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長興侯出來的時候,仆婦們已經(jīng)把昏迷的蘇姨娘抬回她的小院。
府醫(yī)還沒有趕得及過來。
丫鬟們打扇的打扇,擦頭的擦頭,給她解開了外衣透透氣。
看著蘇姨娘蒼白的臉色,斑駁的衣擺,長興侯心里頗不是滋味。
在屋里著急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連聲問府醫(yī)怎么還沒過來?
大約過了半炷香時間,蘇姨娘幽幽醒轉(zhuǎn),看到長興侯滿臉焦色,微微笑了笑。
她知道,長興侯見她受了委屈,可以把她從侯夫人手里放出來,給她些好處做補償。
但人家正妻就是正妻,腰桿子硬,是不能指望長興侯因此去責罰侯夫人的,那是不可能的。
況且,自已又不是他后院唯一的女人。
他今天愛你,明天愛她,甚至各個兒都想兼顧,還覺得自已是重情重義的好男人。
男人的愛也就是這樣吧,你認真就輸了。
她只能抓住他的憐憫愧疚,為自已和孩子爭取更多的利益,讓將來的日子好過些。
因此,蘇姨娘越發(fā)溫柔起來,大眼睛里閃著蒙蒙的淚意,抬手覆住長興侯的手,“妾身無事,侯爺不必擔心�!�
長興侯果然臉色愧疚起來,“這兩日你受委屈了,她就是這樣的性子,多少年了…
…你別跟她硬碰硬,有事趕緊使人叫我�!�
“我都懂的,您別為難�!�
“五郎的聘禮你也不要操心,萬事都有我呢�!�
“妾身信侯爺,有您在我什么都不怕。”
正說著,章府醫(yī)來了,“侯爺略讓讓,我來給姨娘把脈�!�
長興侯閃開床頭,讓章府醫(yī)坐下。
他皺著眉頭說:“姨娘這些日子總是胃口不好,瘦了許多。你好好給瞧瞧,開點兒補藥,挑好的�!�
“是,最近天熱,姨娘大概是到了月信絕跡之期,身子總是不妥當也是有的。”
府醫(yī)恭恭敬敬的回答,同時把兩根手指放到蘇姨娘的手腕上。
慢慢的,他臉色變得古怪起來,半晌不說話,又叫蘇姨娘伸出另一只手把脈。
看他皺著眉頭、張嘴結(jié)舌的樣子,嚇了長興侯和蘇姨娘一跳,趕緊問有什么不妥?
章府醫(yī)伸出自已的十根手指,仔細看了半天,顫抖著手又摸上蘇姨娘的脈搏,完全不理會長興侯的追問。
嚇得蘇姨娘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她不會活不到五郎娶媳婦吧?
又過了半天,章府醫(yī)才終于確定,認真的說:“姨娘是有孕了,已經(jīng)兩個月�!�
啥?什么?這是真的嗎?
兩個加起來九十多歲的老人家,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簡直不相信自已的耳朵。
蘇姨娘忽的坐起來,十分詫異,她不是絕經(jīng)?竟然是有孕?
長興侯嘴巴完全合不攏了,廉頗未老,老子還年輕!
“是真的有孕了,最起碼兩個月,應該不足三個月�!闭赂t(yī)認真的說:“請問,姨娘最后一次月信是何時?”
蘇姨娘還暈頭轉(zhuǎn)向呢,哪里記得起這個?
她貼身的老嬤嬤高興的不得了,趕緊說:“是五月二十一日,后面再沒來過。”
章府醫(yī)掐指一算,“那就是有孕兩個月零七天,未出三月定要小心,不要勞累。況且姨娘年歲不小,以前還落過胎,更要注意保養(yǎng)身體才是,萬不可操心受累�!�
“哎,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長興侯高興的咧著大嘴,搓搓手,“需要吃保胎藥嗎?”
