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得立刻回去,將此事立刻告知尉將軍!”
付出了十?dāng)?shù)人的性命為代價,奉黑夫之命,去給馮劫傳信的良家子甘沖一行人,才得以讓斥候靠近到十里之內(nèi),看清了那邊發(fā)生的事。
夏末的草原上,晨霧如低拂過地面的云,被撕成輕薄的片縷,在閃著金光的都思兔河上緩緩滑過,白羊山下,數(shù)千個白色的氈包遍布在這青翠草原之上,像一陣細雨后,綠茸上新長出來的蘑菇……
九死一生才逃回來的斥候說,每個氈包,都住著十個匈奴人,總計數(shù)萬人之多,他們的馬兒,幾乎將河邊的草地啃光,騎上它們馳騁,如同驚雷在大地盡頭轟鳴,持彎弓射箭,則能下一場鋒利無比的雨。
黑夫和李信在賀蘭山草原找了許久的匈奴人,原來全部在這!
他們已經(jīng)將馮劫經(jīng)濟的步卒團團包圍在白羊山上,那只是座高不過百尺的小丘,匈奴人不斷發(fā)動沖擊和拋射,靠著稀疏的林木,馮劫手下的步卒在艱難抵擋著匈奴人的圍攻。
隔著十多里,甘沖似乎都能感受到,數(shù)萬匈奴輕騎奔騰時的隆隆巨響……
還有嗚嗚的號角聲,卻是從不遠處傳來的,盡管他們隱蔽在丘陵的山坳里,但仍被一支巡邏至此的匈奴騎從發(fā)現(xiàn)。
甘沖知道,很快,四面八方聽到號角的匈奴斥候,就會聞訊趕來,剿殺他們。
“得有人立刻回去!”
他重復(fù)著這句話,立刻挑了十名最善騎馬的部下,讓他們不顧一切,向南奔馳!
在十人迅速向南離開后,甘沖自己卻留了下來,他看向剩下的數(shù)十人,他們眼中或晦暗,或恐懼,任誰都知道,自己已深陷險境了。
甘沖目光堅毅而決絕,他是最出眾的三名良家子之一,但風(fēng)頭卻不及羌華、傅直。
他一直沒找到讓自己發(fā)光的機會。
直到現(xiàn)在,在他們面前,萬余秦軍袍澤陷入了陷阱中。
他抽出了劍,急促地說道:“吾等皆是郡尉所選的北地良家子,尉將軍親自為之撰寫誓詞,爾等可還記得?”
“開疆靖邊,生死于斯�!�
有人輕輕背道,郡尉另眼相待,這是擴充到一千人的良家子軍引以為豪的事,也是遷徙到北地的秦人家族命運,不管曾經(jīng)的故鄉(xiāng)在哪,雍地還是咸陽,他們已經(jīng)在邊塞深深扎根。
“盡忠職守,無懼無退!”其余人大聲說出了后半句,這也是世代軍功地主的良家子的價值觀!若懼胡戎,便不來邊疆,不入軍伍,若他們退步,胡馬便要跑到家鄉(xiāng)邊放牧了!
“然,無懼無退!”
甘沖道:“所有人上馬!分為數(shù)隊,向西、向東行。此番不在殺敵斬首,只要不惜一切,吸引匈奴人。不管用什么法子,定要拖住夠久的時間,讓那十騎信使,至少有一人馳回賀蘭山,將此處發(fā)生的事,告訴郡尉!”
言罷,他率先翻身上馬,舉起了手里的劍。
“二三子,此行非生既死,若吾等不幸踐于胡騎,則馬革裹尸,忠士墓園相見!”
第0439章
來個中心開花!
賀蘭山腳下,大河兩岸綠色的平原芳草萋萋,讓飽受風(fēng)沙拂面的公子扶蘇心曠神怡。
在扶蘇頷首同意后,對農(nóng)作還算了解的墨者唐鐸下馬試了試泥土,他驚喜地發(fā)現(xiàn),與一路來數(shù)百里的黃沙硬土不同,這里的土壤,是大河多年淤積,草木枯榮死去,牛羊糞便滋潤的黑壤。
唐鐸道:“若是按《禹貢》里的標(biāo)準(zhǔn),至少能厥田中中,若再利用這條大河,開辟溝渠,更能到中上!”
