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主仆倆坐在窗邊,靜看大雪落落無聲,掩蓋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笑和淚。
第120章
“啟稟太子妃,沈大人,太子不見了�!�
平南王妃去世之后,
秦姝落又大病一場。
對外只宣稱是太子妃照顧太子太過盡心,這才病倒了。
可真真假假誰又知道呢。
只是連日高燒不退,使得秦姝落往日稍好些的魘癥也再次復(fù)發(fā),
整個人瘋瘋癲癲的,偶有平靜的時候也是麻木不語、死氣沉沉的,
瞧著甚是嚇人。
袁春落瞧著她閉口不言的模樣,心如刀割,
偏手上的藥方不知改了多少回,
也是無用。他自詡醫(yī)術(shù)高超,
但此刻卻只盼著能有比自己更厲害的大夫出現(xiàn)。
偏是沒有,一聲聲嘆息仿佛要將他所有的理智都掏空了。
*
而荊山獵場牢獄里。
時間已然不知過去了多久。
簡陋的帳篷四處漏風(fēng),
呼呼刮得人臉疼,破了口子的篷頂下方還積著一小片雪。
說不清是血還是水滴落的聲音,一直在蕭洵的耳邊“滴答滴答”地響著。
他被鐵鏈捆在冰冷的刑架上,
渾身凍得僵硬麻木,
大腿處還被人捅了個對穿,
遠(yuǎn)處微弱的刑火根本無用,
身上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臟污不堪的衣裳硬邦邦地掛在身上,像是又冷又硬的石頭,讓人生不如死。
晏初打暈人,
偷偷潛藏進(jìn)來看見這一幕的時候,
不禁眼眶一紅。
“殿下,醒醒。”他輕拍著蕭洵的臉龐,
低聲道,
“沈陵川去了太子妃的住處,屬下這就救您出去�!�
他一邊用備好的鑰匙開鎖鏈,
一邊寬慰蕭洵道,“您千萬要撐住,馮公公已經(jīng)備好了人馬,等咱們回到盛京,必能重新奪回這一切�!�
蕭洵勉強(qiáng)撐起沉重的眼皮,瞧見他卻是緩緩搖了搖頭,勉強(qiáng)開口道:“你快走吧,沈陵川對此處四下設(shè)伏,你恐怕已經(jīng)暴露了�!�
“殿下!”晏初心焦道,鎖鏈遲遲打不開,他索性提刀砍斷。
不想帳篷之外的腳步聲來得如此之快。
晏初手中動作一頓,蕭洵在他耳畔輕語兩聲,而后道:“帶著我你逃不出去的。走!”
晏初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一咬牙只能從屋頂翻身離開。
蕭洵看著一瞬間空寂的帳篷,扯了扯嘴角。
果不其然,晏初前腳剛走,看守的人馬后腳就出現(xiàn)在眼前。
冬日的雪夜里,門簾大開,伴隨著呼嘯的寒風(fēng),一雙黑色的厚底長靴走在前頭,踏著積雪,在蕭洵身前落定。
他垂著頭,不用睜開眼都知道眼前的人是誰。
“有人來過,晏初么�!鄙蛄甏⊕咭暳艘蝗χ車⑽窗l(fā)現(xiàn)任何異樣,回眸看向蕭洵,聲音靜如沉水道,“你身邊也只有他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進(jìn)來了。”
蕭洵依舊低垂著眼眸,不大搭理他。
這些時日,他夜夜至此,以折磨自己為樂。
他早就習(xí)慣了。
蕭洵不說話,沈陵川也有的是辦法,偏頭不過一個眼神,身邊的人便立馬心領(lǐng)神會,出去尋晏初的蹤跡了。
破舊的帳篷里,士兵少了許久,好不容易人群集聚帶來的一絲熱氣又散了。
身側(cè)的人將爐火移到沈陵川身側(cè),沈陵川解下黑色大氅,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看著蕭洵凍得發(fā)紫的肌膚,心中一股隱秘的暢快根本按捺不住。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蕭洵待他算是不薄,可是不夠啊,如果當(dāng)初他們不是一塊兒認(rèn)識的秦姝落,如果秦姝落遠(yuǎn)嫁江城,他們誰都沒有機(jī)會,或許……他會繼續(xù)死心塌地地跟隨著蕭洵。
可偏偏他們同日同時遇見又愛上的人,最后卻成了他的新娘?
憑什么?
