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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兩人一道攙扶著沈陵川，好不容易將人搬上馬車，蕭洵剛要上車，卻見方才離開的刺客去而復(fù)返。

    刀疤眉狠厲地喊了一聲，“賤人，居然敢騙我！”

    方才他們一行人緊急后撤，卻發(fā)現(xiàn)黑甲衛(wèi)的腳步聲只持續(xù)了片刻便消停了。而且他們今日行動(dòng)如此周密，五城兵馬司的人怎么可能來得這么快，肯定是這個(gè)臭女人意外撞破了他們的好事，還來戲耍他們。

    他心口充斥著一腔怒火，握著刀上前就直沖秦姝落而來。

    淬著血的刀充斥著刺鼻的血腥味，秦姝落惡心得反胃，躲閃不及，眨眼之間，蕭洵一把將她拉到身后，孫伯也趁勢(shì)起身動(dòng)手，卻忽見一支利箭穿風(fēng)而過，擦過秦姝落的帷帽直中那刀疤眉的眉心。

    秦姝落回眸，只見一個(gè)年近四十的女子一身盔甲，身后跟著無數(shù)黑甲騎兵。

    她唇瓣一張一合，聲音無比囂張道：“什么玩意兒也敢在我的地盤撒野�！�

    抬手一揮，“抓住他們！”

    嗓音一落，身后的黑甲衛(wèi)立馬如同獵犬一般直奔那群刺客，血肉碎裂的聲音不絕于耳，不過三五下便是一地尸身。

    秦姝落眼睫微顫，這便是她方才冒充的北城兵馬司副指揮使，也是大庸朝唯一破格錄取的四品女官——鄭克。

    只見她翻身下馬，跪在蕭洵面前，“屬下來遲了，還望……”

    “大人來得剛好�！彼�話還沒說完就被蕭洵扶起來了，“沈某感激不盡。”

    “沈？”鄭克微愣，瞧見一旁的秦姝落，恍然大悟般，而后尷尬地咳嗽了兩聲，“呃，大人沒事就好。”

    沈？

    呵……

    秦姝落將二人的暗流涌動(dòng)看在眼中，也不戳破。

    見一旁還有黑甲衛(wèi)前來匯報(bào)消息。

    她垂眸，喚了聲孫伯，兩人便自覺走開幾步，去尋覓碧書的蹤影，只見不遠(yuǎn)處的半山坡上呼啦啦滾下來一個(gè)圓圓的小可愛。

    黑甲衛(wèi)剛要抽刀。

    “別動(dòng)她！她是我的婢女！”秦姝落立馬開口道，趕忙跑過去，把人扶起來。

    碧書“呸呸”地吐了好幾口泥土，身上臟兮兮的，頭頂還頂了好幾塊落葉和鞭炮屑。

    有些委屈抱著秦姝落喊道：“姑娘……”

    “沒事了�！鼻劓�落寬慰道，她伸手幫碧書把頭頂?shù)穆淙~都弄下來，然后拍去身上的灰塵。

    碧書擦擦眼睛，瞧見她衣袖上沾染的血跡，訝道：“姑娘，你受傷了？”

    秦姝落低頭一看，是剛才幫忙抬沈陵川時(shí)不小心沾上的，解釋道，“不是我的血�！�

    “哦——”

    碧書這才松了一口氣，要是姑娘出事了，她可真不知道怎么跟老爺夫人交代。

    她瞧著周圍那么多人，還有地上的尸體，倒是后知后覺地感到有些害怕，尤其是那些黑甲衛(wèi)，京城之中誰人不知道他們的名聲，個(gè)個(gè)都兇神惡煞的。

    碧書不由得有些瑟縮地躲在秦姝落身后。

    秦姝落把人護(hù)在身后，原是想就此離開的，可馬車上還躺著傷患，有黑甲衛(wèi)在替他包扎，秦姝落也不好開口打攪，便站在原地等著。

    而另一邊，黑甲衛(wèi)恭敬道：“只來得及留下一個(gè)活口，他好像有話要說，大人可要親自審問？”

    鄭克望向蕭洵，蕭洵扯了扯嘴角，淡聲道：

    “殺。”

    李氏的人能說真話才有鬼，他才懶得浪費(fèi)時(shí)間。

    “是�！�

    眼見著黑甲衛(wèi)就要?jiǎng)邮�，蕭洵輕道：“等會(huì)兒吧，別嚇著人家姑娘�！�

    黑甲衛(wèi)愣了一瞬，又應(yīng)道：“是�！�

    他說完話，一回眸看見的便是秦姝落一身藍(lán)衣，頭戴帷帽，站在竹林之中的模樣，氣質(zhì)清冷得似林間幽鹿，好像下一秒就會(huì)被驚跑。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養(yǎng)得這樣輕靈。

