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64章
晚飯我吃不下去。
但畢竟我爸媽都看著，咬牙吃了一碗，覺得心里堵得慌。
洗完碗，我爸媽都在看電視，我怕他們看到我臉色覺得不開心，決定去陽臺上站一站。
學(xué)校一到晚上就黑得很，樓下樹影黑?q?q的，有輛車開著車燈，停在下面，我仔細(xì)看了看，發(fā)現(xiàn)站在車邊的人是袁海。
“老師在看什么？”李祝融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我背后。
我沒回答他問題。
“有煙沒？”我問他。
“老師剛做完手術(shù)，不能吸煙�！彼部吭诹藱跅U上：“伯父已經(jīng)生病了，難道你也要跟著生��？”
“我心里難受�！�
“我陪老師下去走走�！彼嶙h。
“不用了。我爸媽看不到我也會擔(dān)心�！�
“既然都擔(dān)心，為什么不把事情敞開了說。癌癥又怎樣，總有解決辦法的，擔(dān)心有什么用？不如好好治病，一家人好好過日子�！彼倍⒅已劬�。
“我不……”
“老師，跟我進來�！彼驍辔以�，拖住了我手臂，把我拖進客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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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父，伯母，我和老師說了，想帶你們?nèi)ケ本�。”他開門見山。
老太太被嚇到了，我爸默默地關(guān)了電視，眼睛片擋著，看不出情緒。
“北京的醫(yī)生好一點，而且在那邊，藥物，治療都比較方便。老師說過，伯父一直想看看老師工作的R大研究所是什么樣子，這次也剛好可以去看看，伯父喜歡物理，R大研究所可是理科圣地�！�
一句句戳中重點，連我也猶豫起來。
我媽雖然性格干練，這種大事上卻全是我和我爸做主的，眼巴巴看著我。
我知道，老太太是聽我的。
然而我看著我爸。
他扶了扶眼鏡。
“醫(yī)生說，我最多只有一年時間了。醫(yī)生說我身體不好，不建議做手術(shù)，也最好不要化療，吃中藥。我和他媽也商量了，不準(zhǔn)備做手術(shù)了，也不準(zhǔn)備化療……”
“爸�！蔽衣牪幌氯チ耍骸翱傄我恢蔚�，光吃中藥怎么行？”
“北京的醫(yī)生也是說，化療會增加痛苦�！崩钭Ｈ诎醋∥沂郑痪o不慢插話：“我說話比較直。我是這么想的，剩下的日子里，我們用最好的藥，能治多久就治多久。伯父想去哪里，有什么想法，都要和我們說。既然已經(jīng)是這樣的情況，剩下的每一天，自然都要過好！”
我揮開了他的手：“你什么意思？我病的時候你怎么不是這么說，我爸還活著呢！你做這些打算……”
他再次輕易按住了我的手。
“老師，我知道你很難受。但是傷心憤怒都起不了作用，現(xiàn)在最重要的兩件事，一個是治療，一個是讓伯父開心地過日子……”
“不是你爸，你當(dāng)然不傷心！”我脫口而出。
“煦煦！”我媽嚴(yán)厲地開口。
我不想再說話，坐在沙發(fā)末端，一言不發(fā)。
“李先生的話說得對，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治病，和好好過日子。但是我們一輩子都生活在這里，普通人家，還是不去北京了�！蔽覌尵従彽卣f。
“我知道伯父伯母在顧慮什么�！崩钭Ｈ谄届o地說：“老師是我要和他一起過一輩子的人，老師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伯父伯母不用擔(dān)心欠我什么，只把當(dāng)成你們的兒子就好。去北京是為了伯父，現(xiàn)在的情況，醫(yī)院和生活，都應(yīng)該選最好的�！�
“我已經(jīng)沒多少日子了，不想拖累許煦。李先生的提議……”我爸開口了。
“李先生說的事，我和他爸爸商量一下吧�！崩咸驍嗔宋野值脑�。
-
睡覺前，我被叫去我爸媽房間。
