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還好秀水人高馬大,大家很快走出人群。
陳鶴宇覺得渾身疲倦,又覺得精神上很放松,煎熬了六七個月的備考,終于結(jié)束了。
等他坐到馬車上,噸噸噸的灌了一大杯熱茶,才緩過勁兒。
長興侯也不騎馬,鉆進(jìn)馬車陪著兒子,把他看了又看,瘦了。
多好看的孩子,像他。
他小心翼翼的看著陳鶴宇的臉色,覺得整體還算正常,沒有發(fā)瘋發(fā)癲的跡象。
心里一塊石頭落地,斟酌著字眼,開口問道:“辛苦了吧,考場里面一切順利?”
陳鶴宇聞言,哎呀一聲,放下茶杯,撩開窗簾,“秋山,去門口轉(zhuǎn)一下,看有沒有考題答案賣?”
現(xiàn)在做什么生意的都有,等考試結(jié)束官府就有答案貼出來,肯定有人會販賣的。
秋山應(yīng)聲去了。
陳鶴宇回頭看他爹小心翼翼的盯著他,忍不住笑了,“爹,你也辛苦了。我考的挺順利的。”
他忍不住得意,“這次考試,我拿手的《算學(xué)》、《律法》的分值很高,說明朝廷今年需要有實際操作經(jīng)驗的人才。這兩項分值高,經(jīng)義類的分值就低,這樣我考取的把握就又多了兩分�!�
長興侯一聽這話,興奮的拍拍大腿,“我就說嘛,你能考過!那幫兔崽子還敢買你輸?這下叫他們輸?shù)难濕米佣紱]了!老子大賺一筆!”
“什么買我輸?”陳鶴宇不解,“爹你去下注了?”
“啊沒沒沒,沒有的事兒�!遍L興侯心驚,完蛋,說禿嚕嘴了。
陳鶴宇疲憊的往車廂依靠著,閉上眼睛休息,“我不管,爹你靠我才贏了錢,得分我些�!�
“連你老子的油水都敢揩?”長興侯虎眼圓睜。
“爹,當(dāng)初您揍我的時候,說過咱家祖訓(xùn)是不準(zhǔn)賭博的。”
陳鶴宇眼睛也不睜,怪不得原身愛賭錢,這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長興侯虎軀一震,“區(qū)區(qū)幾百兩,拿去玩兒吧!”
老子就不該來接你,多余。
慢悠悠的回到長興侯府,早有管家仆婦接上來。
陳鶴宇先回去洗澡更衣,美美的睡到傍晚,被蘇姨娘溫柔的叫醒。
“你還沒有去見夫人呢,晚上吃了飯再好好睡。”
陳鶴宇從善如流,該有的禮節(jié)還是要有。
他雖然防備嫡母,但是并沒有多少恨意,大家立場不同而已。
換作他是嫡母的位置,能安心看著小妾庶子做大嗎?
恐怕也未必吧,每個人內(nèi)心都有自私的一面。
他只希望,能跟嫡母兄弟們相敬如賓罷了。
“姨娘,您怎么還親自過來叫我?天這么黑,從您那過來還得穿過花園,下了雨不好走吧?”陳鶴宇一邊穿衣服,一邊絮叨。
他現(xiàn)在孝順兒子做的越來越順手,大概是回報蘇姨娘對他的關(guān)愛吧。
受到的教育不一樣,思想也不一樣,蘇姨娘盡管很多想法與他不同,但是愛子之心不變。
茯苓和雙喜各自拎著一盞琉璃燈,母子二人順著游廊到了正院。
果然正在擺飯,長興侯已經(jīng)危襟正坐,見他娘倆過來立刻滿臉笑容,招呼著,“快坐下�!�
侯夫人不動聲色的撇了撇嘴。
旁邊陪坐的陳大郎輕咳一聲,沖陳鶴宇眨了眨眼睛。
陳四郎一如既往的面癱,目不斜視。
陳鶴宇暗暗嘆氣,老爹的關(guān)愛太明目張膽,也是甜蜜的負(fù)擔(dān)。
他和蘇姨娘當(dāng)然不能直接坐下,要規(guī)規(guī)矩矩給侯夫人請安,得到允許后才可以落座。
而且按規(guī)矩,身為妾室的蘇姨娘,得在旁邊站立侍奉,給大家布菜。
長興侯幾句客套話后,大家開飯了。大郎、四郎都舉杯預(yù)祝陳鶴宇順利過關(guān),唯有侯夫人不冷不淡的,陳鶴宇也不理會。
蘇姨娘今天很高興,笑意盈盈的給大家布菜。
讓長輩服侍吃飯,陳鶴宇多少有些不自在,可是規(guī)矩不能改,他也只好閉嘴。
但是沒想到,今天的長興侯比他還不自在呢。
吃飯過程中,他粗著嗓子咳嗽了好幾回,眼睛不停的撇侯夫人,意有所指的說:“二郎、三郎都不在家,今天就咱們幾個,都別客氣哈�!�
陳鶴宇納悶兒,誰跟你客氣了呀?
