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船隊(duì)行駛到這，便能發(fā)現(xiàn)，此地雖然荒蠻，卻并非處女地——早在幾千年前，越人就在此繁衍生息，開始種植稻谷。南越地廣人稀，刀耕水蓐，一般是兩把火，開春燒一次，秋后換個地方再燒一次，等樹木化作白地，再將水灌進(jìn)去，與草木灰一混，就是上好的肥料。隨意播撒種子，不用精耕細(xì)作，就能得到收獲，雖然畝產(chǎn)遠(yuǎn)沒有中原高，但耐不住天氣炎熱，一年兩熟啊。
所以越是往內(nèi)陸走，就越能看到遠(yuǎn)處濱海平原上成片的水稻田，以及南越人的干欄式小廬。
此時，圍著木棉布裙，田間地頭收稻的越人看到如山一般龐大的樓船殺到，都站在田地里目瞪口呆，直到秦軍兵卒登岸，才連忙逃竄……
“你看到南越人的戰(zhàn)船了么？”
黑夫問侄兒尉陽。
“也是奇怪，一艘未見�！�
尉陽有些詫異，他聽說，居住在入�？诟浇摹膀圆俊保源槐姸喽雒�，水上力量不亞于閩越，但舟師行駛至此，為何不見它們來迎戰(zhàn)？
黑夫卻知道這是為何：“我已令共敖等人、帶著武昌營的數(shù)萬大軍，走北江道抵達(dá)四會，安營扎寨，打造船只，一副要越江渡海來攻的姿態(tài)。這附近越人諸部所有的船只、青壯，都去了四會，阻擾秦軍去了，在這沿海地帶，只剩下老弱婦孺忙著割稻……”
上一次秦越戰(zhàn)爭里，越人避戰(zhàn)的手段有二，一是欺負(fù)秦人不擅長山林作戰(zhàn)，逃進(jìn)深山老林，二是欺負(fù)秦人不習(xí)水性，劃船到海島上，這次多半也會故技重施。但不論是哪種，都需要足夠的糧食，越人是打算拖一拖，等晚稻割完，打成谷子，再帶著逃匿，不然光捕魚摘果打獵，可養(yǎng)不活全部人口。
但他們?nèi)f萬想不到，秦軍竟有兩支，明伐暗渡，如神兵天降，從海上過來——因?yàn)橄㈤]塞，他們連鄰居閩越已被黑夫拿下都不知道。
黑夫令尉陽打起旗號，讓任囂、東門豹、吳芮等一眾戰(zhàn)將過來開會。
“郁水過了四會后，又分為三條河道入海，故大軍亦要一分為三，各走一條，但凡遇上越人村寨、據(jù)點(diǎn)，便派遣陸師去攻占，擄其老弱婦孺，舟師則直撲四會，乘越人青壯船茷齊聚時，將其一舉殲滅！畢其功于一役！”
這就是黑夫的計劃，那樣一來，南越最強(qiáng)大的蛟部、羊部便能一戰(zhàn)而滅，省得他們再跑到森林海島中打游擊！
眾將應(yīng)諾而去后，奉命專門載著數(shù)千人，去抄越人老家，擄其老弱婦孺的尉陽卻來找黑夫，欲言又止……
黑夫立刻猜出自己這個雖經(jīng)歷戰(zhàn)陣，卻因?yàn)樘�，不識人世險惡的侄兒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對要去做的事感到不齒？”
“不敢，只是覺得，我恐怕更愿意去與越人主力作戰(zhàn)，而不是……而不是襲擊老弱婦孺。”
尉陽的確有些躊躇，他加入舟師數(shù)年，只打過滅滄海君一場仗，那是打著懲戒謀逆賊子而行的誅伐，并無過多殺戮。
眼下黑夫卻不加掩飾地，讓他去干類似強(qiáng)盜�？懿抛龅氖拢娟栆粫r間有些難以接手，覺得這不是“正義之師”該做的。
