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誰知下一秒。

    某人反其道而行：不想。

    沈暮仿佛被重重一悶棍，失望和不悅交纏心口。

    決定善良，給他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沈暮一鍵一鍵叩出：你要不要現(xiàn)在撤回？

    Hygge完全無視她的威脅：我不是你。

    沈暮：……

    他意有所指，她無語到只能以省略號回應(yīng)。

    聽出他對她先前撤回了那條消息耿耿于懷。

    事發(fā)時看似不在意，但回過頭來卻又無形之中戳她的心，讓她不得不愧疚。

    完完全全是吃死小姑娘的手段。

    這就是喻涵常說的狗男人吧？

    沈暮想靜靜了。

    然而某人又在這時有意無意地慷慨一點溫柔。

    Hygge：心理學(xué)上有個詞，叫首因效應(yīng)。

    沈暮不想理。

    但晾了他會兒后還是沒憋住回了個表情。

    轉(zhuǎn)眼她又毫無骨氣地切到網(wǎng)頁，Google“首因效應(yīng)”的名詞解釋。

    首因效應(yīng)，良好的初印象對雙方未來順利交往的效果。

    簡單來說就是先入為主。

    沈暮漸漸陷入沉思。

    這言外之意不就是——

    “我確定你對我很有感覺所以我不必問你也不必說”？

    沈暮捉摸不定地想著，臉頰漸漸染粉。

    什么人吶……

    Hygge似乎是知道她在搜索，所以聊天框安靜了半晌，他才回復(fù)，像是給足了她理解的時間。

    他說：問我比搜索引擎直接。

    沈暮頓時有種被偷窺的震驚。

    蹦出幾個感嘆號和一串省略號后，她忍不住吐槽：你心理學(xué)畢業(yè)的？

    Hygge從容回答不是。

    然后以基操勿6的態(tài)度對她說：小哭包，該睡了。

    他知道她在歐洲留學(xué)，時差七個鐘。

    沈暮覺得他肯定在笑她。

    但她的確該睡覺了。

    深吸口氣，盡量保持優(yōu)雅地結(jié)束對話后，沈暮收起手機，麻煩了乘務(wù)員帶自己到獨臥休息。

    抵達(dá)南城機場，約莫還有九小時的航程。

    說短不短，但也就是一覺睡醒的事兒。

    沈暮躺在頭等艙旅客專享的獨立臥房，短暫安穩(wěn)地睡夢。

    不過她從來睡得不深，即便是在靜謐的環(huán)境，時長也短，通常六個鐘頭就能自然醒。

    況且飛機偶爾波動，實在挑戰(zhàn)她睡眠。

    沈暮醒醒睡睡，反復(fù)輾轉(zhuǎn)，終于熬到飛機將要降落。

    對她來說，在畫室待整日是常事。

    但此刻也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要出去呼吸新鮮空氣，舒展下麻木的筋骨。

    憑靠頭等艙乘客的優(yōu)先權(quán)，沈暮先下飛機，不費功夫就取到了行李。

    她東西不多，一個背包和一只行李箱而已。

    畢竟離開時沒帶走什么，現(xiàn)在也無可帶回。

    走出機場的那一瞬間，周圍人群熙攘來往，七嘴八舌的母語隨著夜風(fēng)貫入耳中。

    沈暮不禁頓住了腳步。

    邈遠(yuǎn)的燈光折入羽睫深處，她望著這片浸沒在夜色間的天地，細(xì)細(xì)一聲低嘆。

    果然還是避免不了，心底浮涌而出的，那戳人心扉的久違感啊……

    傷感一秒后，她就關(guān)上情緒。

    按照喻涵發(fā)來的地址，找到了附近那家茶社。

    東梵，近兩年的新興茶社。

    江南水鄉(xiāng)的設(shè)計，飾滿綠植和流水景觀，充盈舒心和愜意。

    沈暮很喜歡這里晚九點的清幽雅致，新中式的樓閣廊道，輕易能喚醒內(nèi)心深處中國人的本能。

    她不由想在這兒多坐坐。

    所以請服務(wù)生開了間二樓包廂，要了壺招牌花茶。

    喻涵微信說，正在趕來的路上，沈暮想著她剛結(jié)束一天的工作，興許很疲憊，于是點了些甜品和糕點等她來。

    一樓前臺。

    接待人員查詢后，對面前的男人禮貌微笑：“不好意思久等了，秦先生已經(jīng)訂好包間，您這邊請。”

