵,卻無不記著黑夫的“恩情”。

    他們記得,是黑夫冒著生命危險入敵營詐降,讓楚軍放松了警惕;他們也記得,是黑夫站在市肆的攤位上,燒了糧食,絕了退路,振臂朝眾人高呼“我?guī)甑然丶遥 ?br />
    他說到做到,眾人聚攏在黑夫身邊,朝楚軍陣地無畏沖擊,那是憋屈許久后的轟然爆發(fā),所有人都難以忘懷那一刻的感覺,似乎只是跟著黑夫莽了一波,楚軍就真的被沖潰了,簡直跟做夢一般。

    等真的回到家后,眾人心中最感激的人,也莫過于黑夫。

    此刻再見到黑夫,眾人都頗為激動,于是就跟著滿,對著黑夫長拜及地!

    這是黑夫事先沒有料到的,他連忙下車扶起眾人,動容地說道:

    “二三子快起來!分別月余,如隔三秋,我也不曾想到,竟能在此重逢!”

    滿笑道:“我在郡尉府任職,打聽到五百主將來郢縣任職,算算時間今日能到,從早上起,便帶著眾人在此恭候多時了!”

    眾人在這里上演戰(zhàn)友相逢,后面的卻有輛馬車的御者,不耐煩地抽響了鞭子,原來是黑夫他們擋住道路了。

    那幾個兵卒臉上無光,正要發(fā)作,黑夫卻阻止了他們,讓車夫和眾人一起挪到了道左,讓開路來給后面的車馬行人入城。

    有個上造剛開始還頗為不滿地說道:“聽滿百將說,五百主這次來,要做左兵曹史,這可是秩四百石的官,怕他們作甚?”

    但當他看清后面那車隊的架勢后,卻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黑夫早在入城時就注意到了,排在他身后的是一個車隊,前后各有戎車一輛,皆單轅雙馬,中間則是一輛駟馬安車。

    戎車為敞篷,黑夫花了兩萬錢買的這輛便是戎車,雖可代步,卻無法阻隔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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