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楚若婷陰差陽錯逃過一劫,她卻高興不起來。
她吐出一口血,罵荊陌:“你瘋了嗎?若剛才天道沒有留情,你早就死了!”
荊陌抱著楚若婷,頭埋在她焦黑的頸窩,哭了起來,“楚楚,我死了沒關系,我怕你死了�!�
楚若婷聞言怔住。
太久沒人在意她的生死,陡然聽到荊陌的肺腑之言,她不知如何接話。
渡雷劫用盡了她全身氣力。
但此時丹田處卻靈氣充沛,原本的金丹不見了。識海之中,躺著一個拳頭大小的沉睡嬰兒,仔細一看,那嬰兒面目與楚若婷十成相似,正是她胎化之嬰。
從此,她正式邁入浮光界強者的行列。
不管將來如何,楚若婷此時是真的夷悅歡欣。她如釋重負的窩在荊陌懷里,輕輕笑了起來。
*
楚若婷結嬰成功,但還是受了傷。
她雙臂被雷電劈得傷痕累累,久不愈合。荊陌急的團團轉,見楚若婷準備出門,趕緊將她扛肩上。
楚若婷一陣天旋地轉,驚得攥住他頭發(fā),“荊陌!你干嘛?快放我下來�!�
荊陌固執(zhí)道:“不!你受傷了!”
楚若婷哭笑不得,解釋說:“我只是手臂破皮,不是腿瘸了�!�
荊陌打開門,問她,“你要去哪里,我扛你去�!�
楚若婷原本想去村里逛一逛,看有沒有合適的煉器材料。被他這樣扛著,她哪還有心思。
兩人正因為這事兒爭論不休,門口突然發(fā)出遁光符的白光,黛瑛抱著刀出現。
黛瑛有一段時間沒來了。
荊陌見著她,高興地說:“阿五!好久不見,你頭發(fā)都長這么長了?”
黛瑛簡短有力的“嗯”了一聲。
她目光落在靈魚干上。
楚若婷趕緊遞給她兩條。
黛瑛吃完了魚,才平平開口道:“魔君召荊陌回無念宮�!�
“魔君口令,還需要你來傳達?”楚若婷不禁納悶兒,魔君難道不會用傳音符。
黛瑛看向荊陌,荊陌頓時慌張的后退了兩步。
黛瑛道:“魔君召了他六次,他不走�!摈扃玫侗噶酥缸约侯~上的云紋發(fā)帶,“這個,是魔君傳令的法寶�!�
楚若婷聞言一怔。
不可置信地看向荊陌。
荊陌好久都沒有戴他的發(fā)帶,她好奇問了幾句,他只說勒腦袋不舒服。她以為那是普普通通的裝飾物,沒有深究。
什么時候起他也學會騙人了?
隰海魔君的命令荊陌也敢違抗,楚若婷簡直為他捏一把汗。
她趕緊問:“荊陌去了魔宮,還會回來么?”如果魔君要下達什么任務,她可以陪荊陌一起。她現在已經是元嬰修士了,對付七階左右的妖獸不成問題,還能順便鞏固一下修為。
黛瑛望著靈魚干,沒有回答。
楚若婷忽然覺得,荊陌不知道的事,黛瑛或許會知道。
她想支開荊陌,荊陌不肯。無法,楚若婷只得掏出一枚小海螺,扔進海里,“去,撿回來。”
荊陌這才噔噔噔的跑遠了。
楚若婷又拿了兩條靈魚干給黛瑛,再次追問:“荊陌去魔宮要做什么?他什么時候會回來?”
黛瑛吃掉靈魚干,她垂下眼簾,向來冷漠的眼中竟然沾染了一絲痛苦,“我不知道……因為,阿五就沒有回來。阿五死了,被魔君扔進了葬尸島。”
葬尸島是垃圾場。
無念魔宮每天會死很多人,魔君懶得將尸體化骨,便會派人將死者的尸首拖去葬尸島扔掉。
阿五……
楚若婷愣了愣。她忍不住回憶起和他第一次見面,和和氣氣的一個年輕人,說話時總笑吟吟。
她知道荊陌被魔君抽走了魂魄,看樣子,黛瑛應該也少了魂魄。
她的猜測在黛瑛口中得到證實。
黛瑛說:“魔君要把我們變成浮光界最厲害的高手�!�
“……怎么變?”
“魔君會選出我們其中一人,將魂魄抽出,煉制魔器的器靈;肉體,會被改造成無堅不摧的機關傀儡。”
楚若婷渾身一震,血液似乎都凝住了。
她看向海邊正為她摸索尋找海螺的荊陌,“那個人……會是誰?”
黛瑛皺眉。
她伸出自己的手肘,楚若婷這才發(fā)現,她的手臂逐漸木質化,關節(jié)處像用榫卯連接起來,僵硬且不靈活。
“阿五死了,我失敗了,所以魔君召荊陌回去�!�
“為什么一定是你們?”