對家人，黑夫稍微更有點(diǎn)耐心，他讓尉陽坐下，并叫住了一旁準(zhǔn)備開溜的陸賈：
“陸生，過來，跟吾等講講宋襄公的故事么？”
陸賈只好站住，說起那件春秋往事來……
“于是，宋襄公拒絕乘楚軍渡泓水時半渡而擊，說，吾等號稱仁義之師，怎么能趁人家渡河攻打呢。接著，又放任楚軍排兵布陣，雙方正面陣戰(zhàn)，結(jié)果宋襄公大敗，還被楚軍射傷了腿，但他又說，我是君子，不重傷，不擒二毛，這便是仁義之師，豈能行此乘危扼險之舉哉？”
說到這里，陸賈略一停頓：“但宋襄公之兄子魚卻說，兵以勝為功，雙方無所不用其極，哪里會講究什么君子之道……”
黑夫看向若有所思的尉陽：“你覺得宋襄公和子魚，誰說得對？”
“子魚說得對，兵者，詭道也，以勝為功，身為將吏，不能有不忍之心……”尉陽有些羞愧，他竟然懷疑起仲父的命令來。
黑夫道：“不是我不想為君子，讓秦軍做仁義之師，而是因?yàn)椋@就是戰(zhàn)爭。越人并無常兵，但也可以說全民皆兵，從秦軍第一次南下起，戰(zhàn)爭便不僅限于雙方兵卒青壯，那些老弱婦孺，也極其兇悍驍勇，哪怕是半大的孩子，會用弓矢，用劍，用木棍來暗算秦軍，若放任她們逃走，后患無窮�！�
他拍了拍尉陽，讓他放下心結(jié)，去準(zhǔn)備出發(fā)，笑道：
“而且，我又不是要汝等殺了她們，只要放下武器，不再反抗，便可留其性命，驅(qū)使彼輩割完稻谷，帶著一起，去番禺與我匯合�！�
去到番禺后又要如何處置？黑夫沒說。
尉陽應(yīng)諾而去后，黑夫卻負(fù)手站在樓船上，忽然問陸賈道：
“陸賈，儒家講究‘有教無類’？”
“是，此乃孔子之言，性相近也，習(xí)相遠(yuǎn)也，唯君侯這樣的上知者，與不能辨菽麥的下愚者不移，至于吾等這種居于中間的普通人，其賢愚，都是可以通過教化改變的。”陸賈小心應(yīng)是。
“那些越人�！�
黑夫指著岸上，被秦卒拴在繩子上的紋身越人們：“他們也是可以的教化的么？”
“這……”
孔子沒說過可以，只是強(qiáng)調(diào)華夷之防，但孟子好像有類似的言論。
雖然不喜老孟，但陸賈想了想道：“既然古時有用夷變夏者，蠻夷戎狄之中，也出過一些賢人，應(yīng)也是可以教化的�！�
黑夫道：“哦？可以從食人的夷狄，教化成華夏之人？”
陸賈躊躇了：“有服章之美謂之華，有禮儀之大故稱夏……這的確有些難�！�
黑夫看向滿臉不確定的陸賈，笑道：“不要求有服章之美，畢竟到了越地后，連我和手下四千短兵都齊齊髡發(fā)了，懂不懂禮儀也無所謂，像吾等這些軍漢，地里黔首，又哪里懂什么禮儀呢？”
“但吾等卻又確確實(shí)實(shí)知道，自己是中國之人，秦楚燕韓趙魏齊，過去七國之人相互敵視，但都自視為諸夏�！�
雖然這種認(rèn)識，仍是知識分子和貴族的專利，但這種奇妙的認(rèn)同感，也是促成七國一統(tǒng)的內(nèi)因，只需要經(jīng)過大一統(tǒng)王朝的長期糅合，一個統(tǒng)一的民族，就要呼之欲出了。
黑夫不想與陸賈在這深入探討這個問題，直接道明了打算：“在閩越時，你不是建議，在當(dāng)?shù)馗憬袒�？在那里被我否了，但在這，在南越，在番禺，我倒很想讓你試試！”
他伸出手，仿佛要將這片土地收入囊中。
“我會擄走越人的老弱婦孺，從那些母親懷中，奪走她們的孩子——男孩……”
這無疑是極惡之事，但在黑夫口中，卻仿佛是在做天大的好事。
