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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突然一陣腳步傳來,緊接短發(fā)少年像一陣風(fēng)席卷進來。少年幾乎是用跑的,倒是不見怎么氣喘。

    “爹,聽說你和娘把陳家端了?怎么不帶上我?咦,爹……怎么你一個人在,我娘呢?”

    商行瞥見捂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床幔,“我娘怎么了?”

    “你娘睡著了�!惫背渲粡埬槪坝惺裁词旅魈煸僬f�!�

    商行見親爹臉色不虞,自己給自己找臺階,“那我去找柳則叔叔。”

    他一陣風(fēng)似的跑出去,還不忘把外面的門給關(guān)上。公冶楚磨著牙,“看來以后還得記得隨時閂門。”

    紗幔內(nèi),裴元惜捂著被子笑得花枝亂顫。

    第124章

    坦誠

    當(dāng)藏寶圖畫出來時,夫妻二人都沉默了。

    別的藏寶圖有山有水有樹木,要找的是藏寶的地點。而這幅藏寶圖則不然,圖中所畫應(yīng)是藏寶之地的布局。至于藏寶之地在哪里,毫無提示。

    天下之大,沒有一絲頭緒想把藏寶之地找出來簡直是癡人說夢。難怪程禹敢將圖丟出來,那藏寶之地必是程家人代代口口相傳的。這樣一張圖對于他們而言,還真是廢紙一張。

    “程家人如此心機,程禹真的投湖自盡了?”裴元惜可不信程禹是這樣的人,“若不然就是障眼法,仗著燈下黑給我們來了一出金蟬脫殼�!�

    她能想到這一點,公冶楚自然也想到了。青龍湖那邊還派人守著,東都城已然悄悄加緊戒備,四方城門嚴(yán)加盤查。

    這圖倒是畫得仔細(xì),各處機關(guān)標(biāo)記得清清楚楚。無奈不知具體地點,便是他們想大海撈針都不知從何撈起。

    “枉費我的好腦子,記得我腦殼都疼�!彼嘀夹摹�

    “別想了�!惫背嫠粗栄�,“算日子孟槐的船快到了,沒有程家的那些東西,我們自己也能為重兒把國庫填滿。”

    “說的是,還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鼻笆览锼馨鼣埶陌雮國庫存,這一世依然可以讓兒子沒有后顧之憂。

    她享受地瞇起眼,心道這男人倒是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做這些事的人都是自己,給他投喂對他噓寒問暖,他現(xiàn)在倒是知情趣了不少,他們這樣子還真點老夫老妻意思。

    兩世了啊,可不就是老夫老妻。

    上一世她從未設(shè)想過以后,這一世或許真能白首到老。若能一起老去,不知道有沒有到處走走。

    “國庫滿了,天下也穩(wěn)了,重兒也能獨擋一面時,你還有沒有別的事情?”

    他手上的動作停下來,“你是不是想出去玩?”

    所以說老夫老妻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很容易猜到另一半的想法。她輕輕地“嗯”了一聲,“我想四處走走,要是有可能還想去海外瞧一瞧,也不知道有沒有那個機會?”

    他們能出去的前提,是兒子會一直留在這里。想到兒子不能洗澡,她心里又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真的不能洗澡嗎?”

    前句后句完全不搭,夫妻二人卻是齊齊沉默。

    這個問題他們都問過葉玄師,葉玄師只有一句話,那便是時機到了,自然就可以了。什么時候時機到,自是天機不可泄露。

    “天涼還好,天熱真受不了。怪不得每年重兒都要去京外避暑,換成誰誰也受不了。”她想起百姓對兒子的評價,很是替兒子覺得委屈�!罢媸请y為他了。”

    公冶楚不懼生死殺伐果決,但他無法與天意抗衡。他不敬神不怕鬼,血雨腥風(fēng)中走來從不曾有過遲疑。

    然而他找不到話來安慰妻子,因為他知道自己無能為力。這個話題每次都是無奈開頭,然后再以沉默收尾。

    裴元惜輕嘆一聲,趕緊說起其他事,“陳家那些東西是比不上程家,但也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話說那陳家家主到底是怎么回事?上一世她也是這么爽快就把陳家的產(chǎn)業(yè)全部上交了嗎?”

