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她破天荒開始想念擁擠的人潮了。

    目光往前移了移，沈暮偷偷瞄了眼他锃亮的黑皮鞋。

    他完全沒有要動的意思。

    但也完全沒出聲。

    真棒。

    如果她做錯了什么，請讓法律制裁她，而不是讓她這個社交禿頭選手獨自面對這一切。

    沈暮要窒息了。

    她只能裝模作樣，這會蹭兩下鼻尖，這會摸摸包帶，這會又撩一撩鬢邊垂落的嬌俏碎發(fā)。

    秦老師，你快回來……

    一定是她的心聲太過感天動地。

    校園里及時響起鋼琴曲，打破了這祭奠式死寂。

    美妙的旋律令人陶醉。

    沈暮感到親切，慢慢尋回聲音：“南大的課鈴都好好聽。”

    語色如溫泉細流。

    她逼不得已，自覺承擔起假裝健談的角色。

    三秒后，對面的男人還沒有回應(yīng)。

    沈暮默默咽了下干燥的喉嚨。

    他該不會沒打算理她吧……

    再過頃刻。

    男人聲線低沉，慢悠悠地隨著舒緩的琴音開了口。

    “愛的紀念�！�

    沈暮頓時松口氣。

    可歌可泣，可喜可賀，他沒有讓她自己干巴巴晾著。

    剛慶幸完，沈暮就開始犯懵，稍微抬起頭。

    他說了話，可她居然聽不懂。

    愛的紀念……是什么？

    沈暮長得本就顯嫩，高馬尾松松軟軟的，純純的晶眸倒映余暉，蕩漾困惑，說是懵懂的大一新生也很讓人信服。

    輕觸了下她求知若渴的目光。

    江辰遇斂眸：“理查德。”

    他神色依然淡淡的，但多了份耐心給她解釋。

    眼前的男人氣質(zhì)清貴，神情明顯肅冷，卻絲毫不張揚桀驁，是屬于絕對俊雅的冷。

    這種穩(wěn)重的冷淡，疏離感更強。

    但不會漠到拒人千里。

    反而無意之中誘著魚兒，謹小慎微地想要靠近，心里懼他，做的又都是上鉤的事。

    勝過天神，令人愛怕交加。

    沈暮不自控地走了會神。

    好在很快反應(yīng)回來。

    久聞鋼琴藝術(shù)家理查德的盛名，但這并不影響她為零的音樂鑒賞細胞。

    頭發(fā)掉光她也接不上這話題。

    沈暮能做的唯有點頭：“好�！�

    其實內(nèi)心想的是。

    太好了他似乎沒認出那回電梯里的人是她。

    至于衛(wèi)生間的大無語事件，就這樣一起忘掉吧。

    然后她乖乖一笑：“我回去，一定多聽幾遍�！�

    女孩的聲音不嬌不媚，而是蘇蘇的。

    如身臨25℃的秋天，體感怡然。

    通常這情況江辰遇會開始惜字如金。

    但眼下他靜默須臾，不輕不重“嗯”了一聲。

    忽然就有了她在跟他報備行程的味道。

    接著，話題不出所料終結(jié)了。

    第二輪尷尬剛開了個頭。

    有結(jié)伴的五六個學(xué)生不知何時悄悄靠近。

    男女都有，他們緊張又迫切地在私語，推搡半天終于上前，小心翼翼打招呼。

    “江總……我們是商學(xué)院的學(xué)生�！�

    “對，剛剛聽了您的講座，特別受教�！�

    “能留您聯(lián)系方式嗎？我們都有意向，下學(xué)期到江盛實習(xí)�！�

    幾個女生含羞帶澀，在他面前聲音放柔了好幾度。

    誰都聽得出來，她們真實的目的是想要他的聯(lián)系方式。

    但江辰遇還是一樣，聲調(diào)沒什么起伏。

    平靜地說：“江盛有統(tǒng)一的面試流程，遇到麻煩可以隨時咨詢秦教授。”

    來自紳士的、相當體面的拒絕。

    和他一對話，女生們的心就飛走了，什么執(zhí)著抱怨都沒有，滿眼翻涌著花癡笑，只知道連連應(yīng)好。

    這邊話音剛落，另邊搭訕新起。

    其中有個高個男生看向沈暮：“同學(xué)，你是哪個系的？”

    突然被問，沈暮微怔。

    想了想覺得沒必要說明太多。

    便莞爾簡單回答：“美術(shù)�！�

    男生跟著笑：“這樣啊……”

