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大郎哦的答應下來,轉(zhuǎn)頭去拿床邊木箱上的蹴鞠,跟二郎一起追上龍鳳胎。
屋里霎時間安靜下來,秦瑤在桌前椅子上坐下,涼涼往門邊一瞥。
劉季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一個滑跪沖到她腳邊,聲淚俱下,
“娘子,你一定是誤會了什么,你聽我解釋......”
秦瑤抬手打斷他,“不用,不想聽。”
劉季跪走兩步,一把抱住了她的腿,滿眼懇切,“娘子,那真的是個誤會,你那日進城看見的不是全部,我發(fā)誓,我......”
“我沒給過你機會嗎?”
秦瑤再次將他的哭訴打斷,腿上微微一使力,直接把抱在她腿上的劉季甩出去三米遠。
劉季倒吸一口涼氣,這次屁股火辣辣,是真的落下淚來,瘋狂搖頭,“娘子,不要——”
不要兩個字,讓他喚得那叫一個百轉(zhuǎn)千回,低回婉轉(zhuǎn)。
秦瑤站起身來到他身前,居高臨下的挑起他的臉,一把抓住下巴。
那指尖傳來的力道,差點把劉季下巴骨捏碎!
她眼底的不耐和殺意,看得劉季汗毛倒豎。
劉季心里狂呼爹娘:快來救我!
可惜下巴被捏住,他根本說不出話來。
秦瑤看著他這驚慌掙扎的模樣,鄙夷的嗤了一聲,松開了他的下巴,不輕不重的在那張梨花帶雨的俊臉上拍了兩下,“劉季啊劉季,我給你機會了,可你不中用啊�!�
“識相的,自己從這個家走出去,不識相......”
都沒等她說出那個死字,劉季已經(jīng)麻溜爬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應:
“我去服徭役,只要娘子你高興,我劉季區(qū)區(qū)一條賤命算什么!”
走到廊下,他抬手一抹臉上的淚水,滿眼委屈和倔強,“若我能活著回來,娘子你一定要聽我解釋�!�
秦瑤:“不聽,滾!”
劉季:“......”
好,滾就滾!
滾進了自己的小屋里,望著窗戶上的格柵,這次是真的悲從中來,悲傷到連哭都哭不出來。
因為他還想活!
四娘兄妹幾個玩到晚飯前才回來,看起來還挺開心的,一點都沒發(fā)現(xiàn)親爹的崩潰。
主要是秦瑤一雙眼睛盯著,劉季為了不血濺當場嚇壞孩子,努力演出輕松感。
似乎是想了半個下午,突然開竅,想通了。
心知服徭役這件事無法改變,劉季不再抱有任何不切實際的幻想。
他改變了策略,從逃避服徭役,迅速轉(zhuǎn)變?yōu)樘岣叽婊盥剩ⅠR著手準備行裝,把“識相”兩個字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晚飯吃完,他還去了老宅一趟,有沒有找劉老漢哭秦瑤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反正人回來之后,就點滿了生存經(jīng)驗值,提起柴刀到后院鼓搗去了。
他給自己削了一根長棍,有近一人高,而后把家里柴刀卸下一把,按在長棍身上,自制一把樸刀。
秦瑤挑了挑眉,造防身武器呢?
弄完了必要的武器,男人掏出針線盒,使勁把自己的鞋底增厚納高,一夜不睡,連做兩雙。
秦瑤稀奇的嘖了一聲,她竟才發(fā)現(xiàn)他有這樣的女工天賦。
之后劉季又把他那幾身衣裳全部扒拉出來,縫縫補補在最厚實的那一套棉服里弄了許多口袋,什么鹽啊、糖啊、打火石都往里頭放。
離家前一晚,還把二郎兜里的銅板忽悠出來,全部塞在衣服內(nèi)側(cè)口袋里。
出門在外,什么都沒有錢好使。
時間短暫,劉季也只能做到這么多。
捂著塞滿了東西的棉服,劉季眼角含淚,在家睡了最后一晚。
秦瑤沒想到他生命力還挺頑強,正想著事后有人送尸首回來,找個厚棺材讓他入土為安時。
一摸枕頭底下,她那把精鋼打造的匕首居然不見了!
