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他們插科打諢一路,四十分鐘后抵達影視基地,今天沒有實際的拍攝任務(wù),是報道和看劇本。祁云在下午三點鐘的時候把林潯趕下了車,十分鐘后出來,已經(jīng)是一個穿著衣服并且有腿的人了。
這人穿得簡單又不簡單,黑T恤黑褲子,樣式很簡潔,但前胸后背綴著不少金屬鎖鏈裝飾。
黑色的衣服,襯得他的膚色白到透明,不是正常的白皙,是一種很病態(tài)的蒼白。祁云可能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道:“變魚的后遺癥。”
林潯后退了幾步,從頭到尾把祁云打量了一遍——雖然變成了人,但那一頭長發(fā)也沒有收回來,還是齊腰的長度,腳踝纖細雪白,脖子、手腕、鎖骨,整體都透出一種脆弱感。至于五官——祁云現(xiàn)在的五官絕對在原來的基礎(chǔ)上發(fā)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原來只能說是清秀好看,現(xiàn)在則是又病又美,像個一碰就碎的水滴。
“雖然你有了腿,”林潯客觀評價:“但還是有一些魚氣�!�
“滾�!逼钤骑@然也知道這件事:“煩死了。”
林�。骸拔椰F(xiàn)在相信你能演好了�!�
“我當然能演好�!逼钤撇荒蜔┑念┧谎郏骸翱旆鑫疫M去�!�
林�。骸笆鞘鞘恰!�
他今天充當?shù)慕巧瞧钤频闹怼?br />
當然,鑒于他這張臉上過多次熱搜的原因,估計掉皮也很容易,于是祁云沒戴口罩,他反倒戴上了。
祁云的腿雖然是個腿,但是根本不實用,整個人走路輕飄飄無比,弱柳扶風一條魚,大部分重心都要靠林潯幫他維持。他們因此走得慢了些,到會議廳的時候,里面已經(jīng)滿人了。
林潯一眼就看到會議室盡頭,一塊智能白板前,拿了一支筆,正在給工作人員和演員們比劃什么東西的一位中年男人,他身形高大魁梧,但長相不能說好看,甚至可以說是其貌不揚。眼神有些沉,一只鷹鉤鼻盤踞在臉中央,顯眼得很,和搜索引擎上顯示的高廖導(dǎo)演的照片相符。
祁云似有些體力不支,輕輕喘了幾口氣,走了進去,環(huán)顧四周,試圖找到空出來的位置。
但是,能看到的地方都坐滿了人。
“尷尬。”祁云小聲對林潯嘀咕,氣力不足,聲音也虛弱得厲害。
林潯卻沒看他。
他看到了高廖的目光,這人暗沉沉的目光活像個找到了獵物的鷹隼,直直向他所在的這邊投射過來。他向左側(cè)挪了一下身體,高廖的視線沒有絲毫移動,林潯確定他看的是祁云。
足足五秒后,高廖轉(zhuǎn)頭,向旁邊的工作人員打了個手勢。
工作人員搬了一把椅子上來,就放在第一排。
導(dǎo)演的意思很明顯了,林潯帶著祁云走過去。這條魚變成人后明顯虛弱了一個檔次,靠在椅背上,又微微喘了幾口氣,眼尾暈了一點兒紅色,林潯總覺得高廖又往這邊看了一眼。
他給祁云傳音:“他好像看上你了�!�
祁云:“別吧。”
“加油�!绷譂〉溃骸搬炈!�
第104章OS(5)
祁云:“釣他?”
林潯:“你現(xiàn)在是一條美貌的魚,你美得還很病態(tài),你看他眼神,是不是想吃了你�!�
祁云:“草�!�
祁云:“我修為現(xiàn)在不太高,我沒劍�!�
林�。骸八莻普通人,你應(yīng)付他綽綽有余�!�
祁云:“我怎么覺得綽綽無余?”
“你太讓我失望了,”林潯道,“劍修的尊嚴呢?”
祁云:“行,我釣,不過他干什么了?”
林�。骸八牧艘粋鬼片,在地下室和冷庫拍的,我們那次除魔,發(fā)現(xiàn)冷庫里凍著的人體模型里有一部分是真的尸塊�!�
祁云:“流批�!�
林�。骸岸翌愃频陌缸訋啄昵耙舶l(fā)生過,在郊區(qū)的一棟莊園里,那棟莊園曾經(jīng)也是他名下的房產(chǎn)�!�
祁云:“流批,所以他是個碎尸殺人狂?”
“可能吧�!绷譂。骸澳悻F(xiàn)在演他的戲,很容易能接觸到,可以收集一下線索�!�
祁云:“那他要是想碎我的尸呢?”
