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言罷抬眼，掃視剩下的人，胖臉上露出了笑：
“還有誰？”
……
湯官令就沒伊眾的骨氣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應(yīng)下了武忠侯的命令。
他們兩署過去常隨秦始皇帝出巡，負(fù)責(zé)沿途膳食，隨時都做好了離開咸陽的準(zhǔn)備，不過數(shù)日，便準(zhǔn)備妥當(dāng)，在軍隊護送下，兩三千人與咸陽倉中發(fā)出的最后一批陳谷一同出發(fā)，很快便抵達(dá)重泉城。
重泉如今幾乎變成了一個難民營，失去家園的西河人居住在北伐軍故壘里，他們的田舍被六國燒掠一空，流離失所，在來年開春前，只能靠官府賑濟過活。
上萬青壯組成一支“西河軍”，日夜訓(xùn)練，期待著對六國的報復(fù)，但老弱婦孺就只能在重泉等縣居住，人數(shù)達(dá)數(shù)萬之眾……
太官令只有那些最優(yōu)秀的庖廚才有資格為皇帝和嬪妃做菜，其余人則都做些打下手的活，甚至要給宮中奴婢制作簡陋的飯食。
所以做民間陋食，也不至于無從下手，很快就熟練起來。
燒火的燒火，淘米的淘米，洗菜的洗菜，庖廚望著外頭不斷探頭往里看的難民孩童，搖了搖頭，往黃橙橙的粟米里，又加進(jìn)綠油油的葵，再多一點彘的膏油，撒一把鹽，想了想又撒一把，加水時，則少了兩升……
半個時辰后，釜中粥已熟，在軍隊維持下，西河難民規(guī)矩地拿著木碗來領(lǐng)每日飯食，看到粥比往盜入寇，武侯逐之；腹中乏餓，武侯食之；無褐卒歲，武侯衣之；我有疾患，武侯診之；君為父母，吾為赤子！”
“夫人，聽啊，是關(guān)中人在傳頌君侯之德！”
在灞橋的亭舍旁，鳶聽了半晌，轉(zhuǎn)頭開心地對馬車上的葉氏母子匯報。
“他呀，才半年，就多出了這么多‘赤子’，但為人父母，豈是那么容易的？對子女好是應(yīng)該，如若不好，卻要受天下之怨，有了這一次，往后也得一直好下去，子女們，可是很容易忘卻恩義的……”
自回歸江陵后，一直盡量讓自己“隱身”的葉子衿搖了搖頭，但最終還是露出了笑：
“但他這一鼎小鮮，的確烹得不錯！”
第0926章
分餅
時隔兩年，分離三地的一家四口總算聚到一起，實在是可喜可賀，黑夫難得放下了公務(wù)，在自家原先的院落與妻、子團聚。
子衿抱著破虜垂淚，為當(dāng)年毅然讓他去北地而抱歉。
而已經(jīng)10歲，在邊塞被朔風(fēng)吹得皮膚粗糙，甚至為了隱匿身份剃了個戎人頭式，至今尚未蓄足頭發(fā)的破虜有些不好意思，塞北的牛羊肉的確養(yǎng)人，他比兩年前高了不少，快到葉子衿的肩膀了。
少年掙開母親懷抱，坐到黑夫身邊，目光里帶著崇拜，并處處想顯示自己已是“大人”，跟父親吹噓說自己現(xiàn)在能開半石弓，還能飲酒了。
“誰教你的？”葉子衿拭淚，有些驚訝，兒子已經(jīng)變得她不太認(rèn)識了。
“是桑木，還是張蒼？”
“是苦寒�！焙诜虼L子回答，他在賀蘭山呆過，知道那里的風(fēng)霜。
“塞北胡兒，八歲便得飲淡淡的馬奶酒了，否則熬不過嚴(yán)冬天氣�！�
黑夫倒覺得沒什么，只是有些慚愧，他算不上一個好父親，只望以后掃平天下，能親自教導(dǎo)二子長大成人。
才6歲的伏波倒是顯得文質(zhì)多了，在黑夫面前奶聲奶氣背著新學(xué)的膠東《二十四節(jié)氣》。
一家人其樂融融，夫妻小別勝新婚，折騰一夜自不必言，次日黑夫一醒來，就聞到了蒸餅的香味，卻是葉氏親自下廚。
