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除此之外,李斯先升為倫侯,去年更升為徹侯,畢竟他的地位,與秦昭襄王時的應(yīng)侯范雎相當(dāng),對統(tǒng)一有謀劃之功。這也意味著,李斯的榮耀,已經(jīng)到頂了。
徹侯只有三個,倫侯就有點多了,數(shù)數(shù)秦始皇瑯琊石刻上的名字就知道了:
倫侯建成侯趙亥,這是秦昭襄王時代的老臣;倫侯昌武侯公孫成,這位是宗室,秦始皇爺爺輩的人物;倫侯武信侯馮毋擇,這位是破燕趙有功,鎮(zhèn)守北方的將軍。
近幾年,又添了幾位:李信逐匈奴,滅月氏,開西域,有大功,兩年前封倫侯。
蒙恬筑匈奴,這些年與匈奴、東胡時有沖突,屢有斬獲,一年前封倫侯。
這兩人有才又有功,要不是因為第一次伐楚的大敗,恐怕已是徹侯了。
值得注意的是,上個月,病篤告老的葉騰也被升為倫侯,畢竟他可是除了王氏父子外,唯一有滅國之功的人啊,眼看時日無多,秦始皇也給了這位老臣應(yīng)得的榮耀。
所以這么算來,黑夫,是秦朝第十一位侯,第八位倫侯……
他雖然資歷不如以上諸人,但十余年來,南邊、西邊、東邊、北邊,像是打麻將似的打了一圈,功勞也不小。
但黑夫卻沒有半分欣喜,為什么挑這個時候封侯?黑夫有點摸不透秦始皇的套路,這哪是賞棗,分明是賞瓜!
“是要明面上尊我之位,然后順勢調(diào)回咸陽,削我之職權(quán)?”
“還是先行賞賜,好讓我意外之下,感恩戴德,然后去收拾南方的爛攤子?”
在陳平面前談笑風(fēng)生的黑夫,此刻內(nèi)心,卻是感謝,困惑,不安,忐忑,種種情緒摻雜。
思索間,行宮已到。
卻見殿內(nèi),但凡跟秦始皇出來的重臣皆在場。
中車府令趙高笑瞇瞇地稱他:“君侯”,黑夫也報以微笑,心里則呵呵噠。
長公子扶蘇朝黑夫拱手,覺得這是黑夫應(yīng)得的,對秦始皇的用意渾然未覺,這當(dāng)兒子的比起做父親的,心機差了不是一點半點。
御史大夫茅焦朝黑夫點頭微笑,少府姚賈又在感慨后生可畏了。
還有右丞相李斯,他站在最前方,手里也捧著徹侯的紫圭,目光與黑夫?qū)Φ搅艘黄穑χ乱狻?br />
但內(nèi)心,卻滿是警惕。十年前,李斯與黑夫在咸陽宮初次相見,黑夫是個初來乍到的郎官,渺小得像是李斯腳邊的老鼠,還是只有點用的老鼠,所以李斯能與他和顏悅色,眼神卻高高在上。
可這一刻,他與黑夫的地位,又近了許多,后浪洶涌而來,前浪開始要擔(dān)心背后了……
其他人等,多半都懷著羨慕的目光,三十余歲便封侯,功成名就,這是無數(shù)人的夢想。
對以上諸人,黑夫只是匆匆還禮,立刻看向了端坐君榻之上的秦始皇帝。
黑夫作戰(zhàn)戰(zhàn)兢兢狀,對皇帝下拜,大聲道:“黑夫見過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種恭維的三呼萬歲,是膠東搞出來的,但秦始皇似乎是聽膩了,面無表情。
按照禮制,黑夫需要拜,一辭,一受,二拜時,他說道:“陛下不以臣卑鄙,封臣以倫侯之爵,臣何德何能,能得此殊榮,惶恐至極,不勝犬馬怖懼之情!”
“卿有功,當(dāng)�!�
秦始皇言簡意賅,又讓太史令胡毋敬念出秦朝第十一份封侯詔令:
“維三十五年正月甲子,制詔以膠東守黑夫為倫侯。曰:‘朕承天序,稽宗廟之靈,掃六合,一天下,平四夷八荒,黑夫克咸厥功,故建爾于侯衛(wèi)之爵。侯衛(wèi)朕躬,保乂秦邦,宣力四方,于戲!實惟秉國之呂,旁祇厥緒,時亮天工,可不慎與!勤而戒之!’”