150
區(qū)區(qū)五文
劉家村總共兩百多人,征調(diào)民夫一下子就走了三四十個青壯男人,本還算熱鬧的小山村,突然安靜下來,秦瑤都有些不習慣。
而且連帶著制造廠里的工人都少了六個。
劉木匠一臉焦急找上門來時,秦瑤一拍腦門,這三天她都沒想到這茬,光顧著看劉季如何頑強的為求生做準備。
“這下可怎么辦?少了這么多人,十月中旬要交的貨可趕不出來了呀,這眼看著時間都不到一個月了,你快想想辦法�!�
劉木匠前兩天也在忙著幫兒子找代徭役的人,他們家需要出一人,沒趕上開陽縣那六兩一位的名額,只得花高價,十兩銀請人頂替。
萬幸的是,他跟著劉大福和劉老漢一道,三人搶在前頭,那些下午才到的,雙倍價錢都找不到。
不過按照劉木匠的想法,要是價錢真開到二十兩銀子一位,他倒是不介意豁出去跑一回兒。
二十兩銀子可不好掙,況且這次當運糧民夫雖然艱苦,卻比上戰(zhàn)場當兵好多了,要是運氣好些,再遇到一個靠譜的兵爺,活著回來的概率很大。
不過現(xiàn)在應招服徭役的人都已經(jīng)走了,他再說這個也沒什么意思。
倒是眼前制造廠人手不足的事情,愁得他上火,嘴角打了個燎泡,吃飯嘴巴張大一點就疼得不行。
秦瑤給他和自己各倒一碗涼白開,“再招人�!�
她采石工也少了一位,就是村長家的大孫子劉琪。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村長妻子,也就是劉琪祖母重病,秋收賣掉的糧食錢都耗在藥費上了。
村長本來就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人,想要減免兩個名額應該不難。
但最后只得了一個代役名額,還剩下一個,劉琪主動報了名。
因為家里已經(jīng)很難再掏出十兩銀子找人代替。
所幸他長得人高馬大的,性子也算穩(wěn)重,村長托人打點了一番,到時候應該會得到一些照顧。
劉木匠那邊就慘多了,一下子少了五個工人,幸好蕓娘是女子不用服徭役,有這個熟手留在隊伍里,要不然他何止是急出一個燎泡?
“這會兒上哪兒招人去啊?整個紫荊府的男兒都去當民夫了,冬日來臨前還有一波麥子要種下,一群老幼婦孺,怎么招得來人?”
劉木匠說得急,又不小心扯到嘴角,嘶嘶吸著冷氣。
秦瑤讓他喝兩口水,想了想,道:“男的招不到,那就招女的,咱們做水車又不是什么重活,女人也能做得。”
至于她這邊欠缺的采石工,只能她自己親自上了。
女人們干這個活太吃力,而且隊伍里都是男人,還要進山,工作起來不自在。
秦瑤現(xiàn)在就是慶幸打磨的幾人還在,起碼保留一個完整的生產(chǎn)線。
“那就試試?”劉木匠也不再堅持他先前的想法,只要能如期交貨,男工女工都一樣。
于是,兩人借了一張鑼,滿村敲過一遍,大喊招工,沒有任何條件限制,只要是個肯吃苦耐勞的就行。
周嫂子跳出來問:“我也行?”
秦瑤忙把她拉到跟前來,“行,當然行啊嫂子,你這么能干,區(qū)區(qū)木工算什么!”
周嫂子聽見這話,笑彎了眼,“你盡瞎胡說,哪有這樣厲害了,也就會做點繡活而已,這木工我先前都沒碰過�!�
“不要緊不要緊�!眲⒛窘臣泵忉專骸澳悄绢^啊,我們都給你們弄好了,只管跟著他們把這些散碎組合拼接起來就成!”
