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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樂叔說,這山形器,可能是用在立于帳前的柱子上的。

    陳勝也不客氣,立刻讓人用來裝飾自己的旗幟!頗有點裝大尾巴狼的意思。

    而讓人最為驚奇的,還是在陪葬坑里挖出了兩個大銅壺,打開以后,居然酒香四溢——一種是果香,另外一種是奶酸味。有個膽大的喝了一口,說是味道極妙,這可是珍藏百年的王室用酒啊,但陳勝看著銅壺上的那層銅綠,令人將這些酒統(tǒng)統(tǒng)倒了。

    等將泥土洗凈后,壺身上清晰地顯示出一大篇銘文,文字古樸,不像趙字也不像秦字,陳勝讓樂叔來看看,這才解讀出大意來。

    原來,這是中山國第五代君王“錯”的陵墓,另外,文中還提到“皇祖文武、桓祖成考”,在“錯”之前,還有文公、武公、桓公、成公四位先王。

    這兩個銅壺上的銘文大意是,中山王錯十四年,中山王命相邦司馬赒,擇所獲燕國之吉金制成此壺。告誡嗣王記取燕王子之反臣為主的教訓,頌揚司馬赒的忠信和伐燕的功績,并闡明如何得賢、民附和鞏固政權的道理……

    內(nèi)容枯燥,陳勝聽了一會便哈欠連天,只道:“不管當年如何氣派,都作了古,陪葬的器物,也便宜了我。”

    或許這件事讓他心有所悟,當手下來問,這些禮器如何處置的時候,陳勝竟大方的一揮手,大義凜然地說道:

    “這些財物,都是昔日中山國王侯將相的不義之財,要剽掠多少人家的血汗才能得來,今日便分給苦出身的二三子們!軍吏得大器,士卒得小器,必不使汝等空手而歸!”

    跟他來到此處的士卒自是歡天喜地,只差喊出“郡尉萬歲”來了。

    陳勝出身卑微,又是外鄉(xiāng)人,在恒山?jīng)]有根基,他只能下意識地學某位近年在天下叱咤風云的黑大佬,走底層路線了,恒山的輕俠倒是挺吃這一套。

    而恒山守陳馀卻是相反,倚靠的是恒山幾個大族,平日里也不在郡內(nèi),而是緊隨六國聯(lián)軍腳步,河東、西河,都有他的身影,只有當需要恒山郡時,才回來一趟。

    一月下旬,陳馀與趙王歇使者蒯徹抵達靈壽城,找來陳勝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一份趙王的詔令扔給他,要陳勝調(diào)集恒山所有軍隊,趕赴太原!

    ……

    “太原出事了?”

    陳勝眼皮一跳,去年秋八月,六國聯(lián)軍從西河撤退,冬十一月,秦軍韓信部攻占河東,聽說他的舊友吳廣亦在軍中,之后兩個月,北方天降大雪,秦軍的軍事行動才告一段落,眼下天氣漸漸暖和,秦軍又動了?

    陳馀只來得及匆匆告訴他情況:“韓信使偏師攻上黨,吾兄張耳守于長子,而韓信又親將主力北攻太原!”

    對趙國來說,這兩地是不能丟的,長平子戰(zhàn)丟了上黨,白起便直撲邯鄲,趙幾乎亡國。

    而太原更是趙氏起家之地,控帶山河,踞天下之肩背,為河東之根本,誠古今必爭之地也。趙有晉陽,猶足拒塞秦人,為七國雄。秦莊襄王二年,蒙驁擊趙,定太原,此趙亡之始矣。

    如今韓信定河東,下一步顯然是奪取太原、上黨,此所以下井陘而并趙代之地。

    “大王已令巨鹿、邯鄲之兵過壺關,支援上黨,而廣武君則在太原征兵,抵御韓信,恒山郡兵也要系數(shù)通過井陘,馳援太原,聽廣武君調(diào)遣!”

    “事竟已至此�!�

    陳勝面色凝重,頷首應諾,說自己立刻去集結軍隊,不日開赴太原。

    但在陳勝走后,與陳馀同來恒山,但卻另有使命的蒯徹卻忽然說道:“此人有詐�!�

    陳馀有些發(fā)怔:“先生此言何意?”

