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席年微微挑眉,后知后覺想起陸星哲的腿并不是天生就瘸的,而是在蹲點某知名男星和小三在車內(nèi)幽會的照片時,被對方惱羞成怒開車撞傷的。
依稀記得上輩子,對方也曾經(jīng)姿態(tài)慵懶的靠在桌邊抽煙,漫不經(jīng)心的在繚繞煙霧中,拿著自己的殘腿開玩笑:“照片我賣了十五萬,嘖,早知道搭進(jìn)去一條腿,我就該報個高價。”
惡臭的狗仔,眼中沒有絲毫溫度,只有冷冰冰的利益。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席年是同類人。
而同類就應(yīng)該聚在一起,互幫互助,陸星哲對席年來說是一把雙刃劍,用好了披荊斬棘,用不好則傷人傷己,就好比上輩子。
席年心想,那這輩子呢?
陸星哲那個臭狗仔雖然像附骨之疽一樣難以擺脫,但不得不說他也給自己帶來了很多便利,畢竟不是誰都能把娛樂圈各個明星的黑料都知之甚詳,而此時的席年,對這把雙刃劍依舊心動。
不知是不是檢測到了他的念頭,一個藍(lán)色的光球忽然浮起。
4、他無能為力的曾經(jīng)
這樣的話,系統(tǒng)說過沒有十遍也有八遍,席年顯然并沒有放在心上,對此置若罔聞,避開那些蜂擁而來的記者,回到后臺換了衣服,準(zhǔn)備離開。
孫銘一路跟著他,見狀連忙攔住去路:“哎哎哎,走什么,外面那么多記者都在等你,好歹出去露個臉吧。”
席年一身黑色運動裝,左肩背著旅行包,他伸手將拉鏈拉到下巴,遮住大半張臉,沒有絲毫要接受采訪的意思:“不去�!�
一雙手插在褲兜里,在無人看見的地方,指尖開始控制不住的輕微抽動,又被他攥緊拳頭壓了下去。
孫銘聞言扶了扶眼鏡,眉頭緊皺,聲音帶著些許惱火:“你這次搶了蘇格的風(fēng)頭,事情可沒那么好收尾,他跟公司的合約期已經(jīng)到了,高層都在想辦法讓他續(xù)約,萬一他記恨上你,拿這件事做要挾,你自己想想后果!”
經(jīng)紀(jì)人和藝人之間是互利互助的關(guān)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席年能出風(fēng)頭,對孫銘來說是好事,但這種“風(fēng)頭”顯然不是公司高層想看見的。
一個早已經(jīng)捧紅的偶像,一個前途未明的新人,傻子都知道怎么選。
席年卻只說了三個字:“隨他們�!�
山行娛樂顯然不是一個好選擇,因為合同條例太過苛刻,和旗下不少藝人都在打官司,名聲越來越差,實力也在走下坡路,他并沒有長期簽約下去的打算。
孫銘此時還不知道他的想法:“你腦子讓門夾了?!只是一個小比賽,輸給蘇格也沒什么,以后機會多的是,你現(xiàn)在壓過他,明天,簡直不知所謂!”
他見不得席年這幅不痛不癢的滾刀肉模樣,胸膛起伏不定,說完冷笑一聲,怒氣沖沖的轉(zhuǎn)身離開了。
席年又不可能去追他,只是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右手,腕骨部分肉眼可見腫了一圈,他不著痕跡拉下袖子,正打算去醫(yī)院看看,忽然想起手機落在了休息室的柜子里,又折返了回去。
休息室四下無人。
席年從柜子里取出手機,上面清晰顯示著時間,屏幕閃著微弱的熒光,但不多時又滅了。
26號。
他依稀記得上輩子這個時候,翌日清晨的,鬧出了一場不小的風(fēng)波,而幕后黑手就是陸星哲。
所以粗略算算,那個臭狗仔的腿大概就是今晚被撞傷的?