話說到這,劉木匠再次在心中慶幸,秦瑤弄的這個流水線好啊,每個人只需要學會一道工序就能上手。
現(xiàn)在突然替換人手,也不害怕,練兩天就熟了。
“那咱們試試?”周嫂子同身前想來又不好意思的婦人們笑問道。
家里再忙,但想賺錢,想辦法也要抽出身來。
先前大家伙可羨慕被制造廠選上的工人們,特別是蕓娘,上個月直接拿了三錢多銀子月銀回家,把她家公婆樂得,到處說家里娶了個寶。
現(xiàn)在機會就擺在面前,秦娘子和劉木匠還鼓勵她們加入,那就試試唄,反正吃不不了虧。
何氏先前還說呢,十日配頓肉菜,偶爾秦娘子進了城,還帶大骨棒回來給大家伙加餐熬湯喝。
不為別的,就為一頓飯食,也很值得去。
一看村中大姑娘小媳婦來了興趣,秦瑤立馬去把自家大嫂何氏和蕓娘帶過來,讓她們給大家伙宣傳宣傳。
于是乎,在二人的鼓勵下,制造廠空缺的五個木工,很快就招齊了。
原先的男工調(diào)整位置,負責第一道工序,而后將剩下那些拼裝、上漆等活兒留給女工們來完成,流水線終于順利運轉(zhuǎn)下去。
眼看問題解決,十月中旬的貨能如期交出,秦瑤可算是松了一口氣。
不過她自己的活兒增多了,將剩余訂單需要的石頭全部采集完畢之后,在劉老漢的催促下,扛起鋤頭,開始了新一輪的翻地。
冬麥要種,哪怕她并不想管,散養(yǎng)也要先把種子種下去再說,好歹是點收成。
經(jīng)歷了征調(diào)民夫這個事后,劉家老宅今年賣糧的錢便不剩下多少。
家中那些存糧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以動,所以再辛苦,也要把冬麥種下去,根本不敢停。
只怕來年又來個某某賦稅,亦或者是興修水利等工事要服徭役,無錢買人頂替,便只能荒廢幾月的農(nóng)事去服徭役。
看天吃飯的農(nóng)人,經(jīng)不起一點折騰,只能好好愛護自己的田地,細心耕耘。
秦瑤跟著村民們一起忙著種麥時,出發(fā)運糧的民夫們已經(jīng)走出紫荊府。
征調(diào)的三千民夫,共分三批兩路,護送糧草。
而紫荊府之所以會被選中,主要有兩個原因。
其一,今年紫荊府大豐收,糧食儲備充足。
其二,紫荊府距離邊關(guān)很近,可以用最低的損耗,最快的速度將糧草運送至邊關(guān)。
只能說,這就是命。
從劉家村征調(diào)來的民夫們,一到開陽縣,便被打散。
劉季當時一看這情況,就覺得很不妙,倉促之間,只來得及往負責監(jiān)送他們的官差手里塞幾枚銅板。
但可能是錢不到位,又或者是對方覺得區(qū)區(qū)五文錢極具挑釁的緣故,他被分到了一個十分兇橫的兵爺手下。
第一次點名,和那兵爺眼神對上時,劉季就預感到,接下來這一路,將會十分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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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疾行
運糧并不是個簡單的差事。
這是一場大動員,其中需要調(diào)動的人力物力,以萬數(shù)計。
要想往邊關(guān)運送一百擔糧食,便得先算上牛馬、民夫等在運送途中的消耗。
如此加起來,每送往邊關(guān)一百擔糧食,就需要提前準備好至少五百擔。
若是要往邊關(guān)運送糧食一萬擔,則需要準備至少五萬擔糧食。
運糧隊,每二十車為一隊,由一名官兵統(tǒng)領(lǐng),十名小兵負責押送秩序。
每一車配六個民夫,一個馬夫,一個墊尾,左右各二人護衛(wèi)。