    接著他組織措辭：“我還挺感興趣的，加個微信好嗎？方便溝通�！�

    他在階梯教室就注意到她了。

    在校園，在這個容易一見鐘情的年紀，他無法拒絕這一眼的心動。

    面對這有理但突兀的請求。

    沈暮愣住，一臉茫然地失了聲。

    說實話，在法國她被勾搭是家常便飯，但回回都有室友幫忙擋開。

    而此時此刻，她孤立無援。

    見她沒有直接回絕，男生欲來招先斬后奏。

    趁虛掏出手機，徑自打開二維碼：“你掃我吧。”

    說著，他走近她一步。

    沈暮張了張嘴，吞吞吐吐地掙扎不出半句。

    她怕自己不經(jīng)意的拒絕傷害或者得罪對方，因為知道他并無惡意。

    可肢體動作騙不了人。

    沈暮下意識往后稍稍一避，雙手捂住包包。

    男生意識到她在抗拒，但更多的是猶豫。

    愿不愿意是后話，眼下只要他再激進些，絕對可以加到這位漂亮妹子的微信。

    “沒事的，就只是加個微信……”

    他擴大友善的笑，傾身向前，遞手機給她。

    手機屏幕上的二維碼突然在眼前放大。

    這個距離讓她不舒服了。

    沈暮深感不適，輕咬住唇，終于決定回應(yīng)一句“不好意思”。

    就要脫口之際，一只冷白修手橫到她面前。

    攜著不容置疑的氣魄，將那個沖勁十足的男生和她隔開安全距離。

    江辰遇眼底凝聚正色，睨住他。

    男生被他強大的氣場懾到，沒膽再往前。

    沈暮剛從警報解除中舒口氣。

    她還在狀況外，歪過腦袋看向手的主人。

    只聽他語氣薄薄的。

    “小朋友�！�

    “先來后到�！�

    第12章

    送她回家。

    其實只是正常的陳述口吻。

    但他聲線如鋼琴黑鍵降調(diào)的低沉，天生蠱惑，蘊藏深厚引力。

    讓人著迷，讓人滿心曖昧。

    男生直接呆愣住了。

    旁邊幾個女生也皆是懷疑人生的表情。

    這句先來后到，是他們理解的意思？

    不會吧不會吧，江總不會真的也在要這女孩子的微信吧？

    恍惚聽見心碎的聲音。

    女生們悄悄原地裂開。

    她們求而不得的男人竟是別人的小寶貝。

    要氣吐了好嗎！

    而那位勇敢追愛的男生，心知在某人面前自己就是個弟弟，連說好多聲“對不起”后，拔腿就跟伙伴們離開了這是非地。

    周遭清空，再度岑寂。

    沈暮腰桿僵硬，心跳瘋狂蹦迪。

    思緒來回轉(zhuǎn)了無數(shù)周期，她才確認這是現(xiàn)實世界。

    一定是她耳朵瞎了。

    什么叫先來……

    晚霞燒紅她雙頰，沈暮手心沁著薄汗，捏濕了包帶。

    還不如給那人微信死得痛快。

    沈暮不敢亂看，屏息盯住湖面。

    直接跳下去吧。

    她想。

    江辰遇留意到她臉蛋極不自然的紅暈。

    又回想了下方才那群學(xué)生的反應(yīng)。

    靜默了會，他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話有歧義。

    處變不驚的俊面掠過一瞬異色。

    江辰遇略有絲啞然。

    他思量片刻道：“我的意思是……”

    意思是她已有對象。

    而他只是在提醒那位后到的男同學(xué)注意分寸。

    完整的話拓展開來應(yīng)該是——

    小朋友，這位女同學(xué)并非單身，先來后到，別越界。

    但現(xiàn)在一想，反倒成他意有所指。

    問題出在他將自己置身事外了。

    他下意識站在前輩的立場，在他眼里，剛才都是小朋友間的玩鬧，與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他從教導(dǎo)的角度，能幫著解圍也就幫了。

    只是沒想到。

    他以為自己是旁觀者，他們卻當他是參與者。

    互相不在同一個頻道。

    解釋剛開了個頭，他就遇到話阻。

    略一沉思，江辰遇沒再繼續(xù)往下說。

    還得刻意告訴她先前在飛機上無意聽到她電話里稱呼老公，后來又在東梵茶社不經(jīng)意看見他們一起，所以他才知道她的感情現(xiàn)狀？

    可以，但沒必要。

    沈暮隱隱感覺到他欲言又止。

    她認為之前那兩句肯定只是他的玩笑話。

    等待少晌對方并無下文。

    防止局勢僵持，沈暮迅速彎了下腰，自覺開口：“剛才，謝謝您�！�

    小姑娘還挺明事理。

    江辰遇沉默兩秒：“沒事�！�

    隨后不多時，秦戈通完電話回來。

    相對無言的局面終于得到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