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門縫很窄。
偏偏框住這幕落進況寒臣眼里,像揉進了一粒沙,磨得眼睛難受發(fā)疼。
他心中酸澀,指尖不小心按錯了一個音節(jié),塤音嗚咽變調(diào)。
如同他犯過的錯,再無轉(zhuǎn)圜余地。
隔著一道宮門,楚若婷與荊陌耳鬢廝磨,他卻孤獨寂寥的立在階下吹塤。
怪誰呢?
只能怪他自己出身卑賤,怪與她相逢恨早,怪動情太晚。以至于如今愛不到、求不得、怨不能。
況寒臣低垂眼簾,握緊了手中陶塤。
冷風拂地而過。
恰時,儲物袋里的傳音符發(fā)出微亮的光,毒姥尖利聲音陰惻惻響起,“宋據(jù),過來試藥�!�
*
刑房中。
毒姥怒容滿面。
楚若婷警告她不準找宋據(jù)試藥,那她偏要將宋據(jù)叫來繼續(xù)折磨。
宋據(jù)有把柄在她手中,他敢拒絕嗎?
況寒臣與楚若婷把話說開了,他其實可以拒絕毒姥。
但他不想。
他看見荊陌將楚若婷抱進了寢殿。
哪怕自己受再重的傷,吃再多的毒,也不能令楚若婷施舍半分憐惜。
光明是別人的。
他只配躲在陰暗的角落里窺視。
況寒臣落寞地嘆息一聲,將陶塤輕輕放在玄霜宮的臺階上。
他來到刑房外,還沒進屋,耳里就聽見了男男女女的一片嚎啕叫喊。
況寒臣皺起眉頭。
他放輕腳步,立在廊下,微微彎腰,透過窗戶往刑房里一看,只見毒姥又抓了些修為低下的正道修士回來,綁作一團。
“趕緊放了我們!否則林老祖殺到,踏平你這隰海魔宮!”
“前輩饒命,我不想當藥人……饒命啊!”
“有點骨氣行不行!老妖婆,你不得好死!”
“……”
修士們朝毒姥或怒罵,或求饒。
其中一女修樣貌極為眼熟,況寒臣瞇起眼,回憶起了她的身份。
——徐媛師姐。
他再細瞧徐媛身邊那人,一身白衣,病氣孱弱,咳嗽不止,赫然是……荀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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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一章
解圍
“宋據(jù),還不進來?”
毒姥陰森的目光隔著窗欞看向況寒臣。
況寒臣略一遲疑,舉步走進刑房,朝她施施然行禮。
他明知故問,“毒姥,這些人是?”
“還能是誰,林城子派來的馬前卒�!倍纠牙溧驼f。
被捉來的正道修士約莫七八人,況寒臣只認識荀慈和徐媛。
他曾經(jīng)潛入青劍宗,在徐媛身上套到了不少信息;荀慈么……楚若婷的大師兄,當初在靈果宴上,幫楚若婷擋下王瑾的致命一擊。
況寒臣記得荀慈品貌不錯,怎十年不見,他身上靈力全無,混得比他還差勁?
毒姥轉(zhuǎn)身擺弄著刑房架上的蝎尾針,像在閑聊:“今天楚若婷讓我放了你,可她不知道,你其實才是真正算計她的那個�!�
況寒臣默然不語。
“金風玉露你灑在荊陌身上沒有?”
“灑了。”
毒姥暗自奇怪,嘀咕道:“那怎么還沒死訊傳出,難道闊別這么久能忍得住……”
兩人低聲交談,并不避諱刑房內(nèi)的修士。
徐媛、荀慈、十九搞不清楚況寒臣的身份,但見一個長著胎記的男修和毒姥竊竊私語,似乎欲對楚若婷不利。
毒姥從陶盆里挖出一團褐色的球形根莖,那根莖好像活物,竟然發(fā)出“吱吱”叫聲。
她反手捏開況寒臣的嘴,將根莖塞入他嘴里。根莖順著喉嚨進入臟腑,不斷膨脹,伸展著無數(shù)枝椏,寄生在他的五臟六腑。
況寒臣捂著咽喉倒退兩步,發(fā)出一陣劇烈干咳。
這一幕將刑房里正道修士們嚇得寒毛直豎。
徐媛對荀慈顫聲道:“大、大師兄,這老妖婆太可怕了,她給那個人吃了啥��!”