席年單手撐住柜門,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撇了撇嘴,系統(tǒng)009在暗中觀察,總覺得他在幸災(zāi)樂禍,仔細(xì)一看卻又不太像。
“恭喜你了,第一名。”
就在席年出神的時候,他身后忽然響起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他轉(zhuǎn)身一看,卻發(fā)現(xiàn)是蘇格,眉梢略微揚起,心知對方是來找麻煩的。
蘇格剛才被那些記者圍堵追問半天,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他走到飲水機前接了杯水,心頭火氣一陣一陣的往上竄,又見席年愛答不理的模樣,冷冰冰問道:“你很得意?”
席年上輩子在娛樂圈也算混了不少年,蘇格這種言語挑釁的把戲?qū)λ麃碚f就像小孩過家家,讓他連敷衍的心情都沒有,聞言側(cè)身避開他,徑直朝著外間走去。
沒有任何惡毒的言語會比這種漠視更過分。
蘇格本來就因為丟了面子大為光火,他原本可以走到?jīng)Q賽,結(jié)果在淘汰賽就直接被踢出去了,丟失不少曝光機會,見狀上前擋住席年去路:“才幾點就打算走,不留下來看看后面的比賽?”
他手中端著杯子,里面接滿了滾燙的開水,說話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忽然像是被絆了一跤似的,身形傾斜,徑直朝著席年摔了過去,同時故意驚呼出聲——
“小心!”
滾燙的熱水瞬間傾倒而下,席年反應(yīng)過來飛速后退,蘇格見狀眼底暗芒一閃,故意攥住他的胳膊不讓動彈,然后如愿看見席年袖子瞬間被澆濕大片,熱水順著他手腕滴滴答答下落,在瓷磚地上蜿蜒流淌——
席年露在外面的手背肉眼可見開始泛紅,甚至燙起了水泡。
蘇格見狀暗自勾唇,站直身體,終于松開他,看了眼手中空空如也的紙杯,沒什么誠意的攤手聳肩道:“不好意思,剛才沒站穩(wěn)。”
說完將手中空蕩的紙杯捏成一團(tuán),隨手扔進(jìn)垃圾桶,無不譏諷的道:“別忘記后天的比賽,可千萬要拿個第一名回來�!�
遇上這種事,當(dāng)事人要么選擇原諒,要么公之于眾,可惜前者席年做不到,后者傳出去沒人信。
休息室的門半掩著,蘇格正準(zhǔn)備離開,身后忽然傳來一股大力,緊接著被人一腳踹在了地上,半天都沒爬起來,而門也因為他向前撲倒的作用力而咔嚓一聲關(guān)上。
席年站在他身后,面無表情拉下拉鏈,將浸著熱水的外套脫下丟在長椅上,然后俯身攥住他的衣領(lǐng),把人從地上揪了起來,低聲道:“其實比不比賽都不要緊,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他說這話時,唇角笑意愈盛,看了卻只讓人覺得膽寒,席年對自己受傷的右手視若無睹,用力禁錮住蘇格的脖頸,把人拖死狗般往飲水機那里帶,看著上面的綠燈道:“嘖,原來還有熱水�!�
蘇格力氣沒他大,掙扎的臉紅脖子粗,聞言似乎察覺到席年要做什么,瞳孔瞬間放大,拼命蹬腿:“你瘋了!趕緊松開我!!”
六七月的太陽正烈,陽光透過玻璃肆意鋪展,卻掩不住席年滿身陰霾。系統(tǒng)適時出現(xiàn),“叮”一聲現(xiàn)出了身形。
席年充耳不聞,空出一只手抽了個杯子去接熱水,似乎要替他來個開水燙頭,蘇格見狀魂都嚇飛了,由一開始的呼救改為求饒,痛哭流涕的道:“席年!我錯了,我錯了,我求求你,放過我吧!!”