這是在北地時，黑夫很喜歡的食物，上好的麥面，以干棗和少許紅糖為心蒸之，餅肉酥軟，甜而不膩，而黑夫最喜歡的方式，便是一整塊端上來，持刃分之。
“這治天下，其實跟做餅差不多�！�
黑夫一邊切，一邊跟枕邊人炫耀起來。
“將餅做大，做甜，分給更多人吃到……”
“這可不容易�！比~子衿為夫君擦去嘴角的小塊餅屑，直接放進(jìn)自己唇中。
“尋常人家，往往富不過三代，有家有國者，常常是將餅越做越小�！�
周朝就是典型的例子，周公分封親戚至邊地，讓百里之周，十?dāng)?shù)萬周人富有天下，結(jié)果子孫沒領(lǐng)會周公的要意，造成尾大不掉，最后連王畿都為親戚瓜分，周王得借債度日……
黑夫頷首：“確實不易，放眼古今，能將餅做大的，也就周公、管仲、商君、始皇帝數(shù)人而已。”
只可惜，秦始皇有善始而無善終，他使用蠻力，將餅攤開，想囊括宇內(nèi)，但最關(guān)鍵的中心地區(qū)，每個人分到的餅反而變少了，可不得個個跳腳罵娘？
攤餅，也是要巧勁的。
黑夫持刃將餅剖開：
“所以，若暫時沒法將餅做大，如何分餅，就成了關(guān)鍵�！�
“這也是有竅門的，其一，叫做‘慷他人之慨’�！�
一邊說，他一邊將妻子盤中的餅?zāi)米�，放到自己面前�?br />
“將他人手中的餅搶來，分給自己人，以及那些可爭取的人，讓他們對你死心塌地�！�
葉子衿領(lǐng)會了：“良人在膠東便做過，將諸田的餅搶來，分給晏氏等小族、閭左貧民，以謀得人心。又將餅做到海東，讓商賈能分其利。如今關(guān)東皆叛，唯膠東至今獨守，庶民、商賈為了守住分到的利，擁護陳平、曹參，雖是他二人之功，但還是靠良人打下的底子�！�
“不錯�！�
這種做法，用后世一句簡單的話來說，就是打土豪分田地！
但道理不能死板硬套，秦時的土地矛盾和后世大為不同，關(guān)東六國還有“封建殘余”，田氏那樣的大貴族還占有大量生產(chǎn)資料，借勢打掉，足夠讓膠東各勢力都吃飽。
但在秦地，商鞅變法，其實已經(jīng)摧毀了大部分的人身依附，自耕農(nóng)不必向領(lǐng)主、貴族再納一層租子，而變成了直接向官府交租，哪怕是軍功世家如王、蒙，真實占有的田土，其實也不大。
換言之，大政府的秦朝，其實只有一個地主，那就是官府。
放眼天下，也只有一個大土豪，那便是皇帝本人！
皇位缺席，黑夫也夠狠，遂將少府，也就是皇帝的私產(chǎn)給分了……
苑囿、財貨，甚至是宮女，過去只屬于一人的，被悉數(shù)瓜分，北伐軍將士、降卒、刑徒皆有澤陂。
御廚、御醫(yī)、織室，這些原本只為皇室服務(wù)的人，也被黑夫打發(fā)出去賣人情，在西河做一場政治大秀。
這世上最爽的事，莫過于慷他人之慨后，得到利益的人卻對你感恩戴德。翻手覆手，數(shù)十萬刑徒，數(shù)十萬西河人，內(nèi)史地區(qū)三分之一的人口，至少在口頭上，已經(jīng)奉黑夫為“父母”了。
“分餅的第二竅門，叫‘不患寡而患不均’。”
黑夫起手落手，將剩下的餅分成了平均的三份，問葉子衿道：“你來咸陽時，一路上可聽到謠言了？”
葉子衿搖了搖頭：“妾只聽到了歌謠，西河人贊美良人的歌謠，說彼為赤子，而君為父母�！�
黑夫卻搖頭：“父母對子女，其實也有偏愛，何況是掌權(quán)者對蕓蕓眾生？”
“聽聞刑徒得分地，外面遂有不少謠言，說我欲分秦土予刑徒，是要在秦人口中奪食，不少人，義憤填膺呢……”
黑夫這些話不知對誰說，也只是有妻子才能吐訴一二了：