    “是�!惫背f。

    上一世是因為陳遙知的事,不過陳映雪沒有像此次一樣求他放過自己侄女一命,只求不要降罪陳家其他人。聽說在回云倉的路上陳陵出事摔斷了腿,陳映雪倒是遵守諾言,此后陳家人再沒有出現(xiàn)在東都城。

    這一次同上一世沒什么分別,只是多了一個陳遙知。

    他們的離開的那一天,裴元惜出了門。

    她站在第一琴行的二樓,看著陳家鋪子轉(zhuǎn)角的地方停著兩輛馬車。馬車附近有兩名柳衛(wèi)監(jiān)視著,陳映雪在指揮下人把陳陵抬到馬車上。

    陳陵雙腿已廢,疼痛和怨恨讓他脾氣變得暴躁無比。

    陳遙知全須全尾地被人扶出來,寬大的披風(fēng)罩著她全身,無人知她被人用繩子結(jié)結(jié)實實地捆著。她感覺到自己大哥恨不得將她剝皮剔骨的恨,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zhàn)。

    此后余生,她知道自己的日子不會好過。她突然想到那次裴元惜挑明時對她說的話,忽然有一種對方一語成讖的感覺。

    她確實是想走裴元惜的路,卻從沒想過自己會走到這個地步,事到如今她不正是如對方所說已經(jīng)無路可走。

    陳映雪突然朝街對面看去,低聲對他們說:“我去和公冶夫人告?zhèn)別�!�

    公冶夫人二字刺激到了陳遙知,“事到如今你還想巴結(jié)她,我們都被趕回云倉了,你再討好她也沒有用�!�

    陳陵怒道:“你再多話,信不信我讓人割了你的舌頭?”

    陳遙知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陳映雪嘆一口氣,“陵兒別嚇?biāo)依锍隽诉@樣的事她心里也是不舒服。雖說我們要回云倉了,但山不轉(zhuǎn)水轉(zhuǎn),好聚好散給別人留一個好印象總不會是壞事�!�

    “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家里變成這個樣子還不都是她害的。”

    陳陵感念姑姑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心道姑姑事事都是為了陳家。為了救他的性命,竟然毫不猶豫地把所有家產(chǎn)都獻出去。

    他腿廢了,家里也落敗了,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走不知悔改。公冶楚不追究,姑姑也讓他別和妹妹計較,他卻做不到。

    剛才那句話他可不是說說而已,他不僅要割了這禍水的舌頭,還要讓她嘗嘗斷手?jǐn)嗄_的滋味。一想到這里,他心里既快意又瘋狂。

    陳遙知又打了一個寒戰(zhàn),不甘心地任由下人把她扶上馬車。

    陳映雪整理衣襟朝對面走去,街上行人不少,往來百姓書生絡(luò)繹不絕。她單薄的身影穿過人群,像是濃墨重彩畫卷中的一抹淡影。是那么的不起眼,卻又是那么的與眾不同。

    第一琴行內(nèi),裴元惜正在等她。

    她行了一個禮,“我們一家就要回云倉,特來和夫人告?zhèn)別。此一去怕是再無相見之日,我祝夫人一生平順富貴年年。”

    “多謝陳家主。一回是僥幸,凡事沒有第二回

    。還望陳家主日后多多約束陳公子和陳姑娘以及陳氏眾人,莫要再犯什么事,否則可就不是破財消災(zāi)能解決的�!迸嵩б膊恢罏槭裁�,像是篤定她會來一樣。

    她表情十分淡然,態(tài)度很是真摯,“夫人放心,我雖是一介女流,卻也是個重信守諾之人。但凡我活一天,便不會讓陳家人踏進東都城半步。”

    聽起來這話是信守諾言,細(xì)究之下越發(fā)覺得她和陳家有仇。

    她是陳氏庶女,聽說自來得陳老家主的寵愛和兄長的看重。陳氏族人沒有敢小瞧她,她在云倉她的名聲一向不錯,不知哪里來的怨恨。

    “陳家主是個爽快人,我們也相信你能說到做到,所以我家大人才沒有降罪陳家�!�

    “大都督宅心仁厚,我們陳家感激不盡。夫人你也是個善心,和大都督真是天生的一對。在大都督心中萬千財寶也不能與夫人相提并論,著實讓人羨慕�!彼难凵癫辉俦瘧懀髀冻鰩追终鎸�。

    裴元惜微微一笑,“大都督可當(dāng)不起你這一句宅心仁厚,我更是不敢認(rèn)善心二字。客套的話不必多說,以后謹(jǐn)記自己的承諾便可�!�

    陳映雪也笑了,笑得極淺�!斑@世人有很多人虛情偽善,或是為私欲或是為權(quán)勢。他們?yōu)槊麨槔髦倜婢撸吹故鞘苋俗鹁疵晿O好。在我看來他們那樣的人不知夫人你來得真實,你和大都督果真是一樣的人。”

    裴元惜見她不是和她拉家常的,也不是想聽她的恭維和吹捧。她說別人虛偽,她自己又何嘗不是那樣的人。

    她仿佛知道裴元惜在想什么,“夫人想必有很多話要問我吧�!�

    裴元惜心下一動,“陳家主會告訴我嗎?”