系統(tǒng)見席年動作未有絲毫停緩,不由得加大了警示力道,身上的藍(lán)光變成了紅燈,閃爍不停:
系統(tǒng)說完,周遭的一切忽然都靜止了下來,像是被人按下暫停鍵般,突兀的被定格在了原處,緊接著時間飛速后退,長椅上的外套忽然重新穿在了席年身上,垃圾桶中的紙杯也被一種不知名的力量牽引著,重新回到了蘇格手中。
他們回到了一分鐘前剛打架的時候。
地上有一灘蜿蜒的水,還在隱隱冒著熱氣。
席年渾身上下像是被定住了,動彈不得,右手袖子滴滴答答的往下落著水,灼熱滾燙。
他眼見蘇格站在自己面前,把手中的紙杯捏成一團(tuán),隨意扔進(jìn)垃圾桶,動作和一分鐘前一樣,連語氣都沒變過,譏諷冷嘲道:“別忘記后天的比賽,可千萬要拿個第一名回來�!�
說完拍了拍袖口的灰,轉(zhuǎn)身離去。
席年眉目冷冽,依舊想打爆他的狗頭,奈何四肢僵硬,所有力氣都宛如泥牛入海,連邁開步子都做不到。
心知是系統(tǒng)搞的鬼,席年只能放棄了掙扎,他睨著半空中漂浮著的藍(lán)色光球,瞇了瞇眼,不知是夸它還是諷它:“你來的還真是時候�!�
系統(tǒng)果凍似的藍(lán)色身軀抖了抖,看起來柔軟至極,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帶著刺啦的電流聲:
人這一輩子,是不能走錯路的。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紙也包不住火,現(xiàn)在走過的彎路,做過的錯事,總有一天會人盡皆知。
休息室里安裝了監(jiān)控,席年明明有無數(shù)種更為穩(wěn)妥的應(yīng)對措施,他卻偏偏選擇了最偏激的一種,在懲治施暴者的同時,也將自己拉下了泥潭。
席年不領(lǐng)情,他本來也不是什么好人,只一字一句的道:“少多管閑事。”
他說完,走到洗手池用冷水沖了沖被燙紅的手背,這才背著包離開體育館,驅(qū)車前往醫(yī)院。
狗仔這種職業(yè)總是卑劣且讓人鄙夷的,加上緋聞的短暫時效性,一旦出現(xiàn)目標(biāo)人物,他們就會像嗅到血腥味的鬃狗般蜂擁而上,而陸星哲無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晚十二點,城市已經(jīng)陷入了寂靜,玲瓏灣屬于高檔住宅區(qū),環(huán)境清幽,這個點連行人都看不見,只有偶爾幾輛汽車呼嘯著飛馳而過,最后又重新沒入黑暗。
陸星哲已經(jīng)在樹蔭下蹲守了八個小時,他手中的相機對準(zhǔn)小區(qū)大門,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饒有耐性的等待著目標(biāo)人物出現(xiàn),但那頭的雇主卻似乎有些急躁,電話一個接一個的打,不斷催促著。
話筒那邊的聲音是一名女性,一陣嘈雜過后,又突兀的靜了下來:“我要的東西你什么時候能交,他明天就要飛去美國拍戲,下次再想拍到他和那個狐貍精私會可就沒那么容易了�!�
陸星哲嘴里嚼著口香糖,樹影婆娑,在肩頭打落一片暗色,他抬手壓了壓帽檐,聲音像冰塊碰撞在杯沿,浸出一種絲絲涼涼的意味:“簡太太,急什么。”
被稱作簡太太的女子惱怒不已:“他下個星期就要跟我辦離婚了,你讓我怎么不著急?!”