“上林苑本皇帝之私苑，任何人無從染指，連擅入都會被處死，分此野地，侵犯了誰的利益？那些傳謠者的利益？根本沒有，他們只是覺得，昔日低人一等的刑徒，如今竟也能得到授田，實在是萬萬不該，于是便開始大呼不均了�！�
“可實際上，我的政令上，原文如下�！�
黑夫念道：“如今六國余孽禍亂關(guān)東，欲掃平之，自不能靠苑囿中的麋鹿仙鶴，只能是足兵、足食，故苑囿可廢，以其地立縣鄉(xiāng)，安置有功將士及獲釋刑徒屯田！”（見924章）
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啊。
只是有的人啊，不知被什么蒙了眼。
看不到有功將士，只看到“刑徒”兩字了，他們?nèi)呵榧^，指著黑夫，滿口皆是：
你想毀了中國電競嗎？
“實際上，分田也是有三五九等的。”
黑夫說道：“就像大秦的戶籍，有民籍，有市籍，有隱官籍，有刑徒籍�！�
“我釋放刑徒，其實只是將他們從毫無自由的刑徒，提到了有一定自由的隱官籍。地位高于隸臣妾，卻低于庶民士伍。”
“而這些刑徒，也不是人人都能分到地，只有原籍為秦地的三萬馳刑士才行。他們在西河之戰(zhàn)里，為我轉(zhuǎn)運糧秣，出了些許勞力，且將來面對六國，也不會起異心。至于其余來自六國的刑徒，仍由少府集中管制，作為隱官籍，分散在各地耕作官田�！�
“而上林地區(qū)廣袤三百里，可分成三縣�！�
“一縣用來安置三萬本為秦人馳刑士及其家眷，種的田土，收獲的大半，都得交租，基本只能留夠口糧，其余統(tǒng)統(tǒng)要上交官府，幾無余財。但他們至少能吃飽，也少了做刑徒時的折辱重役，但青壯在春耕后，依然要入伍為士卒�！�
說白了，就是農(nóng)奴，民屯。
“想要真正變成民籍，三萬馳刑士得按照秦的老規(guī)矩，在戰(zhàn)場上殺敵立功，斬首者可為士伍，再斬首方能為公士�！�
“另外一縣，則安置南陽、藍(lán)田降卒中，那些本無田土的人，大多數(shù)人都欲歸鄉(xiāng)耕耘舊土，愿意去上林中辟土開荒的不過萬余，多是家中庶子，彼輩就是民籍，能享受五一之租。”
“至于北伐軍將士，他們分到的餅更甜，更香�！�
“將尉們得了大量金銀器物、漆器禮器，至于中飽私囊的，更不知凡幾，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過分的，都未曾追究，誰沒有私心呢？”
說到底，他手下，仍只是一只封建軍隊。
“彼輩升得爵位應(yīng)得的田土，主要分在南郡、衡山兩處。富貴不還鄉(xiāng)，如錦衣夜行啊，比起留在關(guān)中，將尉們更愿意回故土去。兩郡相比于關(guān)中，仍是地廣人稀，那些湖泊水濱的曠野之地，足夠好好開發(fā)一番了。”
“而普通士卒，除了私自揣囊中的，治粟內(nèi)史和少府?dāng)D出來兩萬萬賞錢，也叫十萬人分了，不算多，但更多實在沒了，少府不足，我還從自家腰包里掏了千萬�！�
“此外，眾人按照自愿情況，往后愿意留于關(guān)中的單身士卒，則按照功績得到熟田，都是大亂之后，某些負(fù)隅頑抗的關(guān)中人，將被剝奪土地田宅，免租三年。至于欲還鄉(xiāng)者，也是在南郡、衡山分土，免租三年�！�
“當(dāng)然，這些傳謠之人，都被以誹謗罪抓起來了�！焙诜蚬笮�。
“倒也未曾嚴(yán)懲，只是讓他們代或釋刑徒們干點勞役，好好學(xué)習(xí)悔過一番�！�
葉子衿有些心疼黑夫，為政不易啊，她笑道：“朝堂上抨擊良人的御史們，倒是平安無事�！�
“御史們與民眾不同，對新政的具體舉措清清楚楚，但他們，還是要反對�！�
黑夫聽到妻子在為他打抱不平，遂大笑起來：
“因為御史這種東西，本就是為了反對而反對的�！�
“他們不論對錯�！�
“誰是當(dāng)權(quán)者，便反對誰�！�
“商鞅改革時他們反對商鞅�！�
“魏冉當(dāng)權(quán)時他們反對魏冉�！�
“呂不韋執(zhí)政時他們又開始反呂。”
“至于始皇帝，不管好事壞事，集權(quán)還是遠(yuǎn)征，依然反對�！�
“只是始皇帝脾氣不太好，臉色一板，事關(guān)性命，御史們倒是噤若寒蟬了�！�
就這樣緘默過了胡亥、趙高的時候，直到黑夫入咸陽。
這廝藏著暗地里的黑手陰招，表面上一副儒雅隨和，積極納諫的架勢，于是一些異樣的聲音再度響起。
“他們學(xué)不會其他，也無法剖析利弊，找不出問題的癥結(jié)，也不想去探究這天下之政從何時開始敗壞，該如何糾正。”
“他們在始皇帝還在時，叫囂著要皇帝做出改變�！�
“可現(xiàn)在，卻害怕我做出改變�！�
當(dāng)然，御史們畢竟有局限性，畢竟他們不知道，原本的歷史上，胡亥、章邯倚靠釋刑徒，差點車翻了六國。
劉邦入主關(guān)中，也開放故秦苑囿與民耕作，博得陣陣喝彩，雖然后來老劉私心作祟，想過過人上人的享受，反悔翻臉了，還為此大罵蕭何一頓。
而終漢一朝，更是始終在撤銷少府財權(quán)，入于大司農(nóng)。
歷史證明是對的，非得說成是錯的。
還是，只要是他黑夫做的，就是錯的？
“對這些人，良人卻容許他們存在，難道真是這胸襟里，能納百川？”葉子衿纖細(xì)的手指戳在黑夫胸口。
黑夫一揮手，不以為然。
“御史們，不過是一群蒼蠅罷了�！�
“嗡嗡亂叫，是有些煩人，卻折騰不起大浪，還能讓朝堂熱鬧一些，不至于萬馬齊喑。”
“更何況，聽得到的反對聲，比起暗中的密謀要好一百倍……”
葉子衿朝黑夫作揖：“妾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帶著御史們屢屢抨擊新政的那位楊御史，是良人的人……”
黑夫一愣，旋即笑了：“你啊，就是太聰明！”
他也不吃餅了，眼看天色還早，黑夫又拉著妻子溫存了一番，了事后，他拍著妻子的背，讓她去為自己準(zhǔn)備最隆重的袍服。
“良人欲往何處？”
“我要去阿房宮�！焙诜蛐Σ[瞇地說道。
豈料，此言讓葉子衿略微警覺：“妾聽聞，上萬宮女，都移至阿房？”
“的確如此。”
雖然黑夫答應(yīng)以后要將阿房交給張蒼做圖書館，但阿房太大了，適合藏書的只是里面那些溪水環(huán)繞的石室，宮前的大廣場，與其空置，倒是適合辦一些大場面。
比如，集體婚禮。
黑夫笑著解釋道：“我要親自去那，為一萬北伐軍單身士卒，和一萬獲釋出宮的宮女，主婚！”
……
第0927章
麗人心
秦宮很大，它們遍布關(guān)中，咸陽、章臺、六國、阿房，有數(shù)十座之多，加上配套的苑囿、田畝、池沼，里邊的居室像是迷宮一般，就算皇帝每天住一間屋子，從不重復(fù)，十年都住不完。
但秦宮也很小，對生活在其中的宮人而言，她們能活動的范圍，只在數(shù)百步之內(nèi)，外邊的地方一旦踏出，便要面臨嚴(yán)峻的懲罰！
公孫麗便是這樣的一位，在秦宮中長大的普通宮女，她本是楚人，伴隨著楚人滅亡，楚國宮室女子也被秦王全盤接收。
公孫麗是某位戰(zhàn)死楚國大夫之女，作為戰(zhàn)利品，充入龐大的俘虜中，與楚國的妃嬪媵嬙，王子皇孫，一同輦來于秦。
秦始皇絕對是有收集癖的，不但寫畫六國宮室，在咸陽北塬上重建，所得諸侯美人鐘鼓，也統(tǒng)統(tǒng)充入之。由此造出了鄭宮、邯鄲宮、大梁宮、壽春宮、臨淄宮、薊宮六座。
