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二寶連退四五步,撞到跟在身后的幾個同村伙伴,這場追逐戲碼才不得不被迫停下。
“你是什么人?我們找劉老三要他欠我們的債,關(guān)你什么事!”林二寶壓下吃驚,怒聲喝問。
劉季這才看清身前的人,眼睛頓時一亮,來不及去想她一個女子怎能將林二寶的刀拿下,發(fā)現(xiàn)了救命稻草,立馬躲在秦瑤身后哀聲喊:
“娘子救命啊!”
不料,話音剛落,“啪”的一記響亮耳光,直直甩到了劉季那張俊臉上。
一時間,風(fēng)靜了,人也定住了。
不止劉季不可置信,就連要債的林二寶等人也是一臉茫然。
秦瑤掃了眼劉季驚愕的臉,皮相確實頂好,難怪原主當(dāng)時什么也沒打聽清楚,就跟著他回家了。
誰料到,這般好的皮相底下,卻是一團爛蛆呢?
看向倒在地上扶都沒人扶的劉大郎和劉二郎,還有哭得鼻涕泡都飛出來的龍鳳胎兄妹兩,秦瑤心里升起一股無名火。
再瞧劉季那不見半點營養(yǎng)不良,反而顯得壯實的身軀,想起他只顧自己快活卻把瑤娘丟下餓死的自私嘴臉,眸光一暗,突然覺得,這人被討債人打死了也好。
于是,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下,秦瑤一把抓住正捂著臉發(fā)蒙的劉季,拽到身前,一腳給他踹了出去!
“冤有頭債有主,誰欠債你們找誰要去!”
追了半天的劉季被他娘子一腳踹了出來,正好倒在自個身前,林二寶雖不知這婆娘打的什么注意,但機不可失,立馬招呼幾個兄弟,把驚愕的劉季狠狠摁住。
秦瑤環(huán)視四周,看屋檐下掛著一卷草繩,走過去取下,扔給林二寶。
“手腳捆起來,免得他跑了,這可是你們的債主�!�
“娘子?!”
劉季慌了,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娘子你這是做什么?我是你相公啊?咱們剛在官府門前由大人親自做了媒,我們是夫妻��!”
劉季的聲音越來越尖銳,因為他發(fā)現(xiàn),他說了這么多話,秦瑤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反而指導(dǎo)林二寶幾人,如何把繩子綁得更緊,將他捆成了粽子,動彈不得。
劉季惱羞成怒要開罵,一塊破布出現(xiàn)在秦瑤手上,她伸手過來,快準(zhǔn)狠,堵住了他的嘴。
“嗚嗚嗚!”
劉季劇烈掙扎,眼睛瞪得老大,秦瑤你這毒婦,謀殺親夫!
林二寶雖然有點懵,但還不忘踹劉季兩腳,“閉嘴!嚎什么嚎!殺豬似的!”
秦瑤拍拍手,往后退兩步,看著林二寶,極認(rèn)真的說:
“人你們帶走吧,別隨意處置,也別給我打殘咯,我家這情況你也看見了,養(yǎng)不起他......”
“所以,麻煩給我直接打死�!�
后面這句話,秦瑤用一種明天可能會下雨的平靜語氣說了出來,以至于林二寶聽見,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不過頭點到一半,猛然清醒,怒目瞪著秦瑤,“你這臭婆娘,耍老子呢!”
秦瑤回他,“大哥,我認(rèn)真的,記住,一定要打死!”
那雙杏眼,直直望著他,最是溫和的面容,眸光卻殺氣騰騰!
林二寶渾身一震,身體下意識往后急退兩步,“你、你當(dāng)真要拿劉老三以命抵債?”
秦瑤嗯的應(yīng)了一聲,就沒再看他,也沒看劉季那快要瞪爆的眼珠子。
劉季:“嗚嗚嗚�。。 �
毒婦!秦瑤你這毒婦!你居然要老子死!老子要殺了你!
秦瑤徑直走到劉大郎和劉二郎身旁,把倒在地上的兄弟兩扶起來,邊檢查孩子的傷勢,邊對兇橫的林二寶幾人說:
“這里是我家,雖說我們只有孤兒寡母幾個,但我秦瑤也不是好欺負(fù)的,如今劉季已經(jīng)交給你們,若再在我家門口鬧,傷著我家人,我拼了命也要拉他一塊兒去見閻王!”