    蒯徹關上門,對陳馀道:“我是說,這陳勝接大王詔令時神色不以為然,并無敬重之心,回應時也言辭閃爍,去時匆忙,我料他已有叛心,不可不防�!�

    陳馀卻不太相信:“陳郡尉與我一同從楚國北來,蒙大王提拔,為一郡長吏,受趙國之恩至此,何故將叛?”

    蒯徹卻搖頭道:“陳君在本地行走,豈不聞‘中山狼’之事?昔日趙簡子大獵于中山,而有一狼得士人庇護,僥幸未死,然狼性貪婪,見已脫險,竟欲恩將仇報,想要吃了那士人�!�

    “這陳勝本是楚人,與趙素無淵源,之所以愿隨你北來,為求富貴而已。他如今雖為郡尉,執(zhí)掌一郡軍務,但趙國風雨飄搖,不知能否撐過這一年,他見秦強而六國弱,自是起了異心,想要更換門庭了!他領了虎符調(diào)遣兵卒,必先囚你我二人,再謀叛于恒山!”

    陳馀猶豫道:“這都是先生猜測,并無證據(jù),陳勝他不至于此罷�!�

    蒯徹卻已經(jīng)打算走了,他先前離間黑夫與蜀郡的計劃失敗后,如今又懷揣趙王使命,要前去代國,遂朝陳馀拱手:“萬事小心為妙,請陳君立刻隨我離開靈壽!否則,將為其所擒!到時候,休怪我沒提醒!”

    ……

    而陳勝處,此時正與最親近的幾個軍吏密謀。

    “汝等祖輩本是中山國人,數(shù)十年前中山亡于趙國,這才做了趙人,大父、父輩常為趙軍征募,與秦作戰(zhàn),但立了功勞,卻又是邯鄲趙人得賞,與吾等并無干系。”

    “而現(xiàn)在,秦趙戰(zhàn)于太原、上黨,秦強橫而趙弱,那坐在王宮中的趙王,又要恒山人去流血,二三子愿去,還是不愿?”

    春耕在即,自是不愿,就算不耕作的游俠兒,估摸著此去肯定損失慘重,所以恒山人多不愿打這場仗。

    于是眾人的意見,還是以“不想打”居多。

    “善!”

    陳勝等的就是這句話:“既如此,本郡尉拼著被趙王怪罪,也不忍讓恒山父老再流血,家家都添黑布素服。汝等聽我之令,立刻去將館舍圍了,擒陳馀、蒯徹,同時控制城門�!�

    “再告訴恒山人,趙王之命,亂命也!恒山將自保,不參與此戰(zhàn),封閉邊境,不得進出,守好井陘,坐觀秦趙成��!”

    陳勝倒是想得很明白:“秦贏了,我就順勢投降,反正我從未與那黑夫為敵過,吳廣也能為我說項�!�

    “若趙贏了,也是慘勝,無力來管我,我甚至可順勢南下,襲邯鄲、巨鹿……”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他陳勝,說不定還真能當上王哩!

    但陳勝的好夢很快就被打破了,不等他們準備妥當,親信便匆匆來向他稟報:

    “郡尉,陳馀與蒯徹,自東門馳出,不辭而別!”

    第0978章

    狹路相逢勇者勝

    “此事定要保密,封鎖消息,不得讓麾下士卒知曉!”

    一月底,界休(山西介休縣)趙軍大營,李左車如此吩咐親信的兩位司馬,待其退下后,只覺得頭疼不已。

    “這陳勝,真是該死!”