    她認(rèn)真回道:“會。夫人但有所問,我必知無不言�!�

    “你知道我要問什么?”裴元惜看著她,試圖從她的臉上看出什么來。

    她的表情依然平靜,目光還是那么的淡然悲憫。在裴元惜的直視中,她眼中的悲憫慢慢變成自嘲。

    “夫人是不是想問我有沒有害過裴夫人?夫人是不是還想問我有沒有指使李姨娘和勞婆子?夫人是不是還想問我和曾太妃之間有沒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來往?夫人是不是還想知道我認(rèn)不認(rèn)識向氏?”

    裴元惜震驚著,面上卻是不顯。

    沒錯她說的這話確實是自己心中的疑惑,她能一一列舉出來證明她和這些事全部有瓜葛。只是她的眼神太過坦蕩,反倒讓人越發(fā)看不懂。

    “夫人是個爽快人,還請你告訴我這些事和你有沒有關(guān)系?”

    “有�!彼氐锰焯纱啵坪踉缬袦�(zhǔn)備。

    裴元惜心生警惕,事出反常必有妖。對方如此痛快直接,反而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她只身一人前來,身上莫非有什么玄機?

    “陳家主如此心誠,我竟生了小人之心。若有得罪之處,還請陳家主見諒�!�

    默默站在角落里的柳則手按在劍柄處,往前走了幾步。

    第125章

    報應(yīng)

    陳映雪臉上不見驚駭也不見惱怒,一如既往的平靜從容�!胺彩滦⌒臑樯�,夫人這是應(yīng)該的。我年長夫人許多,經(jīng)過的事見過的人比夫人多一些,自是知道世上什么樣的人都有,什么駭人聽聞的事都會發(fā)生。夫人是大都督最為看重之人,再是小心都不為過�!�

    她語氣誠懇,如同長輩般寬容。

    裴元惜道:“夫人雅量,還請夫人替我解惑。”

    “我十七歲時曾來過東都城,有幸認(rèn)識了你母親和曾太妃。那時曾太妃不過是曾家一個不受寵的庶女,因著你母親的身份她倒是得了不少好處。你母親是侯府嫡女性情單純,我怕她被人利用便提醒過幾句。至于她身邊的丫頭婆子,我僅是見過幾回,并未說過話�!彼袂椴蛔鱾危@部分的話同母親也對得上,至于其它的無從可考�!�

    “那向姨娘呢?”裴元惜問。

    她眸光幽遠(yuǎn),似是在憶起往昔,“向姨娘的事,我曾經(jīng)聽說過。那時候我還聽人感慨說昌其侯府夫人好本事,你母親連個庶出的姐妹都沒有�!�

    沈氏是侯府嫡女,出身好長得好性情也好。家中沒有庶出的姐妹勾心斗角,走到哪里都是人人羨慕的對象。

    曾太妃受她的恩惠不假,心中未必不嫉妒她。再者因著巴上她過上了好日子,看不慣的人沒少議論,什么難聽的話都有。久而久之嫉妒和恨扎了根,便生了害人之心。

    “我是陳氏庶女,承蒙父親看重頗為受寵。我父親交友甚廣,家中客人往來有鴻儒學(xué)者還有許多奇人異士。離我們云倉不遠(yuǎn)的蓬山住著一位高人,世人稱他為竇天師。我父親常去山里同天師學(xué)道,時常帶我一同前去。父親同高人論道時,我從旁幫著替高人打掃院子整理屋子。有一回我誤進了高人的藥廬,看到里面關(guān)著一個女人,那人便是向姨娘,當(dāng)然彼時我并不知道她的身份。”

    父親曾查到向姨娘被人買走,想來便是那位高人。怪不得父親查不出那人的身份,原來是個隱世的天師。

    陳映雪的目光中又流露出那種悲天憫人的仁慈,“你不知道她當(dāng)里有多慘,人不人鬼不鬼的,還被鐵鏈子栓著。她告訴我她是天師的女人,天師就喜歡她那個樣子。此后我便時常去找她說話,說得話多了,她也我和我說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不過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她曾是昌其侯府的妾室,只知道她是被大戶家賣掉的姨娘�!�

    “好幾年后的一天,天師突然死了,藥廬也被火燒得干干凈凈。她不知從哪里冒出來找到我,我見她可憐便贈給她一些銀子。她說以后會報答我,我也沒當(dāng)一回事。又是好幾年過去,我都快把她忘記了,不想這次我到東都城之后她又找到我,我這才知道她的身份。我是萬萬想不到她會冒充昌其侯老夫人,等我發(fā)現(xiàn)不對勁想去提醒你母親時,你們已經(jīng)知道了�!�

    她說的字似乎每個字都沒有撒謊,娓娓道來并沒有什么突兀之處。細(xì)細(xì)思量又覺太過尋常,似乎每個字都在掩藏著什么秘密。

    裴元惜冷冷一笑,“就這些?”

    “事實就是這些,不過我后來心生懷疑查到了一些。你母親身邊的勞婆子是曾太妃的人,曾太妃騙了勞婆子,讓她以同樣的方法的收攏了李姨娘。后來又和向姨娘勾結(jié)在一起,她的死是向姨娘殺人滅口。”

    “合情合理�!迸嵩嫔怀�,“不過向姨娘臨死之前還說了一些事,陳家主想知道嗎?”

    陳映雪眼神微閃,“夫人如果愿意告之,我自是洗耳恭聽。”

    裴元惜看著她,“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欲窺探別人的隱私。但別人若害我,我當(dāng)然不會心慈手軟。那位竇天師其實是被向姨娘殺死的,陳家主可知向姨娘為何殺他?”

    “具體的我不知,想來是不堪那樣的日子吧�!标愑逞┥袂樗查g低落,看上去很是同情向姨娘的遭遇。

    裴元惜不愿探尋別人的秘密,也沒有揭別人傷疤的喜好�!笆篱g人有千中,愚昧或是聰明,心狠或是仁慈。有人機關(guān)算盡兩面三刀,有人仗義俠心兩袖清風(fēng)。有人高高在上身份尊貴,有人低如塵泥不如草芥。人之所以為人,無外乎喜怒哀樂貪嗔欲癡。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能稱之為人,有些人根本不配為人�!�

    陳映雪低落的神情變得詭異,說不出是在哭還是在笑,“夫人說得沒錯,有人連畜牲都不如,又怎么配得上人這個字�!�

    她瞇起眼,仿佛在回憶著什么。

    古香古色的書房里,上至?xí)軙老轮敛杈吖P架處處透著讀書人的文雅。飄滿墨香的書桌,橫鋪的不是潔白的宣紙,而是不著寸縷的女子。

    女子的周圍,圍著三名男子。

    一位正是陳家的家主陳學(xué)儒,一位是個仙風(fēng)道骨模樣的男子,另一位衣衫襤褸滿目臟污,不知是從哪里找來的乞丐。

    仙風(fēng)道骨的男子手里握著一條蛇,“陳家主,還是你會玩。你這里從哪里買來的好貨色,都玩了好幾年怎么如此經(jīng)用。不比我去年買的那個姑娘,沒一個月就死了,太讓人掃興了�!�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些個清白人家的姑娘哪里比得上勾欄里出來的,你下回買一個試試就知道�!�

    “陳家主,還是你懂得多。”

    “這賤貨被我買來的時候還懷著身孕,她成天迎來送往的還被灌了絕子湯。這樣都能懷上,可見那賤中是個命大的。”

    他們不知道書房的窗戶外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瑟瑟發(fā)抖,那是幼年的陳映雪。

    那個女人是她的生母,陳老家主最寵愛的小妾。整個云倉人都知道她的生母受寵,姨娘在人前永遠(yuǎn)一副備受寵愛的模樣。

    姨娘不喜歡她,甚至厭惡她。

    后來正是這個人人羨慕的寵妾,讓父親毫無光采地死在床第之中。陳家人好名聲,這事被瞞得密不透風(fēng)。

    父親死后,姨娘自盡。

    世人都說姨娘重情重義,是為父親殉情而死。有這樣一位癡情忠貞的生母,她在族人中的名聲越發(fā)的好。

    所以每當(dāng)聽到誰誰誰是個大善人,誰誰誰是個正人君子,她無一不嗤之以鼻。

    她整個人的氣質(zhì)都變了,陰沉著臉?biāo)谱I似嘲,“越是道貌岸然的人,骨子里越是齷齪得緊。我從不相信世上有表里如一之人,什么姐妹相親、夫妻情深、母子連心全是假的�!�

    “因為你不信世間有真情,所以你便見不得別人好�!迸嵩У�。

    她也不否認(rèn),“我提醒你母親小心曾太妃,不想你母親那么蠢竟然聽不懂。我離京的時候還在想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看清曾太妃的真面目,我是真沒想到她會被騙得如此之慘�!�

    這話裴元惜無法反駁,“你不恥那些虛偽假善之人,不想你自己也會成為那樣的人。你敢說自己真實不作偽嗎?你敢說自己提醒別人時真的是出于真心嗎?”