大郎和二郎怔怔看著面前仔細(xì)給自己檢查傷勢的繼母,她動作溫柔,眼神卻透著一股駭人的殺氣,頓時嚇得一動不敢動。
林二寶眉頭深深皺起,這個婆娘不好惹,萌生了退意,不想跟她糾纏。
劉大郎兩人只是餓太久身體虛,倒地后頭暈眼花起不來身,除了手臂上幾條擦痕外,沒什么大問題。
秦瑤松了一口氣,把哭得滿臉鼻涕泡的龍鳳胎也拉到自己身前來。
雖然眼前這個女人才剛到他們家三天,但此刻四個孩子卻發(fā)現(xiàn),他們好像有了可以依靠的人。
四娘主動來牽秦瑤的手,小小的手攥著她一根手指頭,滿是依賴的喊:“阿娘,四娘害怕......”
“不怕,阿娘在�!鼻噩幱悬c意外,自己居然這么快就適應(yīng)了繼母的新身份。
四娘聽見阿娘的話,吸溜一下鼻涕,重重點點小腦袋。
勇敢四娘,不害怕!
004
雞犬不寧
“哥,咋辦?”幾個兄弟小聲問林二寶。
林二寶深深看秦瑤一眼,“我、我們可真要把人帶走了?!”
秦瑤點頭:“帶走吧,我絕不攔著。”
林二寶眾人:“......”
林二寶想起剛剛被秦瑤撩開那一下子,心里還是有點忌憚,也不想落下個欺負(fù)女人孩子的名聲,干脆把心一橫。
行,你們夫妻兩就在這唱雙簧吧,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哭!
“帶走!”
林二寶下命令,幾個兄弟立馬把地上被捆成粽子的劉季拽了起來,直接扛走。
走幾步,就回頭看一眼,看秦瑤是什么表情。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秦瑤根本不為所動。
林二寶生平頭一次遇到這種事,都說一夜夫妻百夜恩,怎么這對夫妻一點情分都不剩?
還有四個劉家娃娃,居然一個也沒來阻止,這劉老三到底是多遭嫌棄!
目送林二寶一行人扛著劇烈掙扎的劉季走遠(yuǎn),劉大郎望望身前的后娘,小聲試探:
“你只是想嚇唬一下我爹,不是真想讓林二寶他們把他殺了,對嗎?”
秦瑤:“.......”不,我是真的。
四個孩子:“......”
眼看秦瑤驅(qū)散看戲的村民,撿起鋤頭和兩兜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兒往屋里走。
劉家兄妹四人面面相覷,而后,兄弟三個大喊著“爹!”,瘋一樣朝林二寶等人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可惜,身體太虛弱,沒跑兩步就累得兩腿發(fā)軟,頭暈眼花,停在村頭老樹下。
沒一會兒,又都灰溜溜的飄回來,看著秦瑤忙碌的背影,支支吾吾,皆不敢言。
隨后來的,還有氣喘吁吁,剛從地里急匆匆趕回來的劉老漢父子四人。
......
天下初定,亂世剛過。
當(dāng)前的盛國人口稀少,所以農(nóng)戶們分得的土地非常多,攤到人頭上,成年男子一人五十畝,成年女子一人二十畝。
當(dāng)然,稅也隨之增加了。
劉家村村民們春種粟秋種麥,一年到頭都在地里忙活,產(chǎn)出卻不多,這般辛苦,也就勉強能維持一大家子的嚼用。
眼看天氣涼起來,劉老漢可不敢閑,天還沒亮就帶三個兒子下地干活去了。
家里女人也沒閑,劉老漢繼妻張氏,領(lǐng)著大兒媳二兒媳收拾完家里,就去了菜地。
婆媳三個打算趕在冬天到來前,再收一茬青菜,好囤來過冬。
劉季這邊鬧得沸沸揚揚時,劉家老宅里就只有一個八歲的娃在家看家。
前來報信的村人一看,趕忙叫娃去叫他爺叔們回來,說他三叔快要被討債的打死了。
這娃平日就聽爺奶爹娘說過三叔的事跡,對他很討厭,可知道他要被人打死,也顧不上討厭了,忙不迭鎖了家門去地里尋家里大人。
山路遠(yuǎn),等娃娃傳去消息,劉老漢帶著三個兒子趕過來時,劉季家門口的人早就被秦瑤驅(qū)散了。
沒見到劉季,只看到大郎兄妹四個站在院里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劉老漢便覺一陣心悸——他有一種不詳?shù)念A(yù)感。
“大郎,你爹呢?”