“不要說話!”荀慈亦是膽戰(zhàn)心驚。
況寒臣心道還好。
那是豹爪仙枝的根莖,看著可怖,但毒性一般。毒姥經(jīng)常讓他以血肉養(yǎng)毒物,這點痛可以忍受。
毒姥又取出三根淬毒泛綠的金針,來到正道修士面前。
她目光來來回回覷巡,頭上肉瘤顫動,“唔,讓姥姥挑一挑,誰來試毒呢?”
十九年歲小,長得青澀白嫩,毒姥一下就相中他了。
“就你吧。”
“別別別!”徐媛趕緊阻止,“老妖……老前輩!別挑他�。∧憧此鏌o四兩肉,沒資格當您的藥人!”
毒姥用金針指向徐媛,冷哼:“那就你來�!�
十九又立刻說:“別!徐媛師姐皮糙肉厚,還是選我好了!”
徐媛怒從心起,朝他瞪視,“十九!你說誰皮糙肉厚?有這樣說女孩子的嗎?”
十九:“可是師姐,你真的沒別的女修好看。”
“你有膽子再說一遍?”
“你吼那么大聲干嘛?”
“我是你師姐,你是我?guī)煹�!我吼你怎么了?�?br />
“我只是入門晚,年紀跟你一樣!”
“怎么,你不服氣?”
“是!我就是不服氣!早看你不順眼了!”
要不是被捆著,兩人怕是要大打出手。其他正道修士跟著七嘴八舌勸起來,“別吵了別吵了”,“都是師姐弟,別鬧得那么難看”,“是啊,在外人面前,何必呢”……
陰暗的刑房鬧哄哄一片跟菜市場似的。
毒姥耳朵都被他們?nèi)旅@了,手里拿著毒針,左看看這個右看看那個,無從下手。
她惱怒地散開威壓,喝道:“都給我閉嘴!”
豈有此理,這次抓來的都是些什么人?簡直不將她堂堂分神期修士放在眼里!
一點兒威壓,足以讓徐媛等人口噴鮮血。荀慈更是頭疼欲裂,弓起脊背嘶聲咳嗽。
毒姥就近擭住徐媛的脖子,抬手便要將毒針刺入她天宗穴。
“毒姥!”
況寒臣驀地出聲。
毒姥額上的肉瘤隨著她回頭的動作顫了顫,“干什么?”
況寒臣看眼被嚇得抖如篩糠的徐媛。
他急智頓生,鎮(zhèn)定地撒謊:“毒姥,我想起一件事。你的斷骨水是不是忘了放碧落菌和魚囊液?”
毒姥一怔,“我三個時辰前放了。”
斷骨水可是她近來煉制的劇毒之物,萬萬不能出差池。
“是么?我可我看《毒經(jīng)》上說,放了魚囊液,斷骨水會變?yōu)樽仙��!?br />
“沒變色嗎?”
“沒變�!�
毒姥一時拿不定注意。
年紀大了人記性也差,經(jīng)常丟三落四。
“我回去看看�!彼龑⒍踞樔麤r寒臣手里,“給這幾個天宗、石關、太乙、章門,各上三針。然后劃開他們的左手腕,將蝕血蛛的蟲卵放進去�!�
“是。”
毒姥不疑有他,甩開徐媛,轉(zhuǎn)身拄杖離去。
她一走,刑房里正道修士再次鬧了起來。
“呸!老妖婆!”
