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去冥菩寺見寂幻的那晚、殺死瞿如、看見業(yè)障縫人頭……還有每一次，每一次業(yè)障爬進(jìn)她的身體的時候，她都好害怕。
她從來都不是勇敢堅強(qiáng)的性子，卻被命運(yùn)逼著越走越歪。她好像一艘孤舟，在茫茫大海漂泊。這輩子囿于情愛，身邊連一個可以說體己話的朋友都沒有，她滿心的委屈苦悶和驚怕，卻找不到一個人去訴說。唯一能告知的，竟是這輩子的死對頭楚若婷。
喬蕎搖了搖頭，“我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不知道會有多少流言蜚語�！�
天下人都會罵她。
她用雙修邪功，殘害了無數(shù)人的性命，再也沒有人喜歡她了。
楚若婷淡聲道：“人這輩子，不就是議論著別人，被別人議論么？誰都不能做到被人人都喜歡，你自己做過的事，受著吧。”
“……是你的話，你會怎么做？”
“反正不會像你�！�
喬蕎低頭慘笑。
她忽覺跟楚若婷聊天挺有意思，但心底卻更恨了。喬蕎嘶聲質(zhì)問她：“你為什么不早點(diǎn)告訴我呢？”
回首望她這一生，真真悲哀到了極點(diǎn)。懵懂孤女，被王瑾帶入仙途，本是天道寵兒，卻淪落到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場！沒有朋友，沒有愛人……縱然氣運(yùn)好天賦高，可沒有人像一盞燈，給她指引過正確的方向！
前半生，她自視善良，躲在愛她的男人背后，乖乖受寵就好了；后半生，又誤入歧路，被脅迫著吸收修為，她這輩子，追尋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大道三千，她已無路可走。
楚若婷垂下眼眸，“我早點(diǎn)告訴你，你就不會犯錯了嗎？”
喬蕎輕笑，“我不管做什么，在你們眼里都是錯的！”
“那你就做一件對的讓我們看看。”
業(yè)障聽不下去她們之間的絮叨。
她鉆入喬蕎身體，催促她繼續(xù)闖陣。而后又對楚若婷言語威脅，“你以為這破陣能困我一輩子嗎？不可能！待寂幻料理完事情，就是你的死期！”
業(yè)障叫囂不止，楚若婷壓根兒不理她。
無奈，業(yè)障只好將怒火發(fā)泄在喬蕎身上。怨她抽抽噎噎，怨她軟弱無能。
“就你這般庸才？如何能做天道寵兒！廢物！廢物！”
喬蕎經(jīng)常被業(yè)障罵。
但這次她聽不下去了。
她掏出天道贈予她的法寶縛龍索，將脊背上的業(yè)障與自己牢牢捆在了一起。
業(yè)障掙脫不開，她柳眉倒豎，尖利地驚叫：“白癡！你在干什么？放開我！放開我！”
喬蕎不為所動。
她緩緩攤開手掌里那朵嬌柔潔白的小云花，淚順著腮，一滴滴落在花瓣上。
“我不是什么天道寵兒，不是讓你們?nèi)我鈹[布的傀儡，更不是只會被人利用的廢物……”喬蕎雙手?jǐn)n住云花，淚流滿面，肌膚下激射出刺目的紅光，“我是正道修士喬蕎……是我自己！”
她這一生，忘卻了本心，走上了歧路。
都說她迷糊愚蠢，總做出錯誤的選擇�；蛟S此時此刻……是對的吧？
喬蕎周身一圈圈力量波動開來，發(fā)出爆裂的刺耳轟鳴。
楚若婷駭然色變，明白她要自爆元神，飛速后退。
業(yè)障慌了。
宿主自爆怨恫俱滅，她還怎么復(fù)生？她在喬蕎軀體上掙扎，驚恐地大喊：“喬蕎！住手！你這個蠢貨！住手——”
隔著閃爍光芒的陣法符文，喬蕎朝楚若婷望去，含淚道：“楚若婷！下輩子！下輩子我還是要跟你爭！爭出個高低！爭出個輸贏！爭這世間一切！你我二人……不死不休！”
某個瞬間，令她幡然醒悟。
她不再是被命定好的軟弱懵懂的蠢貨，而是勇敢做了一回的自己。
轟——
可怕的元神自爆，威力撼天震地。強(qiáng)勁的氣流風(fēng)暴撕扯虛空，周圍山崖爆碎千里！虹光沖天而起，直接云霄，攪弄出百丈颶風(fēng)，將四周一切化為飛灰。
楚若婷已瞬移千里，但還是被高階修士自爆的威力炸飛數(shù)十米遠(yuǎn)。