劉季大哥劉柏看老爹張口半天沒問出話,等不急了,搶先問。
大郎看看面前的爺爺和叔伯們,又看看屋里的秦瑤,一時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難道說,后娘叫討債人把爹扛去殺了抵債?
見兄妹四人不說話,只看著屋里,劉老漢一揮手,爺幾個朝屋門口走來。
劉季家住的茅草屋,連土墻胚都沒有,就用河泥糊住,便是墻了。
這般的屋子有小小兩間,廚房純露天,就是一個用石頭壘起來的灶,灶上一口鍋,灶旁一口空缸,連個籬笆院子都沒有,一覽無余。
劉老漢父子四人走沒兩步,就到了秦瑤跟前。
老三新領(lǐng)回來這個媳婦,劉老漢見過一次。
三日前,劉季這個沒臉皮的,賴在老宅院子里,說要去縣城接媳婦,‘借’了十文錢,用這錢租了隔壁王財主家的牛車,趕到縣里頭把人接了回來。
劉季倒是沒忘記家里還有他爹這個長輩,混不吝的人把新媳婦領(lǐng)到老宅,結(jié)結(jié)實實給劉老漢磕了個頭。
瑤娘逃難來的,身無分文,穿著一身別人送的舊衣裳,人瘦巴巴的。
當(dāng)時張氏這個繼婆婆就看得直搖頭,這小身板,虧得厲害,跟了劉季這么個不著調(diào)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養(yǎng)回來。
不過那臉模子瞧著很是不錯,難怪劉季非要租牛車去帶這嬌娘子回來。
“爹,大哥、二哥,小叔�!鼻噩幇叫了一聲。
劉家兄弟三沖她點點頭,還算客氣。
劉老爹憋著的一口氣終于喘了出來,板著臉問:“老三那混賬呢?”
秦瑤先把手里的鋤頭放在門背后,這可是家里現(xiàn)在最值錢的物件。
才淡淡答:“還債去了�!�
劉季二哥劉仲追問:“他那手里有一文錢都要拿去買半碟花生的人,拿什么還債?”
秦瑤抬起眼眸,看著面前四個男人,平淡的說:“沒錢就拿命還�!�
父子四人大駭,這是什么意思!
秦瑤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只是繼續(xù)說:“你們想贖他也行,自己拿錢去贖,我反正一文錢也沒有。”
這家里是個什么光景,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她這話劉老漢四人無法反駁,噎住了。
“爹,先回家吃飯吧,晌午歇一會兒下午還得去地里呢,難不成還真要大家伙拿錢去贖那混賬回來不成?咱們家也沒錢啊,爹你清醒一點!”
站在最后頭的劉家老四劉肥,沒好氣的開口勸道。
他今年剛滿十四,在家里最小,是劉老漢和張氏后頭生的,前頭哥哥們大他很多歲,都讓著,所以氣性也最大。
他不信秦瑤這個新婦真舍得不管自家相公死活。所以,人家正經(jīng)娘子都不著急,他們急什么?家里已經(jīng)幫得夠多了!
劉家兒子們按照伯仲叔季的排名取名,劉季排三,按理說應(yīng)該取名叫劉叔才對,但連生三個兒子,劉老漢已經(jīng)不想再要兒子,就取了季字,表示就此打住。
誰想到,后面劉季生母病逝,劉老漢娶了張氏,兩人居然又生了個兒子。
劉老漢看著這一家子的男孩,愁啊,但也沒辦法,生都生了,還能溺死咋滴。
他這四個兒子,老大老二孝順肯干,就連最小的老四,平日里雖好爭些小利,但從八歲起,就跟著父兄們下地了。
唯獨出了老三這個逆子,打小就不聽話,你叫他往東他偏要往西,你讓他站著別動他就非要上樹!
