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他看見祁云不著痕跡地往外挪了挪。
他看了祁云一眼。
祁云：“劍修不談戀愛，你別跟我說這種東西�！�
林潯揚了揚眉：“但我和你沒有共同語言�！�
祁云：“那你玩手機�！�
林�。骸拔也幌矚g玩�！�
祁云扔給他兩本什么東西：“反正你閉嘴吧�！�
林潯接住了。
兩本封面配色詭異的書，墨綠色。他翻了翻，上面的一本是劇本，他沒興趣。
下面一本似乎是劇本的原著，書名和電影同名。封面圖案是大團墨綠的色塊，里面隱約有一些雜亂的觸手。
書名下有一行銀色的小字。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很多事情都在發(fā)生�！�
這行字比書名更能吸引他的注意，他翻開封皮，看到扉頁。扉頁的風格與書名、書皮和小標題類似，也寫著一些話，像是囈語。
“隱喻，隱喻和表象構成了這個世界。肉眼所見的世界僅僅是另一個巨大而不可思議存在在可見維度上的投影，可理解與不可理解之事皆有更為深刻的解讀，然而人類終其一生并無法領悟�！�
這段話他看了挺久，久到祁云探過來，問他：“你搞什么？”
“沒什么�！彼溃骸斑@話挺對的�！�
“實話告訴你，我沒看懂�！逼钤频馈�
林�。骸拔抑溃愕乃交旧细鎰e看劇本了。”
祁云：“那你很有文化？”
“我和你也差不多�！绷譂。骸暗沁@是我的專業(yè)�！�
祁云：“喲。”
反正在路上也沒事做，林潯就和他漫天扯淡。
“比如說一個操作系統(tǒng)，它有很復雜的結構，它很難寫的，但是體現(xiàn)在你用的電腦屏幕上，就很簡單�！绷譂〉牟僮飨到y(tǒng)雖然也挺水，但也是考九十七分那種水，拿點基礎概念忽悠人還是可以做到的，繼續(xù)道：“比如內(nèi)存，軟件要放進內(nèi)存里才能運行，光是這個概念就要涉及物理地址邏輯地址寄存器這些東西，然后存儲方式又有連續(xù)分頁分段等等好多種，每一種又涉及到實現(xiàn)它們所需要的數(shù)據(jù)結構，當然硬件也挺重要�！�
祁云反正聽不懂，他也就草草略過，繼續(xù)道：“總之，它們都是很精密的東西，你在計算機或者其它電子設備上的每一個操作，背后都會牽扯到你想象不到的結構和運算，它是很細節(jié)的，也很宏大。但是體現(xiàn)在你眼里，就只有一個操作，和這個操作的結果�！�
祁云：“那體現(xiàn)在你眼里呢？”
林�。骸澳俏耶斎缓湍悴灰粯印！�
祁云：“但是這和這本書又有什么關系？”
林�。骸皼]什么，就是……作為一個用電腦的人，他并不需要懂得操作系統(tǒng)的構造就能用得很好�！�
祁云：“但我的電腦就經(jīng)常死機�！�
林�。骸澳鞘且驗槟阗I電腦花的錢還不夠多。”
祁云：“……行�！�
“然后，我們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不需要理解這個世界的構造，也能過得不錯。但是這個世界確實有可能，有許多我們沒有辦法去理解的東西�？赡芪以诘倪@個世界，確實和我能理解的那個世界不同吧。”
祁云聳聳肩。
但對于林潯來說，這句話確實是有感而發(fā)。從前他認為這個世界就是科學所能解釋的那樣。但是，修仙、系統(tǒng)，甚至是東君的出現(xiàn)，都讓他感到動搖。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他覺得祁云不理解操作系統(tǒng)，可能在更高的地方，還有一個人，覺得林潯不理解這個世界。