“回侯爺,那倒是不用,目前胎像穩(wěn)定。剛才可能是一時暑熱憋悶,才暈倒了�!�
章府醫(yī)說:“是藥三分毒,不要亂吃。小的開幾個解暑的湯粥方子,食補吧�!�
“行行行�!遍L興侯大手一揮,“去跟老李說,從庫房拿著人參燕窩補品過來,以后每日給蘇姨娘院里送冰塊防暑,要多少有多少!”
“是,”老嬤嬤笑瞇瞇的應了,又說:“章府醫(yī),還有件事,您得給我們姨娘看看腿。”
雖不敢光明正大指責侯夫人,該上眼藥的時候也得上啊。
老嬤嬤稍稍提起蘇姨娘的長褲,露出半截玉腿,膝蓋上青紫一片,十分可怖。
府醫(yī)嚇了一跳,見長興侯臉色也難看起來,就沒敢多問。
挑著孕婦能用的,開了幾貼膏藥貼上,又讓下人煮幾份湯藥泡腳驅(qū)寒,萬不可落了老寒腿一類。
等章府醫(yī)走了,長興侯嘆了口氣,臉上的表情又是高興又是難過,“你剛才說鶴宇又訂婚又院試,是雙喜。沒料到是三喜臨門,誰能想到…
…”
他今年五十歲,正準備年底辦壽宴呢,誰承想又要當?shù)耍?br />
這兩年在那兩三個年輕姨娘們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倒是啥也沒見著。
想想大概是侯夫人那個善妒的,背地里使手段不讓她們生養(yǎng)吧。
哼,白瞎了他一把子好力氣。
作為封建傳統(tǒng)思想下長大的長興侯,跟這個時代的人一樣,都有生育崇拜。
子女自然是越多越好,又不是養(yǎng)不起吃飯讀書的人家。
“這是侯爺給妾身的福氣�!碧K姨娘笑著說,又有點擔心,“只是我這個歲數(shù)了,也不知道身子受不受得住——”
“不要說不吉利的!”長興侯溫柔的摸著蘇姨娘的手,“你好好在院里養(yǎng)胎,以后輕易不要出門。隔三差五就叫府醫(yī)過來診脈,咱又不缺那點子補品,只管好好靜心養(yǎng)起來。”
“好,妾身知道了。”
蘇姨娘年輕的時候生了陳鶴宇,后面又懷過兩次,一次流產(chǎn),一次早產(chǎn)生下來個女兒,養(yǎng)了幾個月就沒了。
后來再也沒有生養(yǎng)過,再后來她漸漸失寵,雖然看著五郎的面子,長興侯也常來,只是不大在這過夜了。
六月里她因著五郎的婚事,一時焦慮,想法子接近長興侯,誰想到竟然種下這個因果?
“哎,是不是在書房那些天…
…嗯?”長興侯嗤嗤笑起來,“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的產(chǎn)期?”
“大概是那會兒吧,按日子算是的�!碧K姨娘想了想。
“那看來,這孩子以后是個會念書的——”長興侯得意的捏捏胡須,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胸膛,“老子真是能干!”
“呸!不正經(jīng)�!碧K姨娘粉面嬌羞。
去萬安寺給陳鶴宇燒香祈福的事,自然作罷,長興侯另外派了人過去。
陳鶴宇這會兒剛從柴房出來,洗干凈了呼呼大睡呢。
他還不知道侯府里這個爆炸性新聞。
更不知道七個月以后他就要失寵啦,因為他不再是長興侯最小的兒子了。
第97章
看望
陳鶴宇一覺好睡,醒來已是天光大亮。
劉起云已經(jīng)在院子里的合歡樹下,一邊喝茶,一邊等他。
粉色的小花兒時不時隨風飄落,白衣玉冠的少年郎,一手執(zhí)書卷,一手折扇輕搖,遠遠看過去猶如上了歲數(shù)的謫仙一般。
見他起來,劉起云先笑道:“陳兄,這次模擬答題很是不錯,倘若我是考官,必然是要給你過的。”
陳鶴宇打著哈氣坐下,“科考果然辛苦,又要挨餓,又要忍臭味,簡直要了半條老命。”
劉起云放下羽扇,指著卷面低笑,“你這次題目答的不錯,只是字跡潦草了些。殊不知這院試,考官格外挑剔字體。等正式考試可要認真寫一寫,不說飛龍走鳳,至少也要字跡工整,別讓人挑了毛病�!�
“哈哈,我當時一門心思答完題交卷,確實寫的潦草了。”
陳鶴宇苦笑,“劉夫子當年院試,這是這般環(huán)境嗎?”