陸星哲眼中笑意不變:“你現(xiàn)在要么等,要么找別人�!�
“你——”
女子聞言一噎,滿腹的抱怨被這句話立即給堵了回去。
陸星哲雖然名聲惡臭,但手上爆的料十有九真,消息網(wǎng)也是最廣的,只是從不露面,很少人知道他長什么樣子,這次聯(lián)系上陸星哲,她也費了不少勁。
簡太太不自覺攥緊話筒,到底忍了下來,她竭力緩和語氣,咬緊牙關(guān):“最遲明天八點,我要他出軌的證據(jù)�!�
陸星哲只說了三個字:“等消息�!�
然后掐斷了通話。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在朦朧的夜色中,小區(qū)大門口忽然出現(xiàn)了一對舉止親密的男女,像是夫妻。男方身形頎長,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連臉都看不清,懷里摟著一個身形曼妙的長發(fā)女子,朝路邊停著的黑色跑車走去。
樹蔭下的角度并不能拍到男子正臉,陸星哲調(diào)整角度,也只能拍到一個模糊的背影。他動了動僵麻的腿,心道簡亦宏平常在電視上看著老老實實,背地里原來也是個老狐貍,大半夜出來還捂這么嚴(yán)實。
陸星哲看了眼四周,干脆把相機藏進(jìn)隨身攜帶的單肩包里,然后壓低帽檐走了出去,低頭裝出一副玩手機的模樣,乍看只以為是個普通的過路人。
離的近了,還能聽見那對男女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你什么時候跟那個黃臉婆離婚?”
“快了,你乖一點,我明天飛美國拍戲,可能要幾個月才能回來,照顧好自己�!�
“我可以去看你……”
“不行,會被記者拍到……”
陸星哲眼見他們上車,略微后退了幾步,將身形掩在陰影下,然后舉起相機對準(zhǔn)在車內(nèi)親的難舍難分的一對男女咔嚓按下快門,鏡頭在路燈的照映下,微不可察閃過一抹白光。
藝人對鏡頭大多敏感,更何況在做虧心事,簡亦宏能在娛樂圈混這么久,拋開他的老干部人設(shè)不談,與其圓滑精明也脫不開關(guān)系,他眼角余光敏銳捕捉到鏡頭白光,下意識往車窗外看去,正臉暴露無遺——
陸星哲見狀顧不得隱藏形跡,直接舉起相機一陣連拍,簡亦宏立刻發(fā)覺不對勁,條件反射將懷中女人推開,低怒道:“有記者!”
他說完立刻用衣領(lǐng)擋住臉,腳踩油門想離開,倉惶間將速度提到了最快,因為在黑夜中看不清方向,竟是直直朝著陸星哲撞了過去。
“砰——”
眼見車輛襲來,陸星哲瞳孔微縮,立刻敏捷的側(cè)身躲閃,誰知卻仍是慢了一步,左腿被車前身劇烈撞擊,整個人因為作用力直接滾到了路邊,而簡亦宏見狀沒有絲毫停頓,腳踩油門飛速逃離。
伴隨著引擎聲的遠(yuǎn)去,周遭道路重新陷入了寂靜。
陸星哲被撞的七暈八素,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他掙扎著從地上起身,顧不得劇痛的左腿,先是檢查了一下手中的相機,確定剛才的照片沒有閃失這才放下心來。
狗仔這行也不好做,擦傷撞傷是常有的事,陸星哲看了眼簡亦宏離去的方向,然后把相機塞進(jìn)背包,扶著路邊的樹干踉蹌起身,喘氣平緩著周身的疼痛,半晌后,竟是笑了笑。
吶,他最不喜歡跟死到臨頭的人計較了……
希望對方明天還能繼續(xù)這么橫沖直撞。
他用手機僅剩的電量給雇主發(fā)了條信息,然后撿起地上的棒球帽拍了拍灰,一瘸一拐的想離開,誰曾想剛剛邁開步子,膝蓋就陡然傳來一陣劇痛,令他直接失去平衡跌倒在地。
“唔……”
陸星哲一慣能忍,此時白著臉悶哼出聲,可見是痛極,他抱著腿,半天都沒能從地上起身,后背漸漸被冷汗洇濕一片痕跡。
媽的。
陸星哲閉眼低咒出聲,不禁喘了口氣,他摸索著碰了碰自己的膝蓋,掌心一片濕漉漉的粘稠,像是血,可惜夜色太過暗沉,令人難以分辨液體顏色。
