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讀書人的事情,洪寶珠一概不知。她的幾個哥哥們,也沒有一個是讀書的料。所以無論是東都書院發(fā)生的事也好,青龍書院的事情也好,她很少聽說。
沈玉容故意扯到讀書上,又是打著沈長寅的名頭,裴濟自然多說了幾句。這說幾句話的功夫,少說也得費一刻鐘的功夫。
饒是裴濟遺憾未能同洪寶珠說上話,也不得不就此別過。
接下來的一路,洪寶珠一直在聽沈玉容說話。沈玉容說的都是兩家侯府的事,初時洪寶珠還聽得認真想多了解一下侯府之事。只是聽著聽著,便是她再心粗大條,也聽出一些不對來。
這位沈家二姑娘言語中無一不顯擺自己和裴家的熟稔,好像在炫耀一般。即使這般,洪寶珠還是未多想。
兩人一進水榭的院子,裴元惜立馬明白母親的意思。
她和沈玉容很生,除了客氣并無其它。
沈玉容沒有來過水榭,一雙眼睛轉得倒是挺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打量一遍,暗道這位新的二表姐果然受寵。
同時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過是幾個月前這位新二表姐還是個傻女。她還記得那些這個傻子被裴元君罰站在院子里的事。
這才多久的功夫,竟然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洪寶珠一進水榭,頓時覺得自在多了。她向來隨意慣了,猛不丁要裝成大家閨秀一般可把她憋得難受。
她重重呼出一口氣,爽快地坐在裴元惜的身邊。
沈玉容見狀,露出嫌棄的表情。
裴元惜將沈玉容的表情盡收眼底,再一看毫無察覺的洪寶珠不由微微嘆氣。洪寶珠一無所知,礙于沈玉容在也不太好說私己話,看上去有些郁悶。
沈玉容倒是話多,瞧著那些沒有見過的東西不停問。待得知那些東西都是皇帝的賞賜時,不免生出嫉妒之心。
幾人心思各異,沒多時下人稟報說四姑娘求見。
“還不快將人請進來�!鄙蛴袢莸溃骸耙患易咏忝茫挠惺裁辞笠姴磺笠姷�。二表姐你說是不是?”
裴元惜不冷不淡,像是對那下人道,“祖母讓四妹妹跟著嬤嬤說規(guī)矩,無事不要出來。我眼下脫不開身,哪有功夫招待她。你同四姑娘講我這里今日有客,改日我再見她�!�
那下人應聲而去。
沈玉容脹紅著臉,這個傻女是故意不給自己面子�!岸斫�,我和元華有段日子不見,我想同她說說話�!�
她以為自己這般一說,裴元惜定會賣她面子。
哪里裴元惜不冷不淡,“既然沈表妹想和四妹妹敘舊,何不去四妹妹那里說話?”
“二表姐,元華是你的妹妹。就算她是個庶女,那也是侯府的姑娘。同是侯府的姑娘哪有什么三六九等,還非得你有空才能見她。我知道你心里對所有人都有氣,可你也不能如此不顧體面,將自己的妹妹攔在門外不讓進�!�
沈玉容昂著頭,一副理直氣壯義正言辭的模樣。
洪寶珠瞠目結舌,這位沈二姑娘是吃錯藥了吧?哪有人在做客對主人指手畫腳的,再是親表妹也不能如此。
“沈二姑娘,這便是你不對了。你沒聽到元惜妹妹說裴老夫人交待過裴四姑娘無事不要出門,她哪里做錯了?”
