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萬幸的是,他們李家這次又站對了位置,不必給胡亥陪葬。
雖然如此一來,李斯在廢丘“舉兵響應”顯得有點尷尬,但他并不擔心戰(zhàn)后自家的地位。
關中一片混亂,黑夫麾下多是小吏出身,無治國之能,急需熟悉政務運轉,能幫他厘清亂象,并為其撫恤關中黔首的先帝老臣……
而后李斯又問了黑夫今在何處?
“君侯改道去驪山了,今日方入咸陽�!�
“是該先祭陵而后入城�!�
李斯頷首,黑夫今日入城的話,這也意味著,他這把老骨頭是趕不上了,畢竟廢丘與咸陽宮之間,還隔著條渭水,幾十里路,恐怕難以趕上。
“也罷也罷,李斯也不必肉袒牽馬,丟人現(xiàn)眼,為天下嗤笑,武忠侯大軍抵達時,咸陽諸卿自會在城外跪地相迎�!�
御史大夫胡毋敬是與李斯合謀的人,眼下也一起在廢丘。而咸陽九卿里面,哪些人會逃,哪些人會降,李斯心中門清。
郎中令本是趙高,李斯出奔,趙高繼任丞相后,這位置上還沒來得急任新人,廷尉是閻樂,太仆、少府、治粟內史三人也無不是胡亥為公子時的親信,眼下應隨胡亥、趙高一同出奔了。
另外三人,大概率會降。
衛(wèi)尉李良在藍田就“反正”了自不必說。
奉常周青臣,本是儒生,秦始皇逐群儒時僥幸未死,是靠逢迎而上的,一向是個滑頭的家伙,絕不會為胡亥盡忠。
典客王戊,本是秦始皇郎官,據(jù)說早年和黑夫還有點小過節(jié),故得胡亥幸任,但此人貪生怕死,家眷又在咸陽,亦會投誠。
唯獨最后的宗正子嬰,李斯卻有些拿不準,此子在人前都是一副老實人形象,近幾年因水蠱之疾,更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樣,但官場沉浮多年的李斯總覺得,子嬰不簡單……
“從叛臣成蹻之子,到最受始皇帝信任的宗室子弟,擔任黑夫監(jiān)軍又全身而退,胡亥繼位頗為受寵,作為宗正,但不論是馮、高之案還是前幾日的咸陽之變,他都巧妙躲過,此人,不一般��!”
他兒子李于關心的卻是另一件事,此刻難得父子獨處,便低聲道:“父親,黑夫已得志,進咸陽城后,會立刻篡位么?”
李斯立刻板起臉來,低聲呵斥:“武忠侯是奉遺詔靖難北伐,何來篡位之事,亂說什么!”
但旋即又面色一緩,說道:
“關中未定,民心未安,連胡亥趙高都未落網,若黑夫頭腦一熱,露出謀篡的真面露,他欲讓老夫、諸卿、蜀守等人如何自處?一旦貿然篡位,他的一切大義,便蕩然無存,恐欲叛者眾矣。黑夫聰慧,就算包藏野心,也定不會那么急……”
……
對于咸陽中出城跪迎黑夫的諸卿都有哪些,李斯還真猜得一點沒錯。
七月初四日中午,初秋天氣晴朗,咸陽城已為黑夫派遣的一萬前鋒控制,又讓叔孫通等人在全城告諭官吏百姓曰:“黑夫奉始皇帝遺詔靖難,是為百姓除害,非有所侵暴,諸吏人皆案堵如故,無恐!”