不遠(yuǎn)處的路邊靜靜停著一輛白色的車,席年坐在駕駛座,雙手抱臂,靠著椅背淡淡闔目,透過被路燈暈出淺淡光芒的擋風(fēng)玻璃,依稀可以看見陸星哲從地上起身,然后一瘸一拐的往前走去。
走兩步,艱難頓住身形。
再走幾步,又失去平衡重重跌倒在地。
短短的十幾米路,對方走了足足有五分鐘,數(shù)不清摔了多少次。
席年坐在車?yán)�,一直沒有動,他或許是想看看陸星哲怎么回去,又或許是想瞧瞧對方的笑話,有好幾次系統(tǒng)都以為他會下車去幫忙,但席年卻只是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然后繼續(xù)觀察著對方的情況。
他像是一個觀眾,以擋風(fēng)玻璃為屏,自在平淡的看戲,而陸星哲則是電視里的人。
大城市的夜晚很少見到星星,只有慘淡的月亮,陸星哲出了一身冷汗,風(fēng)一吹,露在外面的皮膚都浸著寒意。他斷斷續(xù)續(xù)走了一段路,最后終于支撐不住,白著臉跌坐在了地上。
這次他沒能爬起來。
身上都是灰,褲腿沾血,模樣狼狽。
陸星哲以前對席年說過,他被車撞的時候,不怎么疼,所以先去找雇主把手中拍到的照片賣了個高價,這才去醫(yī)院,不過已經(jīng)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
“倒霉唄,就瘸了�!标懶钦軐Υ艘还P帶過。
但很明顯,他撒謊了。
他不是不疼。
只是沒有人可以救他。
陸星哲從小在孤兒院長大,是個沒爹沒媽的野孩子,朋友也不見得有幾個,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狗仔這個職業(yè)太令人生厭的緣故,被車撞了也很難讓人覺得他可憐,只能想到活該二字。
起碼席年就是這么想的。
他的目光透過車窗玻璃,最后定格在陸星哲的左腿上,對方膝蓋那里有一片干涸的暗色,是血凝固的痕跡。
這個時間已經(jīng)接近凌晨,附近不會再有車輛經(jīng)過。
席年略微動了動,就在系統(tǒng)以為他又是因為坐麻了而調(diào)整坐姿時,男子卻從隔層抽出一個黑色口罩戴上,然后打開車門下車,徑直朝著陸星哲走了過去。
5、再度糾纏
席年上輩子一直都在盡量避免和陸星哲有過多的牽扯,他有太多把柄捏在那個狗仔手里,以至于不得不一直受著對方的掣肘,這對于席年來說,無疑是件令人寢食難安的事。
他不喜歡陸星哲,但也不恨。
太陽升起前,這條長街的路燈會一直亮著,暖黃的光芒照在地面,將樹影拉得老長。陸星哲沒力氣再站起來,他摸了摸自己的腿骨,卻因為密布的疼痛難以分辨?zhèn)麆�,連神經(jīng)都在逐漸趨近于麻木。
他勉強喘了口氣,環(huán)顧四周,飛速在腦海中搜尋著附近的車站路線,誰曾想頭頂上方忽然響起一道低沉淡漠的聲音,猝不及防打斷了他的思路。
“我送你去醫(yī)院�!�
席年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靜若寒潭的眼,雖然看不清臉,但身形比例可以媲美男模,不似尋常路人,他說完俯身,對著陸星哲伸出手,卻被后者反應(yīng)極大的側(cè)身避開。
“不用�!�
孤兒院長大的孩子,童年時期只有無休止的爭搶掠奪,陸星哲像一條野狗,卑劣且自私,多疑且敏感,別人無端的善意對他來說就像摻著毒藥的糖,避之不及。
面對眼前這個不知從哪里冒出的男子,陸星哲的眼神警惕且防備,他并不領(lǐng)會席年的好意,顧不得疼痛,從地上飛快起身,背著相機包想匆匆離開,然而一步未走,脖子就是一緊。
席年唇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像是貓捉老鼠般,攥住陸星哲的后衣領(lǐng),在他耳畔低聲問道:“你很喜歡當(dāng)瘸子?”
