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衷頷首：“也只有這些地方歸官府管轄，方便收集糞肥�！�
黑夫只覺得他們似乎弄錯了什么：“且慢，伯兄我問你，在安陸，哪里人最多最集中？”
衷不假思索：“自然是縣城�！�
黑夫道：“縣城千余戶，近萬人每天吃喝拉撒，都能產(chǎn)生兩三萬斤糞肥，可施田地百畝，我聽說，縣城附近的公田不過百頃，為何卻說不夠呢？”
衷眨了眨眼睛：“仲弟有所不知，官吏、豪長、富戶家中自有廁溷，用于澆灌自家田地，無從收集。而大多數(shù)閭左窮人，家中無廁，則直接在野外、樹下、溝壑里方便，更無法收集……”
“也就是說，縣城里大多數(shù)人還在隨地大小便啊！”
黑夫頓時明白了，出現(xiàn)糞肥不足有兩個原因，其一是這年頭人口太少，各家各戶無法產(chǎn)生足夠糞田的農(nóng)家肥；其二，就是官府沒有妥善管理好農(nóng)家肥的收集和使用，將城市大量人口產(chǎn)生的糞肥白白浪費掉了……
“伯兄的困擾，想要解決，卻也不難�！�
黑夫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在衷求問辦法時，卻賣了個關(guān)子故意不答，而是指向了自家宅院內(nèi)的廁溷……
“再過五日，便有千余戍兵來縣城集結(jié)，乘著這個機會，我正好有一個在軍中學到的好辦法，可以在安陸推行！不僅能補上明年糞肥不足的空缺，還能讓安陸變成整個南郡，乃至于整個秦國，全天下最干凈體面的城邑！”
……
七月初十這天，伴隨著季秋的熱浪漸漸退去，來自安陸縣城，及三個鄉(xiāng)的千余應(yīng)征兵卒，來到縣城南郊集合。
在黑夫的安排下，這里已由兩百縣卒提前搭建好了營壘，今后月余時間，千余良家子就要在此訓練，不得擅自離去，吃喝拉撒都要在營內(nèi)解決……
來自朝陽里的公士去疾已經(jīng)沒了過去的病容，他和同里、同亭的眾人組成了“湖陽亭屯”，他們的亭長叫“樺”，是當年跟隨黑夫去魏、楚又活著回來的九人之一。
作為縣尉舊部，這半年間又去了縣尉起家的湖陽亭任職，樺感覺自己這個屯比其他屯高出了一等！是嫡系！
而公士去疾也因為與黑夫有故，被樺任命為什長，一行人頗為自豪地走入營地，還不等他們找到自個的營盤，就發(fā)現(xiàn)，先來到的數(shù)百人，都聚在營地邊緣的一棟建筑處，喧嘩議論不止。
樺和去疾擠到人較少側(cè)面，卻發(fā)現(xiàn)這里屹立著一個新蓋的土屋，占地很大，足足有半畝！黑色的瓦將其頂部覆蓋，土坯墻上有許多十字的通孔，酷似城墻箭孔，左右各有一門，不斷有兵卒進去、出來，進去的人滿臉新奇，出來的人一邊系腰帶，一邊贊不絕口，說自己也享受到官吏富豪家里的待遇了……
“這屋舍是做何用的？”去疾好奇地問道。
“去正面自己瞧，那有縣尉親筆所題的字�！�
那個叫垣柏的上造沒好氣地如是說，隨后又轉(zhuǎn)過頭向旁人大贊縣尉真是奇思妙想。
“我做更卒時，輸給了縣尉幾千錢，也不算冤枉��！”
面對垣柏的話，眾人卻只是說他吹牛，無人相信，縣尉是何許人也，豈會與你賭斗？
于是屯長樺和什長去疾，只能繞到人更多的正面，踮起腳尖，發(fā)現(xiàn)那刷白的土墻上，有安陸縣尉親筆所書的兩個斗大篆字：
“公廁！”
第0252章
創(chuàng)建國家級衛(wèi)生城市
秦王政二十三年七月上旬，在安陸發(fā)生了兩件大事。