“我要告訴越人，我不會將他們的孩子變成奴隸，更不會像南越諸部之間攻伐仇殺，會吃掉敵人的子女……”
黑夫笑道：“我要派人教化他們，讓彼輩長大后，聽得懂夏言，再過十年、二十年，一代人、兩代人，最終用夏變夷！”
說得很高尚啊，可實(shí)際上呢？黑夫很清楚，所謂文明，不過是披上層薄薄外衣，遮掩那些血跡斑斑的野蠻而已。
不然你以為，這片土地，是如何變夷為夏的？靠愛與和平么？
魯迅說過，歷史上有兩種時代：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暫時做穩(wěn)了奴隸的時代。
黑夫不知道眼下屬于那種，也不能確定，未來在自己的努力下，這天下，至少是中原，會不會升華成人可以為人的時代……
但他起碼知道，奴隸也分兩種的。
“不會聽話的奴隸�！�
黑夫?qū)Π渡媳话吹购�，仍不斷反抗，試圖咬掉秦卒耳朵的南越女子搖了搖頭，又回過頭，看著來自豫章，吳芮的手下，幫秦人劃船的揚(yáng)越、干越人，這群粗通夏言，臉上木然，搖著櫓的可憐家伙，嘆了口氣：
“和會聽話的奴隸！”
第0685章
圖騰
郁水分叉口處，南越人最大的舟船上，尚未孳（zī）尾的小雄雞雙翅被有力的手擒住，兩腳也被綁了起來，不管它如何掙扎，刀子還是一點(diǎn)點(diǎn)靠近，干脆利落地放血，慘遭撲殺，而后又被拔毛、分尸，其他部位扔到陶鬲里煮著，唯獨(dú)兩根雞腿骨被小心翼翼取了下來，清洗干凈……
雞腿骨，此物在越人文化中的地位，與龜甲差不多，都是占卜的必備材料。
沉香點(diǎn)燃，在煙熏繚繞中，頭上插著鮮艷羽毛，臉上涂著染料的大巫登場了，他接過羊部、蛟部族長恭敬奉上的腿骨，以麻線束兩骨之中，以竹梃插在所束之處，分別遞給兩位族長，令他們執(zhí)梃禱告，口中念念有詞。
翻譯成夏言，便是：
“左骨為儂，儂者，我也�！�
“右骨為人，人者，所占之事也�！�
這便是越人的雞卜儀式，至于所問之事，有很多。
“水牛部能擋住郁水上游秦軍，不讓他們來此么？”
“馬蜂部遲遲不來，他們會不會試圖劫掠吾等空虛的后方？”
“家里的谷子收完了么？”
最重要的是：“此戰(zhàn)，羊、蛟兩部能不能全身而退？秦人會在南越待多久？”
中原有句話：事有不決乃卜。對越人而言也一樣，眼看聚集在四會的秦軍越來越多，對這場仗，他們還真沒什么把握。
戰(zhàn)而勝之？兩部君長不敢奢求，早在第一次戰(zhàn)爭期間，他們就與秦軍正面碰撞過，結(jié)果死傷慘重，不得不逃入森林和海島，最后秦人在熱帶疾病和缺糧的折磨下撤退，兩部這才能奪回領(lǐng)地。
那是從那時候起，兩部開始放下仇怨，相互嫁女結(jié)親，因?yàn)樗麄冎溃切┣厝耍t早還會回來！
當(dāng)晚稻成熟之際，戰(zhàn)爭再次爆發(fā)時，兩部已經(jīng)有了充足的準(zhǔn)備——他們召集了所有青壯，乘著蛟部雕刻成鱷魚形的龍舟，趕赴郁水分叉口，阻止秦人順流而下。
與從同時，又讓老弱婦孺抓緊割稻，等稻谷收完，越人就會撤回去，帶上家人，藏入森林、海島，和秦軍再玩一次捉迷藏。
計劃看上去很不錯，但羊部首領(lǐng)咩須，蛟部君長高竜總覺得心神不寧，于是便有了這場占卜。
兩人說出了所禱之事后，大巫開始細(xì)細(xì)觀察兩根雞腿骨側(cè)部所有細(xì)竅，用長寸余的細(xì)竹梃插進(jìn)去，再根據(jù)其斜直正偏而定吉兇。據(jù)說此法有一十八種變化，大抵直而正或附骨者為吉，曲而斜或遠(yuǎn)骨者為兇。