他繼續(xù)往下翻書，結果一開頭，色情描寫就撞進了他的眼睛，描寫海霧中礁石上一個半裸的長發(fā)男人魚。
其實這描寫并不色情，還很高級，林潯知道，但耐不住他沒有文學品味無法欣賞。
他只能笑，笑到抽搐，直到祁云忍無可忍把書奪回來：“你有病嗎！”
“對不起。”林�。骸拔也皇切�，我只是……”
祁云：“那你笑什么？”
林�。骸耙幌肫饋砟阋葸@段，就覺得很想笑。”
祁云不理他了。
林�。骸板e了哥�！�
林�。骸斑@是藝術，我知道�！�
祁云拿眼睛瞟了瞟他。
祁云：“其實我也不懂藝術�！�
林�。骸澳悄氵�演�！�
祁云：“因為我虛榮�！�
林潯：“我今天就和你結為沒有血緣的兄弟�！�
祁云：“行，弟弟�！�
林�。骸八懔��！�
他終于知道自己為什么覺得祁云還挺好玩了，因為物以類聚，文盲和文盲之間畢竟有點吸引力。
快到地方的時候，他拿出一個黑色口罩給自己戴上，祁云也默默帶了一個。說實話林潯根本不知道一個助理應該在劇組里做什么，問了祁云，祁云也不知道，可能這就是劍修的坦然。
作為全電影最簡單的一場戲，這場是在室內(nèi)拍攝的，林潯預計甚至不需要任何道具，因為全靠特效，祁云只需要扮成一只人魚，倚著一個什么東西，凝視面前的空氣就好了。反正他有人魚的血統(tǒng)加成，現(xiàn)在的氣質(zhì)濕漉漉得像個一碰就碎的水珠。
車輛緩緩停下，車門打開，林潯先下去，然后拉開副駕駛處的車門，拿出自己心目中一個合格助理的職業(yè)操守，半扶著祁云的胳膊，伺候他下了車。
祁云和他神念交流說：“你不像助理�！�
林�。骸�？”
“你知道丫鬟嗎？跟著一個小姐那種，你像那個�！�
林潯放開他的手，面無表情后退了幾下，讓他自己走，自己落兩步跟著。
祁云：“現(xiàn)在你像保鏢。”
林�。骸安畈欢嗟昧耍譀]粉絲拍你。”
“誰說的，”祁云：“我故意把自己行程泄露出來了�！�
林�。骸�？”
祁云：“粉絲組織里都有我的小號�！�
林潯：“……”
正說著，外面突然響起幾聲尖叫：“哥哥！”
林潯看過去，見幾個小姑娘在舉著東西拍。
還真有活的粉絲。
祁云拉下口罩對那邊笑，如是營業(yè)一番，緩慢走了一路，這才進了門口。
進了門就不行了，魚的腿畢竟不比人的腿，走了幾步就虛了，林潯正打算扶他，忽然看見迎面走過一個人來。
是高廖。
高廖眼中似乎帶笑，神情彬彬有禮。
“你好�！彼麑ζ钤频溃骸奥飞虾芾郯�？”
祁云：“還行吧�！�
“辛苦了�！备吡巫叩剿磉叄焓炙坪跸胍鏊蠘翘�，祁云往旁邊小幅度躲了躲，高廖也沒有強求，和他并肩上樓，林潯在后面跟著。
“其實很抱歉，這場戲不該這么早拍，我的準備也很倉促，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希望我們能在真實的海灘礁石上拍攝。”高廖低聲道：“但是我實在太迫切想要看到經(jīng)過你扮演的人魚了，希望你能理解我對于美麗事物的追求�！�
祁云含混不清地“嗯”了一聲。
高廖：“昨天我見到你后，對于電影的情節(jié)又有了一些別的想法，希望有機會能和你探討一下�！�
祁云繼續(xù)：“……嗯�！�
高廖笑了一聲。
“抱歉，我的態(tài)度可能太過熱切，”他道，“你身上有一種美感，和我一直追求的東西驚人地一致，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看到了我的繆斯�！�
祁云的腳步頓了頓，抬臉看向高廖。