    秦姝落回頭見蕭洵走了過來，便拍了拍碧書的胳膊，讓她和孫伯先走遠(yuǎn)些。

    兩人隔著帷帽相望，他先開口道：“今日多謝姑娘出手相救�！�

    要不是她來得及時(shí)，恐怕他便真的命喪于此了。

    秦姝落緩緩搖了搖頭。

    人，該救的不該救的，她都救了。

    只希望今日之后，他們?cè)贌o瓜葛，便是這般意外、偶遇也不要有。

    “不知姑娘是要去哪兒，可是朝云觀？”

    這條路離得最近的地方便是朝云觀，方才見她的婢女從山上滾落的時(shí)候身上還粘著鞭炮屑，想必是要去敬香拜神。不過能想出以鞭炮聲混淆視聽，拖延時(shí)間的女子也算是個(gè)妙人了。

    “我讓他們送你去吧�！笔掍�又道，還解釋了一句，“我與他們還算認(rèn)識(shí)�！�

    秦姝落抿唇，“不必麻煩公子了�！�

    “那我讓人送你回家吧�！笔掍�再道��

    秦姝落握緊手上的鐲子，依舊搖頭，想了想還是找了個(gè)借口：“今日原是背著父母偷溜出來玩兒，還望公子將此事保密，不要告知任何人。”

    秦姝落不想跟他有過多糾纏，只聽著他的聲音便會(huì)讓她覺得心口百般不適。

    還不等蕭洵回答，她便率先開口道：“那位公子傷勢(shì)很重，移來移去，恐有不便，馬車便留給你們了�！�

    “那你呢？”

    秦姝落抿唇不語。

    蕭洵立馬招手，讓人牽來幾匹馬，“收了姑娘的馬車，怎好叫你們步行，這三匹馬送與姑娘了�！�

    秦姝落看著這幾匹馬，黑甲衛(wèi)的坐騎果然名不虛傳，個(gè)個(gè)神采飛揚(yáng)，毛發(fā)柔順透亮，馬腿健壯有力，這可都是上等的良駒，在外頭千金難求，宋鈺常年在軍中，若是他見了，必會(huì)喜歡。

    只可惜她收受不起。

    “多謝公子美意，我不會(huì)騎馬�！�

    又一次被拒絕，蕭洵便是再遲鈍，也感受到了她對(duì)自己的抗拒。

    “如此倒是我們白占了姑娘的便宜。”蕭洵道。

    偏她依舊不語。

    蕭洵也有些無奈，他輕嘆口氣，又想起些什么，擦了擦手上有些干涸黏膩的血跡，從懷里掏出一塊玉佩，那玉一瞧就晶瑩剔透，光澤潤亮，是上好的品種，偏中間雕刻的是四角蟒蛇，但凡與皇室有關(guān)的人再怎么遲鈍都該認(rèn)出來了。

    “你拿著這塊玉，去、五城兵馬司的任何一處都行，就說找玉的主人，今后不管有什么困難我都會(huì)替你解決，算是還你今日的救命之恩了�！�

    “切，還什么困難都能解決，你以為你是天王老子呢�！币慌缘谋虝�聽了一耳朵，又看不清那玉佩的模��，便沒忍住嗤笑一聲，“真這么厲害，還能被人追殺，不會(huì)是什么亡命之徒吧�！�

    “住口�！鼻劓�落斂眸，斥��。

    碧書閉嘴。

    然后又瞪了一眼眼前的這個(gè)男人，她就是不喜歡他，要不是遇上他今天好好的日子怎么會(huì)弄得這般晦氣，血污滴答的。

    而且別以為她看不出來，這個(gè)男人自方才起，盯著小姐的眼神便不懷好意，像是要把人吃了似的，小姐都屢屢拒絕了，他還總是窮追不舍，現(xiàn)在還送什么玉佩。

    啊呸，她家小姐是堂堂秦家大小姐，京城三品大員的獨(dú)女，能缺一塊破玉佩？就算是跟五城兵馬司的人有些關(guān)系，也犯不著在她家小姐面前說這樣的大話。

    秦姝落看著那塊玉，良久才道：“不必了�！�

    今日之事已是意外，她不想再節(jié)外生枝。

    蕭洵還欲多言，就聽秦姝落沖著碧書道，“把車?yán)锏囊律押褪澈卸寄贸鰜�。�?br />
    “是！”