咸陽百姓這兩年來遇到過好幾次政變動蕩了,胡亥施政也還沒到讓他們倒戈相擊的程度,所以對新來的黑大帥,尚在觀望。
咸陽諸卿百官卻不同,在叔孫通安排下,以奉常周青臣、典客王戊為首,黑壓壓一群衣冠官吏,此刻都站在渭橋南岸,等待黑夫大軍抵達……
七月初的關中依然很熱,眾人皆穿著厚重禮服,頓時滿頭大汗,但北伐軍前鋒士卒持兵戈站在旁邊,眾人又不敢去覓陰涼處歇息,只能在火辣辣的太陽底下強撐著,翹首以盼,心里望著武忠侯快點快點來。
黑夫仿佛是故意要讓眾人在太陽下多曬會,苦等了幾個時辰,就在奉常周青臣已經快暈厥過去,典客王戊也搖搖晃晃時,黑夫的帥旗終于出現(xiàn)在遠方。
北伐軍士卒里最為威武雄壯的一批人被挑了出來,邁著大步,揚著塵土朝渭橋走來,將百官往路邊田埂上趕,留出中間道路,容武忠侯旗幟儀仗通過。
“這威風,這排場,他以為自己是始皇帝么?”王戊心中暗罵,但在黑夫車駕駛到渭橋邊時,卻第一個出列,正要下拜。
誰料身旁的奉常周青臣不甘落后,搶先一步下拜并大哭起來:“咸陽百姓苦胡亥、趙高二賊久矣,吾等也望君侯如盼甘霖,今日君侯總算是來了!”
王戊頓時心中一驚,這老周,臺詞和說好的不一樣呢,不是約定要“體面”的投降么?周青臣這成什么了!
但那邊周青臣呼天搶地,他王戊板著個臉是什么意思?對武忠侯有意見么?王戊無奈,也只好將頭重重磕在地上:
“罪臣王戊,叩迎武忠侯!”
黑夫站在戎車上,大咧咧地受了眾人之拜,又笑道:“昔日始皇帝在時,吾等同殿為臣,何必如此?我聽聞,二三子在偽帝奸佞出奔后,約束咸陽秩序,指引北伐軍入城,封府庫宮室,此亦有苦勞也,且起來罷�!�
眾人起身,這次王戊學乖了,與周青臣破音齊聲道:“請君侯入城!”
黑夫頷首:“我剛得知,胡亥已死,雖然趙高尚在潛逃,但離落網也不遠了,本帥自當入城撫恤百姓,將這大好消息告知他們!”
“二世皇帝已崩�。俊蓖跷�、周青臣面面相覷,心中駭然,但來不及多想了,只跟著黑夫戎車后面小跑入城,吃著灰土,還得為其大聲吆喝……
渭水貫都,以象天漢;橫橋南渡,以法牽牛。渭橋又叫橫橋,是連接渭北咸陽宮與渭南章臺宮、阿房宮及上林苑諸行宮之間的要道,過了渭橋,才相當于從帝都五環(huán)外進入市中心。
此時許多黔首也在道旁觀望,卻見武忠侯車駕將跨越渭橋,這時候,不知是在街道兩側橫矛站崗的北伐軍將士疏忽,還是為什么,卻有一個留著發(fā)鬟的小童子沖出人群,跑到大道正中央。
眼看就要被行來的駟馬戎車撞上!
咸陽百姓皆驚呼連連,卻礙于北伐軍士卒所阻,無人敢上前。
但好在,距離那孩童丈余的地方,御者將馬車停了下來,武忠侯下了車,走到那一屁股坐在路中心的小孩面前,沖他一笑,然后伸臂將其抱起,環(huán)顧四周,大聲問道:
“這是誰家孩童?”
四周一片緘默,無人應答。
黑夫無奈地搖了搖頭,看著臂膀里的小孩,笑道:“既然是走失的孩童,今日且隨我一游咸陽何如?等到了汝家所在里閭,你便指一指,我親自送汝歸家!”
言罷,竟真抱著孩童,重新登車,大隊人馬沿著渭橋大道向前走去,只留下面面相覷的圍觀百姓,皆言:
“不曾想,武忠侯竟如此和藹親民!”
“他說要為吾等除害,秋毫無犯,莫非是真的?”
殊不知,這只是黑夫讓叔孫通安排的戲份,小孩是街邊隨便找的,嘴里還含著顆糖,這是叔孫通塞給他的。
但叔孫通倒也會挑人,這孩童別看年紀不大,膽子卻不小,未曾被黑大個嚇得屁滾尿流,還好奇地睜著大眼睛,在他臉上左看右看。
黑夫與他對視,孩童臉上有些臟兮兮的,但黝黑的雙眼卻純真無邪,好似兩面鏡子,能將黑夫的模樣映出來……
“孺子知道我是誰么?”