大巫擺弄了半天，指著每一個孔竅，解答了他們的疑惑。
“水牛部驍勇善戰(zhàn)，一定能擋住桂林秦軍�！�
“馬蜂部遲遲未來，或因爭奪族長之位，鬧了內(nèi)訌�！�
“谷子能夠豐收，家里的小羊可以順利下崽。”
“秦人船少，無法下水擊敗越人，我們能夠順利逃走，等過上一年再回來，秦人已經(jīng)病怏怏的，可以殺死投到河里喂鱷魚了。”
所有的疑問都是吉兆，咩須和高竜略為放心。
但這份安心，也只持續(xù)到了次日清晨，就被溯流而上秦軍巨艦擊得粉碎！
南越四部，人口共三十余萬，其中以羊、蛟最為強(qiáng)盛，這次各出動了青壯萬余人來，他們的船只近千，擠滿了郁水河道，而秦軍在湟溪關(guān)建造的船，不到百艘，多半還是糧船，故只敢縮在新修建四會水寨內(nèi)，不敢冒頭。
而桂林的趙佗部雖然船只更眾，但被西江的水牛部極力阻撓，無法來此匯合。
可咩須和高竜萬萬沒想到，敵人的舟師居然能從海上，從會稽，不遠(yuǎn)萬里地繞過來，忽然出現(xiàn)在他們后方，并堵死了郁水的三條分汊河道！
而四會營寨的秦軍，也傾巢而出，在岸上列陣以待，這下子，越人不管在水里還是岸上，都無路可退！
咩須和高竜顧不上找那算錯吉兇的老越巫算賬，因?yàn)榍剀姷凝嫶髽谴�，已在槳葉的推動下，同山一般朝他們壓來！
四會營寨處，因?yàn)殡`屬于輜重部隊(duì)，沒得到出戰(zhàn)機(jī)會的韓信，站在哨塔上，目不轉(zhuǎn)睛看著這壯觀的一幕，這是他目睹的第一次萬人以上大會戰(zhàn)，雖然看上去，結(jié)局已然注定。
“凡料敵，有不卜而與之戰(zhàn)者八，說得真是沒錯，昌南侯能知己知彼，故此戰(zhàn)……”
他望著在秦軍包圍下，慌作一團(tuán)，炸鍋似的四散突圍，卻被樓船木墻及秦軍弩盾擋回來的越人，笑道：“易如甕中捉鱉耳！”
……
四會一戰(zhàn)后，越人青壯死傷泰半，剩下的皆為秦軍所俘，用藤蔓拴著，排成長隊(duì)，或塞進(jìn)樓船，或依靠步行，沮喪地往東走。
一路上，他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遭到突襲的不止是自己，虎狼般的秦軍舟師，借著風(fēng)帆船舶之利，襲擊了郁水沿岸一個又一個越人村寨，抓走了老弱婦孺，老人婦女一隊(duì)，小孩又是一隊(duì)，都被推攮著走在路上，押送往一個地方：番禺。
番禺是羊部的大本營，它也是南越唯一的城郭，據(jù)說得名于番山、禺山，不過更可能是楚人對這片土地的稱呼：九州之外謂之蕃國，毫無疑問，在楚人眼里，南越屬于僻處一隅蕃邦。
“這群生番，該如何治理成熟番，便是大秦能永占此地的關(guān)鍵�！�
番禺城頭，早已抵達(dá)此處的黑夫望著絡(luò)繹捉來的越人，感覺任重道遠(yuǎn)。
他們現(xiàn)在做的事，與掃滅六國不同，六國雖敵視秦人，但大家畢竟也算同根同源，那場戰(zhàn)爭可稱之為“統(tǒng)一”，而眼下，恐怕用“殖民”更合適點(diǎn)。
雖然打匈奴也算拓殖，但匈奴遠(yuǎn)遁，其地遂空。賀蘭、朔方多由關(guān)中移民填充，故稱之為“新秦中”。而嶺南，顯然不可能將散居各地的越人屠殺殆盡，移民也不是一時半會能過來的，得考慮兩族相處之事。