每個學(xué)派都有自己欣賞的古之圣人,而墨家最推崇的,就是大禹。故墨者雖多為小工匠,卻不歧視農(nóng)家,入秦后,更與投靠呂不韋的農(nóng)家漸漸合流,但也吸收了他們大量知識。
扶蘇頷首,又笑道:“淳于先生不是篤定說,塞外皆為無用之荒地么?真該帶著他來看看。”
淳于越?jīng)]辦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扶蘇雖得來此與大軍匯合,卻不能帶太多人手,便將淳于越留在了花馬池。
在中原人的世界觀里,的確覺得,中原之外,皆為四荒,從四荒開始,越往外走,環(huán)境就越發(fā)惡劣,直到四極達到頂點。這種荒蕪的地方,只有蠻夷戎狄才能生存,文明的中原人不必涉足。
扶蘇先前也這樣以為,這亦是他反對父皇對四荒用兵的原因之一,不過眼前的場景,卻是大大地增長了他的見識。
但這并不能改變扶蘇認為的,這場戰(zhàn)爭付出遠大于獲得的想法。
“沒錯,賀蘭山下的確有大片不錯的土地,但靠征發(fā)民夫,耽誤農(nóng)時,荒蕪內(nèi)地作為代價,而遠邁千里來開辟邊疆,以此求富足,這不是南轅北轍么?若讓民夫在家休憩耕作,墾草開除的新地,說不定還遠超出這片土地的價值。”
秦有余于地,而不足于民,殺所不足而爭所有余,不可謂智。
但這句話扶蘇只能憋在心里不能說,監(jiān)軍最不能做的事,就是打擊軍心。
他帶著溫和的笑,在傅直的引領(lǐng)下,直趨河畔軍營,北地、隴西兩軍已在此會師,眼下合營駐扎。李信也只帶了戰(zhàn)兵過來,兩軍加起來,約有三萬人,營地規(guī)模已經(jīng)不小。
知道扶蘇的北地兵,便遠遠指著戎車上的監(jiān)軍旌節(jié),自豪地告訴隴西兵這是長公子來前線了,隴西方面的監(jiān)軍是蒙毅,眼下還落在后方督糧,雖然地位不低,但比起長公子,牌面差了不止一點。
按照扶蘇事前的了解,賀蘭山的匈奴男丁加起來,也不過萬余,根本無法對這支大軍構(gòu)成威脅。但從二十里外開始,他便發(fā)現(xiàn),崗哨斥候往來巡視,極度警惕,大營也扎得很穩(wěn)固,尖銳的鹿角分布在重要道路上,這是提防騎兵突襲的利器。
等一路無阻入了李信、黑夫二將議論軍務(wù)的大帳,扶蘇更感覺到了這里氣氛凝重,各將尉都面色肅然,幕僚更指著地圖爭論不已。
“敢問二位將軍,出了何事?”
黑夫朝李信點了點頭后,深吸一口氣,將這個壞消息告知扶蘇。
“公子,賀蘭草原無匈奴一人一畜蹤跡,我與李將軍廣派斥候去四方尋找,就在方才,在北邊巡視的候騎帶回了兩個身中數(shù)箭的信使,乃我四日前派去給馮劫將軍示警的良家子騎士。他們告訴我,兩百里外,白羊山處,上郡兵萬余人,遭到匈奴五六萬騎圍攻!”
……
“五六萬騎?”
曉是扶蘇不太了解兵事,也被這個數(shù)字驚出了一身冷汗,不由脫口問道:
“會不會是斥候看錯了,匈奴怎會有五六萬人之眾?尉將軍先前不是對父皇說過,整個匈奴,刨除河南地四部,不過七八萬騎,賀蘭一地的匈奴,連能開弓的半大孩子算上,至多萬騎。匈奴主力,不是應(yīng)該在北假,與羌、蒙二將軍交戰(zhàn),而今怎么會集中起如此多人馬,出現(xiàn)在河南地?”
若如此,他們的單于王庭,頭曼城,統(tǒng)統(tǒng)都不要了么?
黑夫搖了搖頭:“其后又有一人馳回,他的敘述與另兩人無異,我相信麾下將士,皆是久經(jīng)訓(xùn)練的武騎士,絕不會有錯!”