孩子道:“高冠的人說,你是武忠侯,是秦人的大英雄�!�
他指的是叔孫通,此刻的叔孫通,也正站在人群里,指著武忠侯懷抱咸陽孩童入城這一幕,激動地讓手下儒生“如實”記載呢:
“都記下來,要讓咸陽人和后世都記住這一幕,就像君侯說的,北伐軍不止是威武之師,更是文明之師,仁義之師!”
“既然知道,你就不怕我?”車上黑夫仍與小孩百無聊賴地聊著,黑夫知曉,在胡亥、趙高的宣傳下,自己在咸陽名聲可不太好,絕不是什么大英雄,大反派還差不多。
孩子搖了搖頭。
黑夫咧嘴嚇唬他道:“汝家長輩如何說我?吃孩童?還是人身犬首?”
“我沒長輩了。”
孩童眼睛卻是一紅:“十天前我家被燒,我找不到父母、阿姊了�!�
這竟是個受李斯等人政變連累的孤兒?其父母家人,恐怕已經在動亂中遇難了罷?
而這場持續(xù)一年半的戰(zhàn)爭,又在秦地制造了多少孤兒?
黑夫收起了笑:“汝家原本住在何處?”
“西渭里�!�
黑夫抽出塊絹,給孩童擦去臉上的灰土泥巴。
“汝之父母、兄弟姊妹,我會為你找到他們�!�
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
小孩的悲傷來得快去的也快,興許是得了黑夫承諾,孩童頓時高興起來,含著嘴里的糖,他復又抬起頭,開懷笑道:
“等我再見到家人,定會告訴他們�!�
“武忠侯面色,果真和長輩們說的一般黑呢!”
……
第0899章
體面
黑夫在咸陽任官,在咸陽成婚,前后加起來,一共在此生活了兩年,所以他對這座城市很熟悉——過了渭橋,便處處都是嫻熟的記憶,馬車還未拐彎,就能知道下一條街景有何特色。
但他麾下的絕大多數(shù)人,不論是南郡的鄉(xiāng)里子弟,還是嶺南的謫戍之卒,卻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來到帝國都城,頓時感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跟在黑夫戎車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咸陽城的規(guī)模是他們聞所未聞的,它沒有外郭,這讓都邑顯得更加無邊無際,盡管以它為中心的朝廷已經被南方的鄉(xiāng)下人擊敗,領土急劇萎縮,但絲毫未影響這座城市的繁華:
咸陽人口多達百萬,而北伐軍們此前到過的最大城市江陵和宛,不過十萬上下,二三線省會城市,如何與一線巨都相比?
過了如同彩虹般橫跨天河的壯麗渭橋后,士卒們可以見到,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座繁華的都市,城中道路兩邊皆種的有榆樹、槐樹,郁郁林林,道路兩旁是方方正正的里閭,有序的房屋鱗次櫛比,這么好的規(guī)劃,顯然是當年強迫癥患者商鞅的杰作。
眼下每個里閭門客都有北伐軍士卒守著,門戶緊閉,這是為了避免更大的混亂。
路過渭北沿河大道時,咸陽南市在此,乃是交易馬牛羊、粟米稻谷等畜、糧的場所,往昔太平時,從朔方、上郡、北地送來的馬羊嘶鳴,來自關東的糧食也車來車往,堆積如山,十分熱鬧,隔著十幾里都能聽見市中傳出的聲音。
可今天,卻冷清非常,所以士卒們感觸不深。
而最恢宏的要數(shù)北坂上的咸陽諸宮。
遙望之,也不知是何宮、何闕,遠高出內城墻之上,明峻挺立,郁郁如與天連,它那莊嚴的高闕,就像季嬰曾對鄉(xiāng)親們,用乏善可陳的詞語所描述的那般:
“仿佛懸浮在空中�!�
總之,所有第一次來到咸陽的北伐軍士卒,都瞪大了雙目,只覺得眼睛不夠用。
若非親眼所見,人們根本不會相信,這座城市的規(guī)�?胺Q無與倫比,再勇敢的人看到這樣宏偉的景觀,都不禁戰(zhàn)戰(zhàn)兢兢。
旋即滋生的,還有貪婪……
“如此大的都邑,該有多少錢糧金帛��!”