第一便是千余應(yīng)征的兵卒云集城郊，其二，則是在縣尉黑夫的倡議下，一場轟轟隆隆的“公廁運動”在縣城展開！
“縣君，我在江陵時，曾聽郡守有言，農(nóng)乃生民之本業(yè)，圣王之所以導其民者，先務(wù)于農(nóng)。故掩地表畝，刺草殖谷，多糞肥田，雖是農(nóng)夫眾庶之事，但官府亦不可不理，故《田律》《倉律》中，甚至連一畝地要撒多少粟種麥種，都有規(guī)定�！�
對安陸縣令雍何，黑夫以一種透露內(nèi)情的語氣，告訴了他葉郡守說過的一些話，意思很明顯：
“郡守重農(nóng)，并且對堆肥漚肥之法很看重，令南郡十八縣推行，各縣誰能做出最大的成效來，誰便能在今年的上計中拔得頭籌！”
雍何是個明白人，此法本就是本縣的田佐吏衷獻上的，對于衷和黑夫的建言，他當然會格外重視，很快便同意了黑夫的請求，除了城外兵營外，在縣城各街巷里閭，也陸續(xù)建立一些大小不一的“公廁”。
公廁，其實不是黑夫的原創(chuàng)，在李信伐楚之戰(zhàn)里，那些個隨軍的秦墨，在軍隊里除了協(xié)助打造攻守器械外，每到一處新營地，都要張羅著工匠兵卒挖公用廁所……
黑夫曾問過那個秦墨程商，他說這是墨子在多次守城戰(zhàn)斗里發(fā)明出來的。
“城池攻守長達一年半載，若是任由兵卒隨處解決，定然污穢橫流，不多時便會生出疫病來，城池便要不攻自破了。于是子墨子便于城內(nèi)設(shè)廁，每五十步一廁，其下如井，周垣之，高八尺……”
墨子發(fā)明公廁，是為了攻城守城時的衛(wèi)生，不過那只是單個的蹲坑，黑夫則直接把后世隨處可見的大公廁照搬過來。
于是乎，在縣令的命令下，負責土木工程的縣司空就督促著一眾工匠刑徒，在指定的地點挖出糞池，砌好坑位，圍上土坯，一個簡易的公廁便造好了。官寺和縣市旁的公廁蓋上瓦片，里閭中的公廁則節(jié)省成本，以茅草為頂。
為了表示對此事的重視，縣里的三位長吏紛紛為各處公廁題字：縣尉黑夫題了兵營旁的，縣丞題了市場旁的，縣令題了官寺旁的，并當著無數(shù)好奇的目光，三人聯(lián)袂進入官寺旁的磚砌大公廁，好達到表率的作用……
官府的公務(wù)員、兵營里的縣兵、戍卒被要求今后必須在公廁方便！
而縣城里的廣大百姓，也被挨家挨戶地告知，今后在縣城隨地大小便的，視為當街棄灰之罪，雖不至于砍手，但也要狠狠罰款！
在黑夫的命令下，屬于尉官體系管轄的更夫、里監(jiān)門甚至戴上了赤色袖套，在街道和里閭嚴抓隨地大小便！
秦律嚴苛可不是鬧著玩的，據(jù)說商鞅變法之初，為了讓新都咸陽干凈，頒布了一道“當街棄灰者被刑”，最嚴重的可至剁手，一時間，咸陽無人敢在街上扔半點垃圾。
這只是臨時法令，僅在咸陽有效，但和那次一樣，安陸縣的民眾早就被秦律熏陶多年，知道官府說話可不是放屁，于是從公廁修建，禁令頒布之日起，民眾們遇上三急，都帶著廁籌，跑到公廁里解決。
一開始，這些野慣了的閭左窮人還不習慣，而后卻發(fā)現(xiàn)，公廁不但有墻垣遮擋視線，可以讓人遮羞，也不會有野外忽然竄出的兔子、狗彘、蜜蜂驚擾，既然是免費的，何樂而不為？
官府之所以這么做，自然還是為了便于收集糞肥。
其實這是遲早的事，到了宋朝，中國的城市里會如雨后春筍般出現(xiàn)很多私人蓋的廁所，開放且免費。當然，并不是為了公益事業(yè)，而是為了大糞這一珍貴的肥料。開立廁所的人會找專門的人收集糞便，然后賣給鄉(xiāng)下的農(nóng)民，從中賺錢。