    他收攏河東魏國敗兵,好歹在太原穩(wěn)住了局勢,與韓信形成對峙,但在這存亡旦夕的關鍵時刻,作為太原后方的恒山郡居然掉鏈子了。

    李左車剛剛接到消息,恒山尉陳勝忽然發(fā)動兵變,控制了郡治東垣在內(nèi)的大多數(shù)縣邑,郡守陳馀逃到苦陘,發(fā)動當?shù)仄藜掖笞逡运奖?br />
    這對本就大敵臨門的趙國而言,是致命的打擊。

    恒山郡便是后世河北石家莊一帶,此郡控太行之險,絕河北之要,西顧則太原動搖,北出則范陽震懾。地控燕薊,路通河洛,更有井陘之險,是太原通往太行以東最便利,也是唯一直接的通道,若叫麾下兵卒知曉,定會導致軍心動搖。

    但他們能瞞多久?數(shù)日?半月?一旦韓信的游騎間諜偵查到這個消息,局勢勢必發(fā)生變化。

    趙國坐擁六郡,可征兵近十萬,而一半就在李左車手中,他傳承了家族的兵書,知道太原郡倒是好守,敵人想攻,無非通過三條路:

    一是從上郡渡河,近來大量秦軍游騎就是從那邊零星潛入的,但大隊人馬的話,必經(jīng)渡口,所以李左車在離石要塞(山西離石縣)放了一萬人。

    第二條路,則是界休以南的冠爵津,又名雀鼠谷(靈石峽),意為峽谷窄得連雀鼠都很難通過。李左車曾翻到祖父李牧描述這里:“東西兩山對峙,南北一水中流,數(shù)十里間,道險隘水,左右悉結,偏梁閣道,累石就路,縈帶巖側,或去水一丈,或高五六尺,上戴山阜,下臨絕澗,蓋通古之津隘矣,亦在今之地險也�!�

    東西兩山是指霍太山與呂梁山,南北一水則是汾河,形成崎嶇陡仄、輾轉(zhuǎn)盤回、山崖壁立、流水湍急的形勢,實乃南北天險也。

    于是李左車親將三萬人守于界休,堵住隘口,韓信欲取太原,敢從鼠雀谷北上的話,那拉得長長的隊伍一露頭,就會遭到趙軍的迎頭痛擊!

    還有第三條路:從上黨郡經(jīng)屯留、銅鞮至祁再到魏榆,達晉陽城,但秦軍若想走此路,前提是消滅上黨的趙、魏聯(lián)軍四萬人,攻占此郡。但那兒地勢不比一馬平川的河東,易守難攻,魏相張耳已號召上黨人死戰(zhàn),邯鄲、巨鹿之兵澤一股腦通過太行陘、白陘至上黨,在當?shù)卦O防。

    對韓信究竟會打哪里,趙軍將尉有爭議,有人覺得韓信頗有三管齊下的打算,一軍在上郡持續(xù)渡河騷擾,一軍駐霍邑,對鼠雀谷虎視眈眈,一軍則在攻打上黨,想突破那兒。

    “韓信此子,好用疑兵障眼之術�!�

    這是李左車對韓信的評價,從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和強渡河東兩場戰(zhàn)爭看,聲東擊西是其長項,開戰(zhàn)前耍一套令人目眩的動作,讓你分兵防備,而真正的殺招,則隱藏在其中。

    “凡先處戰(zhàn)地而待敵者佚,后處戰(zhàn)地而趨戰(zhàn)者勞,故善戰(zhàn)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能使敵人自至者,利之也�!�

    這是他祖父打贏宜安之戰(zhàn),斬不可一世的秦將桓齮的獲勝竅門。

    “恒山之變是瞞不住的,與其待敵察覺后制我,不如以此誘敵。”

    良久后,李左車做出了決斷,這是迫不得已,本來他們是可以打持久戰(zhàn)的,但恒山郡的變故,卻打破了平衡,趙軍必須速戰(zhàn)速決,否則太行東西形勢都將崩潰。

    “令離石守軍向晉陽撤退,界休大軍也做出向北移營之勢!”

    他要主動給韓信創(chuàng)造戰(zhàn)機,一個輕松攻占鼠雀谷,奪取太原的香餌……

    ……

    二月初時,太原趙軍的撤離確實引起了秦軍的注意,駐扎在霍邑(山西霍縣)的秦軍顯著增多,最初是小股部隊出谷試探,確認趙軍已離開界休后,才是大軍拔營,徐徐穿越狹長的谷道,前鋒秦軍抵達峽谷北口,安營扎寨,保衛(wèi)后續(xù)部隊的到來。

    但讓他們沒想到的是,趙軍卻忽然殺了個回馬槍!