    碧書麻溜地跑去拿了東西下車，順手給秦姝落披上披風(fēng)，遮住袖口的血跡，然后乖乖站在她身后。

    “誒——”

    蕭洵握著玉佩，看著這心急火燎的主仆二人，想留人卻不知怎么開口。

    秦姝落更是果決，道：“還請(qǐng)公子守諾，就當(dāng)是報(bào)恩了�！�

    他略一猶疑便見她已經(jīng)帶著兩個(gè)仆從轉(zhuǎn)身離開了。這般干脆利落，叫蕭洵都愣怔一瞬。

    秦姝落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想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她走得急，帶動(dòng)著帷帽的薄紗下擺都飄動(dòng)了起來。

    從蕭洵身側(cè)經(jīng)過之時(shí)，隱約間露出她的下半張臉，尖銳的下頜線，精致的唇瓣緊抿著，下面還綴著一顆小巧的痣，就如朱砂一般直接印入了人心里。

    猛地回神，卻見人已經(jīng)走了好幾米遠(yuǎn)，想也不想地沖著她的背影喊道：“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秦姝落駐足，隱約間，耳邊又似響起那日的聲音。

    “秦姝落，嘖，這名字可真晦氣�！�

    “秦家女面相刻薄，必然陰險(xiǎn)善妒�！�

    “孤瞧之不喜，不如賜給七弟？”

    ……

    心口便如刀割一般疼痛難忍，頭也疼得厲害。

    “姑娘？”

    她回神，淡道：“賤名不敢侮辱尊耳�！�

    第3章

    秦姝落步行離去，也不再去朝云觀，而是直接領(lǐng)著人走了另一條道去了

    等秦姝落的背影走遠(yuǎn)，僅剩的活口也人頭落地。

    鄭克這才上前問道：“殿下，此事可要上報(bào)？”

    蕭洵看著那條蜿蜒小路，他此行不過是假扮沈陵川的隨從，微服私訪，想要探一探江城李家的底，誰知道她居然這么按捺不住。

    他挑眉，唇角微揚(yáng)，望著鄭克：“當(dāng)然，難道你不覺得沈大人受傷是一件很嚴(yán)重的事情嗎？”

    鄭克愣了一瞬，她與太子不算深交，只是她上頭的北城兵馬司指揮使劉青云是從前姜皇后的府兵，是以今早她收到命令之時(shí)半點(diǎn)不敢怠慢，更不敢深究。

    可按理來說，太子私自出宮，還遭人刺殺并非什么光鮮事兒，一般都私下處理了。

    但瞧著殿下這意思好像是要把此事鬧大。

    鄭克雖不解，卻也不敢多問，只是應(yīng)道：“是�！�

    蕭洵輕嗯一聲，回頭看見滿地的尸體，眸光微暗，還想留活口，這李氏可真是越發(fā)心機(jī)叵測了，可那又如何呢？今日刺殺不管是不是她安排的，這個(gè)鍋她都背定了。

    蕭洵冷哼一聲，看著自己手上的斑斑血跡，眼底透著一絲陰冷。

    他翻身騎上馬，回眸看了一眼鄭克，眸中透著一絲欣賞，居高臨下道：“你叫……？”

    “回殿下，卑職名叫鄭克。”

    “很好，回頭告訴劉青云，就說孤很喜歡你，東宮還缺一個(gè)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鄭大人要是不嫌官職低，孤恭候大人。”

    “卑職謝殿下賞識(shí)�！编嵖斯虻氐�。

    蕭洵揚(yáng)唇，不再多言，轉(zhuǎn)身便駕馬離去，只留下鄭克還跪在原地，良久才敢直視太子的背影，她不由得打了個(gè)冷顫，人人都說太子任性妄為，魯莽沖動(dòng)，可今日所見，卻總覺得與傳聞并不相符。

    不過心狠手辣倒是真的。

    而另一邊，秦姝落離開之后，也沒去朝云觀，而是直接去了臥龍坡。

    三人走了好一會(huì)兒路，見太陽越發(fā)毒辣，碧書才開口道：“姑娘，你要不歇一歇吧，不然我怕你的腿撐不住�！�

    秦姝落見此處還算干凈，便停下腳步尋了塊石頭稍稍坐了會(huì)兒。

    她的腿自那年從宮里被拖出來之后，磕在了門檻傷了好一陣，便有些走不得路了。

    大夫倒是說沒什么大問題，多走動(dòng)走動(dòng)就好。

    可秦姝落卻總覺得這雙腿不打聽自己的使喚了。

    她坐在石塊上錘著酸澀的腿，碧書也蹲下身幫她揉著，后悔道：“早知道方才還是應(yīng)該留下一匹馬的，姑娘的腿可受不住這么走�！�

    “你知道他什么人就敢收他的馬？”秦姝落反問道。

    “借匹馬怎么了，又不是不還他，他還收了咱們的馬車呢�！北虝�立馬反駁道，她又尋思了一下，“左不過是哪個(gè)大官，我看他衣著并不昂貴，應(yīng)該同老爺差不多，也是正三品，不然黑甲衛(wèi)的首領(lǐng)不會(huì)對(duì)他那般尊敬�！�

    “那你方才還敢對(duì)他不敬？”秦姝落又問道。

    碧書扁嘴，“可奴婢就是不喜歡他，小姐分明救了他，他卻老盯著小姐看，這種人心術(shù)不正得很。”

    秦姝落笑笑，“你啊，真是夠膽子大的�！�

    碧書嘿嘿一笑，“在我心里姑娘最重要了�！�

    她原不過是個(gè)棄兒，被父親三吊錢就賣給了別人做童養(yǎng)媳，要不是那天她拼了命地逃跑，撞上了姑娘的轎子，哪有今日的好光景。

    所以她在這世界上最最討厭的就是對(duì)姑娘不好的人，要說第一號(hào)就是那個(gè)害得姑娘遭人非議的太子殿下。

    太子怎么了？不分青紅皂白，毀人清譽(yù)的，都是豬狗不如的畜生。

    第二號(hào)就是方才那個(gè)眼睛長在小姐身上的登徒子！

    她又想了想，道：“還是不借的好，這種人少打交道�！�

    秦姝落揚(yáng)唇，“你說得對(duì)�！彼�又刻意交代了一��，“孫伯，今日之事不許告訴任何人，回去之后，你二人也盡量少出府�！�

    孫伯道：“是�！�

    碧書也笑道：“知道了。保證不給小姐惹麻煩！”

    秦姝落笑得眉眼彎彎：“走吧，路上再看看有沒有店家吧，有的話就再雇一輛馬車才好。”

    “是。”

    *

    一老漢精神矍鑠，兩妙齡女子氣喘吁吁地倚在桌邊錘著腿，毫無大家閨秀的風(fēng)范。

    宋鈺一行人到了臥龍坡的驛站時(shí)看見的就是這幅模樣。

    他駕著馬，唇角忍不住高揚(yáng)，大喊一聲，“阿落！”

    秦姝落原本是倚在桌上小口小口地喝水。說真的，她也有些后悔，早知道便不拒絕蕭洵那幾匹馬了，她們這一路竟是連牛車驢車都沒遇見過一輛，更別說是可以租馬車的店家了，全靠一雙腿走到這兒來。

    聽見有人喊她，秦姝落猛一回頭，掀開帷帽，就見一個(gè)張揚(yáng)肆意的少年郎高高地坐在馬背之上，駿馬飛揚(yáng)，笑容滿面地沖自己招手。

    那可不就是她日思夜想的人——宋鈺。

    她忍不住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shí)的場景。

    那時(shí)表姐范南汐從盛京遠(yuǎn)嫁去江城，宋鈺跟著他哥哥宋嘉榮前來迎親。

    他也是這樣，一身暗紅色的勁裝騎著烈馬，從遠(yuǎn)處飛馳而來，腰上扣著一塊深藍(lán)麒麟繡的玉帶，高高揚(yáng)起的發(fā)尾在空中飛揚(yáng)，手一揚(yáng)扣住馬韁繩就停在了秦姝落面前，烈馬嘶鳴。

    他眉眼彎彎，朗聲問道：“你就是新嫂嫂的阿落妹妹吧？我常聽他們提起你�！�

    那年秦姝落才十四歲，宋鈺十五歲。

    少年人意氣風(fēng)發(fā)，一眼萬年，卻彼此克制，只因秦姝落還是待選之身。

    本以為正常落選便可以過尋常女子的幸福生活，卻不想三年后的那場選秀，她不僅僅是落選，更是聲名盡毀。

    秦姝落眼眸微閉，實(shí)在不愿意記起過去那段往事。

    她站起身，也顧不得規(guī)矩體面了，大聲回應(yīng)道：“宋鈺！”

    這聲音叫得人心都暖了，宋鈺揚(yáng)起馬鞭，飛快地從遠(yuǎn)處跑到她身旁，然后跳下馬，直接把人抱了起來。

    宣告道：“我回來啦！”

    碧書在后頭看得咯咯直樂，忍不住跟孫伯吐槽，“我就說嘛，只要宋小公子一回來，小姐準(zhǔn)開心得沒邊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