這種專人管理，由專人收集糞便，專倒一處的方式，提前千年出現(xiàn)在安陸縣城�？h令還為此，在田曹新設(shè)了一個小吏，帶著一些有罪的刑徒，專門負責為公廁掏糞，并以搖鈴為號，鼓勵臨街的商戶、工匠之家也將各家的馬桶拿出來倒掉……
讓衷困擾的糞肥，立刻就有了。
這場由黑夫倡導的“公廁運動”，除了讓讓糞肥源源不斷從人口集中的城市流向農(nóng)田外，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讓安陸的衛(wèi)生條件大為改觀。
黑夫知道，近現(xiàn)代文明的一個特點，便是城市地下管道的建設(shè)，和隨著而來公共衛(wèi)生的建立。西方正是在這個基礎(chǔ)上，才最終戰(zhàn)勝了鼠疫等傳染性疾病。
然而，中國幾千年間，人口比西歐更多，除了某些特殊的戰(zhàn)亂、饑荒時期外，大型傳染性疾病肆虐帶來的困擾為何較少？一些外國學者認為，中國人的茶文化和糞便處理要立下大功。
前者由于一貫使用沸水，而使得飲用水得以衛(wèi)生無害。后者則使得城市糞便得以進入土地循環(huán)系統(tǒng)。
就在西歐中世紀的城市倫敦、巴黎街道上污穢堆積，疾病橫行時，由于公共廁所建設(shè)、管理得好，宋代城市衛(wèi)生清潔卻聞名于世的，有所謂“花光滿路”之譽。
不過，也許是人口滋生太猛烈，這種好習慣到了明清，就大為倒退了。
尤其是清朝，黑夫記得在一則趣聞雜談里見到過，說是：北京的公共廁所，人者必須交錢。故人都當?shù)乐斜隳纾瑡D女也都當街倒便器，加之牛溲馬尿，有增無減，重污疊穢，觸處皆聞……行人便溺多在路途，雖有厲害的官吏懲治，但頹風不可挽，有的官員也在道上便溺……
英國使節(jié)團第一次來華，在大小城市見到的就是這景象，曾經(jīng)城市里也污穢一片的他們，這時候反倒自詡文明，鄙夷起中國來。
不過那些后世發(fā)生的事，隨著黑夫在安陸設(shè)立第一個公廁，可能都要被改變了。
一時間，曾經(jīng)遍布城邊、里閭的污穢不見了，每天早晨天剛亮，安陸的商賈工匠，閭左窮人們，睡眼惺忪起來后第一件事，不是直接走到墻壁后、拐角處，或者田間地頭方便，而是去一趟公廁。
而走街串巷勤勞的掏糞刑徒，也在小吏監(jiān)督下，蒙著麻布口罩，推著糞車，將公廁和各家的污物收集，運往城郊的堆肥漚肥地點，然后讓這些糞肥進入到郊區(qū)的公田莊稼地里。
黑夫看著這一幕，感慨萬千。
“若是沒有秦國官府強大的執(zhí)行力，沒有民眾對官府百分百的敬畏和服從，這些事?lián)Q了任何一個朝代，都是不可能一旬之內(nèi)便做到的�！�
他回過頭，對自己的弟弟驚道：“我現(xiàn)在才明白，商君當年的徙木立信，是多么的了不起！用五十兩黃金，買得了官府信譽，也買得了百年霸業(yè)！”
被戰(zhàn)爭紅利哺育了百年后，秦國的政府公信力，已經(jīng)達到了巔峰！
所以黑夫也開始困惑了，為何十多年后，這個王朝就飛速土崩瓦解了？
“或許，只有到了咸陽，才能解開這個疑惑吧�！�
那是以后的事，如今，看著安陸縣城因自己而發(fā)生的改變，而且是好方向上的改變，黑夫很有成就感。
他想要的，當然不是“領(lǐng)先印度兩千年”這種不值一提的東西，而是想讓一些對這個國家、民族有正面價值的東西，更早出現(xiàn)，并一直保持下去。
文明的基石，是一點點構(gòu)筑的。