“洪姑娘,這是我們的家事。”
沈玉容的話讓裴元惜氣笑了,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沈玉容,“沈表妹倒是不把自己當外人,既然如此四妹妹那里便由沈表妹去安撫吧�!�
說完也不等沈玉容說什么,直接讓人送客。
沈玉容脹紅的臉轉白,可謂精彩紛呈,當下氣得一抬下頜,“走就走,二表姐要記得今日之事,以后莫要后悔。”
她怒氣沖沖出水榭,聽下人說當真是和裴元華走了。
洪寶珠咂舌不已,“你這個表妹真有意思,我同她來的時候碰到你哥哥,她一時嫌路上的太滑,說你母親太過心善才讓下人生出怠慢之心,一時又嫌你家園子里的銀杏樹礙事要換成松樹。她倒是臉大,這是不拿自己不當外人。”
很顯然,洪寶珠還未看透一切。
裴元惜看著她,“洪姐姐,你還沒有看出來嗎?她是故意做給你看的�!�
“我?”洪寶珠一臉不解,沈二姑娘為什么要做給她看?她和沈二姑娘素來沒有交集,對方為何要這么做?
“洪姐姐,或許我們侯府對你而言并不是一個好歸宿�!迸嵩@息道,門當戶對兩情相悅是難得,但過日子又豈是那么簡單的。
便是這個時候,洪寶珠還沒反應過來。那張明麗的臉上盡是茫然,完全不知道裴元惜為何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
“元惜妹妹,你不愿意我和你哥哥……”她緊鎖著眉頭,欲言又止。
裴元惜再次嘆息,“洪姐姐,我哥哥是個很不錯的人�?墒撬鞘樱夷赣H是嫡母。自古以來,有哪對嫡母庶子能真正情同親生母子�!�
洪寶珠的臉慢慢變白,話說到這個份上她再聽不明白,那她就是真蠢。所以這一切都是裴夫人的意思,對方不滿意自己。
“元惜妹妹……我……”她想說些什么,又不知道應該說些什么。裴夫人是元惜妹妹的親娘,元惜妹妹能對自己說這些話已是難得。
她的情緒瞬間低落,就知道自己想得太簡單。以前母親總擔心她婚事艱難,不正是因為她名聲不好嗎?
裴夫人不滿意自己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是因為父親同裴侯爺交好,她自己又同元惜妹妹交好才生出的錯覺,以為自己能夠嫁給裴世子那樣的男子。
她眼眶微微發(fā)紅,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裴元惜送她離開的時候,她已經(jīng)平復很多,還有心情同她玩笑。只是她越是故意在笑,那笑就越勉強越難看。
“洪姐姐,不想笑就別笑。母親那里我會勸說,父親那里我也會去說的。我是真心誠意想和你成為一家人。不過世事無常,誰也無法預料后事�!�
洪寶珠緊緊拉著她的手,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軒庭院那邊,洪夫人一直含笑聽著沈氏和顧氏說話,時不時插上一兩句,大多時候說不上話。等到洪寶珠回來,當下與女兒一同告辭。
顧氏得知自己女兒去了裴元華那里,目光有些閃爍。
沈氏假意要送洪家母女,被洪夫人一句留步便重新坐下去。最后送洪夫人和洪寶珠出去的是裴元惜,一路上洪夫人都在夸她。
她笑得靦腆,目送她們上了馬車之后再轉身。
一轉身,臉色瞬間淡下去。
母親擺出如此姿態(tài),擺明是不同意這門親事。說不同意都是好聽的,應該是看不上才對。母親這么做,未曾考慮過父親同洪將軍的交情,也不曾在意她和洪寶珠的交情。
她淡著一張臉返回軒庭院,在門外隱約聽到顧氏的哭聲。
顧氏心里苦,有苦無處言。
自打小姑子女兒被換一事揭穿,婆母生了一場大病。那病是心病,吃什么藥都不管用,最后無法他們只能把婆母送到莊子上去散心。
天氣轉冷之時,婆母自己回來了。
這一回來不要緊,簡直是像變了一個人。因為日夜哭泣傷了嗓子,那嗓子變得又粗又啞。人也瘦了許多,瞧著像是脫了相變得十分刻薄。