在制度上，黑夫打算在越人上層中進(jìn)行甄別，打壓抗秦派，扶持降秦派，讓他們成為朝廷冊封的“君長”，世代治理領(lǐng)地，只要能夠臣服，奉上一點(diǎn)貢物，秦軍絕不干涉，只滿足于控制番禺城，以及重要交通水道。
但與此同時，黑夫也希望，能著手開始“同化”，化夷為夏。
這可比單純的軍事征服困難多了，除了那天與陸賈說的，考慮從中原找一批因?yàn)橛|犯“挾書律”而犯罪的儒生，讓他們來毒害……不不，是“教化”越人的孩童外，或許可以考慮，從信仰上著手。
據(jù)黑夫所知，西班牙人之所以成功殖民整個拉丁美洲，除了壓倒性的軍事力量外，信仰也是不必可少的手段。在殖民地開拓者侵占土地與消滅印第安人時，天主教僧侶就緊步士兵的后塵，有時還走在士兵的前面：“神甫們走在兵士的后面，就如月影伴隨人一樣”。
很遺憾，大秦沒有神甫，黑夫也不打算硬造一個亂七八糟的宗教來，那是洪水猛獸，你敢放出來，收得回去么？
不過，眼下，倒是有一種不會惹讀者反感，現(xiàn)成的思路可供參考。
他離開了城頭，讓結(jié)拜兄弟吳芮的兒子，那個臉上多痣的吳臣，以及利倉二人帶路，來到番禺城中最高處。
這里是個大土臺，掛滿人頭骨，擺放著許多銅鼓，顯然是越人祭祀的場所，不過位于祭壇最中央的，卻是五頭石雕的動物，雖然造型粗糙，沒法和秦朝、希臘的陶俑石雕相提并論，但好歹頭上的角，短短的尾巴看出來，這是五頭山?jīng)]錯，控制番禺的羊部，崇拜的正是咩咩叫的小羊，還有一個流傳甚廣的傳說。
吳臣既會夏言，也通越語，他詢問被俘的巫祝后告訴黑夫：據(jù)說數(shù)百年前，番禺遭了災(zāi)，野獸跑光，果樹枯死，南越人饑腸轆轆，就在這時候，南海的天空忽然傳來一陣悠揚(yáng)的音樂，并出現(xiàn)五朵彩色祥云，上有五位大巫，分別騎著不同毛色口銜稻穗的羊，降臨番禺，將稻穗贈給了越人，而后大巫消失，五羊則化為石頭留了下來。
這就是羊部崇羊的原因，黑夫則笑道，若那五羊不變成石頭，大概要被當(dāng)時還茹毛飲血的越人大卸八塊了……
總之，羊部的人認(rèn)為，從那之后，他們才種植稻谷，開始了定居生活，并將稻作技術(shù)傳遍南方。
不管這傳說真?zhèn)�，黑夫覺得，這能把握到諸越的一個特點(diǎn)。
“嶺南諸越，都崇拜動物神靈，閩人崇蛇，吾等已知。南越四部，分別為羊、鱷（蛟）、馬蜂、水牛，產(chǎn)珍珠的合浦一帶，還有魚部。甌越則信蛙，駱越信鳥�！�
因?yàn)樾叛龅穆灏⑸癫煌T部相互攻殺不在少數(shù)，比方說南越人喜歡吃蛇，這一點(diǎn)就讓崇拜蛇王的閩人憤憤不平，南越人跑到甌越土地上，捕青蛙食用，甚至?xí)l(fā)兩部的戰(zhàn)爭！
這也是南越和閩人、甌人都敵對的原因，因?yàn)樗麄兩抖汲园 ?br />
針對越人諸部的這種特點(diǎn)，結(jié)合在閩越玩蛇，扯起龍旗說成是蛇的經(jīng)驗(yàn)，黑夫產(chǎn)生了一個想法：
“未來會變成中國代名詞的‘龍’，它的特征，不就能將這些越人的神，統(tǒng)統(tǒng)囊括進(jìn)去么？”
那神獸，角似鹿、頭似駝、眼似兔、身似蛇、腹似蜃、鱗似魚、爪似鷹、掌似虎、耳似牛，你說巧不巧，頷下的胡須，正似山羊胡子……