到了七月中旬，安陸官寺廳堂內(nèi)，縣令、縣丞和縣尉黑夫云集于此，一同商議，由字最好的縣令親筆寫了一封簡牘。
這是一封上書，將安陸縣的事告知南郡郡守葉騰，并提議在南郡推廣，以解決糞肥不足的問題，同時還能改變隨地便溺這種陋俗。
縣令雍何十分期待自己的成績能被郡守知曉，同時開始慶幸黑夫回安陸任職，才半個月，就帶著他們創(chuàng)下了一項政績！
雍何確信，這封上書到了郡里，肯定會得到郡守重視！
他不知道，一臉嚴肅檢視簡牘字句的黑夫，這會在想什么。
“可惜，少了一個響亮的口號�！�
看著這份一板一眼的公文，黑夫露出了一絲促狹的笑。
口號他已經(jīng)想好了。
“講文明，樹新風！為創(chuàng)建秦國第一個國家級衛(wèi)生縣城而努力！”
“縣尉，可還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雍何問道。
“無有，無有。”黑夫連忙停下了腦補，在簡牘上簽了自己的名……
……
七月底時，葉郡守也受到了由安陸縣令、丞、尉三人共同寫就的上書。
翻閱之后，他的表情從怪異到贊賞，又從贊賞回到了忍俊不禁。
“父親為何面色有異？”
書房內(nèi)，給葉騰送粥飯過來的子衿好奇地問道。
葉騰其實是在怪標題之異，贊內(nèi)容之實，笑黑夫之腦洞清奇，竟然從上層人士避而不談的廁所上打主意。
葉騰看著粥飯，忽然間胃口大開，順便將簡牘推給女兒：“你自己看罷……看看那黑夫，剛回到安陸縣城，就做出了好大事�！�
子衿也好奇了，一瞧，卻見那簡牘上書幾個大字。
“《言南郡廣設(shè)公廁書》？”
第0253章
兵成
和縣令、縣丞一同，向郡里進言在江陵等城市推廣公廁之余，黑夫也沒有落下自己的本職工作：練兵。
安陸城南郊，金鼓連響不絕，黑夫等人站在城垣上看下去，只見寬闊的場地上，上千來自不同鄉(xiāng)、亭的兵卒們，分為幾個部分，或習隊列，或習旗鼓，依照金鼓之音，或進或止，或擊或退，看上去有模有樣……
看著這一幕，負責為黑夫傳令的季嬰感慨道：“不由想起三年前與縣尉一起在更卒里訓練的場景，而今，縣尉卻已訓練指揮千人了，真像做夢一般！”
“誰都是從新兵過來的�！�
黑夫露出了笑：“我亦不能例外，都是一步步學來的，當更卒時學著做什長，做屯長時學習做百將，做百將時學習做五百主……”
穿越者亦是要不斷學習的，黑夫經(jīng)歷過一年多軍旅生涯，他十分虛心地從楊熊、李由處學了練兵治兵之法，如今便派上用場了。
《孫子兵法》講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較多，在訓練上，還是《吳子》比較細致，黑夫有幸從李由處借到這本書，花了半載時間抄錄，如今已爛熟于心。
在《吳子》的《治兵》一章里，專門說了進軍、作戰(zhàn)、訓練、編伍、指揮等問題。
士卒在戰(zhàn)斗中往往死于沒有技能，敗于不熟悉戰(zhàn)法。所以用兵之法，訓練為先。一個人學會戰(zhàn)斗的本領(lǐng)了，可以教會十人。十個人學會了，可以教會百人。百人學會了，可以教會千人。千人學會了，可以教會萬人。萬人學會了，可以教會全軍。
將其運用到秦軍編制中，便是：“伍長教成，合之什長。什長教成，合之屯長。屯長教成，合之率長”。
在敲定征兵人選時，黑夫便優(yōu)先選擇了那些在郡、縣服過役的人，再加上當過更卒徭役的年輕人，這些人都算作預備役，至少是熟悉前后左右進退的。