盡管,士卒們現(xiàn)在還不能完全了解,那些宮室、市肆內有什么:
石板鋪就的寬闊廣場、兩宮土墻相夾的狹窄甬道,高大威武的十二金人,裝飾金玉的恢弘大殿,陳列得滿滿當當?shù)那嚆~禮器,成排成排的編鐘,從大到小的鼎簋,能將整個咸陽照耀得燈火通明的銅燈燭架,美輪美奐的漆器。
更有秦始皇帝統(tǒng)一天下時,從六國掠奪來的無窮財富,鼎鐺玉石,金塊珠礫,府庫中成串成串的半兩錢,裝在箱子里的大塊金餅……
以及凝結了千年華夏智慧的簡牘書籍,十二諸侯之史,諸子百家之作,都安靜躺在御史府的幾個圖書館里。
所有人都垂涎三尺,若非軍法約束,若非武忠侯抱著娃行在最前方,眾士卒早就邁不動自己的腿,要沖進那些宮室里,大搶特搶了!
黑夫能感受到麾下士卒的震撼和貪婪,這批有資格隨他進入咸陽的兵,多是從云夢起兵開始便相隨左右的,軍紀冠絕全軍,連他們都為這座都邑財富誘惑得躁動不安,更何況其他部隊?
人性本惡,欲望需要疏導而不是堵塞,黑夫知道自己能走到今天,靠的是什么,他不可能讓士卒冒著矢石,千里迢迢走到咸陽,最后卻空手而歸……
于是早在入城前,黑夫就讓軍正傳令:“使前鋒軍正官吏,籍吏民,封府庫,禁宮室,收丞相御史律令圖書藏之。并告諸屯士卒,待發(fā)偽帝府庫后自有大賞,敢盜掠者刑,敢冒犯官吏百姓廬舍者死!”
話雖如此,但那些奉命封府庫,衛(wèi)宮室的士卒,是否會偷偷拿點什么塞進衣襟褡褳里,黑夫可不敢保證?畢竟當年秦軍破壽春,王翦也下達了類似的命令,但黑夫和手下人也沒少中飽私囊,并獲得了第一桶金,否則哪有錢大興蔗田……
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當年他做不到的事,覺悟還不如他的北伐軍士卒,能做到么?
黑夫沒指望過,他的要求,只是杜絕殺人放火,欺擄百姓,讓這場進京趕考,拿個及格分。
“至少,不會再有楚人一炬,可憐焦土……這座城池,也不必毀于一旦!”
“胡亥私庫里的金錢取之人民,歸于人民,也不算過分吧�!�
如此想著,車馬停了下來,抬起頭,卻是巍峨的咸陽宮到了……
……
咸陽宮門前,還有一行人在此等待,季嬰站在最前面,滿臉自豪,他旁邊是一輛輜車,上面好似躺著一具尸體,車側還有一個披頭散發(fā),跪在地上的人,雙手高高舉著一把劍……
跟在黑夫車后氣喘吁吁抵達的王戊、周青臣直到這時候才明白,今日投降的主角,顯然不是他們,而另有其人……
黑夫將抱了許久的小屁孩放了下來,讓人帶下去好生照顧,又令御者驅行至季嬰面前,指著那跪地之人道:
“此何人也?”
那人抬起頭,露出一張憨厚卻又憔悴的臉:“罪臣嬰,見過武忠侯�!�
黑夫做出一副吃驚的樣子:“宗正為何憔悴如此?”
子嬰嘆道:“當日在梅嶺,以為與君侯永別,嬰哀傷不已,恨不能與君侯同去,加上水蠱復發(fā),竟形容漸毀,后得聞君侯起兵于南方,仍將信將疑,不曾想竟真能再見君侯,嬰不勝喜悅!”
“這又是何劍?”
子嬰道:“此天子劍,太阿劍!”