    以寡敵眾夏,秦軍前鋒未能抵擋,一觸即潰,向谷中撤退而去,而趙軍則緊追不止,追擊秦軍進入雀鼠谷,他們一日8戰(zhàn),皆破之,俘斬雖不多,但卻大漲士氣,前鋒越打越順手,繼續(xù)向南追去。

    趙人皆喜,唯獨李左車卻覺得不對勁,太順利了,秦軍這退得飛快,倒像是詐敗。

    果不其然,趙軍前鋒剛追到谷外,就遭到了秦軍的迎頭痛擊,原來秦軍利用谷口遮蔽,只派了前鋒入谷,大隊人馬依然等在南口,以逸待勞。

    這下輪到趙軍節(jié)節(jié)敗退了,他們倉皇而退,秦軍的步卒則在后方步步緊逼!

    趙軍已深入谷口太多,前后十余里相繼,若發(fā)生潰敗,后果不堪設想,這場硬仗,他們必須贏下來。

    “能勝!”

    李左車為屬下們打氣:“數(shù)十年前,五國皆畏秦如虎,屢戰(zhàn)屢敗,唯趙與秦陣戰(zhàn),互有勝負!”

    “邯鄲之圍,絕境逢生,吾大父李牧的宜安之戰(zhàn)、番吾之戰(zhàn),都曾大挫秦軍,還有趙奢將軍的閼與之戰(zhàn)……”

    連廉頗都覺得不可救的仗,趙奢卻依然覺得有希望,最終力敗強敵,震驚天下。

    秦滅六國,韓魏齊燕都是如秋風掃落葉,沒經(jīng)歷什么困難,唯獨趙楚,一北一南,給秦軍制造了大麻煩。

    而趙人比楚人更憋屈,更不服,不只是長平四十萬人的血海深仇,讓幾乎每個趙人都同秦有家仇,更因趙國并非亡于戰(zhàn)敗,而是在贏得戰(zhàn)役后,被身后朝堂的刀子暗算了!

    而今日,不服輸?shù)内w人,在李左車指揮下,喊出了和閼與之戰(zhàn)一樣的口號:

    “狹路相逢�!�

    “勇者勝!”

    趙人呼喊著,持戈反擊,形勢沒有簡單地倒向他們,雙方戰(zhàn)成了勢均力敵,至夜方休。

    之后幾天里,秦軍好似吃秤砣鐵了心,不斷試圖北越鼠雀谷,而李左車則帶著主力與其周旋,寸步不讓,峽谷中每日都有交鋒出現(xiàn),但都是小規(guī)模的,雙方都吃過虧,都不敢貿(mào)然進攻。

    直到二月中旬時,李左車仔細琢磨,才察覺出不對。

    “中計了!”

    “對面的主將,絕不是韓信。”

    “與吾等相持良久的,亦不是秦軍主力!”

    ……

    靠著山谷遮蔽,雙方都不能知對方兵容全貌,但秦軍靠著從離石渡過去的游騎偵查,至少知道趙軍主力是在此的,但秦軍……

    鼠雀谷南口,都尉吳廣倒是很高興:“韓侯真妙計也,要是李左車知道,與他四萬趙軍隔著鼠雀谷打得難解難分的,居然只有董君與我?guī)е膬扇f人,豈不是要活活氣死?”

    人數(shù)雖少,但他們一點不怕,鼠雀谷對南北雙方來說都是天險,不管哪一方,即便有兵力優(yōu)勢,但要強行穿過峽谷,第一時間投入的兵力都必然少于對方,即便拼命向前推進,這數(shù)十里峽谷,就足夠雙方打上半個月了,而那,更是秦軍希望看到的……

    更何況,身后就是河東源源不斷的支援,已經(jīng)在離石站穩(wěn)腳跟的灌嬰部,也與他們互為犄角。

    董翳則覺得有些憋屈:“西河軍可不想打這種仗�!�

    他們屠了兩萬魏卒,仍意猶未盡,但說來可能不信,盡管趙人與秦人確實有血海深仇,但在李左車約束下,趙軍占領的西河城池,雖有搶掠殺人等暴行,反而未遭大規(guī)模屠戮。

    吳廣少不得寬慰董翳:“待李左車察覺,韓侯已將大軍擊破上黨趙魏聯(lián)軍,走屯留、銅鞮繞到他背后,全殲趙軍主力了!”