六人負責一車,車上的糧食除去他們自己吃的,剩下的部分便是要如期交送到軍營里的軍糧。
軍糧但凡有一絲損毀,六人連坐,軍法處置。
是以,六人必須團結(jié)一致,護衛(wèi)好屬于自己的這一車糧食,以確保自己的安危。
這樣的連帶關(guān)系,同組六人自然就會結(jié)成一個小團體,共同合作,互相監(jiān)督。
因為長得細皮嫩肉,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劉季被嫌棄得不行。
他想偶爾能蹭一下馬車坐,積極申請當車夫,領(lǐng)頭兵爺濃眉一豎,直接安排他墊尾。
于是乎,劉季開始了天天跟在馬車屁股后面吃灰的運糧日子。
有時路不好走,馬車顛簸將糧袋顛落,他立馬就要彎腰去撿掉落在地上的糧袋,嗆得一鼻子的灰就算了,一泡新鮮馬糞噴下來,那才是要了老命。
但凡動作稍慢一點,騎著馬的兵爺立馬就能甩著鞭子呼嘯而來。
要不是劉季反應速度極快,背上早就跟后面倒數(shù)第二那位墊尾民夫一樣,被打得皮開肉綻了。
說來可悲,這般迅速的反應,全是從家中那惡婦手底下練出來的。
反應之敏捷,就連領(lǐng)頭的兵爺大人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每每想到此處,劉季便忍不住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明媚而憂傷。
“嘶~”太陽過于刺目,盯了兩秒眼睛便受不住泛酸,劉季感傷不到兩秒,果斷低下頭,做出老實樣子,邁著麻木的腿跟車前行。
他果然是得罪了監(jiān)送他們的官差,把他安排在那兇橫兵爺上官烈手下,那么多運糧小隊,就他走得賊他娘快。
稍慢一些,便是一個勁的催命,害得他還沒走三日,第一雙鞋就報廢了。
劉季心里怨氣極重,恨死了這個上官烈。
至于把他名字報上征調(diào)令的秦瑤,他是又怕又心虛,恨?根本不敢好嗎!
舔了舔嘴皮,嘴干得翹皮,劉季摘下腰間竹筒想喝口水,驚悚發(fā)現(xiàn),竹筒空空,里頭的水早不知道什么時候喝完了。
從出發(fā)那天起,便一直是晴天。
秋天最后的尾巴,白日里熱得人頭腦發(fā)暈,一壺水很快就喝完,每次隊伍停下稍作休息,不用值守的人立馬就要拿上同組伙伴的竹筒搶著去打水。
有井和大股溪徑山泉時還好,要是遇到那種比尿還稀稀拉拉的山溝溝,休息的那點時間根本不夠用。
倘若遇到性子急躁的,偶爾一點肢體觸碰和語言口角那是免不了。
劉季作為自己小組里動作最敏捷之人,每一次打水都沖在第一個。
余下四個護衛(wèi)左右,擋著不許別人來搶,默契早已經(jīng)達成。
可即便如此,今日運氣不好遇到一股山溝泉水,也只來得及打滿兩只竹筒。
有得喝就不錯了,六人一塊兒分了,暑氣稍微得到緩解。
那些還沒來得及的,立馬又要跟隨隊伍繼續(xù)快速前行,只盼著老天爺快點下一場大雨。
然后,大雨就真的落了下來。
雨一落下來,隊伍里頓時一陣忙亂。
蓋油布的、急忙翻找斗笠蓑衣穿上的,還有安撫受驚馬兒的。
正忙著,上官烈突然下令,急速前進!
送糧小分隊里頓時一片哀嚎,還讓不讓人活了!
劉季深深懷疑,這位領(lǐng)隊大人有折磨人的怪癖,見不得他們好一點。
不過清涼的雨水落下來,暑氣全消,劉季早被烈日折磨得苦不堪言,此刻只想著,這雨再下大些更好。
不少人和他想得一樣,雨勢越來越大的話,上官烈肯定就要停下隊伍修整,那他們就能休息了。
可真當大雨落下來,眾人才知道,是他們天真了。
雨越來越急,起先眾人只覺清涼歡喜,可才前行沒一會兒,路面被雨水一泡,轉(zhuǎn)眼就變得泥濘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