正式考試還得忍受這一遭,要是有什么東西能讓鼻子暫時性失靈就好了!
劉起云笑道:“天下讀書人都一樣,不管你是窮書生還是富家子,反正考場環(huán)境都差不多的。不過你放心啦,正式考場是有廁所的,最倒霉的是挨著廁所附近的做題的考生,叫做臭號。倘若天有不幸,抽中臭號——”
陳鶴宇打了個哆嗦,挨著自已的排泄物坐三天已經(jīng)快瘋了,要是挨著全考場人的排泄物坐三天...
...
想象一下就覺得太可怕了!
劉起云安慰他幾句,畢竟抽中臭號的運氣也不是誰都有的嘛。
見他精神了,就把卷子拿出來,一一指出不足之處,倆人一直說到了大中午。
飯后,劉起云歇覺去了,告訴他放松心態(tài),余下這兩三天功夫,稍稍查漏補缺就好。
這次考中的幾率很大,哪怕是吊個榜尾,也是實打?qū)嵉男悴拧?br />
陳鶴宇繼續(xù)躺在樹下的竹椅上看書,樹蔭陰翳,微風習習,不知不覺又困倦起來。
沒一會兒書本就掉到了地上,睡得香甜。
夢中見到梅端來看望他,預祝他榜上有名。
笑容嬌俏,看得他心里癢癢,伸著手去拉她,卻總是夠不著。
正在著急,忽然覺得鼻子癢癢,阿嚏一聲打了個大噴嚏,一下子清醒了。
旁邊有人噗嗤笑起來,他睜眼一看,竟然是梅端!
喜得情不自禁,拉住她的小手,脫口而出:“寶貝,你怎么來了?”
梅端聽了面上一紅,這個人總有些奇奇怪怪的話,偏她又愛聽。
于是悄聲說:“我來看看你,順便給你帶些考場要用的東西�!�
說完掙脫他的手,把桌上的一個挎籃打開,拿出一張護身符。
“早晨,我和母親去寺里求的,有清弟的,也有你的。不過所有的紙張都不能帶進考場,你可千萬別忘了,掛在家里書房就好�!�
考場規(guī)則很嚴格,不準夾帶任何紙張,何況是帶字跡的。
“我記住了。”陳鶴宇柔聲說,又拉住她一只手,“家里怎么樣,你祖父祖母有沒有找你麻煩?”
梅子涵畢竟是他們的心尖嫡孫,被梅端告了,雖然大理寺最終沒有受理,想那梅老太太也不會善罷甘休。
梅端搖搖頭,其實二嬸聽到她和陳鶴宇訂婚的消息就炸了窩,非說她們早有茍且、借機坑害梅子涵。
祖母將信將疑,不過被祖父壓制下去了,還把二嬸關(guān)進祠堂反省,讓庶出的三嬸暫時接管掌家權(quán)。
對一向看二房眼色過活的梅三夫人來說,不啻于天上掉了個超級無敵大肉餡餅,開心的簡直要飛上天了。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梅三夫人從梅端的婚事上看出來,至少梅閣老是沒放棄長房的。
因此迅速對長房表示了友好,親自去老宅拜訪了大嫂,把梅端的婚事打理的順順當當,初次博得了梅閣老的好感。
同時,作為她對長房殷勤的回報,也獲得了一些來自于大嫂的“指點”。
大嫂畢竟掌管梅家多年,意見很有獨到之處,梅三夫人受益匪淺,現(xiàn)在越干越順。
所以,這件事比梅端想象中順利多了。
她笑著綻開兩個梨渦,“現(xiàn)在是三嬸管家,昨日給了你家生辰八字之后,她還特特去了老宅見我母親,商議后面納征、嫁妝的細節(jié)。”
一邊說著,再次掙脫他的手,去扒拉那個籃子,“我還給你帶了驅(qū)蚊的艾草膏,是我自已調(diào)制的,涂一些在手腕、耳后,效果很好的——”
陳鶴宇卻不給她掙脫的機會,兩只大手追過去,緊緊摟住那只雪白纖細的小手,干脆伸嘴上去親吻幾下。
嘴里嘟囔著,“急什么呀,等會兒再拿東西...
