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四娘像是才發(fā)現(xiàn)，把蓋被揭開，炭爐上烤著四根長竹筒。

    “是竹筒飯？”四娘驚喜問。

    秦瑤點(diǎn)頭，“兩人共一根，等你哥哥他們回來你們自己分�！�

    四娘歡呼：“好！”

    學(xué)堂下學(xué)時辰都差不多，范家夫子規(guī)矩重些，喜歡留堂。

    但母女倆在廳內(nèi)等了沒一會兒，就聽見了大郎兄弟三個回家的動靜。

    四娘一整個迫不及待，奔出廳去相迎，一路帶著人進(jìn)來分竹筒飯，一路說著自己多了個胡人同窗的事。

    兄妹四個說說笑笑進(jìn)了廳，三小子齊齊行禮喚阿娘。

    秦瑤瞧著面前板板正正的三兄弟，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起，三兄弟突然之間就規(guī)矩起來了。

    就連三郎也少了往日的跳脫，如今倒只有四娘還活潑爛漫的。

    “課業(yè)重嗎？”

    秦瑤一邊問，一邊夾了兩根滾燙的竹筒放桌上，示意兄妹幾個去旁邊矮柜里取碗碟分食。

    大郎派二郎，二郎哄三郎，三郎粘妹妹，最后龍鳳胎開開心心去拿盤子碗筷。

    兄妹四個這行動模式，還和從前一樣。

    大郎說：“如今我們漸漸適應(yīng)了，范夫子發(fā)脾氣也少了�！�

    二郎卻不這么覺得，“范夫子背地里議論朝政，所發(fā)言論皆為主觀臆斷，十分偏頗�！�

    四娘和三郎急著要吃竹筒飯，燙了手指頭，呼呼吹氣。

    二郎揮揮手讓兩人閃開，上手把竹筒里的米飯倒出來，四個盤子，里面的米飯肉眼看是看不出有何不同的。

    大郎沖他比了個大拇指，表示服氣，拿起勺子放入盤內(nèi)，推到桌邊讓龍鳳胎乖乖坐著吃。

    二郎繼續(xù)道：“學(xué)生們本就因為年紀(jì)小，見識少，被如此偏頗言論帶著走，很容易走得極端�！�

    思及此，二郎心中已有了換夫子的想法。

    但他覺得還能再觀察觀察，所以并未向秦瑤提出來。

    三郎的表達(dá)就直白多了，香噴噴的醬肉竹筒飯大口吃著，卻字字清晰道：

    “不喜歡！”

    四娘看看三個哥哥，又看看無奈失笑的阿娘，想了想，還是不說自己在女苑有多開心了。

    以免刺激到三個哥哥。

    不過她還是沒忍住，幸福的說：“我喜歡女夫子~”

    女夫子都是天下第一好的人!

    不對，阿娘是天下第一好的人，女夫子第二叭。

    畢竟騎射夫子那么兇，堪比范夫子，降低了整體好感。

    秦瑤看著他們吃，自己也饞了，拿起剩下的兩根竹筒，來到后院書房。

    距離公良繚離開她們已有一個半月，但大家時不時還能感覺到老頭待在書房里靜靜看書。

    只是推開房門，里面看書的人已經(jīng)不是公良繚。

    這時候，才會有種恍然大悟，公良繚是真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每個人都在積極的生活。

    這種悵然，隨著時間推移，慢慢會淡去。

    書房里傳來讀書聲，齊仙官說一句，劉季跟一句。

    或許是師門壓制？

    公良繚不在之后，劉季這混不吝還挺聽小師兄話的。

    而齊仙官也擔(dān)起了師兄的責(zé)任。

    自從在秦瑤家住下之后，不但自己用功專研學(xué)問，還把劉季提溜在身邊。

    他不睡覺劉季別想睡。

    他一起床，劉季就別想再懶床。

    院里的讀書聲從凌晨一直持續(xù)到深夜才停。

    在這么密集的學(xué)習(xí)狀態(tài)中，劉季進(jìn)步神速。

    就是偶爾犯懶，把齊仙官氣得大喊石頭拿人。

    對于讀書這事，秦瑤的百分百站齊仙官的，所以沒有了靠山的劉季，一遇到石頭，只有討?zhàn)埖姆荨?br />
    不過那家伙大約長了只狗鼻子，秦瑤剛到書房門口，屋內(nèi)讀書聲便停下來。