眾人看看侯夫人臉色,沒人接嘴,場面十分安靜。
長興侯略尷尬,“內(nèi)什么,吃飯吃飯,大家自已都有手是吧?喜歡吃什么自已夾�!�
陳鶴宇...
...
不是,老爹你什么時候也成了話癆?
什么叫大家自已都有手?
蘇姨娘夾了一塊紅燒肉給他,低聲說:“快吃吧�!�
陳鶴宇恍然大悟,嗷,這是說別讓蘇姨娘給布菜的意思?
果然,長興侯目的沒達(dá)成,又要開口,“大家——嗷!誰踩我?”
陳鶴宇愕然,忽然發(fā)現(xiàn)蘇姨娘看白癡一樣看著他老爹,還隱隱的咬著銀牙,電光火石之間明白了,趕緊說:“爹,是我沒注意,伸腿踩了你一下,見諒見諒�!�
長興侯看看身邊的蘇姨娘,又看看圓桌對面的陳鶴宇,你的腿一丈長?
蘇姨娘仰頭看天,按捺住撓他的心思。
其余兩個郎選擇性失明,縮起脖子當(dāng)鵪鶉。
侯夫人氣的閉了閉眼,狠狠的咬開一截子藕帶,嚼的嘎吱響,仿佛這樣才解氣似的。
氣氛太詭異了,陳鶴宇不禁毛骨悚然。
可不可以告訴我,我不在的這些天,你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疑惑的拿著酒杯,喝了一大口,趕緊吃完溜走算了。
“蘇姨娘你也坐著吧,都有了身孕的人了,把你累壞了豈不是我的罪過?”侯夫人一貫的陰陽怪氣。
噗——
陳鶴宇一口酒天女散花般噴向?qū)γ娴拈L興侯,咳的喘粗氣兒。
蘇姨娘,懷孕???
長興侯閉了閉眼,臉上火辣辣的,嗯,這是棗酒。
第101章
道歉
陳鶴宇呆若木雞的看著他爹,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這是什么意思?”長興侯接過蘇姨娘的手帕,擦了擦臉上的酒漬。
“五郎啊,你是不是也覺得很驚喜,很意外啊?”侯夫人笑瞇瞇的問,“前幾個月都沒見過侯爺去東小院,忽然——”
“你小子噴了一桌子,叫別人怎么吃?”
聽見侯夫人胡說八道,長興侯臉色很難看,截斷了她的話茬。
眼睛斜著侯夫人,他又補(bǔ)了一句,“還懂不懂規(guī)矩?”
侯夫人翻個白眼兒,說給誰聽呢?
虧她那天還為三郎升遷一事感謝老東西,誰知道還沒高興半個時辰,就被扔了個炸雷,老蚌竟然生珠了!
天天為那幾個小妖精操心,誰知道最后是蘇姨娘給了她一個窩心腳,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氣煞。
三個朗站在當(dāng)?shù)�,眼巴巴的看著父母斗法,不敢吱聲兒�?br />
老爹威武!
這事兒太勁爆了!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好參與的,千萬別被掃到臺風(fēng)尾。
三個小孩子互相給了個眼色,決定集體撤退。
大郎抱拳作揖道:“父親息怒,五弟許是喝了辣酒嗆嗓子,不是故意的�!�
四郎學(xué)著大哥抱拳作揖:“父親息怒,五弟是喝了辣酒,嗆的�!�
五郎學(xué)著四哥抱拳作揖:“父親息怒,我嗆的�!�
長興侯...
...
這話叫我怎么接?
你們給我個臺階行不行?
養(yǎng)兒子果然沒有用。
“行了,反正也吃的差不多了,都散了吧�!�
侯夫人說著,率先站起來,她年紀(jì)大了,也不喜歡熬夜,想早點休息。
臨了還得補(bǔ)一句,“蘇姨娘小門戶出身,哪有那么嬌氣?既然能懷身子,說明身體康健的很,侯爺不必?fù)?dān)心。五郎,你說是不是?”
年過半百的老頭子,時不時跟個徐娘半老的小妾眉來眼去,真是看的老娘辣眼睛!
陳鶴宇笑笑,“是,姨娘這么瘦,都能懷身子。母親您看起來壯實多了,想必也會很快有好消息,給我們添幾個弟弟妹妹。”
說完拉著蘇姨娘就想跑,侯夫人的臉都?xì)饩G了,這是擠兌她不會生了?
這孩子真是不肯吃虧!
蘇小娘皺著眉搖搖手,叫他先走。她笑著對長興侯、侯夫人說:“妾身讓人把席面撤了吧,您二位先去洗漱休息吧�!�
小雨淅瀝,陳大郎拉著陳鶴宇走在超手回廊上,四郎跟在后面,聽他倆嘀咕。
“你也真敢說,怪不得母親收拾你!”
“嘿嘿,我是真心祝愿——”
“可別,孩子夠多了!”大郎停住腳步,四下看看,“這里沒人,我跟你說幾句話。”
陳四郎...
...
我雖然不愛說話,但是我也是人。
“大哥請說�!�
“前些天,你大嫂...