自從婆母回來,她就沒睡過一個好覺。婆母成天懷疑這懷疑那,好像府里上下沒有一個好人。她每天忙著斷那些雞毛蒜皮的小官司,不知發(fā)賣多少下人。
府里的下人也跟著提心吊膽,生怕被發(fā)賣出去。她是焦頭爛額,侯爺也好不到哪里去。婆母不僅讓她天天立規(guī)矩,侯爺也要早晚去請安,一個不順心婆母是又哭又鬧。
更讓她心寒的事,她天天去立規(guī)矩還被婆母說道。說她料理內(nèi)宅不當,說她不賢惠不孝順。這才多長時間,婆母就往侯爺屋子里塞了四個通房。
前幾天婆母不知哪里發(fā)瘋,非要逼著她來裴家提親。說元惜可憐,讓他們要好好疼愛這個可憐的孩子。
還說元惜本來就是要嫁給寅哥兒的,這事不能拖。
她心里又苦又氣,東都城誰不知道元惜和大都督的事。此時上宣平侯府提親,那豈不是把昌其侯府架在火上烤。
說實話她對小姑子是有怨的,幸好小姑子還算顧著娘家想讓玉容嫁過來。玉容是嫡次女,一般世家不會聘為主母。因著玉容同裴濟相差好幾歲,她從未往這方面想過。
一聽小姑子有這個意思,當下喜出望外。
眼見著裴元惜進來,立馬擦干眼淚。
這時沈玉容也回來了,臉色不是很好,看到裴元惜時還擺著架子。顧氏生怕女兒惹到裴元惜不高興,從中說了不少的好話。
母女二人告辭后,軒庭院只剩沈氏和裴元惜。
“母親,你為何要這么做?”裴元惜問。
“元惜,你要知道母親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裴元惜望著她,她的目光悲傷無比。那悲傷之中有著委屈和被人不理解的難受,好像在痛心女兒對自己的誤解。
“母親,你真的是為我好嗎?”母親明明知道自己和洪姐姐要好,既然是為她好,為何要反對這門親事?
沈氏眼中的悲傷更甚,“我知道你必是以為我向著娘家。我為什么更屬意你玉容妹妹,還不是為了你。你眼下是同洪姑娘交好,你哥哥表面上對你也是疼愛有加。但是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他們是不是真心待你?他們再親也比不上你嫡親的表妹。以后有你表妹在,便是母親不在了,這個娘家也是你的倚靠�!�
裴元惜完全感受不到她的良苦用心,頓覺得諷刺無比。嫡親的表妹?嫡是嫡,親卻是未必。想到沈玉容之前隱約有了長嫂的姿態(tài)教她做人,她只有一聲冷笑。
“母親,你也說人心隔肚皮,你又怎知玉容表妹會聽你的話?”
“她是你嫡親的表妹,我是她的親姑姑,她不向著我們還能向著誰?”
“她向著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不會向著我。你可知她今日做了什么,又說了什么?”裴元惜微斂著眸,遮住那滿眼的嘲諷,“她教我要友愛四妹妹,還說母親你治下不嚴,咱們侯府的下人憊懶。她對咱們園子那幾株銀杏很是不喜,想換成松樹�!�
沈氏臉色微變,“她……真這么說過?”
“這些話確實是她所說,且那說你治下不嚴的話還是當著哥哥的面說的�!�
沈氏臉色難看起來,侄女當著庶子的面說她,委實有些過份�!八『⒆有男�,說話沒遮沒攔。你莫同她一般計較,我會讓你舅母好好說她。”
“母親,你真以為同沈家結親是一個好主意嗎?”
“當然,那可是你嫡親的舅舅家。”
親上加親的姻緣,當然再是妥當不過。
裴元惜緩緩抬眸,認真看著自己的母親,“世家嫡母都有自己的治家之法,母親是嫡母哥哥是庶子,嫡母將自己的侄女嫁給繼承家業(yè)的庶子確實是一個好主意。可是母親你有沒有想過,若你執(zhí)意給哥哥娶一個他不想娶的女子,他難道不會心生怨恨嗎?”
沈氏冷了臉,“自來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他一個庶子,我能將娘家嫡出的侄女嫁給他,那是他的福氣,他還有何不滿?”