老太太又哭過了，眼睛紅紅的，我爸氣鼓鼓地坐在床上。兩老顯然是吵過架了。
“煦煦，先前他說的事，你怎么想？”我媽問我。
“媽和爸怎么想？”我反問她。
“媽覺得，他說的倒是好的，但是我問過醫(yī)生，抗癌的藥貴，北京的醫(yī)院也貴。你是個教書的，賺不了多少錢……”
“先別管錢的問題，你只說你和我爸怎么想�！�
老太太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要是有錢，肯定是買最好的藥。你爸呢，死犟著不說，其實他這輩子就圖你好了，要去北京看看你的學(xué)校，他巴不得呢……”
“要賣了兒子去北京，這事情我做不出來！”我爸忽然轉(zhuǎn)過臉來對著我發(fā)怒，一張清瘦臉氣得通紅：“錢不是問題？錢從哪來？你準(zhǔn)備用他的錢？想都別想！你忘了當(dāng)初他讓你退學(xué)了？他不是好人，你不要和他在一起！我反正沒多少時間了！早死晚死都是死，我不拖累你！”
“你胡說些什么？什么賣兒子？”我媽也氣急了，眼眶里滿是眼淚：“煦煦是我生的，就你會心疼兒子？你把自己兒子想成什么人？煦煦是圖他的錢？你一輩子搞你的物理，逼著兒子也搞物理！兒子退學(xué)了，你就當(dāng)不是親生的了！這些年要不是你，我兒子會家都不敢回？要不是你病了，兒子會想著去北京？”
我爸向來不會吵架，被老太太數(shù)落半天，漲得臉通紅，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我怕他氣壞了，忙拍著他背：“媽，你少說一點，你知道我爸不是那個意思……”
“那他什么意思？整天腦子里都是些舊思想，不就是同性戀嗎？同性戀就不是你兒子了？你兒子這么些年，往家里寄了多少錢，過年過節(jié)往家里寄東西，你做壽的時候給你長臉，哪里比別人家的兒子差？現(xiàn)在你得了病，兒子抱怨過一句沒有？兒子想辦法給你治病，讓你過好日子，你還在這里發(fā)牛脾氣……”
我媽一數(shù)落起來，句句話都是刺人的，我怕我爸被她罵出好歹來，只好握著她手讓他轉(zhuǎn)移目標(biāo)：“那媽的意思，是去北京了？”
“要去你去！我不去！”我爸扔下這句話，氣呼呼往床上一躺。
“算了，他這死牛脾氣不樂意去……”我媽灰心了：“拿人手短，你爸媽都老了，還要過什么好日子？別拖累了你，在那人面前抬不起頭來。你去回了他吧……”
“好�！�
-
我回房間的時候，李祝融坐在我床上，正在看一份文件。
我把行軍床上的被子鋪開，睡了下來。
剛躺下，只覺得眼前一暗，是李祝融的影子剛好落在我頭上――他從我床上跨到行軍床上，把我連人帶被子抱了起來。
“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短暫懸空之后，被放到床上，我一沾床就從被子里鉆出來大聲罵他。
“老師看看這個�！彼届o地把那份文件遞給我。
上面是打印出來的字：根據(jù)上述病史，患者為老年男性，Child-pugh分級:C級，按照巴塞羅那（BCLC）肝癌分期為StageD（末期肝癌）。目前沒有外科手術(shù)治療指征；根據(jù)2008原發(fā)性肝癌規(guī)范化診治的專家共識，此患者也不適于行介入治療。主要還是以對癥支持治療為主，例如護肝、補充白蛋白等……
“這是北京醫(yī)生的治療建議，下面有三位專家共同署名。”李祝融在一旁提醒我：“看第二頁。”
一份表格。
一長列的藥品名旁邊都帶著四位或者五位數(shù)字，還有療效的說明。
“這個索拉非尼是最好的肝癌口服藥，25192一盒，一個月是5萬多�！彼o我解釋：“這是醫(yī)生開的西藥單，據(jù)說人參皂苷rh2治癌癥有用，但是藥并不貴。中藥單還沒開出來，上次夏家送的一棵老山參，應(yīng)該用得上�！�
"你什么意思？"
“盡管老師會生氣，我還是要說，”他翹著唇角：“我查過老師的存款，要是給伯父用最好的藥，老師只能支持一個月�！�
“那我就不用最好的藥�！�
“老師不會的�！彼焓�?jǐn)堊∥壹绨�，順手把被子給我蓋上：“老師這種人，就算為難自己，也要保護家人的�！�
