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154
至臻化境
“敵軍來了!”
有小兵大喊了一聲,劉季只覺得腦子里嗡的一下,呆呆望著那越來越近的一道道黑影,完全不知道該怎么反應。
馬兒的嘶鳴聲響起,末尾另外一只運糧隊上午剛遇到敵襲,傍晚又來一次,剛剛從死里逃生的民夫們心理防線直接崩潰,幾乎是本能的就跑。
這一跑,頓時亂了套,喊殺聲和慘叫聲混合在一起,就連那位手臂受傷的領隊,也把手中長刀對準了手下的民夫。
凡是逃走的,騎馬追擊而上,舉刀就殺。
沖出來的敵人莫約有三四十個,每個人都長得非常高大,打扮和發(fā)型跟盛國人完全不同,騎著高頭大馬,一波沖殺過來,又掉頭繼續(xù)橫沖直撞。
劉季只覺眼睛忽然被銀色的光反射了一下,抬手下意識要擋,“噗”的一聲刀滾肉聲,身旁的同伴吼叫著翻倒在地,鮮血灑了他一臉,是滾燙的鐵銹味兒。
驚駭之間,上官烈的怒吼聲傳了過來:
“拔出你們的武器,護在糧車前防守!誰也不許亂動!”
“不過是區(qū)區(qū)三四十個蠻夷,爾等數(shù)百之眾,以六敵一,還用害怕這等小人?!”
聽見這話,被敵軍第一波沖擊帶來的恐懼忽然就淡去了幾分。
其中有年輕力壯的民夫,立馬大聲應和:“咱們跟他們這些蠻夷拼了!”
男兒血性被激發(fā)出來,一個個舉起了樸刀,大聲吼道:“拼了!”
劉季喊不出口號,因為他發(fā)現(xiàn),敵軍的沖擊騎兵隊又殺回來了,而這一次不再是對準末尾另外一支運糧隊,而是直直朝他們這邊沖了過來。
對方騎著馬,速度很快,劉季想也沒想,把樸刀豎起,整個人蹲在了馬車下。
只聽見一陣轟隆馬蹄聲從頭頂呼嘯而過,緊接著便是人仰馬翻的怒罵聲和吃痛聲。
原來是沖擊過來的敵軍被糧車上突然刺出的樸刀中傷,一時不察,人倒馬翻。
還不等那敵軍站起來,上官烈手中長槍已經(jīng)狠狠刺來,結果了性命。
劉季抹了把臉上的血,一抬頭,就對上了一雙譏笑的眼,娘的,這領隊嘲弄的神情和他家里婆娘簡直如出一轍.
泥人還有三分氣性呢,劉季被那眼神刺激得蹭一下從馬車底鉆出來,順帶撈了一把剛剛從自己身旁倒下去的同伴。
他還以為他被敵軍揮刀給殺了,沒想到他命這么大,居然只是手臂被劃了一刀。
就是飛出來的血有點多,害他抹了一臉。
劉季沒空多想,一邊四處觀察敵軍動向,乘著那幫人發(fā)動第三波沖擊的空隙,一邊迅速撕掉一片衣角,幫這人把手臂上的傷口胡亂包扎了一下。
王五疼得直吸氣,但正因為這份疼痛,反而讓他忘記了恐懼,往地上呸的吐了口血沫,立馬抽出車上的樸刀,遞給劉季一個“哥,咱們跟他們拼了!”的憤怒眼神。
誰小時候沒跟人打過架啊,誰怕誰!
劉季抽空掃一眼對方那明晃晃的大刀,黑著臉提醒道:“小五,咱們還是悠著點,護住糧車就行了�!�
王五皺眉,誰也不知道這波過去還會不會有下一波,總這樣也不是個事吧?
劉季看出他的憂慮,心里也直打鼓。
萬一對方用箭,他們這些沒有甲胄的普通人可就完蛋了。
可他想到這些又有什么用?
他又不是秦瑤,他根本打不過這些人高馬大的蠻夷�。�
等等,倘若是秦瑤遇到這伙敵軍,她會怎么做呢?
劉季苦笑一聲,如果是她,根本不需要思考這個問題,沖上去莽就完事了,那些敵軍還不夠她開胃的。
再等等!
莽也是有章法的,她并不是無腦莽夫。
去年除夕的時候馬匪來襲,她是怎么趕走馬匪的呢?
“擒賊先擒王!”劉季突然大喊出聲,隨后激動的尋找上官烈的身影,大聲沖他喊:“大人!擒賊先擒王!”
所有人都在嚴陣以待,緊張的防御著即將再次沖來的漠北騎兵隊。
劉季這突然一聲吼,上官烈聽見了,眉頭微微皺起,并未回頭看他。
所以劉季也不知他到底聽見了沒有,只能一遍遍的喊擒賊先擒王,引得身旁王五等同伴側目,哥,你別發(fā)癲行不行?