沈陵川不服,他自問不論文韜武略他都不輸蕭洵。
來日,蕭洵登基大典,他亦會是內(nèi)閣重臣。
但他也只能是重臣了。
蕭洵對他的愛人能唾手可得,而他卻永遠(yuǎn)無法近身半步。
君臣不過一字之分,他就永遠(yuǎn)需要認(rèn)命,只能等蕭洵賞賜一些他不需要的東西,連婚事都是如此。
他自嘲一聲。
看著蕭洵身上的傷口,拿起一旁燒紅的烙鐵,眸光如毒蛇一般陰冷地盯著蕭洵。
“殿下如今都這幅模樣了,他們竟還死心塌地地為你賣命,當(dāng)真是養(yǎng)了幾條好狗啊�!�
蕭洵眼皮都不曾抬一下,只嗤笑一聲,“你從前不也是我身邊的一條好狗嗎?”
“是么�!�
沈陵川手中的烙鐵裝似不經(jīng)意間落在蕭洵的胸口,□□被灼燒的身影“滋滋”地在帳篷內(nèi)響起。
蕭洵悶哼一聲,額角青筋暴起。
沈陵川看著他這幅慘狀就覺得高興,他最討厭的就是蕭洵這幅高高在上的模樣,這些時日任由他怎么折磨,蕭洵始終自視甚高,看他一如從前那般輕蔑。
可他再驕傲又如何,如今不還是他的手下敗將。
沈陵川嗤道:“蕭洵,你便是再能忍又如何,連自己的女人都留不住,你又算什么男人!”
蕭洵咽下口中的悶疼聲,緩了許久,才抬眸正眼看了一眼沈陵川,分明他才是那個被捆綁的囚徒,可偏偏身上就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居高臨下的威嚴(yán)和氣勢。
他像是看丑角一樣看著沈陵川,半晌冷笑一聲,不屑道:“沈陵川,愛而不得的滋味不好受吧,否則你也不會夜夜至此,呵……”
話音一落,沈陵川猛地按緊手中的烙鐵。
鉆心的疼痛讓蕭洵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他面色陰沉個,咬著牙恨道:“成王敗寇,蕭洵,你才是那個沒用的廢物。而我有大把的時間陪著阿落,從今往后她身邊的人只會是我。”
“呵——她身邊的人是你,可她心里有誰,你心知肚明�!笔掍粗�,近乎殘忍道。
他冷嘲一聲,唇角只是輕輕勾起一抹無聲的笑,便足以讓沈陵川惱怒得恨不得親手將他碎尸萬段,他扔了烙鐵,拿起一旁長滿了倒刺的鞭子將蕭洵抽得皮開肉綻,仍不覺得解氣。
蕭洵也似跟他作對一般,再疼也一聲不吭,只是笑看著他。
比起他,沈陵川更可憐。
以秦姝落的性子,是絕對不會愛上一個曾經(jīng)袖手旁觀,看著秦家敗落的人的,這一點(diǎn),沈陵川比他更清楚,可他還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你住嘴!”
“總也好過你,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沈陵川拿著打得開花了的鞭子,額角冒汗,氣喘吁吁地站在蕭洵面前,心中依舊憋悶至極,他咬了咬后槽牙,抄起一旁的酒壺,酒水從鞭子上暢快地灑下,就像是沈陵川心底的怨氣一樣。
他抬手揮鞭,想要將這所有的情緒都發(fā)泄出去,不想?yún)s聽外頭的人來報(bào):
“沈大人,太子妃又夢魘了�!�
聞言,蕭洵耷拉著的眼皮輕輕顫動一瞬。
沈陵川揮鞭的動作一頓,忙問道:“不是好不容易睡著了嗎?”
“屬下也不知,只是瞧見碧書姑娘半夜又遣人請了袁大夫來,說是太子妃又驚醒了,這回喝了安神湯也無濟(jì)于事�!蹦鞘绦l(wèi)拱手回道。
這下,沈陵川立馬將手中的鞭子扔給一旁的侍衛(wèi),掀了簾就往外走,連大氅都顧不上披,更別說蕭洵了。
冷風(fēng)呼呼地往里灌著,蕭洵不知是多久之后才從寒冷之中找回自己的意識。
他好不容易睜開沉重的眼皮,看守的侍衛(wèi)早就倒了一地,耳邊的鐵鏈摩擦的聲音叮鈴作響,去而復(fù)返的晏初重新印入眼簾。
“屬下無能,讓您受罪了�!标坛跻讶豢硵噼F鏈,將蕭洵軟塌塌的身子摟在懷中,紅著眼眶道。
蕭洵看著他,修長的眼睫毛在昏暗的火光之中抖動,皸裂的唇瓣勉強(qiáng)扯動道:“太子妃驚醒一事,與你有關(guān)?”