他現(xiàn)在最擔(dān)心的,除了友軍被匈奴殲滅外,就是那數(shù)十名為了讓候騎成功回來報信,留下來引開匈奴斥候的良家子。
甘沖,這個出身不如羌華,勇不如傅直,黑夫亦對他沒有太多關(guān)注和期待的年輕人,卻用自己的無懼無退,送回了重要的情報,黑夫真希望,他能奇跡般地從數(shù)百匈奴人的追擊下生還,不要就此殞命。
這時候,李信卻道:“隴西斥候皆言,賀蘭草原已空�!�
他抬起頭,看著黑夫和扶蘇:“既然匈奴人能放棄賀蘭,為何不能放棄王庭?放棄北假,甚至是河套!”
黑夫露出了苦笑:“沒錯,胡人和中原人對土地的概念不同,暫時放棄大片疆土,這對中原邦國而言是不可理喻,但對匈奴人來說,卻算不上什么�!�
秦朝過去從未和匈奴這類草原行國作戰(zhàn)過,雖然加大了騎兵的比例,但作戰(zhàn)思想還是過去打六國的那一套,便是以勢逼壓。
又迫于交通和后勤壓力,兩千里的戰(zhàn)線啊,秦軍不可能將所有人集中于一處,那樣不用打,自己的補給便先崩潰了,于是只能采用“分進合擊”的方式。
看上去,秦軍足有三十萬大軍,雖然其中一半是民夫,而匈奴在失去了林胡、昫衍,又被黑夫打了一場勝仗后,實力大損,以寡敵眾,很難獲勝。
但何謂眾,何謂寡呢?
絕不是總兵力簡單的加法,而是要看限定時間、地點內(nèi),雙方投入的力量,這亦是孫子兵法里孜孜以求的“我專而敵分”,換成后世的話,就是約“集中優(yōu)勢兵力,各個殲滅敵人”。
作為兵力較弱的一方,匈奴若傻乎乎地與秦軍主力決戰(zhàn),勝算不高。他們只能利用地形,機動作戰(zhàn),鉆進秦軍各部之間的空隙,集中兵力,先殲滅其中一部。
至此,匈奴人籌劃了半年的戰(zhàn)法,也呼之欲出。
“先利用秦軍屯糧休戰(zhàn)的小半年時間,慢慢撤走人畜,反正草原茫茫,夏天時到處都能放牧,如此便能讓我軍深入塞外,拉長補給線,也將自己的目的,全然暴露!”
“而匈奴則集中兵力,任爾幾路來,我只一路往�!焙诜虻溃骸邦^曼單于,定是這樣想的罷!”
“沒錯,識眾寡之用者勝。”
李信頷首:“這一次,匈奴人獲得了取勝的先手了!”
這就是戰(zhàn)爭,計劃總趕不上變化。
扶蘇握緊了腰間的佩劍,即便全勝奪取北假、河南,他尚不覺得秦朝所得大于所失,更何況先覆滅了一路?那可是兩萬士卒�。∪魵屆谌�,縱然扶蘇不需要對上郡兵負責(zé),仍覺得自己做錯了事般。
這時候,黑夫凝視地圖,卻突然大笑了起來。
帳內(nèi)眾人都一籌莫展,扶蘇見黑夫忽喜,便道:“尉將軍莫非是有什么對策?”
黑夫頷首道:“其喜之因,是馮劫將軍,為大秦尋找了一個殲滅匈奴主力的大好機會!”
眾人面面相覷,唯獨宿將李信反應(yīng)過來:“沒錯,頭曼單于雖然狡猾,恐怕料錯了一點。”
他點著地圖上,白羊山的位置道:“他挑中的,可不是一枚好捏的柿子!”
黑夫表示認可:“沒錯,我大秦四路邊軍,每一路,都是經(jīng)歷過掃六國考驗的勁卒,皆是難啃的硬骨頭!”
“但我聽說過一句話�!�
扶蘇進入軍旅后,還是讀過一些兵書的,雖然只處于初步理解階段。
他說道:“古人云,一車當(dāng)六騎,六騎當(dāng)一卒。夫車騎者,軍之武兵也,十乘敗千人,百乘敗萬人;十騎敗百人,百騎走千人,此其大數(shù)也�!�
“眼下,馮將軍更是位于草原平闊之易地,以一步敵一騎尚且不如,何況以萬余之眾,敵六萬胡騎?”