公孫麗就生活在壽春宮——秦始皇帝對楚人感情復(fù)雜，他在煩悶時總喜歡來宮室外面看看，叫宮中楚女以楚腔，盡唱秦歌，享受那種征服的快感，卻從來不入內(nèi)過夜。
生活在秦宮中的女人數(shù)量不知有多少，大致分為三類：一是皇帝宗親，如太后、皇后、公主等。但趙太后已死，秦始皇未立皇后，公主們成年后陸續(xù)出嫁，于是這第一類人基本不存在。
二是有名分的妃，屬掖庭管轄，有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之號焉，壽春宮中，最高名分的只是一位七子，其余嬪妃數(shù)十而已。
第三類人，便是公孫麗這樣的宮女，乃宮中雜役，屬少府轄下的“永巷令”管轄，大多是秦滅楚時的戰(zhàn)敗者女眷。
年八歲以上，二十以下，長壯皎潔有法相者，因充入后宮，負(fù)責(zé)照料嬪妃們起居，打理宮廷諸事，心靈手巧的，可能會被選為織女、廚娘，獲得一定的自由和酬勞。
但不論如何，所有人都是皇帝潛在的生育工具，只要看上的，隨時可以臨幸。
當(dāng)然，事情發(fā)生時必由女官暗中觀察，仔細(xì)登記：“某年某月某日某時，皇帝在某地臨幸某宮女，花費時間多少……”記錄在案。
事后哪怕皇帝忘了，自會有掖庭來將她帶走，作為最低等級少使，以保證皇帝可能的子嗣，從此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但也面臨嬪妃間的勾心斗角。
但能有這種運氣的，寥寥無幾，始皇帝雖然收集六國美人，卻并不好色，尤其是三十年以后，臨幸嬪妃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反而沉迷于那虛幻的西王母，不能自拔……
宮中生活確實是衣食無憂，但也苦悶異常，哪怕是尊貴如嬪妃，生活上也如同囚犯，被禁在這小天地里。對她們來說，最難受的懲罰，莫過于放置不顧，由著自己一天天容顏老去。
她們好似是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雀兒，拼命鳴叫，想要討得皇帝一瞥，一肌一容，盡態(tài)極妍，縵立遠(yuǎn)視，而望幸焉。然而始皇帝的車輪每次經(jīng)過六國宮，略加停留，旋即又毫不留情地遠(yuǎn)去。
所以公孫麗入壽春宮十余年，連秦始皇長什么樣都不知道，而她也從未能踏出這座囚籠半步！
值得慶幸的是，這并非永久監(jiān)禁，而是有期限：
宮人年三十五歲出宮嫁人，不愿嫁者也能長留宮中，擔(dān)任女官，管理新一批充入宮廷的小宮女。
嫁的人也由不得自己選，無非是少府轄下的隱官之徒，強行結(jié)合后，生下孩子，世代為皇室宮廷服務(wù)，有人甚至?xí)俣缺贿x入宮中作為小公子、公主的乳母，以另一種方式飛黃騰達(dá)……
公孫麗就這樣終日在宮中做著雜役的活，期間也發(fā)生過許多動蕩——公孫麗服侍的一位壽春宮的少使受不了常年的孤寂，自殺身亡，她的尸體蒙著厚厚的白布，被抬出宮去，草草下葬。
宮人們好似丟了主人的狗，渾渾噩噩，這下連雜役也輪不到做了，某位手握小權(quán)的宮中宦者見公孫麗模樣俏麗，想要與她對食。
“不識好歹！”
公孫麗嚴(yán)詞拒絕，那宦者大怒，打發(fā)她去做更重的苦差事，和那些宮中低賤宦官一起，傾倒便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