一般人還真聽不懂,黑夫也只曉得大致內(nèi)容:皇帝說,你這小子過去干的不錯,所以封你做侯,你可要好好做,不要讓朕失望……
他立刻三拜,努力讓自己語氣激動欲泣,委貌冠的穗子垂到了地上:
“陛下隆恩,臣必不負厚愛,生當(dāng)鄖首,死當(dāng)結(jié)草!”
秦始皇卻只是平淡地抬起,讓他免禮,群臣也齊聲道賀。
然后,便是宣布黑夫的封號了……
倫侯雖然摻了水,且不是實封,但也是有前綴有封號的,比如趙亥是“建成侯”,馮毋擇是“武信侯”,都是挑了好的寓意,另帶他們的功績。
黑夫心里卻有些忐忑,他就怕秦始皇來個“公廁侯”“黑侯”之類奇奇怪怪的東西……
事實證明他多想了,秦始皇今天很嚴(yán)肅,為黑夫挑的封號,用意也很深遠!
“卿為秦邦侯衛(wèi),朱英綠縢,二矛重弓,戎狄是膺,荊舒是懲,及彼夷越,莫不率從,當(dāng)為朕昌大南疆,曰:昌南侯!”
……
昌南侯,此號一出,秦始皇封侯的用意,便一下子明白了!
一來,是應(yīng)了黑夫建的南昌城,二來,是希望黑夫接下來,可以繼續(xù)昌大南疆——這是黑夫當(dāng)年玩梗的原話,到頭來卻坑到自己了。
“真是一語成讖�。 �
群臣恍然大悟,黑夫則有點腦殼疼,暗暗吐槽:
“封侯糊臉,這種事,也只有你秦始皇帝干得出來�。 �
封侯典禮之后,秦始皇還當(dāng)著群臣的面,問了黑夫一個問題。
“昌南侯,若朕用你之策,任你為主將,兩年平定越地、越人,可能做到?”
好家伙,皇帝也學(xué)會了講價,上次說半年,這次加到了兩年,大概已是秦始皇的底線了……
不同于上次屏退眾人的君臣密談,這次,秦始皇是當(dāng)眾發(fā)問,黑夫也只能立刻回答。
有了之前的一系列鋪墊,先是升陳平爵,讓他無法再做黑夫的門客以示警告。又用“昌南侯”的侯名糊黑夫一臉,此刻黑夫若還敢說不,他就徹底涼透,可以回老家釣一輩子魚了。
這時候,不行也行!
黑夫只能大聲道:“臣能辦到,必戡平百越,使蠻越率從……”
秦始皇總算露出了一絲笑,這是君主與臣子博弈后,取得完勝后的心滿意足。
與人斗,當(dāng)真其樂無窮。
他又板起臉道:“軍情如火,一天都不可耽誤,朕會讓人將虎符、任狀、旗幟、調(diào)令備齊,你即刻啟程,先去將南疆情勢穩(wěn)�。≡賹⑿枰�、人手、輜重回復(fù)咸陽!”
“諾!”
黑夫應(yīng)諾,卻又道:“陛下,臣此番孤身南下,恐不易著手軍務(wù),故臣……想從膠東帶一個人走,望陛下允之!”
秦制,官員調(diào)職,不得將屬下帶走,秦始皇心中有一絲不悅:“莫非是那陳平?”
陳平在對匈奴的戰(zhàn)爭里,曾隨商隊去到匈奴王庭,留書離間單于父子,故秦始皇知道其事跡,知道這是個詭詐聰慧之人,有點興趣,本欲讓朝廷征辟,但陳平卻寧可讓功,讓自己長期保持在卿爵之下,做黑夫的門客,也不愿意當(dāng)真正的秦吏。
秦始皇多疑,于是便將這對極為相得的君臣拆散,他得讓黑夫知道自己的本分。
“不是陳平�!�
黑夫卻笑道:“陳平已是左庶長,乃官府長吏,豈能再作為門客,被人支來使去?他何去何從,皆聽朝廷調(diào)遣,與臣再無關(guān)系。臣想帶走的人,只是個擅長管理糧秣的小吏,叫蕭何!”