秦朝最擅長使用騎兵的李信卻搖頭:“公子,兵法里還有一種說法,車騎不敵戰(zhàn),則一騎不能當(dāng)步卒一人�!�
戰(zhàn)車和騎兵的運用不恰當(dāng),在戰(zhàn)斗中一名騎兵還抵不上一名步兵。騎兵是軍隊的眼睛,可以用來偵察警戒,跟蹤追擊潰逃之?dāng)常袛鄶橙思Z道和襲擊散亂流竄的敵人,即便匈奴人擅長騎射,對騎兵的運用,因為沒有高鞍馬鐙,也僅僅如此。
他們在草原上的運動戰(zhàn)里當(dāng)然很強,但圍攻步卒堅固的車壘,沖擊強弓勁弩的陣線,卻不是長項。
黑夫補充道:“尤其是上郡兵,上次借給北地一千材官弩士護衛(wèi)糧隊,便射得數(shù)千匈奴騎兵狼狽而退,今又處于有利地形,若靠白羊山以四武沖陣迎敵,匈奴短時間內(nèi),絕不可能破陣而入!”
黑夫抬起手,手掌將地圖上,整個河南地都包括了進來:“匈奴人以為他們包圍了上郡兵,殲滅后可以全身而退。殊不知,在其之外,三部秦軍云集,羌、蒙二將軍也定發(fā)現(xiàn)匈奴主力不在北假,而在河南地,已派兵過來支援�!�
“現(xiàn)在,只要上郡兵堅守陣地,拖住匈奴人,而我北地、隴西兩軍前去馳援,截斷匈奴向北撤往河套的道路,使之不能攻又不能退,困頓于沙漠、大河之間,等羌、蒙二將軍的援兵抵達……”
黑夫敲打著白羊山馮靈甫的位置,樂觀地說道:
“便能里應(yīng)外合,給匈奴人,來個中心開花!”
第0440章
頭狼
白羊山數(shù)里之外,頭曼單于悠然坐在胡床上,拍著膝蓋,觀看遠處匈奴人對丘上秦軍的又一次攻擊。
攻擊已持續(xù)了三日,第一日是緩緩合圍,阻止秦軍突圍,第二日是試探性進攻,探明虛實,消耗秦人箭矢。直到今日,搞清楚秦軍那木蒺藜播撒的地域后,又有數(shù)千來自河套的匈奴騎兵抵達增援,頭曼單于才決定發(fā)起總攻!
等到日光刺目,對守方最不利的時候,匈奴人會如潮水般,向秦陣的東面發(fā)動猛擊!
在等待的間隙,單于也夸獎起剛抵達這里的前燕國太傅鞠武來。
“鞠太傅,你這計策,竟與我匈奴狩獵攻戰(zhàn)之法十分吻合,你當(dāng)時是如何說的來著?”
去年匈奴遭到秦朝進攻,丟了林胡和花馬池后,鞠武便獻上了這條“堅壁清野,誘敵深入”的計謀,匈奴人驅(qū)逐了所有中原來客,同時開始了長達半年的漫長轉(zhuǎn)移,將老弱牲畜統(tǒng)統(tǒng)移到陰山以北,單于的閼氏幼子,更送去漠北,那是最安全的地方。
鞠武從河套過來連日乘馬,已十分疲憊,為燕國和愛徒太子丹復(fù)仇,成了支撐他在這域外之地活下去的動力。
他喝了一口嗆人的馬奶酒后,皺起眉,用匈奴語道:“我軍兵力集中于一處,敵人兵力分散于十處,就能以十倍的兵力打擊敵人,造成我眾而敵寡�!�
頭曼單于拊掌:“對,就是這樣說的,雖然匈奴常以此與月氏、東胡作戰(zhàn),欺騙他們分兵,以人多打人少,但直到聽了鞠太傅的話,才明白,是這么回事!”
鞠武一笑:“這不是我的計謀,而是孫子的�!�
“孫子?”
頭曼單于一臉茫然:“先生和這位孫子很熟?他是燕人?”
此邦之人,莫可與明啊,類似的孤獨感,鞠武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他嘆了口氣:“孫子并非燕人,而是齊人,已死去兩百多年了�!�
“兩百多年�!鳖^曼單于詫異:“那時候匈奴的祖先,還沒有在草原上扎下第一座氈帳,原來是位古人,那齊國又在哪里,是燕國的朋友么?”