黛瑛驕傲地昂起頭,沉聲道:“我們三人的魂魄,由魔君從小蘊養(yǎng),我們對魔君的忠誠天地可鑒。愿為魔君生,為魔君死�!�
*
楚若婷頹然地坐在木屋的臺階上。
黛瑛走了。
她沒能帶走荊陌。
但楚若婷知道,該來的還是會來。
翌日清晨,荊陌對著水鏡,重新綁上了發(fā)帶。
他轉過身,看著桌邊靜坐的楚若婷,上前,蹲在她身邊,將臉擱在她掌心蹭了蹭:“楚楚,我很快就會回來�!�
楚若婷撥開他額前細碎的劉海,凝視他澄澈的雙目,問:“如果你沒有回來呢?”
“……無論我有沒有回來,楚楚……你都要每天開心。”
荊陌很難過,這是他從未體會的情緒。眼睛很酸很熱,甚至鼓足了勇氣,才說出這句話。“心”字結束,眼淚也流了下來。
荊陌終于知道了傷心的滋味。
他用胳膊使勁兒擦,可眼淚怎么也擦不干。
他不得不離開。
魔君很生氣,他唯一一次對他發(fā)火。魔君還說,如果他不回無念宮,就親自來殺了他,殺了楚楚,殺了隰海周圍每一個人。
荊陌不在意自己,也不在意隰海的百姓,他在意楚楚。
楚若婷有一瞬間想說:那我陪你一起去無念宮吧。
她嘴唇囁嚅了兩下,沒說出口。
無念宮,那可是無念宮。
尋常人避如蛇蝎的地方,她想去,不是瘋了是什么?她還要報仇,還背負著父母的期望,不能為了一個小小的魔修刺客失去理智。再者,她去了能有什么用?那可是隰海魔君!魔君會賣她面子,不將荊陌變成器靈傀儡嗎?
不可能的。
所以荊陌離開的時候,楚若婷什么也沒說。
她轉過身,連目送也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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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魔宮
荊陌走后,周圍一下就安靜了。天地間只余海風吹拂椰樹,浪濤拍岸礁石,沒有人每天圍著她“楚楚”“楚楚”的叫個不停,
楚若婷以為自己可以靜下心來鞏固修煉。
可她連基本的入定都做不到。
她會忍不住去想,那位傳聞中霸道殘忍的魔君,會用什么手段煉制荊陌。生生抽出魂魄?還是將他的關節(jié)打碎,用釘子連接在一起?
或許隰海靈氣太駁雜,不適宜修煉,楚若婷打算離開此處,回中原腹地尋找王瑾等人。
時隔一年多,想必王瑾的修為增長不了多少,她盡全力,應能與之一戰(zhàn)。
臨走時,楚若婷駐足遠眺長空下的隰海。
日光熠熠,波濤滾滾,擊浪中流,水天一色。
這樣的美景,應該很久都看不到了。
楚若婷佇立了片刻,轉身欲走,卻在回頭時與抱刀的黛瑛四目相接。
黛瑛眨眨她的貓兒眼,不知從哪兒順了條靈魚干,邊吃邊問:“你要走了嗎?”
“嗯�!背翩妙h首。
黛瑛低頭,在儲物袋里翻找,“哦,荊陌讓我來給你一樣東西�!�
“……什么東西?”
“這個�!�
黛瑛攤開手,是一只小巧玲瓏的藍色海螺。
楚若婷睫毛微顫。
“他說他那天走得匆忙,忘了把東西送給你�!摈扃D了頓,“他還說,以后不能每天給你找最好看的海螺了。”
楚若婷呼吸滯澀,她伸手,將海螺緊緊握在掌心。
海風吹來,吹潤了眼眶。楚若婷不禁想,荊陌對她來說,到底算什么?
她其實從未深究過這個問題。
與荊陌在一起的一年多,不用奔波勞累,不用費盡心思,甚至與他歡好能幫助她更快修煉。楚若婷承認,她是在利用荊陌,她也曾無數次告誡過自己,不論和荊陌在一起的時光有多開心,該抽身的時候決不能猶豫。
她做到了。
至少荊陌離開的時候,她一句話挽留的話也沒說。
但他偏在這個時候,讓黛瑛送來這枚海螺。
楚若婷如鯁在喉,對荊陌滿腔埋怨,又對自己無可奈何。修煉的《媚圣訣》是以情欲入道,情字在首,欲字在后。今日棄他而去,她的道將無路可走,怕會造成心魔,日后釀成大禍。
楚若婷握緊手心,海螺上的尖刺刺破的肌膚,讓她回得神。
楚若婷抬眼,思忖道:“黛瑛,如果我要帶荊陌離開,你覺得有可能嗎?”