……
PS:李斯已為徹侯:“斯,上蔡閭巷布衣也,上幸擢為丞相,封為通侯,子孫皆至尊位重祿者,故將以存亡安危屬臣也�!薄妒酚洝だ钏沽袀鳌吠ê钍菨h代避劉徹諱,才改的名,也叫列侯。
第0635章
薪火
秦始皇三十五年,十二月初,即墨城外,一群官員正在為同僚送別。
領(lǐng)頭的是新上任的左庶長、功曹掾陳平,以及兵曹掾曹參,即將遠行的人,則是被黑夫拖下水的“小吏”蕭何……
餞別宴已吃過,比剛統(tǒng)一時,翻了好幾倍的奉錢,也塞滿了蕭何的行囊。
終于到了告辭的時刻,眾人一一上前拜別,輪到曹參時,他看著蕭何,欲言又止……
在沛縣為吏時,蕭何事事第一,曹參則是萬年老二,心里難免會有想法。但在膠東為官的四年里,卻是曹參得黑夫卓拔,常壓蕭何一頭,也算揚眉吐氣!
眼下,黑夫在離開膠東時,既沒有帶心腹陳平,也未讓文武雙全的曹參南下,卻單單點了蕭何同行,許多人頗為不解。
對老蕭這新差事,曹參可一點不羨慕。他聽聞,百越林中多蝮蛇猛獸,天熱多雨,夏月暑時,霍亂之病頻發(fā),那些南征之卒,多半不是死于交兵接刃,而是死于惡疾瘴氣,蕭何四十多歲的人了,此去真是兇多吉少……
二人雖有競爭,但畢竟是同鄉(xiāng)老友,曹參發(fā)自內(nèi)心替蕭何擔(dān)憂。
蕭何面上亦有憂色,主動對曹參作揖道:“若蕭何逝于南方,我那不成器的三個兒子,蕭祿、蕭同、蕭延,還望曹兄教之,蕭氏宗族,也請曹氏幫襯一二……”
楚人相信,五嶺之南除了紋身食人肉的蠻族外,還有無數(shù)妖魔鬼怪,巨大的狐貍到處都是,長著九個腦袋的雄虺蛇吞噬人心,即便是死了,靈魂也不要往南,何況活人!蕭何也覺得,此去自己恐怕兇多吉少,悲觀到要提前交待好后事。
一千年后的唐代,但凡被扔到嶺南做官的人,大多要痛哭流涕,與親友做最后訣別,再寫無數(shù)詩來抱怨,像是進鬼門關(guān)似的,何況秦朝。
“一定,一定!”
曹參重重點頭,眼里含著淚,二人的交情,的確到了能托付妻子的程度。
陳平卻在一旁笑出了聲。
“此乃建功立業(yè)之行,二位怎么搞得好似生離死別?以昌南侯千金之身,尚不避險阻,先行南下,難道他就不怕疫瘴么?事情總有解決之法,蕭兄不必多慮,既然你害怕南方的瘴氣鬼怪,那這樣……”
說著,陳平就跑到路邊,從光禿禿的樹上折下一根柳枝,裝模作樣地在蕭何周邊繞了一圈,口中念念有詞,雙手捧著柳枝贈予他。
“此柳定能庇護蕭兄!鬼怪、瘴氣皆不近身!”
時人視柳樹為辟邪卻鬼之木,行人帶上柳枝,至少能使鬼魅望而生畏,遠遠躲開,確保旅程的平安,折柳贈別,是對旅人行途安全的祝吉……
此舉詼諧,悲傷的送別氣氛頓時沒了,蕭何、曹參都有點不好意思,他們方才的舉動,的確有點露怯。
蕭何哭笑不得,只好過柳枝道:“多謝陳君之柳,蕭何定會像這柳條一樣,不論寒暑冷熱,插到哪,活到哪!就此別過,只望還有相見之日!”
陳平、曹參等亦朝他拱手:“珍重!”
……
送走蕭何后,陳平回到家中,來膠東四年,陳平的家眷也搬到了即墨,隨著他爵位、職位不斷攀升,已不必像北地時那樣,寄居于黑夫家,也住上了高門大院,氣派非凡。
進門后,陳平卻發(fā)現(xiàn),妻子張氏在院子里設(shè)了個神像,正在下拜祭祀,搞得整個家烏煙瘴氣……
陳平皺眉,他是最不信邪的人,否則,也不會在妻子張氏曾連嫁五夫,五夫皆死的情況下,還欣然納之。結(jié)果不也沒事么?他的事業(yè)青云直上,功名利祿滾滾而來,什么鬼神命運,皆虛幻也。
他相信,事在人為!