...犯糊涂,我攆她回娘家待幾天�!标惔罄蓾M臉愧疚的說:“婚姻應(yīng)該聽父母之命,她不該亂摻和...
...我代她向你賠個不是�!�
陳鶴宇自從那件事后,還沒見過大哥大嫂,不知道大嫂被攆回娘家這么久都沒回來。
他愣了愣,這年頭做兒媳的都是在婆母手下討生活,違逆長輩是有被休的風(fēng)險。
說親、下藥這是侯夫人的主意,林氏違抗不了。
所以誠懇的說:“大哥,您沒必要攆大嫂回去的,這事不能怪她,我知道。”
陳大郎笑笑,“多謝你能諒解。”
子不言母過,他不想在別人面前議論母親是非,只是氣惱林氏沒有跟自已商議這件事,否則他一定會制止。
陳鶴宇擺手,“孩子們還小,您又忙,家里離了大嫂不成,還是趁過中秋節(jié)把她接回來吧�!�
中秋節(jié)是大節(jié)日,親戚們來往送禮的很多。
看到大嫂不在家會傳出不必要的閑話,對大哥大嫂都不好,還是趕緊接回來的好。
相信以后有大哥的約束,大嫂也不會錯到哪兒去。
“好!過兩天我休沐,把她接回來�!标惔罄膳呐乃募绨�,“等出了榜文,大哥請你喝幾杯,咱們弟兄慶祝一番。”
“這是自然,若是考中,該我請你,謝你半師之恩,哈哈。”
“大哥,五弟�!币恢敝е渎犻e話的陳四郎忽然鼓起勇氣插嘴,“我有一件事想請你們幫忙�!�
陳大郎驚訝的說:“四弟,難得你開口,有什么愚兄能幫你的,盡管說!”
陳四郎平時在家里就像個小透明一樣,竟然也有開口求人的時候?
“你們有主意,辦法多,我想請你們幫忙尋個學(xué)館,我想去教書�!�
這下輪到陳大郎和陳鶴宇驚掉下巴,不啻于聽到蘇姨娘懷孕,辛苦讀書二十年,怎么不去考科舉了?
而且,好歹也是侯府公子,出去給稚童教書,聽起來有點...
...掉面子?
“四哥,你怎么忽然想起來要去教書?”陳鶴宇問道,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沒錢花?秀才教書束脩也不會多——”
陳四郎……
我不像你那么多花頭啦。
“是呀,如果是銀錢問題,可以跟父親商量——”陳大郎趕忙說,科舉還是要考下去,家里又不是供不起他讀書。
“不不不,你們誤會了!”陳四郎見哥哥弟弟都這么關(guān)心自已,高興的咧開嘴,“我跟你們不一樣,我,我不善于跟外人打交道!像我這樣的性子,并不適合官場。”
“官場也不是都需要跟人打交道的,也有些職位,只要自已穩(wěn)穩(wěn)妥妥做事就行�!标惔罄梢宦犑且驗檫@個,放下心來,溫聲安慰他。
陳鶴宇卻聽得明白,不管做的對人的工作、還是對物的工作,都免不了有職場應(yīng)酬。
四哥的性格么,或許是得罪了人也不自知的,倒不如找個穩(wěn)妥的行當(dāng)。
“不光是因為性格,我天賦有限,秦夫子說基礎(chǔ)知識很扎實,但是策論、算學(xué)這一類需要靈活運用的,成績一直提不上去,恐怕很難考取舉人。既然是這樣,我就用我自已所擅長的,去學(xué)館教書吧。況且,我也可以一邊教書一邊讀書的,并不耽誤�!�
陳四郎看來已經(jīng)想的很清楚,分析的頭頭是道。
“你既是有了打算,跟父親說過嗎?”陳鶴宇問。
“說過了,父親也支持我�!标愃睦尚Φ渺t腆,“我還擔(dān)心,他會說我沒出息,竟然想跑去做個教書匠�!�
“只要是對咱們有利的事,父親都會支持的�!标惔罄珊芰私忾L興侯,“咱家雖是侯府,也只是說起來好聽,兩輩人中都沒有實權(quán)高官,風(fēng)光就維持不了多久。”
說著他也犯愁,“咱們弟兄年紀(jì)還輕,十年之內(nèi)不見得有大的起色。但是無論怎樣,弟兄之間一定要互敬互愛,抱成團(tuán),一家人同氣連枝,日子總會越來越好�!�
“是,大哥�!标慂Q宇真心覺得他這位大哥,為人正派,又很有長兄風(fēng)范,對每個弟兄都能拉一把,讓人信服。
況且他說的沒錯,封建社會里很難單打獨斗,宗族負(fù)有維持共同生計的使命與責(zé)任,個人也離不開宗族的支持。
“那就這樣吧,我托同僚問一問京城的學(xué)館,有合適的你就去試試�!标惔罄煽戳丝挫F蒙蒙的雨簾,“天氣不好,快些回去休息�!�
等他二人去了,陳鶴宇獨自坐在廊下等蘇姨娘,天黑路滑,她住的東小院到這邊來的路上,沒有連廊,怕是得冒雨回去。
蘇姨娘竟然有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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