    “好香啊，小師兄你有沒有聞到？”劉季一邊聳動鼻尖，一邊驚喜問。

    齊仙官被他打斷，睨了他一眼，正想說不要�；ㄕ型祽�。

    一股濃郁的醬香與米香混合的香氣鉆進(jìn)鼻子，少年人沒控制住深吸一口，眼睛噌一下亮起來。

    “是吧是吧？小師兄也聞到了吧？”劉季立馬用手拐子撞了齊仙官一下。

    遠(yuǎn)不及他壯實的少年郎被撞得一踉蹌，好險沒從蒲團(tuán)上倒下來。

    好不容易穩(wěn)住身體，齊仙官立馬斥道：

    “君子坐臥皆有儀態(tài)，你這般失儀要是殿試上被圣人看見，定給你治個殿前失儀的罪名！”

    剛跟著小師兄把春闈諸般注意事項學(xué)習(xí)完的劉季，聽見殿前失儀這個罪名，登時便打了個擺子。

    雙手連連搖擺：“使不得使不得，這可使不得！”

    殿前失儀，仗五十，褫奪所有功名，直接貶成庶人。

    就這還是有功名抵罪呢，若是沒有功名沒有爵位的平民，就直接殺了。

    齊仙官見他曉得怕，這才站起身去給秦瑤開門。

    聰明人就是不一樣，她正要抬手呢，房門就自己先打開了。

    齊仙官和劉季向來是各論各的輩分。

    見了秦瑤，齊仙官欣喜稱：“秦夫人！”

    若是有那不知情況的外人在，誰能想到這屋里屋外兩人是夫妻。

    “我讓阿旺調(diào)了幾根竹筒飯，已經(jīng)烤熟了，小公子讀書辛苦，特拿來與你們分享�！�

    “學(xué)業(yè)雖重，但也要張弛有度，休息一會兒吧，一會兒該吃晚飯了�！�

    秦瑤拿著竹筒進(jìn)門來，獨(dú)自蹲在一角烤火的石頭很有眼力見，立馬就去將碗筷端來。

    劉季見了秦瑤，開心得直接丟了書本跳起來。

    他就知道，娘子心疼他讀書辛苦！

    “阿旺有些本事啊，這竹筒飯調(diào)得好香！”