    再之后,便能與恒山郡的故友陳勝取得聯(lián)絡……

    原來,韓信在得知太原趙軍“撤退”時,已看穿這是詭計。

    但既然李左車出于恒山之變,急于決戰(zhàn),那韓信便將計就計,用偏師在鼠雀谷拖住太原趙軍,他則速攻上黨,取得勝利后北上,與董翳、吳廣部對李左車形成包抄,一戰(zhàn)定太行以西。

    這就是韓信的目標,也是黑夫給他配備的“北戰(zhàn)區(qū)參謀部”的眾策之見。

    但這種“一戰(zhàn)定乾坤”的樂觀態(tài)度,三天后便宣告破滅。

    秦軍從谷中發(fā)動的騷擾依然頻繁,但趙軍最初還反擊劇烈,但越往后,就越是無力,直到二月中旬,秦軍前鋒都快走到谷口了,依然沒遇到一個趙卒,昔日在谷中的壁壘也空空如也。

    當他們抵達峽谷北口時,才遇上了灌嬰部的游騎,告知了偵查到的最新結果。

    “李左車,退兵了!”

    ……

    “醒悟得還不晚,但縱李左車退兵,也只能保全他自己,保不住上黨了。”

    二月下旬,得知李左車從鼠雀谷全身而退的消息時,韓信正站在上黨郡一座關隘之上,這兒是長治盆地的入口,也是支援上黨的趙軍偏師守備之處,如今已被他占領。

    而關隘下的狹長河谷,以及谷中那兩道古舊的壁壘,則成了關押俘虜?shù)那艋\。

    這是一場漂亮的圍殲戰(zhàn),足以被載入史冊。

    四萬趙人、魏人或蹲或站,擠在一起,被韓信得到黑夫數(shù)次增員后,多達六萬的秦軍看著,他們抬著頭,不甘而又驚懼地等候勝利者發(fā)落……

    韓信也知道,他們?yōu)楹慰謶帧?br />
    這河谷中,散落著數(shù)不清的箭簇和斷戟,當?shù)厝藫炝藥资甓紦觳煌�,而若是扛著鋤頭往下刨上幾尺,或能挖出累累白骨來!

    韓信知道,這是一位兵家前輩,五十多年前打的結,名為“長平”的死結!

    秦與趙的國運,在此徹底分岔!

    真如同宿命一般,韓信不由嗟嘆道:

    “武安君當年面對比這多上十倍的趙國降兵,他在想什么?”

    第0979章

    長平

    “當?shù)叵驅(qū)дf,這道高嶺叫空倉嶺,據(jù)說是長平之戰(zhàn)時,武安君白起曾偽置糧于此,故名�!�

    進入咸陽后,韓信曾去過御史府,要來關于長平之戰(zhàn)的史籍記錄,在地圖上無數(shù)次推演,但都比不上此時此刻,站在空倉嶺上,數(shù)十年前那場大決戰(zhàn)的形勢一目了然。

    他指著西面那座位于山路另一邊的小城,對從漢中起就是自己左膀右臂的趙衍道:

