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過了會兒,就聽幾個正打掃的人閑聊起來。
“都是這倆月第四起了,今早我出門的時候,我娘還叮囑我別去人少的地方呢�!�
“什么事啊?”蕭矜聽見了,問一嗓子。
立馬就有人回應(yīng),“就兩月前出現(xiàn)的人口失蹤案子,衙門前日又收到了一樁報案,到現(xiàn)在還查不出門路來�!�
“我小舅在衙門做事,他跟我說收到的報案里,失蹤的都是外地來的女子。”一個瘦馬猴似的人說。
都是年輕小伙,對這些稀奇事兒自然是興致很高,聚在一起聊得相當火熱。
蕭矜卻不感興趣,他跳下窗子往外走,路過陸書瑾的時候腳步停了一下,轉(zhuǎn)頭看向她,忽而說道:“聽見了?外地來的,別在云城亂跑�!�
陸書瑾仰臉對上他的視線,往那雙眼眸里一看,頓時有一瞬的心慌,她偏頭轉(zhuǎn)了視線,說道:“失蹤的人俱是女子,我又不是。”
蕭矜的目光往她臉上掃了一下,嘟囔一句,“娘們似的。”
陸書瑾斂了斂眼睫,回道:“蕭少爺?shù)故且⒁�,少走些夜路�!?br />
免得被人套了麻袋打得滿頭包。
誰知這草包一下就聽出了話外之意,氣笑了,“你想說什么?”
“關(guān)心之語罷了�!�
“你最好是關(guān)心。”蕭矜用手指點了點她,隨即大搖大擺離去。
第4章
聽聞你昨日跟著蕭四揍人去了?
陸書瑾的模樣的確漂亮,但眉眼之間沒有那股子柔弱味道,還有些未脫的稚氣,所以在眾人眼里也不過是面容白嫩,過于秀氣的少年郎罷了。
只要與身邊的人都保持著適當?shù)木嚯x,她倒是不太擔(dān)心會有人識出她的女扮男裝。
蕭矜離開之后,禮祠中打掃的幾人也很快離去,陸書瑾在里面繞了一圈,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清理得七七八八了,就做了下收尾,而后鎖上禮祠的門,出來時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
好在食肆到很晚都是有熱飯的,她趕去吃了飯之后回到舍房,沐浴凈身后洗好衣物,便點了燈開始寫唐夫子罰的策論。
三章策論并沒有字數(shù)限制,陸書瑾隨便翻了翻書很輕易就能寫完。
放下筆的時候想起蕭矜在禮祠中的話,又抽了一張新紙,打算替他將那三章寫了。
雖說他動手打人并非是替她出頭,但到底還是幫她解決了當時的困境,禮祠的罰掃也因為他叫來的人并未怎么動手,這是其一。
其二便是今日那心胸狹隘的三人又挨了一頓揍,定不可能就這樣善罷甘休,等過兩日養(yǎng)好了傷必會再次找她麻煩,須得想個方法解決此事才行。
思及蕭矜那一副紈绔模樣,她故意將策論水準一降再降,但同時又在里面加上一兩處引經(jīng)據(jù)典的論述,以免整章策論看起來全是廢話。
將東西寫完后,陸書瑾擱了筆開始收拾桌上的書,順道將那些從租賃院子里搬來的書一道整理了,一本本擺在架子上時,忽而有一個東西掉落在桌面上。
她低頭一瞧,只見那是一張扁長的簽子,上頭串了一條紅綢,木簽呈現(xiàn)出年代久遠老舊顏色,上面寫著兩個字:大吉。
腦中恍然又浮現(xiàn)當年那個小沙彌站在她的邊上,笑著對她道:“祝賀施主,此為上上簽。”
陸書瑾從不覺得自己是什么有福氣的人,她自打出生起就沒見過自己爹娘長什么樣。
據(jù)說是夫妻倆一起上山采藥,遇上了泥石滑坡,就再也沒回來,留下了三個月大的陸書瑾和祖母。
那時候的她還沒斷奶,連名字都沒有。