天子素有佩劍,秦始皇自從搞到傳說中的春秋寶劍“太阿”后,愛不釋手,以為天子劍,黑夫為郎中戶令時,常見其佩戴。
“敢告于武忠侯,先前趙高欲劫偽帝東竄西河(河西,陜西韓城南),以帝璽、天子劍獻予楚人,嬰甚至不能使其得逞,遂擊之,趙高走,我又苦心勸說偽帝向武忠侯肉坦而降,但胡亥他……”
子嬰垂首道:“胡亥自知罪孽深重,竟自縊于鄭國渠畔一亭舍中,嬰只好收其尸身,與天子劍一并來獻!”
“如此說來,這就是胡亥之尸?”
黑夫略微動容,讓季嬰掀開那輛輜車蒲席,卻見躺著一具僵直的尸體,身上依然是皇帝冠冕,脖子上有條明顯的勒痕……
孰視其容貌,確實是胡亥不假,但也不能排除替身的可能。
“周青臣,王戊?”
黑夫喊了后面兩個投降的九卿,讓他們近前來看。
“可是胡亥?”
王戊湊近一瞧,還真是胡亥,雖然對這個荒唐的皇帝意見很大,但此刻見其死相凄慘,仍是鼻子一酸,只差點淚撒當場,喏喏道:“似是胡亥本人……”
豈料一旁的周青臣立刻大呼起來:“這絕對是胡亥,我記得他臉上這顆痣,絕對假不了!”
王戊又被老周坑了。
黑夫很滿意周青臣的態(tài)度,又讓遠遠跟來的群吏上前,雖然也不乏暗暗抹淚的人,但當著黑夫的面,大家都學乖了,不管先前見沒見過胡亥,眾人皆一口咬定,這就是胡亥,死得不能再死了!
子嬰心中冷笑,恨不能立刻拔劍殺了這群忘卻嬴姓公室厚待的諸卿僚吏們,他明白,黑夫必須讓所有人都篤定:偽帝已死,再也翻不起浪來了。
而之后,按照子嬰的想象,一向喜歡作偽的黑夫,便會宣布胡亥是自殺,甚至會對著胡亥尸體嘆息一場,說“汝何不待我來”?然后草草下葬。
如此,武忠侯達到了靖難的誅暴口號,而大秦皇室也能體面收場,保住胡亥最后一絲尊嚴。
最重要的是,他子嬰將籍此功績,繼續(xù)躋身朝堂,被武忠侯任命成為新的公室領袖,負責約束群公子。
但子嬰會偷偷想辦法保留公族氣血,以待后日……
關中形勢不容樂觀,黑夫短時間內無法篡位,只要他活下來,就有希望。
但讓他未曾想到的是,黑夫卻跳過胡亥后事,先道:
“宗正嬰……”
在奉命檢查胡亥尸體的令史附耳說了幾句后,黑夫孰視子嬰良久,突然對所有人宣布了一件事:
“宗正嬰真奇人也,承石碏之風,雖深受胡亥信任,卻仍大義滅親,親自動手,殺了謀篡偽帝胡亥,及皇后王氏來降!”
為胡亥暗暗垂淚的群臣頓時瞠目結舌,都望向子嬰。
這是真的么?
過去是胡亥最近親的朋友,后來則是他唯二信任的兩個人,一向憨厚乖順,飽受贊譽的子嬰,為了茍活,為了富貴,會做這種事?
這可比群臣簡單的出城投降嚴重多了……
周青臣難掩其驚訝,王戊則暗暗切齒。
而子嬰手里的天子劍則啪嗒一聲落地,整個人呆若木雞。
“嬰有大功于國,當受封侯之賞!繼其父成蹻之爵,爵名……”
黑夫審視著子嬰臉上的驚愕,帶著意味深長的笑,說出了那三個子嬰辛苦乖順了半輩子,努力從自己身上抹去的字:
“長安第0900章
不殺
“舊長安君……叛臣成蹻之子嬰。”
這是子嬰從小參加嬴姓宗族聚會時,聽到旁人竊竊私語最多的一句話。
子嬰的父親成蹻乃莊襄王次子,曾一度是王位的有力競爭者,不比他那被扣留在邯鄲的兄長公子政,生于條件優(yōu)越的宮廷,接受良好教育,且備受莊襄王生母夏太后寵愛。
但成蹻還是輸在了最后一步——擁有立嗣決定權的華陽太后,最終選擇了公子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