“齊國在燕國的南邊,非燕之友�!�
鞠武想起百年前,齊將匡章入燕大肆擄掠,而樂毅將軍又率燕軍入齊臨淄,將過去的仇恨統(tǒng)統(tǒng)報復(fù)的那一幕,說道:“而是燕的死敵!就像匈奴和月氏、東胡一樣�!�
“但都無所謂了,齊國,和燕國,還有楚、魏、趙、韓一樣,統(tǒng)統(tǒng)都被秦所滅!”
可惜啊,燕自從昭王之后,就再沒樂毅、蘇秦這樣的人物來輔佐。
“秦的皇帝真是厲害�!�
頭曼單于卻沒來由地說了這么一句,他的佩服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匈奴人敬佩英雄,在單于看來,秦皇帝就是位了不起的勇士,能一國滅六國,談何容易。匈奴和月氏、東胡對峙百年,雖然匈奴實力最強,占據(jù)了草原的中心,卻一直奈何不得他們,若被夾擊,甚至還要連連敗退。
同時,他也感受到了中原真的很大,光是燕、趙,已經(jīng)比匈奴人多比匈奴強大,七個國家合在一塊,那是何等廣袤……
“看來秦真的很大,難怪能派出這么多兵來。”
多到頭曼單于竟萌生退意,匈奴人一貫是利進不利則走,他知道,若是堅守北假河南,匈奴恐怕要亡地亡族了。
但若就這樣退卻,他堂堂的撐犁孤涂大單于不要面子了?原本驅(qū)逐長子冒頓,已惹得國中不少貴族部落不滿,若打都不打就狼狽而逃,恐怕還沒到漠北,就會有輕視他的部落脫離控制了。
頭狼不僅得趕走族群內(nèi)所有競爭者,還要在狩獵中展現(xiàn)自己的強壯,才能繼續(xù)占有首領(lǐng)的位置。
一旦它顯得懦弱無能,立刻就會有年壯的狼發(fā)起挑戰(zhàn)!
所以,為了保住自己的統(tǒng)治,單于必須消滅眼前這支秦軍,奪取他們的兵器補強本部,再讓整個草原知道自己的勝利,然后再撤走。
但那之后呢?又應(yīng)該怎么辦?損失這些人,對強大的秦而言,不過是牛身上的一根毛而已,那個張平(陳平)也說了,秦像他這樣厲害的小吏,還有成千上萬個呢!
鞠武提議道:“單于可退走陰山以北,讓秦人占據(jù)沒有一人一畜的北假河套吧,要守住這些地方,他們必須留下數(shù)十萬人。這些人也是要吃食物的,夏秋還好,到了冬天,食物運不過來,秦人定會凍得打哆嗦,墜指者十之二三�!�
“到了初春雪化時,匈奴再席卷而來,但不求決戰(zhàn),且殺傷數(shù)千,擄走移民歸去,長此以往,不過十年,則秦軍無法扎下根來安心種糧,只能仰仗中原運糧,必秦必疲,秦軍可敗也!”
也許到那時候,燕國就有了復(fù)國的可能……
到燕國社稷重立的那天,他鞠武縱然是死了,也能堪比哭秦庭的申包胥!
雖然頭曼單于目的清晰,而鞠武所謀甚遠,但他們的計劃,卻連第一道坎都沒邁過去。
就在單于和鞠武坐在胡床上交談的當(dāng)口,匈奴人第一次猛攻草草結(jié)束,面對一群疲敝的步卒,匈奴騎兵竟沒討得便宜,被強弩射了一通后,狼狽地退了回來。
大當(dāng)戶須卜盛,骨都侯呼衍欄走過來,跪拜在地,訥訥道:“大單于,秦人又?jǐn)[出了在花馬池時的陣型,吾等,吾等不能進……”
馮劫一心立功,糧隊遠遠落在林胡,車騎步卒輕裝而來。但馮劫也是打過不少仗的人,遭到匈奴圍困后,倒也沒有太過慌亂,立刻讓所有將吏將戎車獻出來,在沒有丘陵樹木的地方擺出四武車陣,其余人依靠地形而守,強弓勁弩向外。
去年借給北地的一千材官弩手亦在,他們對付匈奴人倒是有經(jīng)驗,匈奴騎兵發(fā)動猛攻時,蹶張弩、臂張弩輪流發(fā)射,千弩俱發(fā),應(yīng)弦而倒,傷了數(shù)百匈奴人,匈奴皆高呼“彼以腳控弦之士”而退。
大當(dāng)戶和骨都侯頭都要大了,匈奴擅長騎射,卻無法陷陣,對付秦人的陣型,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
“無能!”