耳畔似有鐘罄響震，令人神魂驚悸，氣血翻滾。
她驚然地瞪著遠(yuǎn)處升騰而起的煙塵余燼。
方才不知是不是產(chǎn)幻，她聽到喬蕎臨終前說了一句——“天道要滅你”。
楚若婷踉蹌?wù)酒�，她來不及深思，神識烙印聯(lián)系另外五個。得知喬蕎自爆后，業(yè)障分身不攻自滅，剩下一個瞿如王瑾拼接而成的怪物已經(jīng)剿滅。
不多時，五人來到楚若婷身邊。
見她嘴角有血，一窩蜂地問她怎么了痛不痛。楚若婷失笑，就地打坐調(diào)息，“我還好�！�
她將喬蕎自爆的事告知，頗為唏噓。
況寒臣用玉笛一下下敲著掌心，“這人臨終前倒做了件好事。浮光界若有下業(yè)障這個禍端，著實棘手。”
游月明只覺空氣都干凈了幾分，他展扇一笑：“終于不用看到那些惡心東西了�！�
況寒臣朝荀慈和謝溯星抬抬下巴，“你二位不發(fā)表點(diǎn)意見？”
謝溯星翻了個白眼。
荀慈沉默片刻，說：“邪魔歪道終究不存于世，望來世，她能洗心革面。”
“楚楚，你剛才說天道有古怪……這話什么意思��？”荊陌不關(guān)心喬蕎的生死，他只擔(dān)心他的楚楚。
楚若婷也不明了。
方才業(yè)障提到寂幻，喬蕎又說天道要滅她……
“咔嚓！”
天幕發(fā)出一聲撕裂的聲響。
很輕微，卻清晰地傳入耳里。
幾人下意識抬頭仰望天空，但見被喬蕎自爆元神炸散的流云慢慢聚攏，宛如銀龍的閃電噼里啪啦地在翻涌的云層里穿梭。一道道悶雷轟然炸響，廣袤陰沉的穹蒼，仿佛被什么東西劈斬，驀然裂開了一道千丈寬的縫隙！
裂隙中混沌的氣息蒸騰，黑沉沉的陰冥霧氣光影流轉(zhuǎn)，能從縫隙中窺見萬千星河。
這等罕見的曠世奇景，震驚了浮光界所有修士。
北麓游宅。
游鶴年正與何瑩商量閉關(guān)日期，忽聽游承業(yè)在院外驚呼。
夫婦二人趕忙跑出去，還未來得及問，就看見天空中那道恐怖的縫隙。游承業(yè)站在巨大的赑黿頭頂，掐指一算，惶然道：“糟了！”
東蘇林氏。
林霄風(fēng)負(fù)手立在祠堂，訓(xùn)誡林逸芙和林惜蓉兩人不好好修煉，天天往外跑。
林逸芙東張西望，眼睛瞪大，抬手指窗外，“二叔！你看那里！”
“你又想騙我？”
林惜蓉也變了臉色，“二叔！”
林霄風(fēng)這才順著她手指方向看去。
天爛了個豁口，他連忙轉(zhuǎn)身，大步去找林城子，“老祖！老祖！大事不妙！”
與此同時，浮光界的修士、凡人、開智的靈獸……全都跑了出來，聚集在一起仰望天穹上壯觀奇特的異象，議論紛紛。
楚若婷用神魂聯(lián)系雁千山和赫連幽痕，控制不住音色的顫抖，問：“你們看見了嗎？”
神魂烙印沒有閃爍。
她心提緊了，重復(fù)道：“千山？幽痕？你們看見了嗎？天破了！”
許久，無人回應(yīng)。
第一百五九章
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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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九章
入魔
在楚若婷等人離開昆侖墟后，雁千山便跟隨赫連幽痕來到了禁地太液池。
見到泡在池中的楚煥和玉嬌容，雁千山短暫錯愕后，雙手一攏，彎腰自報家門。
“千山見過岳父岳母。”
楚煥玉嬌容面面相覷。
赫連幽痕站在雁千山身邊不置一詞，顯然二人互相知曉對方存在。
兩人內(nèi)心驚疑不定。
這怎么回事？女兒竟然找了兩個道侶！
雁千山氣度樣貌自不必說。
玉嬌容瞧著歡喜，心想只要女兒高興，兩個賢婿照顧她也是極好的。
倒是楚煥覺著不對了，他總得打聽打聽對方家族情況。
他好言問：“千山，你家里幾口人��？”
雁千山恭聲道：“唯我一人�！�
“住西江還是北麓��？”
“昆侖墟�！�
“……哪兒？”
“昆侖墟�！�
楚煥手中的靈果“噗通”掉進(jìn)了池子里。
玉嬌容臉上的珍珠粉也裂開了。
傳說中的那個昆侖墟？
夫婦二人對視一眼，磕磕絆絆地開口：“那個……傳聞中的昆侖老祖是你什么人？”