黛瑛似乎在考慮。
半晌,她才道:“沒有人從無念宮帶走過誰。但無念宮以前有弟子離開,魔君知道,也沒說什么�!�
楚若婷望向茫茫無際的海面,思緒飛遠。
楚煥和玉嬌容,自小給她灌輸的觀念,便是恩怨分明,無愧于心。
誠然,荊陌對她有恩。
若不是在她中暗障術命懸一線之際招惹了他,他也不會非要黏著自己。因果循環(huán),無休無止。
她已經是元嬰修士了。
若不證道,此后心魔叢生,又有何意義?
入無念宮能帶出荊陌固然是好,帶不出,她的心魔亦可緩解。不嘗試,焉知是贏是輸?想到此處,楚若婷深吸一口氣,沉聲問:“黛瑛,無念宮在什么地方?”
*
浮光界的正道修士,都喜歡在無念宮中間加一個“魔”字。
世人傳聞,無念魔宮藏在隰海海底,周圍布滿了魔君煉制的各種法器,固若金湯,危機四伏,饒是林城子昆侖老祖,也不敢擅自闖入。
楚若婷有黛瑛引路,這才發(fā)現,無念宮并非藏于海底,而是高懸于海面的浮島之上。
浮島周圍魔氣環(huán)繞,陰冷刺骨,上空沉積著烏云,籠罩著一片巍峨壯觀的宮殿群。門口沒有門童,而是用法鏈拴著兩頭嘴冒綠焰的魔獸冥狼。冥狼兇神惡煞,黛瑛亮出一塊玄鐵令牌,兩頭冥狼便退后幾步,讓出道路。
無念宮占地廣袤,甫一進門,便見巨大的圓形演武場。一路行來,邪魔眾多,有美艷的女魔修,也有筋肉虬結的男魔修。他們見到黛瑛,偶爾會有人向黛瑛行禮,但黛瑛冷冰著面孔,誰都不采。
黛瑛將楚若婷帶到人煙罕至的宮殿角落,將玄鐵令交與她:“若有人盤查,你便自稱是新來的女修。”
魔修大都會來無念宮尋求庇護,這個借口并不奇怪。
楚若婷向她道了謝,旋即問:“荊陌在什么地方?”
黛瑛搖頭:“不知道。你在這里等我,我找到荊陌就跟你匯合�!�
說完,黛瑛抱著刀便要離開。
“黛瑛!”楚若婷叫住她,彎了彎嘴角,“謝謝。”
黛瑛疑惑地皺了皺眉。
為什么要給她說謝謝?她吃了那么多靈魚干,也沒說過謝謝啊。
*
黛瑛走后,楚若婷不敢亂跑,老老實實在原地站了半個時辰。
感受到撲面而來的陰寒海風,楚若婷懊惱為何要來冒險。但后悔是最無用的東西,每一次選擇都必須自己去承擔結果。
恰在此時,楚若婷忽然感覺兩道陌生的氣息往這宮殿角落里靠近。她趕緊拿出一枚才煉出來不久的中階隱匿罩,罩住自己的氣息。
少頃,一對男女跑了過來。
楚若婷松了口氣,二人修為金丹后期,不會發(fā)現她的存在。
女修濃妝艷抹,綽約多姿。袒胸露腹,赤著一雙玉足,戴著綴滿珠寶的臂玔瓔珞。她哭著撞進男修懷里,哭道:“玉郎,這圣女的身份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
“映秋!再忍耐一陣子,等我結嬰,定然帶你離開無念宮�!蹦行薨参恐�,輕輕拍她裸露的脊背。
映秋淚水漣漣:“我一刻也忍不了……馬上又是月圓之夜,我好怕被魔君磋磨死!”
“噓。”玉郎捂住她的嘴,緊張地四下張望,“不要亂說話,小心被他聽見。”
“可是我真的受夠了!”
映秋哭著哭著,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擦了擦眼淚,悄聲說:“玉郎,我……我昨天好像發(fā)現了魔君的一個秘密!”
玉郎想聽又不敢,糾結片刻,到底好奇心作祟,問:“什么秘密?”
兩人抱在一起嘀嘀咕咕傳音入密,楚若婷趴在隱匿罩上伸長耳朵,還是一個字都沒聽清。
那名叫玉郎的男修眼前發(fā)亮,他震驚道:“你確定?”
映秋點了點頭,“應該沒有看錯。”
玉郎不知在盤算什么,抱著映秋親昵了一會兒,兩人約定十日之后私奔,便準備一前一后的離開。
那叫映秋的女修率先邁步,可好像撞在一道無形的屏障上,腦子“咚”的一聲響,倒退了兩步。她臉色大變,還沒來得及出聲,就見一名老婦撕裂屏障,露出臃腫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