...先跟我說說話,不想我?”
梅端斜眼看了看遠處,奶嬤嬤和花鈴兒,正坐在門廊下的陰涼地跟秋山、秀水說話呢。
她貝齒咬住下唇,調(diào)皮的伸出兩根手指頭,捏住了那人的兩片薄唇,誰叫你亂親。
陳鶴宇嗚嗚兩聲,跟小奶狗似的抗議了幾下,大手拉開她細白的手指,伸嘴就咬了上去。
小樣兒,敢跟你爺們兒調(diào)皮了。
哎呀,又濕又熱的觸感——
梅端趕緊把手指縮回來,偏那人又不肯,湊著腦袋追過去假裝咬她,倆人低頭笑著拉扯了一會兒。
梅端舉著半截粉紅的手指頭在他身上蹭了蹭,嘟著嘴,“口水,真是——”
陳鶴宇彈了她個腦瓜崩兒,“不許說我惡心�!�
廊下的老嬤嬤偷看兩眼,覺得這倆人感情真好,三娘子也是否極泰來。
大華朝民俗,倆人婚事定了,偶爾來往也不是不可,所以梅大夫人很痛快的同意梅端來找他。
梅端笑著把籃子里的東西拿出來,“別鬧。今天一大早去了寺廟祈福,直接就來找你了。等會兒,我還得趕著關(guān)城門回繞河莊呢�!�
“想我了吧?都等不及明天再來?”
陳鶴宇心思完全不在東西上,眼里只有她,“八月里該下聘禮了,按我家哥哥們的標準來,可能不太多,你別嫌少�!�
“不嫌少,嫂嫂們多少,我也多少,大家都一樣。”
梅端把幾個小盒子遞給他,“這個是驅(qū)蚊的,這個是抹蚊子包的,都是我親手調(diào)制,可管用了呢。獨家配方,每年我都要做好些給家里人�!�
“好�!标慂Q宇接了,“這個可太合適了,前幾天我模擬了一次考場答卷,差點被蚊子吃了�!�
梅端咯咯笑起來,“怪我沒有早點給你拿來,這里還有三雙襪子、兩件夏衣你也收起來。別的東西收拾妥了嗎?”
“手續(xù)是劉夫子幫忙弄好了,衣服、物件也按照他列的清單準備的�!�
八月初二卯時就要到達考場,考試用的文件、物品得提前準備好。
“你放心,我會努力考中的,以后賺錢養(yǎng)你。”陳鶴宇眼睛亮晶晶的,遲疑了一下,第一次提到了兩個孩子,“你嫁過來后,要幫我照顧孩子們,會不會覺得——”
會不會覺得委屈?
他沒敢問出口。
十幾歲的姑娘,一進門就要照顧丈夫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多少會覺得委屈吧?
第98章
院試
陳鶴宇忐忑的等著梅端回復。
哪知道這小丫頭抬起頭,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干脆的說:“不委屈啊,做正房大娘子,要照顧好夫君的妾室、子女,這是本分�!�
陳鶴宇...
...
心里有點怪怪的,原是盼著她不介意的,可她真的不介意了,他又覺得酸溜溜的難受。
這是怎么個矛盾的心態(tài)?
他忍不住問了一句傻話,“你,你是喜歡我,還是喜歡你夫君?你是覺得應該喜歡夫君,所以才喜歡我嗎?”
梅端眨巴著大眼睛愣住了,鶴郎大概是讀書讀的呆了,說的這是什么繞口令?
“我喜歡你,你就是夫不是,我的意思是說...
...哎,那你怎么不吃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