七月上旬，他們在各自的亭、里處，也完成了基本的編制，每個里出五到十人，編成什伍，以伍老或里正為什長伍長。每兩個亭編為一屯，以亭長擔任屯長。
這也符合兵法里“鄉(xiāng)里相比，什伍相保”的原則，吏能知兵，兵卒亦相互信任熟悉，容易抱團。
七月中旬，這些人集合到縣城后，分營駐扎，黑夫又將他們編成更大的編制：曲。
……
“涢水鄉(xiāng)、云夢鄉(xiāng)的五百人，為后曲，由尉史利咸統(tǒng)領(lǐng)！”
“縣城、北郊鄉(xiāng)的五百人，為前曲，由北郊鄉(xiāng)游徼東門豹統(tǒng)領(lǐng)！”
東門豹本就是不更，又是一鄉(xiāng)武吏之首，這半年來在縣城和北郊鄉(xiāng)頗有威信，以他為五百主是合乎規(guī)矩的。
而利咸也因為上一次擒拿鄖滿、利平的功勞，被郡里從簪裊升為不更，亦有做五百主的資格。
這項命令頒布后，眾人都恭賀二人，利咸笑著接受大家祝賀，有信心做好這職位。可東門豹卻在事后，憂心惙惙地來找黑夫，二話不說就下拜道：
“我是個粗人，打起仗來只知道悶頭往前沖，練兵、帶兵根本不懂，害怕做不好五百主，讓縣尉失望……”
這家伙倒是有自知之明，東門豹沖鋒陷陣是行家，練兵的能耐的確不知有多少。
但黑夫心中自有打算。
“難道你愿永遠都做一個小小百將？聽小陶或者利咸指揮？你今是不更爵，還頗得縣城、北郊鄉(xiāng)眾人敬佩，若如此，不但兵卒為你抱不平，我想你也不甘心吧。”
“或者，讓你做我的短兵百將？短兵不可離將吏半步，若讓你一直呆在我身旁，眼睜睜看著別人沖鋒陷陣，你亦不能安心，你的長處，也要被埋沒了�！�
這么一說，東門豹也發(fā)現(xiàn)，這兩個職位，自己都做不來，這時候，黑夫又拍著他肩膀道：
“阿豹，你武藝超群，作戰(zhàn)勇敢，秦律雖規(guī)定，大夫以上不得陷陣斬首，但五百主遇到戰(zhàn)事緊要，亦是要身先士卒的。你只管看著我的旗幟，聽我號令即可，我讓你待命時，半步不可移，我讓你沖時，便揮旗為我前驅(qū)！”
東門豹雖然之前沒什么進取的志向，但自從被黑夫以封侯之志刺激后，也開始重新拾起武藝，并扭扭捏捏地向他求問一些練兵治兵的事，眼下只是信心不足，并非沒有改變的能力，被黑夫一鼓勵，腦子一熱，欣然應(yīng)諾！
黑夫?qū)蓚�五百人分作前曲和后曲，東門豹帶領(lǐng)的是前鋒，而利咸則作為預備隊用，這樣的話，二人不同的性格可以充分發(fā)揮。
為了讓東門豹安心，黑夫還讓自己的短兵百主小陶帶著一百名充當親衛(wèi)的縣卒，協(xié)助其訓練。
這法子著實有效，縣卒們是常備軍，訓練有素，皆知金鼓、通旗幟、曉進退。帶著來自各亭、里的兵卒訓練，不過五日，就重新熟悉了隊列陣法。
這時代軍隊的陣法變化，還是“圓而方之，坐而起之，行而止之，左而右之，前而后之，分而合之，結(jié)而解之�！边@些，黑夫做更卒和在軍中時，早就練得快吐了。
這之后，便是較為復雜的金鼓旗幟，好在所有人都有過一到兩次的服役經(jīng)歷，已有基礎(chǔ)。只花了十天，他們對步、趨、騖、將、帥、伯之鼓皆已熟悉，低旗則急趨，連飆則奮擊，看上去有點軍隊的架勢了……
“吳子言，每變皆習，乃授其兵�！�
直到七月底，黑夫才打開了縣武庫，將兵器分發(fā)給眾人。
兵法里說：“教戰(zhàn)之令，短者持矛戟，長者持弓弩�！�
黑夫讓各屯長按照兵卒各自的身體素質(zhì)，給他們分發(fā)兵器，但五兵比例必須合理，以應(yīng)對不同的戰(zhàn)術(shù)需要，于是在五百人中，持戈、持戟、持矛、持劍盾和持弓弩者，各為百人——弓弩兵需要大量訓練，所以已在靶場由小陶訓練一個月了。