陸星哲直覺來者不善,沒來由慌亂不安,眉目帶著這個年紀(jì)不該有的狠意,沉聲道:“松開!”
席年聞言挑眉,應(yīng)聲松手,只聽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陸星哲再次摔在了地上,傷處好巧不巧磕在地面,疼得他抱緊腿蜷縮成一團(tuán),咬著牙渾身直顫,眼神惡狠狠瞪向了始作俑者。
席年垂眸看向陸星哲,有一種安靜且萬事不沾己身的游離感,他到底不是喜歡廢話的性子,直接俯身將人打橫抱了起來,朝不遠(yuǎn)處停著的座駕走去。
陸星哲很輕,席年準(zhǔn)備了十分力,最后卻連七分都沒用上。
但他不在乎。
他上輩子也沒有怎么抱過陸星哲。
大概知道力量懸殊,陸星哲沒有再掙扎,他忍著疼痛,眼神陰鷙的盯住席年,似乎要透過口罩看清對方的面容,聲音因為過長時間的壓抑而顯得陰郁沙啞:“我說了不用——”
席年就著那個抱他的姿勢,用指尖拉開車門,然后把陸星哲扔到后座:“怎么,怕我是壞人把你賣了�!�
他衣襟上有一股很淡的氣息,像是白茶,又像是冷雨,清醒中夾雜著冰涼,一觸即逝。
陸星哲有片刻怔愣,緊接著被他扔在后座,尚未回過神,車門就砰的一聲從外面關(guān)上,他抬眼,只見男人繞到另一邊坐上駕駛座,然后發(fā)動車子,右手腕上纏著一圈厚厚的紗布,白得有些刺目。
陸星哲當(dāng)狗仔這么多年,說沒仇家是假的,他總覺得席年那雙眼睛莫名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按了按手機,依舊處于沒電的關(guān)機狀態(tài),只能煩躁放棄。
他從口袋里摸出錢包,略微起身胡亂將幾張大額鈔票放到副駕駛,因為牽扯到傷口,聲音沉沉,嘶嘶的抽著冷氣:“在前面的車站把我放下去�!�
席年看著前方的路,外間光影從深邃的五官掠過,聲音平淡:“然后呢?”
陸星哲說:“我自己坐車�!�
席年反問:“我的車不是車?”
他不是善心泛濫的人,難得一次發(fā)善心,對方還不領(lǐng)情,席年就不怎么想上趕著倒貼了,他一面朝著醫(yī)院駛?cè)�,一面道:“要么你自己跳下去,要么就閉嘴�!�
換了正常人,現(xiàn)在就該乖乖閉嘴,偏偏陸星哲是個不怕死的,他冷冰冰看了席年一眼,直接拉開車門就要下去,豈料半天都沒拉開,這才發(fā)現(xiàn)車門被人落了鎖。
陸星哲狠狠捶了一下車窗,手背因為剛才在地面摩擦本就有傷,此時更是青紫一片:“你到底是誰?”
席年從后視鏡中觀察著他的情況,片刻后又收回視線,聞言道:“路人�!�
他說:“一個過路人�!�
醫(yī)院就在前方,高大的白色建筑上有紅色十字標(biāo),24小時都亮著燈,陸星哲不知是不是看見了,終于沒再折騰,側(cè)縮在車座上,緩慢平復(fù)著疼痛。
車后座堆著些散亂的東西,一件運動外套,一本病例,還有一小塑料袋的藥,可惜光線昏暗,陸星哲看不清病例上的名字,他思維控制不住的開始發(fā)散,充分發(fā)揮狗仔亂涂亂寫的本能,胡亂猜測著席年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