    江辰遇正在聽一通國際來電，聞言略略點了下頭。

    “江總，油畫已經(jīng)按照您的要求匿名購置了，不過剛才主辦方又一次詢問，是否確定花費兩千萬，畢竟那副畫的市場估價遠(yuǎn)不值這個數(shù)�！�

    在服務(wù)生的帶領(lǐng)下，江辰遇踱步踏上紅檀香木樓梯。

    “嗯，在老太太壽辰前送到�！�

    他的語氣如神情一般清淡。

    助理知道他的決定一向不會輕易變動，也只是例行公事傳達(dá)話語。

    “好的，明白了，因為展會是慈善途徑，所以有一些必要的流程待走，我會盡快將畫帶回國�！�

    服務(wù)生輕叩兩聲示意，推開201茶室竹移門時，江辰遇剛好掛斷電話，放下手機，在服務(wù)生的讓請下走進包間。

    室內(nèi)吊燈渲開溫柔和諧的光，幾幅素雅的書法畫卷垂掛側(cè)壁，雕花隔屏是仿明清的設(shè)計。

    禪意熏爐彌散沉香，入目盡是簡約大氣的新古典美。

    坐在實木茶桌前的男人循聲抬眸，笑看他走近：“你可算是到了�！�

    接著慢悠悠沏茶，“法國回來的？”

    “嗯�！�

    江辰遇在他對面落座，順手接過他遞來的紫砂杯茗。

    秦戈給自己也續(xù)上一杯，含笑：“江總?cè)绽砣f機啊，三回都沒能約到你，親自開拓海外市場去了？”

    察覺他打趣，江辰遇抬手，淡淡瞟了眼腕表。

    “現(xiàn)在是九點二十五分。”

    秦他還真是一貫無情。

    商人的老練和精明，在眼前這位身價最高總裁的身上，可謂是野蠻生長。

    不愧是全國居首集團的繼承人。

    在他那兒，向來說十分鐘，多一秒都別想。

    秦戈認(rèn)命暗嘆，慢慢擱下茶盞。

    故作正經(jīng)地看住他。

    “我僅代表南大商學(xué)院，邀請您給學(xué)生們授一堂講座，下周五下午三點半，江總怎么說？”

    江辰遇呷了口茶，不咸不淡掠他一眼。

    似笑非笑：“講什么，如何在商界虎口奪食，快速積累資本？”

    “……”

    秦戈頓時被他堵得啞然。

    諷刺，明目張膽的諷刺，更是對他為師之道的侮辱！

    好在對他的不留情面習(xí)以為常。

    秦戈虛手制止：“倒也不必如此殘暴�！�

    繼續(xù)端起談判的姿態(tài)：“作為應(yīng)數(shù)和經(jīng)濟管理學(xué)雙博士，請您淺談一下企業(yè)融資方式的戰(zhàn)略研究，不過分吧？”

    他忘了，某人在談判桌上更得心應(yīng)手。

    “如果只是淺談而已，我認(rèn)為請專業(yè)講師更有效率�！�

    秦戈吸氣：“但不可否認(rèn)，聲望占據(jù)權(quán)威至關(guān)重要的一部分，我認(rèn)為以您的名氣和實績，在學(xué)生眼中最具信服度�！�

    江辰遇微一點頭表示認(rèn)同。

    還沒來得及慶幸，秦戈就聽他慢條斯理開了口。

    “如果貴校開出的講課費足以填補江盛在該時間段所有損失的話。”

    秦戈表情瞬間石化，嘴角咧到一半生生僵住。

    這是人言？

    江盛集團的資金流動速度以秒為計量單位都嫌太多，為了讓學(xué)生們開拓見識，竟是要付出將整座南大賠進去，還得負(fù)債累累的代價。

    秦戈忍不住在心里比了個微笑。

    江辰遇似有若無彎了下唇，徐徐站起身：“秦教授可以慢慢考慮�！�

    果然無奸不商，狐貍精都不帶這么狡猾的。

    見他就要走出包間，秦戈又氣又無奈。

    也不裝腔了，喊住他：“哎，都是孤家寡人，干嘛急著回去，這還沒到十分鐘呢……”