“我不會用你的錢，我可以借錢�！蔽依淅涞卣f。
“那樣我會傷心的�！彼胝姘爰俚卣f：“老師為什么不接受我?guī)椭俊?br />
“因為你并不是我的誰。”
“就因為我欠老師一個解釋？”他瞇細(xì)了眼睛。
“你要這樣想也可以�！�
其實，你欠的，是一個合理的解釋和道歉。
“算了�！彼止雌鹆舜浇牵骸凹热贿@樣說老師不肯，我只有說，我不會讓老師借別人的錢，一分也不可以，老師只能用我的。老師現(xiàn)在怎么說呢？”
我別開了眼睛。
“而且，我還能讓老師回到研究所上班。老師應(yīng)該知道，伯父剩下的日子里，最希望看到的，就是這件事�！�
“我爸不會愿意去北京的……”
“沒關(guān)系，我會讓他同意的�！�
我疑惑地看著他。
“我們結(jié)婚吧，老師。”他一臉平靜地握住我的手，狹長的墨藍(lán)眼睛看到我心底去：“我們在北京辦個婚禮，光明正大的。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準(zhǔn)備和你過一輩子的。”
我震驚地看著他，連他湊過來親我都沒躲開。
“小哲，你瘋了。”
第65章
我被他嚇到了。
他輕而易舉按倒我，順著脖子一路親，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睡衣已經(jīng)被撩起來了。
“傷口還沒好，不能做……”他皺著眉頭，嚴(yán)肅地盯著我右胸口的刀口，然后俯下身來：“親兩口好了。”
左胸口被啃了一口的刺激讓我整個人彈起來，又被按了下去，他也怕我掙扎太厲害，傷口裂了，在我臉上親了一口，說：“好了，求婚儀式完成�！�
我簡直不知道和這瘋子說什么好。
“老師怎么一點都不激動？”他側(cè)躺在我身邊，手撐著頭，笑盈盈看我：“我還以為老師會揍我�！�
我倒是想揍你，可惜現(xiàn)在的時機不適合。
我懶得和他說話，把自己縮進被子里。
“老師怎么不說話？”他伸手摸我臉：“至少也應(yīng)該罵我?guī)拙�。�?br />
“你知道我不會同意，我也不想多說什么了，你收了這個念頭吧�！蔽野杨^也縮了進去。
他把我從被子里撈了出來。
“老師不同意，”鳳眼瞇細(xì)了看我：“那老師臉為什么這么燙？”
我真想像林佑棲那樣肆無忌憚，抓著他衣領(lǐng)大吼：閉嘴，傻逼，我臉燙是因為我還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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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料到他真敢和我爸媽說。
昨晚上心緒太亂，事情全撞到一起，光是想著我爸的病，我就睡不著，何況他還給我來了這么一出。
睡得晚，起得也晚，起來的時候已經(jīng)九點了，家里靜悄悄的，飯桌上留了我的早餐，用蓋子蓋著，我媽在曬菜干。
老太太看見我，“啊”了一聲，朝我擺手：“別出聲音，你爸氣壞了，正在書房里看書呢……”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了，昨晚不是已經(jīng)說好了嗎？”
我媽一聽這話，急了，上來戳我腦門：“誰說好了，你和那個人說好了就算？結(jié)婚這么大的事你不和你爸媽商量？你爸那個死腦筋，就算我丟得起這個臉，你爸也丟不起臉。好嘛，昨晚剛剛被我勸好一點，今天早上又被惹翻了，早飯都沒吃……”
我被我媽劈頭蓋腦一頓罵，頓時醒悟過來：“李祝融和你們說了？”
我早該想到的。
李祝融可不是征求我意見，而是通知我一下。
昨天晚上我被他嚇到了，心里亂得很，所以準(zhǔn)備等今天再好好勸他放棄這想法，結(jié)果他竟然直接問到我爸媽面前了。
“他人呢？”我按捺著火氣問我媽。
“今天早上被那個叫袁海的叫走了，就是那個他資助他讀書的�！蔽覌尵藜�(xì)無遺地補充。
我掏出手機，找李祝融電話。
我滿肚子氣，一時之間竟然想不起來自己給他號碼存的是混蛋還是瘋子了。