“她真夠歹毒的!”
“你這魔修,識相點快些放了我們!屆時我在林老祖面前美言幾句,留你全尸!”
況寒臣厭惡地瞥過這些人。
青劍宗三人倒是安安靜靜。
十九和徐媛綁在一起,瑟瑟發(fā)抖。而荀慈不知在想什么,臉色慘敗,癱靠在墻邊。
況寒臣心下有了計較。
他朝眾人露出一個浮于表面的笑容:“諸位稍安勿躁,我不會傷害諸位。”
眾人見他果然將毒針給收起來了,皆松了口氣。
十九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你……你為何幫我們?”
“不瞞諸位,剛才你們都看見了,我亦是被毒姥捉來試藥的。大家皆為修士,我豈能眼睜睜看毒姥繼續(xù)戕害各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外如是�!�
眾人連連點頭,對他夸贊:“道友真乃俠義之士!”
況寒臣活了幾十年,頭次被人稱呼為“俠義之士”,暗覺可笑。
他上前看了看捆縛住他們的繩索,搖了搖頭:“毒姥的蛇英藤,上面有她禁制,我解不開。而且刑房外布有陣法,我破不了陣�!�
這倒是實話。
自從林城子準備伐魔以來,無念宮進出大門增派了人手巡邏盤查。沒有玄鐵令,被抓住直接送給毒姥懲處。
“那怎么辦?”徐媛急出淚了,“我?guī)熜纸鸬ひ阉�,現(xiàn)在又被捉到這個暗不見天日的地方,這下真的完蛋了!”
“徐媛!”荀慈飛快地看眼況寒臣,“別說了。”
剛才男修還在和毒姥商量暗害楚若婷,這會兒又甘冒生命危險來幫助……怕是存心不良。
況寒臣也在看他。
四目相接,莫名不對付。
況寒臣一聲輕笑:“道友莫誆騙我了,金丹碎了,為何還會被差遣來隰海做前哨呢?”
提起這件事徐媛就來氣。
她咬緊后槽牙,“是南宮良!”
乍然聽見這名字,況寒臣一愣。
幼時在南宮家的陰影再次襲上心頭,他被作踐、被看輕、被針對,南宮良功不可沒。
原來,南宮良在百花盛會被楚若婷一鞭子抽飛,在天下人面前落了臉面,懷恨在心。他找不到楚若婷,便四處打聽她的身世過往。得知她曾是青劍宗的弟子,南宮良遷怒于荀慈等人,將他們安排來前哨送死。仿佛折辱青劍宗,就是在折辱楚若婷。
刁鉆惡毒,正是南宮良一貫作風。
“道友,你有辦法救我們嗎?”十九問道。
況寒臣視線劃過青劍宗的三人,腦子里盤算不停。
他天性涼薄,跟這些人也沒什么交情,死了就死了�?墒�,荀慈徐媛是楚若婷曾經(jīng)的同門……楚若婷那個人,怎么可能放任他們不管?
況寒臣自己都沒意識到,他為了楚若婷,竟然開始籌謀保全她的身邊人。
他要救他們,但必須得救得有意義。
毒姥分神期的蛇英藤他解不開,也沒能力破陣,更不可能在守衛(wèi)森嚴的無念宮將這么多人無聲無息救走。
片刻后,他拿定注意,“莫急,我去找人幫忙�!�
眾修聞言,心底皆升出希冀。
能活下去,誰又想死呢?
況寒臣給眾人手腕割開傷口,吃下一種暫時蒙騙毒姥的藥材,如果毒姥提前回來,只當他們?nèi)勘环N了蝕血蛛。
“我會速去速回�!�
眾修朝他拱手:“多謝義士!”
況寒臣走到門口,忽又想起什么,食指點了點徐媛,“橙裙不要搭綠袖衫。違和。”
徐媛呆住。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精心挑選的花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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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TAT,調(diào)整一下,暫時停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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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二章
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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