    江辰遇沒回頭，哼笑一聲：“馬上回來�！�

    輕薄鏡片下那雙堅毅的眼睛一亮。

    秦戈這回任由這個大忙人出去了。

    憑他對江大總裁多年的深刻了解，沒有果斷離開，說明此事尚還有得談。

    盆栽旁的流水循環(huán)叮叮咚咚，聲音悠遠(yuǎn)輕靈，舒緩著人的心神。

    沈暮獨坐茶桌前，不知不覺已經(jīng)喝完了一杯花茶。

    回味到玫瑰淡香的口感，她內(nèi)心經(jīng)不住感慨，國內(nèi)的茶，果真要比法國更有韻味。

    擱在桌面的手機震動了下，屏幕亮起。

    是喻涵發(fā)來一段四秒的語音。

    沈暮點開，放到耳邊聽：“我真是阿彌陀佛了，一路紅燈，成心跟我作對嗎，氣死我了！”

    耐心度為零的咆哮早已耳熟，沈暮已經(jīng)能想象出此刻她敲打方向盤的躁動模樣了。

    輕笑叩字：不著急，別看手機了，當(dāng)心點開。

    說完，沈暮退出微信，將手機平躺桌面。

    她單手托腮，滑動屏幕圖片，瀏覽國內(nèi)各高校今年公布的研究生招生計劃。

    指尖一張張劃過，最后掠到南江大學(xué)時，沈暮頓了一頓。

    目光停留片刻，她摁滅手機走出茶室。

    巴黎的溫差一向感人，所以她來時穿多兩件，沒想到最后是被南城六月的氣溫暖到像在蒸發(fā)。

    盡管下飛機后脫掉了外套，但身上唯一剩下的那件法式米白色針織衫不合時宜地保暖。

    饒是她這種隨遇而安的人，一時間也難平心靜氣了。

    于是沈暮從寄放在前臺的行李箱里取出一件雪紡襯衫，準(zhǔn)備到衛(wèi)生間換上。

    衛(wèi)生間在一條僻靜的拐道，先是男室，往里是盥洗區(qū)，盡頭是女室。

    換掉針織衫的那一瞬，清涼感席卷而來。

    神清氣爽到讓她覺得自己頓時有了對南城夜晚無窮的融入感。

    沈暮走出女室到盥洗區(qū)，把折疊整齊的衣服放到琉璃臺邊，對鏡整理領(lǐng)口處被壓褶的蝴蝶結(jié)系帶。

    杏色小襯衫將她天生瓷白的肌膚襯得瑩潤。

    寬松的下擺隨意收進淺藍(lán)色牛仔褲里，細(xì)腰盈握，四肢纖長。

    她一頭披背烏發(fā)自然垂落，鵝蛋臉五官清麗。

    袖口和排扣邊點綴的蕾絲及壓花設(shè)計，正好帶出復(fù)古風(fēng)的簡約甜美，與她干凈溫柔的氣質(zhì)完美相和。

    天黑后，茶社生意清淡是常態(tài)，尤其過了晚九點。

    故而衛(wèi)生間附近基本沒什么人來往。

    將自己規(guī)整得體后，沈暮打算先回到茶室。

    剛抱起衣物，身后突然響起沉穩(wěn)接近的腳步。

    她還不及回頭，下一秒，就瞧見了鏡中映出的男人。

    沈暮心顫抖著一跳。

    她難以置信這么快又在機場之外遇見他。

    即便此刻沒有金絲框眼鏡修飾他骨子里的冷峻，氣場迫人退避三尺，可沈暮還是一眼認(rèn)出了他來。

    江辰遇剛越過半扇隔屏，余光掠過鏡面，微不可見頓了一瞬。

    卻也只是一瞬。

    隨即他走到左邊的空臺，在自動感應(yīng)的水流下兀自洗手。

    一段漫長的國際航班后，這還是兩人第一眼對視，且是在鏡中。

    看到他。

    就想起自己在飛機上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