晏初扛著他的動作一怔,低聲道:“她將殿下害成這樣,屬下不過是略施小計(jì),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聲音里還帶些憤懣不平。
蕭洵喉間一緊,想開口說些什么,可喉間卻如刀割一般疼痛,眼前一黑,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晏初扶著他,穿過層層守衛(wèi),寂靜地消失在了雪夜里。
*
太子妃的住處里。
沈陵川到的時候,秦姝落已經(jīng)鎮(zhèn)靜許多了。
此時此刻正坐在床榻上安安靜靜地喝著藥。她披散著長發(fā),一頭青絲如瀑布般傾瀉而下,只露出精致的側(cè)顏,好似從畫里走出來的美人一般。整個人不施粉黛,比往常少了許多脂粉帶來的明厲和張揚(yáng),多了幾分惹人憐惜的病弱感。
沈陵川盯著她的側(cè)顏,心臟漏跳一拍,認(rèn)識了這么久,他還是第一次見秦姝落露出這樣完全真實(shí)又毫無防備的一面,只一眼,就足以抵消他所有的不甘和怨氣。
秦姝落聽見腳步聲,細(xì)細(xì)抬眸,瞧見他進(jìn)來了,也未曾發(fā)一言,只是麻木地喝著碧書喂來的湯藥。
沈陵川緩步走過來,生怕驚擾到她,而后坐在床邊,伸手想要接過碧書手中的湯藥,親自喂秦姝落喝。
碧書看了看秦姝落的臉色,只見她面色絲毫未變,這才將湯藥遞給了沈陵川。
沈陵川接過半溫的湯藥,舀了一勺,輕輕吹涼,喂到秦姝落嘴邊。
她頓了片刻,終是張開了嘴,喝下了那口湯藥。
那一瞬間,沈陵川的手指都在顫抖,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不曾拒絕他的靠近。
他歡喜地情難自抑,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讓自己平靜下來,勉強(qiáng)完成喂藥這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動作。
一時間,屋內(nèi)靜得仿佛能聽見針落在地上的聲音。
窗外大雪紛飛,屋內(nèi)歲月靜好。
這樣的場景,往后的十?dāng)?shù)年里,沈陵川回憶起來之時,都忍不住唇角上揚(yáng)。
可惜,歲月靜好的時光總是很容易被人打斷。
沈陵川給秦姝落喂了沒多久,便聽下邊的人來報(bào):“啟稟太子妃,沈大人,太子不見了�!�
第121章
“阿落,新春如意�!�
此言一出,
原本還眼神空洞麻木的秦姝落眸光看向那侍衛(wèi)之時頃刻變得凌厲了起來。分明穿著打扮都還是溫柔素凈的,可眸中再沒有了方才天真無害的稚氣,就好像那一瞬只是沈陵川幻想出來的夢境一般。
她看向沈陵川,
眸中劃過一絲隱秘的懷疑,最后還是斂眸收回了目光。
沈陵川的心一瞬間刺痛無比,
忙道:“微臣這就去追查太子的下落�!�
秦姝落抿著唇,并未吭聲。
如今的大庸已然一分為二,
眼下蕭洵壓制不住荊山,
也回不去盛京,
便是逃了出去,亦不過是條喪家之犬,
而以他的身份,斷不可能此生隱姓埋名地做一個普通老百姓,那他還能去哪兒?有誰還能助他起勢?
秦姝落的面容冷冽森寒,
沈陵川也似想到了什么似的,
旋即站起身,
嚴(yán)肅道:“我絕不會讓蕭洵和滇西重新勾結(jié)起勢,
阿落,
這一點(diǎn),你放心�!�
秦姝落盯著他看了片刻,而后收回目光,
寒聲道:“去吧�!�
“是�!�
沈陵川離開之后,
碧書又重新給秦姝落喂藥。
秦姝落偏頭,早沒了喝藥的心情,
西南一直不滿朝廷的管束,
如今朝廷大亂,他們必會借機(jī)起勢,
明陽公主從前在西南還有些許勢力,倘若蕭洵同西南合作,西南起勢師出有名,蕭洵兵力充足,便是雙贏。屆時三分天下,恐怕荊山最為勢單力薄,到時候西南和盛京會否聯(lián)合起來,分割荊山可難說了。
她看著窗外,外邊的大雪已經(jīng)漸漸停了下來,夜空都亮了幾分。
這幾日,荊山上的雪總是下下停停,沒個定數(shù),就像她自己的情緒一樣,常常失控。
她垂眸輕聲道:“你也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碧書愣了愣,放下手中的湯藥,應(yīng)聲道:“是�!北阋餐肆顺鋈�。
等所有人都退出去之后,屋內(nèi)都靜了下來。
只有炭火還在躍動。
秦姝落緩緩屈膝,抱緊雙臂,她把頭枕靠在膝蓋上,就像過去睡不著的無數(shù)個夜晚。
印象之中,好似這些年來都甚少能有好眠,若當(dāng)真要說有,最近一次怕還是在太子府的時候。
那時她初入太子府邸,頭部重創(chuàng),常常半夢半醒之間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shí),尤其身邊躺著的人還是自己最厭惡至極的蕭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