嘛，只要作畫夠細(xì)致，什么圖騰都是可以往上加，龍這東西，就像中國文化一樣，兼容并包，博大精深！
于是黑夫有了個想法，或許可以將中原的龍，嫁接到南越來，通過長期洗腦宣傳，讓嶺南諸越相信并接受，神龍，它凌駕于所有部族動物神靈之上……
黑夫在五羊石像前，與利倉、吳臣二人聊了這個想法，利倉拍手稱好，吳臣卻提出了一個傻乎乎的問題。
“君侯，駱越信鳥，但龍不長翅膀和羽毛，還有甌越信蛙，龍好似也與蛙無甚關(guān)系啊……”
“龍為何能飛？”
黑夫反問道：“因?yàn)辇堄续B的飛翔之能，至于它為何無翅，或許那是對隱形的翅膀，凡人無從看見�！�
吳臣想想，似乎也有道理。
“至于蛙……”
黑夫陷入了沉思，隨即大笑道：“利倉、吳臣，汝二人聽過龍叫么？”
別說聽，見都沒見過，兩個青年連連搖頭。
“我聽過一種說法，據(jù)說雷聲就是龍吼�！�
黑夫指著天開始扯淡，也不怕老天爺聽不下去一道霹靂將他轟死，而利倉、吳臣抬頭看看，發(fā)現(xiàn)番禺上空萬里無云。
“我又聽梅鋗說，西甌人認(rèn)為，蛙乃雷王使者，因?yàn)槊看未蚶祝镩g的青蛙都無比歡騰。”
黑夫覺得這個難題已經(jīng)解決了，拊掌開心地說道：
“既然如此，將龍說成‘聲似蛙’，何如？”
……
在黑夫設(shè)想中，以后嶺南的神龍，一張口就是呱呱一片。這主意雖妙，但畢竟只有個雛形，還得經(jīng)過縝密的計劃，再慢慢實(shí)施，在此之前，黑夫得先為入嶺南的第一戰(zhàn)，論功行賞，以激勵軍心。
十二月初，共敖、安圃、去疾等人來到被秦軍重占的番禺城，將戰(zhàn)功簿冊交給了黑夫。
簿冊上，每個立功軍吏占了兩行，第一行是名字、職位，第二行是斬首數(shù)，以及軍法官提議，該授予的爵位。
“坐罷，汝等遞來這名單又長又寬，夠我看半個時辰了�！�
黑夫有個習(xí)慣，每逢戰(zhàn)后論功，他會將每個立功卓著者的履歷，都了解一遍，他堅信，猛將必發(fā)于卒伍，而實(shí)戰(zhàn)，則是將有才之人篩選出來的最好辦法，他總不能永遠(yuǎn)依靠這幾個舊部，總得有新人層出不窮，才是良性的。
老部下們知道黑夫習(xí)慣，所以也各自坐下，不敢打攪，去疾更是忍了忍，將到嘴邊的推薦咽了回去。
黑夫就這樣一路掃下來，偶爾看到有卓著表現(xiàn)的人，便會發(fā)問，一般來說，他都尊重軍法官根據(jù)律令建議的升爵，只是極個別有所損益。
軍隊(duì)龐大，從都尉到百長皆有涉及，等看到接近末尾時，一個熟悉的名字，忽然映入黑夫眼中！
左邊那行是戰(zhàn)績：“押糧遇越人襲擾，舍舟登岸而戰(zhàn)，損五十人，斬首兩百級，盈論，當(dāng)升爵兩級，為不更�！�
而他的名則是……
回頭又看了一遍右邊那行，黑夫的粗眉毛挑了起來：
“治粟都尉蕭何麾下，輜重營百長，韓信？”
第0686章
不知足
番禺城的地勢，負(fù)山險阻南海，第一次戰(zhàn)爭時，秦軍中路軍將此地作為大本營，經(jīng)營了一段時間。只可惜當(dāng)時準(zhǔn)備不足，在疫瘴和兵變的雙重打擊下，不得已放棄。
現(xiàn)如今，黑夫?qū)⒋碜约哼@“關(guān)內(nèi)侯”身份的赤色交龍旂插在城頭，宣布秦軍永久占有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