林潯在后面靜靜觀看。
就見祁云張口，他和人魚混血后的唇色很奇怪，很薄的嘴唇，形狀也很干凈，比正常人要紅一些，又很……很水，像是馬上要滴下來一樣。
高廖的目光仿佛黏在了他微微張開的嘴唇上。
祁云不僅嘴唇很好看，眼神也很認真。
他眼中閃爍著好學的光芒，這光芒讓他看起來像個小智障。
他問高廖：“繆斯是什么東西？”
第108章OS（9）
高廖一時語塞。
大概過了三秒，才聽他道：“靈感的來源�！�
祁云：“哦�！�
林潯控制著自己的表情，好讓勾嘴唇的幅度不要太大。
試戲的地點在二樓，說是試戲，其實也不算，因為基本上已經(jīng)敲定由祁云來演了。嚴格來講，只是細化一下造型，以及讓祁云進入一下狀態(tài)。
推門進入后，潮濕的霧氣撲面而來，林潯一眼就看到了房間一側以及天花板四角的大型造霧機。這是一個很大的空間，四百平米左右。天花板極高，色調(diào)十分灰暗。根據(jù)祁云的說法，這部電影除去少量海灘鏡頭外，其余都是水下鏡頭和特效鏡頭，因此有許多室內(nèi)拍攝的部分，水手所在的船隊內(nèi)景以及海下遠古王國建筑的搭建也都在室內(nèi)完成。
巨大的綠幕，造霧機微微的嗡鳴聲響著，整個房間彌漫著灰白的霧氣，光線很暗，房間右上角亮著一盞白色霧燈，暗淡的光線通過霧氣投射出來，使得整個房間像是薄暮或入夜時的景象。
霧氣里有人聲傳來。
“高導，”一個很年輕的聲音道：“你看這個�！�
隨著聲音，一個人從霧中走出來，懷里抱著一截滑溜溜的不明物體，走進了，林潯眼角一跳——儼然是一團畸形的觸手。
而這個聲音，他有點耳熟，這個人，也有點眼熟。等人走近了，更是一眼就可以認出來。
道具師！
地下鬼屋里無辜被帶進去，然后被嚇到崩潰的那一個道具師。那部片子他就是跟著高廖導演在做，如今出現(xiàn)在這里，也不稀奇。
林潯微微低下頭，他不想喚起這位可憐人的記憶，雖然蝴蝶夫人的迷霧可能已經(jīng)讓他忘記了那些東西。
只見高廖伸手撥拉了幾下道具師懷里的觸手，這東西的質(zhì)地半透明，像果凍的材質(zhì)，顏色是肉粉到灰黑的漸變，觸手上面除了吸盤外，還有密密麻麻的突起和棘刺，詭異的膨起毫無規(guī)律地擠在一起，足以引發(fā)任何人的密集恐懼癥以及其它奇奇怪怪的癥狀。
高廖道：“可以了�！�
“終于可以了�！钡谰邘熕闪艘豢跉�，道：“那我組一下，還挺大的，累死了�！�
高廖頷首：“好。”
道具師捧著觸手，腳步歡快地消失在霧氣里。
高廖轉身向他們兩個：“化妝間在這里�！�
化妝師是個帶黑框眼鏡的姑娘，看見祁云，她眼中流露出明顯的訝異之色。
“皮膚狀態(tài)真好，”她本來拿著一個刷子，端詳了祁云一分鐘后，將刷子放下，轉而尋找別的東西，邊找，邊道：“底妝已經(jīng)很完美了，我給這個角色設計了兩套妝容，做出人魚感，但是你現(xiàn)在這個狀態(tài)也太好了，是你們公司的化妝師做的嗎？”
祁云：“我沒妝�！�
化妝師的動作停滯了三秒，起身，回頭，捏他的臉。
“真沒有？？？”她道：“我的天�！�
她重新拿起刷子：“那我們還是從底妝開始�！�
林潯占據(jù)了一個凳子，默默看化妝師在祁云臉上涂來涂去，感覺自己的神態(tài)有幾分呆滯。
做完前期準備工作，化妝師開始往祁云臉上刷顏色了，她的刷子蘸了一些液體，很輕的一種粉白。然而，那層白一旦在祁云臉上涂開，某種感覺就一下子消失了。
水汽。
他臉上朦朧的水汽，仿佛一被涂上人類的顏料，就變得干燥了，變得更像一個人，而非一條來自海洋的人魚。
高廖在一側，也皺了皺眉。