005
打水
劉老漢自知家里兒子多,要是不管教好,這家遲早得散,所以管教一事上,很舍得下功夫,心也狠。
可這老三,你打他他就跑,你罵他他還要指著你的鼻子反過來對你破口大罵,心狠又有什么用?
硬是將劉老漢氣得一夜白了頭。
四十多歲的人,頂著一頭花白的頭發(fā),看起來像是六十歲的。
眼看劉老三過了十五,管教也無用,張氏便跟人打聽來一個偏方,說潑辣婦�?嘶觳涣摺�
于是劉老漢就想著給劉季娶個能干的媳婦鎮(zhèn)鎮(zhèn)他,婚后兩人自己單分出去過日子,還家里一個清靜,眼不見心不煩,也算他這個當(dāng)?shù)膶Φ闷鹚恕?br />
老兩口拿出十二分心思替劉季選媳婦,最后選了莫氏這個潑辣能干的。
沒想到劉季這混不吝還真安生了不少。
可誰也想不到,這么好個人,居然難產(chǎn)死了。
劉老漢比劉季還崩潰,送三兒媳出殯那日,一路走一路哭:
“命啊,這就是我劉老漢的命!上輩子我也不知道對劉季這小子作了什么孽,這輩子叫他來我家討血債!”
此刻,回想起當(dāng)年的情況,劉老漢只怕秦瑤撇下老三一家跑了。
“老三家的,要是有啥難處,就來老宅,全家人一塊兒商量拿主意,可千萬別一個人硬扛著�!眲⒗蠞h叮囑道。
秦瑤以為劉老漢會問責(zé)她,沒想到劉老漢還會說這話,有點吃驚。
“嗯,知道�!彼c點頭應(yīng)了。
劉老漢以為她明白自己的意思,會來找自己借錢贖劉季,稍稍放心了點。
劉柏兄弟三個對劉季怨念頗深,看秦瑤應(yīng)了,想著就算要操心自己也是第二輪,人家正經(jīng)娘子在呢,便催劉老漢先家去吃飯。
劉老漢看著眼前這娘五個,長嘆一聲,罵劉季是個混賬東西,招呼兒子們離開了。
走時,父子四人使勁給大郎二郎使眼色,可看好你們后娘。
雖然此時的秦瑤看起來瘦巴巴不像是能跑遠(yuǎn)的樣子,但想想現(xiàn)在老三家里的情況,是個人都想跑,誰說得準(zhǔn)呢。
秦瑤目送他們走遠(yuǎn),回頭看向門前站著的兄妹四個,“餓不餓?”
兄妹四人誠實的點頭。
鬧騰了一上午,秦瑤早上吃的那八個芋頭早消化干凈,她也餓了。
秦瑤把那四顆還溫?zé)岬挠箢^從衣兜里拿出來,遞給兄妹四人,“一人一個,先吃點墊墊肚子�!�
剛剛秦瑤已經(jīng)把這破房子看了一遍,兩間屋子里只有用木板搭的床,床上一床看不出顏色的被褥,別說藏錢,耗子來了都沒處躲。
索性還有個灶和一口鐵鍋,水缸空的,正經(jīng)飯吃不上,只能繼續(xù)烤芋頭吃。
秦瑤看見灶邊有一小堆柴火,都是斷枝,應(yīng)該是大郎或二郎去山腳下?lián)旎貋淼摹?br />
秦瑤找到打火石,把灶膛清理干凈,利索的升了火。
兄妹四人站在她身后,看著手里香噴噴的芋頭,使勁咽口水,在食物面前,早已經(jīng)記不起他們混賬爹被討債人扛走的事。
有感情,但不多。
三郎和四娘年紀(jì)小,還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本能,把芋頭放到鼻尖下嗅,舔著唇望向兩個哥哥。
大郎眼看著秦瑤把藤兜里的黑疙瘩埋進火里,等一會兒熟了,又扒拉出來撕開皮,將東西放進嘴里,這才沖按耐不住的弟弟妹妹們點點頭。
“好香~”三郎剛咬一口,眼睛刷一下就亮了起來。
“這是芋頭,本來就很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