裴元惜很平靜,似乎并不意外母親的想法。母親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她,其實并不完全是。母親執(zhí)意想將玉容表妹嫁給哥哥,表面上看是拉攏庶子,實際暗藏心機。
玉容表妹才十二歲,離可以大婚之齡還有好幾年,也就是說哥哥要等好幾年才能成親。遲則生變,幾年時間誰知道會生出什么事端。
“母親,這也是父親的意思嗎?”她問。
“元惜,在你心中我始終比不上你父親嗎?”沈氏的面上又現(xiàn)悲苦,“兒女婚嫁一事,本應主母做主。母親事事為你,你為何不明白?”
事事為她嗎?
她苦笑,“母親,雖說婚姻大事父母作主,我以為如果你真想日后同哥哥好好相處,最好還是過問一下他的意思。”
便是不為任何人,母親也應該同哥哥處好關系。
沈氏悲苦生淚,“說到底,在你心里母親永遠是個外人。我身為嫡母,難道還沒有替庶子做主的權利嗎?你向著你父親也就罷了,你連庶出的兄長都護著,偏偏同我這個母親生分,你可知我的心里有多苦?”
這可是她的親生女兒,竟然如此和她離心,她活著是為了什么?
她聽到女兒說讓她好好休息,看到女兒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突然怨從心生淚如雨下。憶起往昔軒庭院里的母女和樂,再到如今的疏遠離心。
有那么一瞬間,她好希望所有的事情都不曾改變。哪怕錯了也好,她若是一直不知道該有多好。
“元君……”她無意識喚著。
裴元惜身形一頓,并未回頭。
第78章
你這招不行
母女二人,一人在屋內(nèi)一人在門口。沈氏身體微僵,臉上的苦澀如同定住一般。她無措地看著女兒的背影,嘴唇嚅動著。
又自責又羞愧。
“元惜,我……”
她剛才是真的想元君了,但她想的不是后來的元君,更不是如蘭生的那個孩子。她想的是以前自己疼愛的元君,那個被自己養(yǎng)大的孩子。
那些美好的過往,她不敢回想。每想一次,又是愧疚又是難受。沒有人能理解她,她有時候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要怎么做。
裴元惜微微嘆息,“母親,你若是想元君,便派人接她回來吧�!�
沈氏聞言猛烈搖頭,“元惜,你誤會母親了,母親沒有那樣想。母親只是想起過去,以前元君還是一個很好的孩子�!�
以前很好的孩子,后來為什么會成為那樣?
“母親。”裴元惜慢慢轉身,望向她,“你不必在意我的,我無論怎樣都好。你也不用替我打算,你想如何便如何。”
這句話實在是戳人心窩子,沈氏感覺自己的心像被軟刀子割肉一般,一下一下明明沒有見血卻痛不欲生。
還說不是生分,這般隔心的話都說得出來。
她悲聲凄切,“我怎么有不在意你?你是我的女兒,是我十月懷胎九死一生生下的孩子。誰能知道那些人包藏禍心,讓我們母女生生分離十五年。母親一想到你十五年來受的苦,恨不得替你承受。”
自從那件事后,她沒有一日真正開心過�?墒撬F(xiàn)在連個恨的人都沒有,如蘭死了平珍死了,曾太妃也死了。
她要怎么做才能和自己的親生女兒親近,“我多想補償你,我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你。我都為了你,你為何不明白我的苦心?”
“母親真是為了我嗎?”裴元惜的聲音極輕極淡。“母親可知我要的是什么?可能母親你自己都沒有察覺,其實你一直拿我和元君比較�!�
沈氏想否認,但她張不開口。她確實在心里比較過兩個孩子,那種比較無處不在。元君讓她失望時,她慶幸自己的親生女兒沒有長歪。親生女兒同她生分時,她又會想起以前同元君的那些美好過往。
有時候她痛恨自己的搖擺不定,可是陳家主說她沒有錯,因為這些都是人之常情。人心肉長,在心上生了根的感情豈是說斷就能斷的。
“元惜,母親沒有辦法……我養(yǎng)了她十五年……”
“所以母親,你想如何便如何,不用顧忌我。”
“怎么可以?”沈氏哭出聲來,“我怎么能不顧忌你,你是我的親生女兒!我就想為你多做一些事,盼著你以后一生無憂。難道你連這點機會都不肯給我嗎?你這是在生生剮我的心哪!”