萬一惹怒了大人可如何是好?
人家堂堂的百夫長大人,還需要你提醒這等小事?
劉季才不管呢,他只想活著,如果不快點擊退這支漠北騎兵,他們這些民夫遲早要被當成炮灰死在這茫茫草地上。
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雙方都看不清對方,只能模糊看到人影。
這種局勢,對誰來說都沒有優(yōu)勢。但如果對方的目的是燒掉他們的糧草,那完全不需要任何光亮也能完成。
劉季恨啊,恨自己腦子太好使,他都已經(jīng)提前預判到對方想干嘛了。
果不然,他剛想完這一點,一簇簇橘色火苗突然在夜色中出現(xiàn),看得劉季頭皮一麻。
蒼天�。∵讓不讓人活了!
糧草一旦燒毀,他們這些民夫只有死路一條!
于是,一聲聲“大人,擒賊先擒王啊”在夜空中久久回蕩。
直到一聲惱羞成怒的吼聲傳來——“你特娘的給老子閉嘴!老子還用你教?!”
他要是能看出來誰是領頭的,早就出手了!
還有一點,他手中并沒有弓箭,想要斬殺敵首談何容易?
現(xiàn)在能做的,就是滅火。
眼看那一簇簇火苗即將射來,上官烈即刻下令,所有人把外衣脫下,用水打濕后覆在糧車上。
劉季沉默的跟隨眾人完成指令,心里哀嘆,上官烈你不行啊。
殺個敵首都做不到,跟他家惡婦相比差遠了。
一場混戰(zhàn)開始了。
上官烈?guī)ьI手下士兵沖殺過去,可他們才十一個人,另外一隊的領隊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居然固守不出,看得氣人。
在劉季心里小人狂罵娘中,一個漠北人舉起長刀,朝他們這些民夫割韭菜一般橫掃而來。
沒有被撲滅的火苗成了照明物,對方能清楚看見他們,他們卻看不見對方。
帶血的刀子呼呼掃來,在王五等人震驚的目光下,劉季愣是左躲右閃連避五次,都沒被對方長刀掃到。
別的劉季沒自信,但閃避他已練至臻化境。
區(qū)區(qū)漠北蠻夷的長刀,能掃到他一根頭發(fā)算他輸!
155
三嬸開過刃的寶刀
“啊�。�!”
漠北蠻夷被劉季氣得狂叫,又一次揮刀朝他劈下來。
劉季迅速一躲,嘿,你打不著~
正囂張呢,猝不及防背后一記冷槍刺來,王五等人看見了,但因為距離太遠,鞭長莫及。
只來得及大聲呼喝:“小心背后!”
劉季只覺后背有風掃來,身前也是長刀,前后都挪不了,心里暗道,這下完了!
生死攸關時,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濃烈的不甘。
難道他如此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人就要交代在這?
他這一小輩子,毫無建樹,人憎狗嫌,就這樣死去了,恐怕人人都覺得如愿了吧。
可他又憑什么要讓他們?nèi)缭福?br />
兩把鋼刀一前一后同時殺來,劉季已經(jīng)無法躲避,干脆原地矮身往那馬腹下一滾。
只聽見“當”的一聲,兵刃相撞的刺耳聲從他耳邊劃過,難受得劉季牙齦直發(fā)癢,控制不住狠咽了口口水。
一個健壯的人影突然伸出手,把劉季從兩名漠北人的馬蹄下?lián)屃顺鰜怼?br />
劉季抬頭一看,居然是村長孫子劉琪。
生死關頭,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是真的會兩眼淚汪汪。
劉季熱淚盈眶。
劉琪卻來不及安慰他,忙把他三叔塞到糧車背后,仗著一腔孤勇就要沖。
“琪啊!”劉季趕緊給他抓住,一字字叮囑:“擒賊先擒王,殺了他們領頭的!”
劉琪正要問哪個是領頭的,一把沉甸甸、冰涼涼的匕首被塞到他掌心里,
“這是你三嬸開過刃的寶刀,現(xiàn)在三叔將他交給你,你去殺了騎棗紅馬,馬額頭上多出一點白的那個,速去!”
三嬸開過刃的寶刀?
熱血少年兩眼放光,重重一點頭:“好!”
拿了‘被三嬸開過刃的神兵’,劉琪二話不說,就朝混亂的夜色中奔去。
劉季一顆激動的心,跟著顫抖。
然后......少年人突然又跑了回來,跟他一起站在糧車旁,“叔,我追不上馬。”
話音剛落,熟悉的鋼刀又來了,劉琪一個撲將上去,把馬上的人給拽下來,一刀扎下去,給人干死了。
少年人激動不已,“叔,這匕首果然好用!”
“......好,那你就跟叔站在一塊兒,護著點叔�!蹦腥诉t疑片刻后,只得如此哄道。
劉琪果斷答應下來,“好!”