    “秦軍以端氏城為駐地,沿山嶺之間,這唯一一條適合大軍通行的山路殺向趙軍,這條路的盡頭,天險空倉嶺橫亙在前�!�

    空倉嶺的東面就是丹水河谷,北連長子,乃趙之上黨,南達高都,便是韓之上黨十七城。秦將王龁已取韓上黨,上黨民走趙,趙軍將其安置在長子,而以廉頗守長平關。

    據(jù)說廉頗首先在空倉嶺布置防線,但因為高都已失,而秦軍的支援能通過太行陘,從河內(nèi)郡源源不斷運過來,如果死守空倉嶺,容易被人抄了后路。

    所以廉頗放棄空倉嶺,撤退至丹水東邊,改筑百里石長城,以長平關為塞,與秦軍開始了反復拉鋸,最終雙方不斷添油增兵,最終打了韓信所知,規(guī)模最大的一場仗。

    但這一次,因為河內(nèi)和太行陘都還在趙將司馬卯手中的緣故,趙魏聯(lián)軍便在大將軍魯勾踐帶領下,放心大膽地駐扎在空倉嶺。

    趙衍道:“但彼輩萬萬沒想到,將軍兵力早不是初破河東時的那點人馬了,更乘恒山之變傳來,趙人軍心不穩(wěn)知際,以奇兵擊破高都,封鎖丹水河谷,將趙人困在空倉嶺上�!�

    昔日白起的戰(zhàn)術,是秦軍詳敗而走,引誘趙軍逐勝,又用奇兵二萬五千人絕趙軍後,又一軍五千騎絕趙壁間,將其一分為二。

    韓信的法子,有異曲同工之妙。

    趙軍自然選擇了向東突圍,但一場大戰(zhàn)下來,他們還是比一路北伐的百戰(zhàn)之師差了點。最終魯勾踐戰(zhàn)死,趙軍被分割成幾部,群龍無首,這次不必等糧食耗盡了,在一連串讓人瞠目結舌的“白日驚雷”后,士氣低落的趙軍被控制住,被勒令放下武器,至丹水東邊的二壁間,等待發(fā)落。

    作為黑夫特地設置的特種部隊,徐福手下的方術士們靠名為“爆竹”的玩意,雖然不能殺傷敵人,但在打完仗的威懾上卻是滿分,繼武關后,又立了大功。

    但也有頑抗到底的,因為這些趙人堅信,秦軍會將他們坑殺,腳下水邊被丹水沖刷后露出的累累白骨就是證據(jù)!

    而這兩天來,趙人緩過神來后的反抗也此起彼伏,畢竟是故戰(zhàn)場,此地殘兵斷戈很多,鎮(zhèn)壓了一場又來一場。守衛(wèi)他們的秦軍都十分緊張,手里持著弩機,一旦有異動就毫不猶豫地來一發(fā)!

    所以在瞻仰前輩手筆的同時,韓信也面臨和當年白起一樣的問題:

    這群趙俘,是殺,是留?

    “趙卒反覆,非盡殺之,恐為亂。”

    趙衍贊同痛下殺手,這兩日來,趙卒從被爆竹驚嚇的駭然里反應過來,發(fā)起的反抗,已造成數(shù)百名秦卒傷亡,若再拖下去,更大的暴動恐怕近在咫尺!

    畢竟這可是長平啊,踩在前人的骨骸上,你讓趙人相信自己能活命?這真是笑話。

    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殺了干脆!反正大軍東征以來,在河東起碼也殺了兩萬魏俘——雖然主要是心懷仇怨的西河軍干的,他們這次被韓信打發(fā)到鼠雀谷吸引李左車主力去了。

    “自然是要留下�!�

    作為監(jiān)軍,河東守去疾卻持另一種意見,他說道:

    “先前西河軍濫殺魏俘,以筑京觀,攝政便下達過律令,從十二月起,各軍不從將軍之令,私自處死俘虜者,將視為私斗!我聽聞,六國破西河時,趙卒受李左車約束,甚少屠城,我派人盤問過,此處被俘的趙兵,多是近日從邯鄲、巨鹿征來的農(nóng)夫,連西河都沒去過,既已投降,何必趕盡殺絕?”

    “且修改后的《軍爵律》有言,士卒擒俘虜與斬首等功,對軍官而言,擒俘虜十人,相當于多斬首一人,韓將軍俘四萬卒,可多算斬首五千,如此,軍中諸尉亦能盈論,既不傷天和,又能多得軍功,何樂而不為呢?”

    去疾聽過一種說法,白起當年下令殺俘,除了擔心趙卒反復外,還因為軍爵律上首功,若不得足夠斬首,麾下幾十萬士卒這場仗就白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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