《吳子》又言：“強者持旌旗，勇者持金鼓，弱者給廝養(yǎng)，智者為謀主。”于是黑夫也完成了最終的征召，在前、后兩曲之外，補全了自己的中軍。
中軍人數(shù)雖然不多，但種類卻很復雜，季嬰作為傳令官，率十人溝通前中后三個部分。涢水鄉(xiāng)廄典虞朔為騎吏，率十騎為哨探。
如果說前后兩曲是雙手，那么傳令兵和斥候騎從，便是黑夫的喉舌、眼睛。
曾經(jīng)和黑夫一起當做更卒的士伍“牡”，是個高大的漢子，黑夫讓他和幾個同樣高大強壯的兵卒幫自己持旌旗，又十人負責鼓車，這算“強者持旌旗，勇者持金鼓”。
曾經(jīng)和黑夫打過交道的縣工師適，被征召從軍，黑夫讓他帶著百名商賈、工匠管理軍械、糧草、被褥等輜重。會醫(yī)術(shù)的卜乘帶著十個人作為醫(yī)護急救之士，這算是“弱者給廝養(yǎng)”。
此外，黑夫身邊，還有獄吏樂作為軍法吏，來自朝陽里的公士去疾為書佐，這也算“智者為謀主”。
如此，眾人持兵刃又練習了五天，黑夫詔令各部軍吏，決定進行了第一次千人合練！
……
八月初五這天，正值秋收前夕，受到黑夫的邀請，縣令、縣丞及城內(nèi)諸吏都來城南墻垣上觀看。
縣城附近的公田已一片金黃，再過幾天就可以收獲了，而在微瀾的護城河外，被水稻田包圍的城郊空地上，千余兵卒站成兩部分，單膝跪坐地上，靜待命令下達。
城頭上，小陶所率的一百短兵親衛(wèi)亦換上了新裝，一屯劍盾兵背著蒙皮的盾牌，將隨身利劍擦拭得熠熠生輝；一屯弓弩兵亦背負弩機，仿佛隨時可以射向敵人。更有牡等十名壯者持旗幟站于黑夫左右，大旗隨風飄揚，十人卻站立紋絲不動。
眼看時辰差不多了，黑夫便親自在城頭敲響了大鼓！
隨著第一次鼓點敲響，兵卒們開始重新列隊，向左右散開，呈現(xiàn)作戰(zhàn)隊列。
第二通鼓后，兵卒們前排執(zhí)劍盾、后排持矛戟，聽東門豹和利咸的號令，聞鼓則進、重鼓則擊、金之則止、重金則退，一時間劍盾如山，戈矛如林，蔚為壯觀。而且從城頭看去，整體亦井然有序。
三鼓、四鼓已過，兵卒們額頭上隱隱有汗水，卻依舊飛快地重新集合起來。隨著黑夫第五通重鼓敲響，他們開始排成軍隊列，依次從城下整整齊齊地走過，還偏頭朝城頭大聲呼喊了起來：
“秦必勝！”
千人之呼，直震云霄，讓人頭皮發(fā)麻。
秦軍必勝！這也是黑夫這一個月來，每日都在給他們灌輸?shù)哪铑^。
縣令雍何等人見狀，均贊不絕口：“一鼓整兵，二鼓習陳，三鼓趨食，四鼓嚴辯，五鼓就行。聞鼓聲合，然后舉旗。縣尉所練之兵，其秩序之井然，已經(jīng)趕上郡兵了……”
這一個月里，黑夫的辛苦眾人看在眼里，他連縣城附近的家都沒回過幾次，整日都住在兵營，每隔一天還要巡營，與兵卒們詳談，并關(guān)照他們的衣食。
軍吏都是他的親信舊部，猶如臂使，兵卒們都是本縣子弟，知根知底。這幾年間，黑夫的種種事跡讓他們?nèi)缋棕灦诜虮救司褪且驗檐姽σ卉S龍門的典型例子，那些有心功爵的兵卒視他為楷模，被黑夫安排季嬰一鼓動，受了“秦軍必勝”這一宣傳影響，對戰(zhàn)爭的熱情都很高。
不過黑夫嘴上卻只是謙遜地說道：“平時多流汗，戰(zhàn)時少流血，如此而已。”
雍何頷首：“我聽說，郡尉讓各縣兵卒在八月底前，在鄢城集結(jié)，縣尉還能再練上十余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