雁千山微微含笑：“正是小婿�！�
赫連幽痕“嘁”了一聲，不滿地打岔：“一捆老蔥你小什么婿！”
“賢婿！”楚煥汗都下來了，他連忙站起身，朝雁千山胡亂地行了下禮。然后朝赫連幽痕搖搖頭，示意他謹(jǐn)慎言行，“賢婿，你……你休對昆侖前輩無禮！”
楚煥暗自思忖，怪不得“賢婿甲”知曉“賢婿乙”的存在還不生氣。賢婿乙乃昆侖老祖，他要跟自己女兒在一起，天下人誰敢反對。
賢婿甲樣貌人品他很滿意，可面對昆侖老祖，他須得收斂一些。
恰時，但聽雁千山從容道：“岳父不必拘謹(jǐn)�！彼麤霰〉仡┝搜酆者B幽痕，“隰海魔君散漫不羈，我并不介懷�！�
“老賊！你住口！”
赫連幽痕阻攔遲了半拍。
楚煥和玉嬌容瞪大雙眼朝他看來，“隰海魔君？”
雁千山故作訝異，“赫連便是魔君，原來岳父岳母不知么？”
“不、不知。他說他十八�！�
赫連幽痕：“……一千零一十八。”
他一看瞞不下去了，只得硬著頭皮如實交代，并反反復(fù)復(fù)重申自己沒有把男女老少靈獸都抓來當(dāng)爐鼎。
待搞清楚原委，楚煥夫婦半晌都消化不了這個震撼的事實。
女兒這些年究竟在干什么，把浮光界的兩大巔峰哄騙為自己的道侶，還讓他們正魔兩道和平共處，這是什么樣的手段��！
二人頓時更加思念。
但昆侖前輩說了，他們還未完全恢復(fù)，需在此處調(diào)養(yǎng)。雖說對方是自己女婿，但他的話，兩人不敢不聽。
事不宜遲，雁千山取來三清雪蓮，放入太液池中。他佐以蘊(yùn)魂燈，又取了仙骨布下陣法。十日后，太液池水被楚煥玉嬌容順利吸收，赫連幽痕暗嘆，請雁千山出手這個決定太明智了。
趁著楚煥和玉嬌容昏睡，他立在池邊，拍了拍雁千山的肩膀，心中的大石總算落地，“老賊，這次多謝你了�！�
雁千山嫌棄地瞥他一眼。
赫連幽痕又道：“好了好了，屆時見到若婷，我會在她跟前美言你幾句�！�
兩人同心協(xié)力復(fù)活了她父母，怎么著也得好好表揚(yáng)表揚(yáng)吧。
雁千山抿唇不言。
赫連幽痕目光落在懸浮在池水上方的蘊(yùn)魂燈，忽而想起了一件事，伸手道：“老賊，把蘊(yùn)魂燈里的書還給我！”
楚若婷當(dāng)時跟他說過，盜走蘊(yùn)魂燈時，燈中有一本書，書上的文字就連雁千山都不認(rèn)識。
“你又看不懂�！�
“……看不懂我也得拿回來！那可是我們無念宮的寶物，萬一是什么飛升秘籍之類的，豈能讓你撿便宜！”
雁千山做不出強(qiáng)占旁人東西的事。
這本書他破譯不了，索性還給赫連幽痕。
思及此，他右手一展，那卷獸皮材質(zhì)的古樸書籍呈現(xiàn)。
赫連幽痕一把搶過，他隨手翻看書封，目光一凝，嗤笑出聲：“老賊，就你還儒道至圣呢？這上面不明晃晃寫著‘族譜’兩個大字兒嗎？”
雁千山愣住，“你認(rèn)識上面的字？”
赫連幽痕后知后覺。
獸皮卷上扭曲的蝌蚪文明明很奇特，但就是能一眼認(rèn)出來，這好像是他刻在骨子里的某種天賦。他疑惑的屈指敲了敲額，“……怪了，我竟然也會識字？”
雁千山凝重地道：“你看看上面寫的什么？是不是有關(guān)浮光界的萬年之劫？”
“狗屁萬年之劫�！�
赫連幽痕翻開書籍，指腹順著上面的蝌蚪文下移，“就是我們無念宮歷任魔君的族譜，記載了一些出生年月，沒什么新鮮的。你看，這里寫著第十九任魔君，赫連幽痕�！彼噶酥缸约�，“就是我。”他翻開第二頁，“這個，第十八任魔君，赫連幽痕。”
雁千山狐疑：“也叫赫連幽痕？”
赫連幽痕鳳眸一瞇，確定沒看錯。
“可能恰好同名同姓，還是看第十七任魔君好了�！彼_第三頁，“第十七任魔君，叫做赫連……”
赫連幽痕僵住。
寒意上涌。
他不可置信，飛快地翻書，瀏覽后面歷任魔君的名字。每一個！每一個都和他的名字一模一樣！且生辰八字都在同一天同一個時刻！
赫連幽痕越翻越快，翻到了最后一頁。
文字逐漸潦草凌亂，仿佛一個個從紙上活了，化作絲絲縷縷的黑氣爭先恐后鉆入赫連幽痕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