    “我不敢說,因為我并非真正良善之人。”陳映雪面不改色,“不管我是個什么樣的人,至少我沒有害過人�!�

    裴元惜相信她沒有親自害過人,“助長他人之惡,比為惡更甚。”

    她沒有替自己辯解,“是非黑白在人心,我問心無愧�!�

    好一個問心無愧。

    “陳家主,你相不相信有報應(yīng)?”

    “我相信。”陳映雪認(rèn)同。

    陳家在她這一代沒有嫡女,她這個庶女原本是要送進宮的。陳家之所以想送她進宮并非盼著她得寵,而是一中惡趣味。她這個連生父都不知道是誰的賤種要是得了寵幸,那才天家最大的笑柄。

    父親有大儒之名,實則是個極其狂妄之人。他蔑視天家野心極大,從他給孫子取名便可窺得一斑。

    陳陵,應(yīng)該是陳凌。

    陳在前,凌在后。

    原本她是可以借著選秀擺脫陳家的,但是她放不下。放不下那個清風(fēng)明月一般的男子,那個自小把她當(dāng)成親妹妹疼愛的兄長。

    在她心中無人能及的兄長,卻娶了那樣一個蠢婦。她討厭那個蠢婦,如果沒有對方那么她就永遠(yuǎn)是兄長身邊唯一的女子。

    有時候她會想,兄長之所以疼愛她是因為他以為自己是他的親妹妹。如果他知道自己是個連生父是誰都不清楚的賤種,他會不會對自己露出厭惡的眼神?

    她知道自己不是父親的孩子,所以她很聽話很懂事。她不過是想永遠(yuǎn)留在兄長身邊,誰能知道她再是乖巧順從亦枉然。在她落選回云倉后,父親居然打算把她送給天師換長壽的丹藥。

    好在她替自己報了仇,父親死了,天師也死了。

    有些秘密永遠(yuǎn)不會有人再知道,除了她自己。

    什么百年清流,藏污納垢比那勾欄之地還要齷齪。那樣的家族居然世代受著人們的尊敬和景仰,簡直是一中諷刺。

    陳家先祖拒官歸隱,正是看透世事無常天家無情�?上ш惣易訉O沒能體會先祖的一片苦心,一代比一代膨脹。他們排除異己不容謝氏,他們表面讀書育人實則壞事做盡。

    如果說陳氏先祖有風(fēng)骨,那陳家后人就如同附骨之蛆。他們吸食著先祖的骨氣,行的卻是骯臟卑鄙之事。所以他們遭到了報應(yīng),才會有今天的結(jié)果,而她將和陳家那早已壞掉的根一起繼續(xù)腐爛。

    裴元惜不想她會認(rèn)同自己的話,一時竟不知還有什么可說的。像陳映雪這樣的人,心理素質(zhì)之強大非凡人可及。

    “你既然相信有因果報應(yīng),你就不怕……”

    “夫人,我已經(jīng)有報應(yīng)了。”陳映雪眼中無淚,卻像是在哭,“一生自梳不嫁人,無情無愛孤獨終老,這不是報應(yīng)是什么�!�

    這下裴元惜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她告辭的時候還是那般從容淡泊的模樣,只是在向裴元惜最后行禮時說了一句話,她說:我不后悔。

    裴元惜不知道用什么樣的詞去形容她,她這樣的人心思太過復(fù)雜行事太過極端,然而若說她是大奸大惡之人又有失偏頗。

    她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又慢慢回過頭來。

    春日的陽光明媚而溫暖,她一身素色似是瑟瑟在寒風(fēng)中那般單薄。清秀的面龐平靜依舊,淡然的眼神無怨無悔。

    明明是春暖大地回的季節(jié),她卻像是永遠(yuǎn)被遺忘在冰天雪地。

    “認(rèn)識大人和夫人之后,我才知這世間并非皆是虛偽之人。我不信世間真情,卻希望有人能改變我的想法。但愿我垂垂歸去之日,還能聽到你們夫妻恩愛的消息。”

    第126章

    胡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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