我媽手里還拿著一把豆角，湊過來，小心翼翼問：“兒子啊，你們這個結(jié)婚，是不是也領(lǐng)結(jié)婚證的？”
“中國沒有同性婚姻�！蔽曳嘎殬I(yè)病：“沒有法律效力的。”
“那你們離婚，你分得到錢不？”我媽不死心地問。
我無語地看著她。
“我不是那個意思，”老太太忙著擺手撇清：“我是說，要是離婚要分錢的，那他就不敢和你離婚了。那也是好事，你們偷偷結(jié)了，別告訴你爸……這個，男人啊，還是要有點東西拴著才好，你別急，他那個人啊，看起來確實不好把握……”
我終于明白我那個默許我表妹和男友瞞著家人結(jié)婚的表姨是什么心態(tài)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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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祝融你發(fā)什么神經(jīng)？”那邊接起電話，我劈頭一句。
不是李祝融的聲音。
“李總在開會，你先別掛斷，我把電話送進去�！痹＝z毫沒有驚訝的情緒。
怪不得鄭野狐也說他是個機器人。
想到鄭野狐，我叫住了袁海。
“先別送進去，我問你，李祝融這些天是不是和鄭野狐商量過什么事？”
“什么事？”袁海語氣很平靜。
“李祝融最近有點……呃，反常，我想知道是不是鄭野狐慫恿……”
“你說的是求婚的事吧�！痹：艿ǖ卮驍辔遥骸笆俏业慕ㄗh�！�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么好。
“你只想要一個證明，證明你對他的影響力，婚禮就可以做到。他是只會做不會說的人，你別再逼他。你不是想要公平嗎？”袁海語氣平靜地說：“那你就像他一樣，在整個家族面前出柜，讓整個北京都知道你是GAY。”
“但我爸……”
“不止你一個人有爸的�！痹＠^續(xù)打斷我：“他還有爺爺。他要是結(jié)這個婚，企業(yè)的市值都會下跌，仕途也會受影響�！�
“那你為什么還這樣建議他�！�
“這不就是你要的結(jié)果嗎？頂著愛的名義，折磨自己和別人。你要是真愛他，怎么舍得把他逼到這地步？還是你覺得這天下只有你一個人有骨氣，別的那些愛得沒了原則的人都是犯賤？”
我不知道怎么解釋。
“你不知道我有多厭惡你這副偽善嘴臉，你對陌生人都這么友好，但是對他卻沒有好臉色，你這是愛他嗎？你不過是想證明他喜歡你罷了�！�
“我不知道你原來這么厭惡我�！�
“你以為呢？我感激你？因為你救過我？”袁海冷冷問我：“你救了我之后干了什么？你能幫我支走警察，還是能幫我擺平追著我的人？你把我從地上扶起來就是救了我？你除了抓著我問我摔壞了沒有，問我為什么跑，這種無用的話題。真正救我的人是他，他遣走警察，給錢給我讀書，讓我走到今天這地步。你永遠(yuǎn)只會說，而他只會做�！�
我被他搶白得無言以對，自己把電話掛了。
我并不在乎他怎么說我，現(xiàn)在我百事纏身，和他爭辯一番有什么用？
關(guān)鍵是，他是李祝融身邊的人，他那的價值觀和李祝融是很接近的，難道李祝融平時也是這樣看我？
我打了電話去問林佑棲，他說他正準(zhǔn)備去擠牛奶，要我長話短說。
聽完我這兩天發(fā)生的事之后，他長嘆一口氣，說：“你讓我說你什么好呢？”
“你想說什么？”
“你在乎李祝融的看法干什么？他喜歡你喜歡得要死，你就是是個弱智他也覺得你好。你別怕他會愛上別人，他要喜歡聰明人他早喜歡袁海去了，那里輪得上你�！�
“我沒有怕他喜歡別人……”我忙不迭辯解。
“那不就結(jié)了，你當(dāng)下最重要的事是搞定你爸，去北京是個好主意，你爸年紀(jì)大了，經(jīng)不起手術(shù)折騰，吃好的藥就行。李祝融是個有能力的人，你覺得占了他便宜，對他來說根本是九牛一毛。再說了，你們兩個都準(zhǔn)備過一輩子了，你有事不依靠他才奇怪呢�！�
“那結(jié)婚的事怎么辦？”
“涼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