林�。骸澳悄愫皫熜��!�
祁云翻了個巨大的白眼,然后就不跟他傳音了。
那邊,高廖導(dǎo)演也開始講片子了。
他用來講解的PPT背景是一團濃墨綠色的東西,深淺不一的色塊以一種難以言喻的方式相互糾纏,擁擠又松散,充塞了人的視野,讓林潯感覺到一點惡心,和那座莊園的裝飾畫一樣。
不過,高廖導(dǎo)演講得倒是很好。
這不是一部商業(yè)片,也不是文藝片,嚴格來講,是一個最純粹的恐怖片。市面上的恐怖片大部分都靠靈異和血腥來吸引眼球,賣足噱頭,但這部《迷失海岸》不同,它追求一種極致純粹的恐懼。這種恐懼并不來自鬼、幽靈、殺人犯,或者人性的黑暗面這些常見元素,而是來自另一種巨大生物的存在。海洋深處的王國是另一個不同于人類的文明的棲息地,那里生活著巨大的古老的生物,形態(tài)丑陋,超出人類的認知范圍,他們所擁有的力量也令人難以想象。人類的存在,對比這些經(jīng)過了億萬年文明輪回的生物,只是一粒微小的塵埃,人類面對它們時的瀕死的恐懼,對它們來說也不值一提——這部電影想要表達的東西就是這樣。
主角為了追尋心中的美人魚來到此處,卻遭遇丑陋古怪又瘋狂的巨大群居生物,他飽受驚訝和折磨后,竟然漸漸領(lǐng)悟到另一種獨特的美,感官的戰(zhàn)栗會令人上癮,意識到自己的渺小后,他對這些力量近乎于神的生物產(chǎn)生了崇拜,甚至想永遠居留在深海,成為它們的信徒,這就是題目《迷失深海》里的“迷失”兩個字。
高廖導(dǎo)演說這些的時候,臉上現(xiàn)出了狂熱的神色,讓林潯覺得他不是在講電影,而是想要讓在座的人都能體會到他所想要表達的那種感覺。
他沒有藝術(shù)的細胞,因此不能進入那種狂熱的氛圍,不過底下顯然有好幾個人已經(jīng)入戲了。
就在這時,祁云的傳音傳來:“好燒錢,這要多少特效�!�
林�。骸拔乙彩沁@樣想的。你片酬多少?”
祁云:“不高,我沒多少鏡頭�!�
林潯:“但我覺得你會被拍的很美�!�
祁云:“他現(xiàn)在就是我的衣食父母。好了,我要認真聽了,我肯定能演好夢中情魚�!�
祁云還真的聽進去了。而林潯始終是隨便聽聽。
講完了“恐懼”,高廖開始講“慕強”。水手最終迷失在了深海中,就是因為他被這些巨大生物來自遠古的力量所吸引。人總是會注意到在某些方面遠遠超過自己的事物,這是一種恐懼,或者嫉妒,有時候也會轉(zhuǎn)化成熱愛。
林潯覺得他說得對,比如男神的編程水平遠遠超過他,所以他就喜歡男神。不過,男神也不是完美的,他家東君有時候缺點安全感,有點偏執(zhí),需要他在,這就讓林潯更喜歡他了。
說到底,自己還是個俗人。
林潯聽課態(tài)度逐漸消極,直到高廖導(dǎo)演的表演終于結(jié)束,編劇又上來講了二十來分鐘后,進入自由討論環(huán)節(jié)。
祁云是蝴蝶夫人牽的線,因此雖然是生面孔,卻仍有不少人來跟他客套,不乏有這一行的前輩。
要是平時的祁云,一定非常高興,但是現(xiàn)在的祁云是條半死不活的魚,走兩步就要喘一喘,和這么多人客套過后,已經(jīng)連話都不怎么能說出來了。林潯正要給他倒杯水,卻見一個裝了水的一次性杯子直直遞到了祁云面前。
祁云接過去,氣若游絲地說了一聲“謝謝”。
林潯抬頭,見來人正是高廖。
祁云捧著杯子小口咽了幾下,眼中終于有了一絲活氣。
就聽高廖問:“你是棋云?”
祁云:“是的,導(dǎo)演�!�
高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身上和臉上,最后說:“你身上有水的氣息�!�
祁云小聲道:“謝謝�!�
他喝完,林潯把杯子接過去,向外走了幾步,丟在垃圾桶里。回去的時候,見高廖正朝祁云伸出右手,是要握手的姿勢。祁云將手伸過去,細白的手指被高廖握住,看起來握得還很緊,大概有五秒才放開。
高廖:“合作愉快。”
祁云:“……合作愉快�!�
“身體不好可以先去休息�!备吡蔚溃骸澳愕膽蚍莶恢�,不要勉強自己�!�
祁云:“謝謝導(dǎo)演。”
高廖轉(zhuǎn)身離去。
林潯就看著祁云磨了磨牙齒。
林�。骸皣K�!�
祁云沒好氣道:“你嘖什么�!�
林�。骸皣K你好看。”
祁云:“滾。”
林潯除了笑不知道該干什么。
誰能想到這么一個病歪歪的美人皮底下,是一個沒文化的暴躁劍修呢?