于是陳平頗為不喜,斥道:“這是何物?”
張氏轉(zhuǎn)過頭,她比陳平年紀(jì)略大,歲月在臉上留下了痕跡,昔日的陽武縣第一美人,如今眼角已有了魚尾紋。
陳平對她的喜愛也漸漸淡去,上個月從碣石回來后,還以極快的速度,納了兩房妾——張氏不知,這是陳平為了給自己留在膠東,找合適的借口。
張氏雖然氣,但卻無可奈何,失去丈夫?qū)檺鄣闹心陭D女,只能把興趣轉(zhuǎn)向求神拜鬼,拜的還是齊地的神主……
陳平發(fā)問,她便理直氣壯地說道:“此乃三山陰主,能庇護人時來運轉(zhuǎn),妾曾向陰主祈求良人平安。如今良人升爵左庶長,是郡中大吏,不再是門客,也不必去那兇險的嶺南。妾以為祈福應(yīng)驗,故在此祭祀還愿,良人,你也來拜拜……”
“荒謬。”
陳平將妻子罵了一頓,讓她趕緊將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撤了。
張氏十分委屈,哭哭啼啼,撤了神主塑像后,還嘟囔著道:“別人從食客恢復(fù)自由身,都十分欣喜,唯獨良人悶悶不樂,莫非是還想繼續(xù)追隨昌南侯?他去南方不帶良人,是為了良人好,是愛護你,任誰都看得出來,南方兇險,九死一生……”
“夠了!”
妻子越說越歪,陳平回到書房后,又是惱火,又是無奈。
他當(dāng)然明白,妻子是為了他好,與曹參一樣,張氏以為去了南方的人,多半要死在那,正在陳平免去這一劫而慶幸。
但他又氣這女人胡說八道。
“她懂什么,君侯之所以將我留在膠東,是為了守住這一窟!”
這一系列的謀劃,只有他們二人才清楚,黑夫覺得陳平名聲太大,若三度調(diào)任,三度追隨,就算秦始皇不心疑,也會給小人口實。
所以,便在秦始皇升陳平爵后,讓他就坡下驢,結(jié)束與黑夫的主臣關(guān)系,留在膠東做了功勞掾,相當(dāng)于后世的省委組織部長。
新的膠東郡守很快就會來赴任,但不論來的是誰,都得倚重陳平。作為黑夫的代理人,陳平掌握著膠東新政的一切,在海東商社、農(nóng)家、青島港,他說話可比地方官有用多了,這是四年勞苦經(jīng)營積累的人脈。
黑夫帶走蕭何而留曹參,也是出于這種考慮:曹參已徹底投靠黑夫,擔(dān)任兵曹掾,掌兵事,與陳平這個管人事的配合,膠東的軍政,便繞不開他二人,一旦時局有變,陳平要做什么事,也有幫手。
陳平?jīng)Q定,今夜就在書房睡,他掌了燈,持筆在一張麻紙張寫下了一首詩。
那是三年前,黑夫迎農(nóng)家入膠東時,為了博得農(nóng)家領(lǐng)袖野老好感而作(chāo)的《憫農(nóng)》。
“鋤禾日當(dāng)午,汗滴禾下土。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當(dāng)時,這首詩贏得了農(nóng)家的極大贊賞,認(rèn)為膠東郡守不愧出身黔首,極懂農(nóng)人苦處,就此在膠東扎根。數(shù)年苦韞,在黑夫的提議下,農(nóng)家種出了白菜,磨得了豆?jié){豆腐,還將多余的豆子發(fā)成豆芽,這些食物,極大改善了軍隊的伙食,更漸漸開始進入民間,膠東人飯桌上的菜肴,開始變得有聲有色……
但就在十月,陳平離開碣石時,黑夫卻告訴他:“這《憫農(nóng)》,其實還有下半首,我只示你一人�!�
想到君侯毫無保留的信任,陳平執(zhí)筆的力度變大,也不再用秦篆,二十個魏國文字,躍于紙上!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四海無閑田,農(nóng)夫猶餓死!”