    劉季站在桌前，搓手迫不及待要開吃。

    秦瑤把兩根竹筒分四份，屋里四人一人一份。

    不用她招呼，早就把這當(dāng)自家府邸的石頭端起碗筷就吃。

    劉季緊隨其后，剛要拿手去捻一塊兒丟進(jìn)嘴里。

    就聽見齊仙官重咳兩聲。

    劉季唉聲一嘆，悻悻收手，拿起筷子，斯斯文文吃。

    如此，齊仙官的眼神才從他身上離開，等秦瑤這個主人先吃，他這個客人才優(yōu)雅動筷。

    若是從前在村里，也不講究什么食不言寢不語。

    但眼下春闈不剩下多少時日，為了訓(xùn)練出劉季的本能反應(yīng)，四人都沉默的吃著。

    考場之內(nèi)，諸多規(guī)矩。

    此時若不調(diào)教好，等到了考場再補(bǔ)救就來不及了。

    如今老師已經(jīng)不在人世，齊仙官覺得自己這個師兄要擔(dān)起教化師弟的責(zé)任。

    絕不負(fù)老師當(dāng)年教誨！

    766

    考生馬陽

    竹筒飯好吃，但頂。

    這就導(dǎo)致晚飯時，阿旺辛苦準(zhǔn)備的滿桌豐盛飯菜，根本沒動幾筷子。

    阿旺：“合著就我怨種唄�！�

    除了在洗發(fā)店忙碌沒吃上竹筒飯的殷樂。

    其余眾人紛紛慚愧的低下頭去。

    阿旺怒視一圈，一個都不放過。

    他用眼神罵：浪費(fèi)糧食可恥！

    萬幸現(xiàn)在是冬天，天氣冷，剩菜放一晚明早熱來吃也還新鮮。

    “還吃嗎？”阿旺起身問。

    不吃他就收了。

    眾人搖搖頭，自覺動手幫忙收拾。

    突然，大門外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像是有什么東西撞在大門上。

    “誰家孩子瞎鬧吧？”劉季懷疑。

    秦瑤搖頭，“不像，阿樂你去開門看看�！�

    殷樂起身，掀開門簾，攏著衣袖去了。

    屋內(nèi)眾人也停下收拾的動作，來到門邊，好奇的朝大門看去。

    殷樂將門先打開一條縫，結(jié)果就聽見“咚”一聲，有什么東西從門上滑了下去。

    等她把門完全打開，就見一個衣衫單薄，身形瘦弱的男人昏倒在家門口。

    門邊還立著一只神力書箱——是個書生。

    書箱上面用布條纏了肩帶，肩帶上補(bǔ)丁打補(bǔ)丁。

    可見主人家境并不富裕。

    十一月底的京城，濕冷刺骨。

    此時又是夜晚，溫度更低幾分。

    要是不被發(fā)現(xiàn)，躺在門口一夜，第二天肯定凍得邦邦硬。

    殷樂忙上前探了探這書生鼻息。

    手剛伸出去，那人緊閉的雙眼突然睜開。

    “好、好香......”

    他雙目空洞的喃喃完這句，腦袋一歪，徹底昏死過去。

    殷樂朝院里稟報：“師父，這書生循著飯香找過來，好像餓暈過去了！”

    辛苦做晚飯卻沒被家人買賬的阿旺，當(dāng)即眼睛一亮。

    這書生肯定是個識貨的！

    “夫人？”阿旺看向秦瑤，眼神壓不住的興奮。

    秦瑤點(diǎn)點(diǎn)頭，“別讓他凍死在門口，先抬進(jìn)來暖暖�！�

    話音才落。

    身旁的阿旺已經(jīng)閃到大門外去了。

    秦瑤：“......”

    阿旺把那書生扛進(jìn)來放在廳內(nèi)柔軟的羊毛地毯上，搬了炭爐在旁邊給他取暖。

    殷樂提著那只肩帶打補(bǔ)丁的書箱隨后進(jìn)來。

    齊仙官和大郎兄妹四個立馬湊到書箱前轉(zhuǎn)了一圈。

    齊仙官推測：“應(yīng)是赴京趕考的考生，也不知道從哪兒來的，竟不知京城已經(jīng)步入寒冬，衣著這般單薄。”

    阿旺跑去把自己的厚棉襖拿來，給那書生披著。

    劉季好奇的拿了溫水來，兩人一個扶著一個喂水，不一會兒，那書生緩緩睜眼醒來。

    他眼珠子轉(zhuǎn)了一圈，顯得有些茫然。

    劉季連喚了兩聲“喂”，那書生遲鈍的目光這才落到他身上。

    劉季問：“你叫什么？怎么暈倒在我家門口了？”

    屋內(nèi)暖意融融，身上披著柔軟厚實的棉袍，又喝了一杯水，那書生漸漸緩和過來，意識到自己被好心人救了。

    他虛聲道：“小生馬陽，字謙之，海南道下里縣大鰲村人士......”

    馬陽今年三十有二，是他們村里唯一的讀書人。

    他自幼家境貧苦，以勤奮刻苦在本地出名。

    為了參加春闈，九月初帶著全村老少湊齊的路費(fèi)，搭乘商船入海北上進(jìn)京。

    海南道沒有四季，一年皆在盛夏。

    又因上次前往應(yīng)天府考試屬于夏秋之季，馬陽根本沒能意識到京都的冬天有多冷。

    直到下了船，刺骨寒風(fēng)吹來，他這才領(lǐng)略到冬天的厲害。

    當(dāng)然，衣衫單薄也并不是因為他錯誤估計冬天的嚴(yán)寒程度。

    實在是囊中羞澀，不舍得將全村老少湊的銀錢拿去買一身昂貴的棉衣。

    畢竟這才剛?cè)刖�，往后還有好幾個月要生活、打點(diǎn)人情。

    手里這點(diǎn)銀子，一文掰成兩文花都不夠。

    他得趕緊找個住處住下，再想法子賺些銀錢。

    可人倒霉的時候，就是喝口涼水都塞牙。

    剛?cè)氤菦]多久，馬陽錢袋就丟了。

    那一刻，馬陽只覺天旋地轉(zhuǎn)，險些沒站住。

    心里無比后悔，早知如此便不再節(jié)省那些錢，買身厚棉衣御寒也好啊！

    他當(dāng)即去報了官，可巡街女兵們只讓他先去衙門登記，有消息后官府衙門自會通知他。

    饑寒交迫的馬陽，在京城舉目無親，絕望之下，不知不覺走入寬正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