起碼他第一天認識祁云的時候,絕對想不到這人會淪落到這個地步,還疑似被導(dǎo)演借握手吃了豆腐。
接下來,倒是風平浪靜,劇組眾人拉了微信群,明天開機儀式,然后就是為期四個月的拍攝和制作周期,其中祁云只需要在劇組待十天。
就見祁云從手機屏幕里抬起頭來,對著高廖的背影齜牙咧嘴了一下。
林潯:“怎么了?”
祁云:“他要加我好友。”
“加油,如果他要泡你就給他泡�!绷譂。骸俺瓢傅娜蝿�(wù)就交給你了。”
祁云白了他一眼,邊在衣服上反反復(fù)復(fù)擦手,邊嘀嘀咕咕:“還是和尚好,碰都不讓我碰,抱一下我就像要殺了他一樣。”
林�。骸��!�
他手機忽然亮了,瞬間彈出好幾條消息,點開,是架構(gòu)。
架構(gòu):你媽的,你在哪?
算法:有點事情,等會就回。
架構(gòu):你以為我會管你在哪嗎?你老公問的。
算法:???
算法:你告訴他我就在朝陽小區(qū),我馬上回家了。
架構(gòu):?
架構(gòu):他現(xiàn)在就在朝陽小區(qū),他來接你的,結(jié)果你呢,你飛了。
算法:。
算法:我完了。
架構(gòu):你死了。
算法:我這就回去。
架構(gòu):回你們家吧,他確認你不在就帶貓走了。
算法:那我不是死得更慘。
架構(gòu):嘻嘻。
關(guān)上屏幕,他對祁云說:“我快完了,我男朋友找我,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加油�!�
林�。骸霸僖�,我讓師兄來接你,你頂住�!�
祁云:“誒!你!”
他好像是要拉住林潯的衣服不讓他走,奈何人虛,沒扯住。
林潯立刻就溜了。
朋友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反正祁云再虛,那也是個金丹期的人魚和金丹期的劍修,不至于被強行破了色戒——沒錯,劍修也有和佛家差不多的色戒,他們對自己的“劍心”看得很重。
路上,他給東君發(fā)了條信息,說有點事情出去了,這就回。
東一只快樂的指針:么么噠。
東君:么么噠。
一小時的車程,過于漫長,東君的車已經(jīng)停在院子里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如同一個即將被下鍋的兔子,懷著英勇赴死的心態(tài)推開了門。
客廳沒有東君,這一點他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他上樓,來到臥室。
東君還是早上出門時的那身衣服,背對他坐在床上,指針從他肩膀上露出兩只耳朵和半個腦袋來,“喵”了一聲。
林潯心中莫名其妙生出讓妻子獨守空房的晚歸丈夫那樣的愧疚,坐到了東君身邊。
指針用尾巴勾住他手臂。
林潯:“我回來了�!�
東君:“嗯�!�
林潯認錯:“我以后去什么地方會和你說的�!�
東君:“嗯。”
林潯繼續(xù)認錯:“我以為我很快會回去的。”
東君:“嗯�!�
林潯持續(xù)認錯:“我錯了�!�
東君看了他一眼。
林潯哼唧了一聲。
東君的態(tài)度像春風一樣溫和:“我給你帶了禮物。”
林�。骸笆鞘裁�?”
東君:“不給了�!�
林�。骸拔义e了�!�
東君似乎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錯在哪里?”
林潯悶悶道:“我剛才不是都說了么�!�
東君:“說得不對�!�
林�。骸拔蚁氩怀鰟e的詞了�!�
他男神又冷冷淡淡晲了他一眼:“繼續(xù)想�!�
這人是真的不好哄。
林�。骸澳悄憬探涛遥俊�
東君:“不教�!�
林潯:“教吧,這樣我下次就會了�!�
東君:“你知道還有下次�!�
林潯:“。”
林潯:“我的話您聽聽就算了�!�
東君眼里有微微的笑意,那是一種看小兔子或者小貓的眼神。
“不用怕我。”他淡淡道:“不論你去做什么,我都不會把你怎么樣�!�
林�。骸啊丁!�
林潯:“但是你如果不高興的話,我也就不高興了。”
東君:“不會讓你不高興。”
他起身,來到電腦桌前,打開了一個文件,是洛神的文件。
林潯看著他又點開桌面上一個他不認識的圖標,進行了一番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