黑夫的贈詩,讓陳平徹底明白了君侯的用意和決心!農(nóng)夫尤餓死,這就是天下的現(xiàn)狀!
本以為四海一統(tǒng)后,能休兵止戰(zhàn),鑄劍為犁,然而,秦始皇帝騙了所有人!
陳平自言自語道:“在石刻上說什么黎庶無繇,男樂其疇,女修其業(yè),都是謊話……實際上呢,這十幾年來,竟是無歲不戰(zhàn)!”
即便黑夫與他們在膠東鼓勵農(nóng)桑,貨殖興業(yè),但這些新政給黔首的好處,也抵不上沉重的徭役、賦稅,反倒是膠東給朝廷創(chuàng)造的財富,被秦始皇源源不斷,投入到新的征戰(zhàn)里。
陳平只覺得,黑夫在膠東做的事情,猶如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
他將整首詩又念了幾遍,然后就立刻投入炭盆里燒成灰燼,看著它一點點被火舌吞噬,陳平的眼中,也映射著火焰。
“這股不斷舔舐天下的火,不是齊地諸田,不是六國貴族,不是輕俠惡少年,更不是為避苛政,逃入山林的戍卒黔首。”
“這火,是秦朝自己的苛政,是秦始皇帝那無窮無盡的欲望!”
獨夫之心,日益驕固,整個天下,三千萬生民,都得繞著他轉(zhuǎn):北戍長城三十萬,西開張掖十萬,南征去了二十萬,但都比不上關(guān)中、驪山的宮室皇陵,足有刑徒七十萬……
適齡的青壯勞力,幾乎都在路上奔走,哪還有時間好好種田,連軸轉(zhuǎn)十幾年,所有人都累了。
陳平篤定,不久之后,這火,便就會將這九州,燒成一片白地。
“南征是個泥潭,恐怕又要添二三十萬進去,歷歲經(jīng)年,士卒罷倦,食糧乏絕,使男子不得耕稼樹種,婦人不得紡績織紉,丁壯從軍,老弱轉(zhuǎn)餉,居者無食,行者無糧。民苦兵事,亡逃者必眾。”
“到那時,外內(nèi)騷動,百姓靡敝,行者不還,往者莫反,皆不聊生,亡逃相從,群為盜賊,最后一發(fā)不可收拾。待秦皇死時,中原必亂……”
那火,也會隨之蔓延到秦朝的七廟上,棟柱歪斜,大廈將傾!
就像,陳平十多年前所見,大梁城轟然倒塌一樣!
紙張在炭盆里燒成了灰,陳平也露出了滿是期盼的笑。
果然,比起道家黃老,還是搞陰謀更適合他。
“而君侯,屆時將帶著渴望歸鄉(xiāng)的數(shù)十萬南征之人回家,誰敢阻止征夫的歸心,誰就是他們的敵人!昌南侯,他將成為這場大火后,拯救天下的甘霖!”
……
與此同時,徹夜兼程南下的黑夫一行人,也來到了南陽郡葉縣。
刺骨的寒風(fēng)中,共敖奉命在前面手擎旌節(jié),大呼“昌南侯至,眾人回避!”
黑夫則在后縱馬狂奔,搞得街巷雞飛狗跳!像極了里的反派。
漆黑天幕飄落雪花,洋洋灑灑,落了人馬一身。
黑夫握轡的手凍得發(fā)疼,最后甚至失去了知覺。
但他卻沒有絲毫減速的意思,他在趕時間,遠方的丘陵,仿佛是鬼伯佝僂背影,它與黑夫的目的地相同,都是葉氏老宅。
必須追上它,超過它!
黑夫第一次在內(nèi)心祈求神明,懇求大司命,能否停下來歇歇腳,抽根煙?
“葉老頭啊葉老頭�!�
黑夫咬緊牙關(guān),靴側(cè)馬刺又踢了一下坐騎:“你可要撐住,女婿我,還有重要的句話,想對你說!”
第0636章
魚脫于淵
秦始皇三十五年,十二月初,南陽郡葉縣,子高里。
葉氏歷史悠久,能追溯到三百年前的楚國葉公,所以葉氏歸根結(jié)底,竟也算羋姓之后,后來在三晉攻楚的戰(zhàn)爭里,南陽歸了韓國,葉氏遂入于韓,但也開枝散葉,在此聚族而居,稱之為“子高里”,此地一整個里,都是葉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