化妝師左右端詳了祁云一會兒，最后還是擦去了那層妝：“你真漂亮。”
祁云眨了眨眼睛。
“根本不需要這些東西，我知道該怎么辦了。”化妝師嘆了一口氣，拿出別的工具來，這次的重心移到了祁云的上半張臉上。
他的眉毛被延長了一些，眉尾挑了一個飄忽的勾，隨后是眼睛，煙霧一樣的灰綠在眼皮和眼尾渲染開，顏色并不重，似乎著意營造某種朦朧的氛圍。
“藍色會讓你的氣質(zhì)更縹緲一些，”化妝師邊涂，邊道，“但我們電影整體的氛圍并不很干凈，我們組最后還是選定了灰綠來做主色調(diào)，你的角色需要一種很美但又神秘邪惡的感覺，像潘多拉的魔盒那樣�！�
幸好，祁云沒有再脫口而出“潘多拉的魔盒是什么東西”。
林潯托腮看，色彩的渲染結束后，化妝師又拿出一支黑色的筆狀物，在祁云眼角勾勒幾下，加深輪廓后，最后一筆忽地從眼尾末端往外延長，拉出一條嫵媚的線來。
然后處理這條線，讓它從一條明顯的黑色線條變?yōu)槟G又模糊的印記。
祁云整個人的氣質(zhì)猛地變了。
很……妖。
林潯默默拍了一張照，發(fā)給師兄。
一只快樂的指針：我感覺他還真的可以在娛樂圈發(fā)展。
與此同時，高廖也微微傾身向這邊，眼中神色愈深愈專注，他手中拿著紙筆，看過幾眼之后，開始在紙上寫寫畫畫起來。
化妝師又在祁云的側頰點了幾下：“這個位置，后期特效會加上，是十片鱗片。”
祁云點點頭：“好。”
化妝師似乎滿意，開始在他的側臉和脖頸處繪制奇怪又瘋狂的圖案，最后加深了整個人的輪廓，整個過程耗時將近一小時。
緊接著是造型，頭發(fā)被打到半濕，發(fā)尾卷曲，濕漉漉的兩綹額發(fā)垂下。脫掉了上身的衣物，只用垂下的長發(fā)遮住。
祁云終于從鏡子前站起來的時候，連旁邊幾個工作人員都“哇”了一聲。
只見緩緩流動的白霧之中，他下半身隱在濃濃的霧氣里，而肩背與胸膛因色澤的雪白幾乎與流動的霧氣融為一體，五官也因此弱化，唯有烏黑的長發(fā)與墨綠的眼睛濃墨重彩，一種并非人類的遙遠神秘的色彩。在這一個瞬間，林潯突然感覺到自己能理解一點兒高廖所想要追求的那種“美感”了，因為這一刻視覺上的沖擊非常大，遠遠超過性別、扮相、物種之類多余的標簽，第一印象并不是“一個很美的人”而是“一個很美的東西”。
祁云往這邊走了幾步，踏著霧氣，仿佛從遠古神話中走來。
快門聲響，工作人員在一旁迅速拍照。閃光燈讓祁云的瞳孔縮了縮，微微瞇起眼睛，而這脆弱的神態(tài)愈加刺激了攝影師的熱情。
密集地拍了三分鐘后，高廖道：“來這里做幾個動作�！�
祁云走過去，那里有一些黑色道具，做成礁石的形狀。
“躺下，在這里，閉眼�！备吡谓o他指導：“一個從礁石里醒來，支起上半身往前看的動作，慢一點�！�
祁云躺得很板正。劍修當然躺得都很板正，因為人劍合一是他們的終極夢想，即使變成了軟骨魚類也不會改變。
“松弛一點，放松，”高廖單膝跪地，擺放著他的手，另一只手放在他腰上：“這里塌下去，身體要有弧度，軟一點，伏在地上。對，繼續(xù)。”
林潯覺得祁云全身的毛估計都炸起來了。
“你不是在睡眠，是小憩，支著頭，對……”
幾經(jīng)擺放，祁云終于做出了一個足夠柔軟的動作，一只人魚單手支腮，在海岸邊的礁石上小憩，霧氣彌漫，濃白的霧隨風涌動，像是在撫摸著他的身體。上半身未著寸縷，肌膚雪白，胸脯和腰上綴著細密的水珠，不知是從身體中浸發(fā)出來的，還是霧氣依附而成的。
鼓風機啟動，是最低檔，他的頭發(fā)微微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