敵人似乎越來越少了,前方突然傳來勝利的消息,上官烈已將漠北騎兵頭領殺死。
戰(zhàn)斗突兀的結束了。
劉季暗暗抹了把額頭上不知是血還是汗的水漬,脫力一般,倒在糧堆上。
劉琪卻仿佛還有無限精力,拿著那把匕首,兩眼放光的尋找敵兵蹤跡。
可惜,都被上官烈?guī)ьI的小兵給沖殺干凈了。
他們追出去很遠,隔了足足一刻鐘才打馬歸來,每人手中都提著幾個人頭,看得眾人振奮不已。
回到隊伍中之后,上官烈第一件事就是點起火把,清點人馬和糧草。
劉琪不得不先把匕首交還給劉季,回到自己的小組里。
劉季這才知道,原來他們兩一直都在上官烈的隊伍中。
只是一個在前,一個在尾。又因為上官烈管理嚴格,各自守護著各自的糧車,沒有脫離過自己的小組,以至于兩人居然都沒見過對方。
剛剛劉琪也是意外聽見劉季的大喊聲,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
村長為了這個大孫子,那是親自到縣衙打點過的。
劉琪能被安排到上官烈的隊伍里,說明了什么?
劉季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原來他錯怪那名監(jiān)送自己的官差了,人家收了他的錢,是真辦事。
并沒有因為只有五文錢就嫌棄,反而認認真真給他選了個靠譜的領隊。
劉季回想這一路走來,自己這支隊伍在上官烈的帶領下多次避開了各種潛在危險。
再看看后頭那支已經(jīng)七零八落的運糧隊,還有他們已經(jīng)死在漠北蠻夷刀下的領隊,急忙朝天邊拜了三拜。
謝謝差爺,日后等他劉季發(fā)達了,一定登門厚謝。
一輪清點過后,糧車一輛沒少,馬兒也在眾人的全力護衛(wèi)下,沒有死傷。
但民夫死了十九人,重傷將死七人,輕傷者四十多人。
劉季同組六人中,五人均受了不同程度的輕傷。
唯獨他一人,只是發(fā)型凌亂,衣裳潦草,連個皮外傷都沒有,堪稱奇跡。
車隊簡單清點完畢之后,帶上死去的民夫們,眾人繼續(xù)前往原定露營地修整,就地掩埋死者。
劉季因為沒受傷,被點名加入喪葬隊,挖坑挖了大半宿,凌晨時分才有空休息,一倒在草地上,就躺著濕漉漉的棉服沉沉睡去。
次日,他被同伴強行叫醒。
天已經(jīng)亮了,大部隊繼續(xù)出發(fā)。
如果不是看見上官烈等人馬背上吊著的人頭,劉季還以為昨夜發(fā)生的戰(zhàn)斗是一場夢。
經(jīng)歷了昨夜,眾人積攢多日的負能量集體爆發(fā),心情低落到谷底,氣氛壓抑得人喘不過氣。
不少人受了傷,另外一支運糧隊更是在瓦解的邊緣游蕩,行進速度大大減慢,一日不過才行進八十里。
夜里,露營地上,眾人想家的情緒達到頂峰,一個個都抹起了眼淚,害怕再也回不去。
“今天幾號了?”王五突然問。
眾人想了好一會兒,劉季先答:“十月十五了�!�
王五有點恍惚,“才一個月嗎?”
他怎么感覺他們像是走了一年那么長?
那望月城真遠啊,怎么走都走不到。
另一人碰碰劉季肩膀,“你怎么記得這樣清楚?”
劉季勉強扯了下嘴皮子,擠出一個比苦還難看的笑,并未回答,只是在心中嘆息:因為他無時無刻不想回家。
在書院讀書的日子現(xiàn)在想起來,可真美好啊,就連同寢室友們那酸臭的腳味兒都被自動過濾掉了。
從前的一切,回憶起來都想哭。
“呼~”劉季吐出一口濁氣,仰頭望著天上的月亮。
漠北的月又大又圓。
漠北的夜晚,又冷又餓!
糖和鹽都沒了,因為半路糧袋漏了,他們的吃食抵進軍糧中,現(xiàn)在連吃食也沒了。
還有兩天才能到望月城,也不知到時候還能剩下幾人。
這一晚,劉季又夢見了劉家村里那個小小的院落,一直不停的嗚咽:“嗚嗚嗚,娘子我錯了。”
隔日,王五等人齊齊用唾棄的眼神瞅著他,堂堂七尺男兒居然做夢都在跟女人認錯,太沒出息!
劉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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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批交貨
“阿嚏!”
秦瑤清早起床,打開窗戶想給屋子透透氣,猝不及防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一進入十月,氣溫驟降,前兩日又下起絲絲細雨,天陰沉沉,屋里也顯得昏暗,看起來更冷。
秦瑤以為是自己被早上的冷風吹到,并沒有想起來一句俗語——打噴嚏說明有人在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