頭曼單于不信邪,將兩人換了下來,讓其他匈奴貴族指揮部族重新進攻,結(jié)果也好不到哪去,即便僥幸攻入,但在白羊山的丘陵上,秦軍步斗樹木間,反而越戰(zhàn)越勇,復(fù)殺數(shù)百匈奴人。
連續(xù)兩次進攻碰壁,損失近千人,殺傷的秦人卻還沒到這個數(shù),頭曼單于才發(fā)覺這支秦軍沒有想象中的好打,跟他們車騎被半渡而擊后的潰敗完全不一樣……
鞠武當(dāng)然清楚秦軍最擅長的就是打這種仗了,便道:“山林積石,經(jīng)川丘陵,此步兵之地也,車騎二不當(dāng)一。且秦兵堅甲利刃,長短相雜,游弩往來,材官騶發(fā),匈奴之革笥木薦弗能支也。單于不必以己之短攻秦之長。既然先前已殺傷秦數(shù)千騎,不如撤走!只要退至漠北,則秦拿匈奴無可奈何!”
“頭狼若吃不到已按到爪下的肉,還磕掉了牙,就說明狼王老了!不中用了!”
頭曼單于卻瞪了鞠武一眼,他驅(qū)逐長子,丟了林胡、花馬池,已引發(fā)不滿。勒令各部遷徙,又得罪了一些部落。如今雖盡全力聚集了六萬余騎,但真正能參戰(zhàn)的,不過三四萬,其余都在外圍觀望,利則進不利則走,若頭曼稍稍遇挫便退,事后傳開,恐怕整個草原都要笑話他了!
所以,必須再取得一些戰(zhàn)果才行,頭曼已經(jīng)騎虎難下了!
這時候,方才被剝奪了指揮的大當(dāng)戶須卜盛連忙道:“大單于,秦人雖帶了些糧食,但白羊山上的那口溪水,可是很多年前就干涸了!秦人一口水都喝不上!”
“秦人會鑿井。”鞠武知道匈奴人沒這項技術(shù),說道:“就是從地底打出水來�!�
“那能打出多少?”須卜盛搖頭,秦人一萬多張嘴呢,絕不夠喝!
頭曼單于了然,看了看被匈奴大軍隔斷在身后的都思兔河,露出了笑:
“牛羊可以一天不吃食,但卻每天都要飲水,人也一樣。且先圍著罷,天氣如此酷熱,這些秦人,遲早渴得暈厥過去,到那時,再一舉攻過去,看他們還有沒有精力控弦瞄準(zhǔn)!”
鞠武卻有些擔(dān)心:“我來時聽說,南方來的秦軍曾派來上百斥候,欲與上郡秦軍接洽,見單于大圍獵,便掉頭跑了。雖然射雕者帶人追殺了大半,捕獲十余,但還是跑了幾人�!�
“斥候說,南方兩支秦軍已在賀蘭匯合,隨時可能北上,而去頭曼城的秦人主力撲了空,恐也會派人來河南地尋找單于大軍……”
“鞠太傅放心,本單于早有準(zhǔn)備!”
頭曼單于并不怕,他早就在東南西北四面,各布置了一千騎兵,觀察著四方來敵,只要發(fā)現(xiàn)秦的大軍動向,就能迅速帶著眾人騎馬離開,從容撤走。
“再者,秦軍多是步卒,車騎卻不多,若是車騎步卒一起來,不論是南是北,都要好些天才行,若是為了救這支秦軍,單獨派車騎過來……”
單于一邊笑著,一邊讓人叉起面前烤炙許久的羊腿,撒了些鹽,抄起銀刀,重重切了下去,狠狠地說道:“那本單于,就順勢吃掉他們!”
這匹頭狼,一點不挑食,只要送到嘴邊的肉,都能一口吞下去!
第0441章
凡事預(yù)則立
“秦詩云:豈曰無衣,與之同袍,袍澤有難則必救之。還請李、尉二將軍速速發(fā)兵,去救馮劫將軍,救上郡兵!”
與此同時,賀蘭山草原上,北地、隴西秦軍大帳處,扶蘇以公子監(jiān)軍的身份發(fā)出了如此提議,事關(guān)一支偏師存亡,事關(guān)兩萬將士性命,他不能不急。
李信還在思索時,黑夫卻反對讓車騎單獨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