裴元惜慢慢走過去,遞了帕子給她。
她一把拉住裴元惜的手,泣不成聲,“元惜……要是母親什么都不為你做,母親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活下去……”
“母親,如果我求你呢?”
“你……求我?”她驚愕地睜大眼,淚水還在眼眶里打轉,“你就這么不愿和我親近嗎?你寧愿求我也不肯我?guī)湍�,為什么?�?br />
裴元惜低聲嘆息,“母親,有些事不是謀劃周全便能高枕無憂的,甚至有時候什么都不做比做什么更好。我不讓你幫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沈氏眼眶里的淚水滑落,“我身為一個母親,什么都不能為自己的女兒做,你說這是為我好?你分明就是不信我,你覺得我讓濟哥兒娶玉容是出于私心。說到底你根本沒有把我當成你的母親,你寧愿同外人親近也不肯和我說心里話。你這樣傷我的心,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她滿眼都不是人理解的委屈和痛苦,在她傷心的目光中,裴元惜知道自己無論說什么都沒有用。
人活著是為什么?
難道是為別人而活嗎?
“母親,正如你希望我過得好一樣,我也希望母親以后能過得好。所以母親,你不用為別人而活,你只要為自己而活便是對我最大的幫襯。”
很可惜,她聽不進去這樣的話。
她捂著心口悲傷無力地靠在椅子上,“元惜,到底要母親怎么做,你才明白我的苦心?”
院子上攀爬的薔薇已經(jīng)凋謝,那些烏褐的枝干錯綜復雜地纏在院墻上,像極宣平侯府理不清的過往。
瑟瑟寒風中,裴元惜的身影顯得單薄又孤獨。風卷起她額前發(fā),不時撩擾著她。她裹在暖和的斗篷里,心下卻是冰涼一片。
母親說為了她,真是為她嗎?
李姨娘一死,橫在母親和元君中間的那根刺便會消失。人心最難懂,也最是奇怪。有時候再恨一個人,當那人去世后仿佛所有的恩怨都會被帶走。
隨著人死燈滅,似乎又念想舊日的好來。
母親方才悲痛之中喚的是元君的名字,那是因為相比自己這個女兒,她更懷念元君的好。那好會隨著時間慢慢放大,到最后在母親的心里只剩下元君的好。
半路母女,始終敵不過一手拉扯大的母女之情。
原本她不應該難過的,但不知為何依然難免惆悵。這惆悵絲絲繞繞,一時間竟然有些揮之不去。
直到一掀內(nèi)室的簾子看到那隨性而坐的少年,聽到對方歡喜的聲音,這惆悵才像是如霧遇水一般,傾刻間消失不見。
“娘,你這副護膝是做給我的嗎?”商行寶貝地捧著還沒做到一半的護膝,一臉孺慕和開心。那護膝針腳如蜈蚣腿,極為難看。他卻視若珍寶,看上去又稀罕又不愿放手。
裴元惜難掩羞赧,實在是為自己的女紅汗顏。
“這個不是給你的�!�
商行聞言,頓時有些不高興。他微微噘著嘴,不太甘愿地把護膝放回去,眼神很是失望和難過。
裴元惜又好笑又心疼,“這副是我練手的,你看這針腳多難看。等我做熟了,針腳也好看了,再給你做一副好的。”
少年雙眼一亮,重新笑得像個吃到糖的孩子。就知道娘最好,娘最疼她。好的東西都是給他的,不好的練手的是給爹的。
不過這話他可不會告訴爹。
“娘,最近天冷,我覺得有點凍腳�!彼逯_,腳上那雙厚皮靴子看上去十分結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