祖母擦干了眼淚,用面糊糊一口一口把她喂到四歲,經(jīng)常將她抱在臂彎里坐在門檻邊,用蒼老的聲音緩緩念叨著:“財也滿滿,福也滿滿,咱們滿滿日后長大了呀,定是個有福氣的人呢�!�
小小的陸書瑾并不知道這些話的含義,也看不懂祖母臉上日益增多的皺紋和蒼老,直到后來祖母躺進了棺材,陸書瑾就被帶到那個雜草叢生的小院里,一個自稱是姨母的人站在她面前冷淡地說:“以后你就住在這里了�!�
自那日起,她有了名字,叫陸瑾。
瑾,美玉之意。
但她稍微懂事一點,就知道她名字里的那個“瑾”字,應(yīng)當是謹慎的謹,提醒她時時刻刻循規(guī)蹈矩,仔細行事,一刻也不能忘卻自己仰他人鼻息生活。
她的吃穿用度雖然寒酸但好賴能安然長大,十年如一日地在宅中生活,但她始終明白,這里不是她的家。
表姐妹的那些漂亮衣裙和珠石首飾她也從不多看一眼,若不小心惹上了事,也要趕緊老老實實低頭認錯,否則就被罰跪餓肚子。她越乖巧,姨母責(zé)罵她的次數(shù)就會越少,麻煩也會越少。
長至十六歲,姨母就開始急于把她嫁出去,并未與她有過商量就定下了城中靠賣玉發(fā)財?shù)耐跫沂L子,是個年過三十還未娶妻的瘸子,模樣丑陋而生性好色,在城中名聲極差,但王家承諾聘禮給兩間商鋪和白銀百兩。
如此豐厚的聘禮,這門親事幾乎是鐵板上釘釘子的事。
陸書瑾心里明白,即便是說破了嘴也改變不了姨母的決定,于是姨母來通知她的時候,她沒說半句不愿,一如往日那乖順的模樣。
兩家人便開始合兩人的生辰八字,挑選婚期,準備婚前事宜,正當忙得熱火朝天時,陸書瑾卻背起了自己小小的行囊,在所有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的時候,悄悄跑路了。
她跑得遠,光坐馬車就坐了五日,輾轉(zhuǎn)幾站,來到了晏國有名的繁華之都,云城。
陸書瑾以前來過這地方,是姨夫當時在云城有生意來往,便攜妻帶子來此處游玩,陸書瑾是順道捎上的那個。
她曾在云城最有名的寺廟之中搖過一簽,掉在地上的紅簽上面寫著工整的字體,陸書瑾撿起來的時候,一翻面,就看見“大吉”兩個字。
陸書瑾并不覺得這個上上簽?zāi)軌蚋淖兯拿\,但她離開楊鎮(zhèn)之后,換了新衣裳改了新名字,將以前的東西都扔掉了,只留下了這么一根簽子。
至少這個簽子能證明她曾經(jīng)幸運過。
月探入窗,在她的床邊灑下微光。
陸書瑾將那根泛黃的木簽?zāi)笤谑种心﹃芫�,最后壓在了枕下,蓋被睡去。
次日一早,陸書瑾像往常一樣醒來,穿衣洗漱,出門吃飯,而后趕往夫子堂。
“這六章,都是你寫的?”
唐夫子不在,囑托了周夫子代收策論,他將陸書瑾遞來的六張紙一翻,就知道上面的字跡出自一個人。
陸書瑾的面上露出一絲歉然,“蕭少爺昨日就將寫好的策論交予我,說是怕唐夫子見了他又責(zé)罵,便讓我一同帶過來,卻不想我不慎打翻了水杯暈了蕭少爺?shù)牟哒撟舟E,便只好重新謄抄了一份�!�
周夫子半信半疑,將寫著蕭矜名字的策論看了一遍,又將陸書瑾的看了看,兩章內(nèi)容自是天差地別,水準差得不是一星半點,便打消了疑慮說道:“像是他能寫出來的水平,倒是有些進步,你去吧,日后規(guī)矩些,好好念書,方不負喬院長所期�!�
陸書瑾是抱著滿腹疑惑出去的。
她實在想不明白這種通篇廢話的策論,對于蕭矜來說竟然還是進步了,那他自己寫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兒?
交完策論后趕去甲字堂,大多人都已經(jīng)坐在位置上,因著還有段時間夫子才來,是以堂中鬧哄哄的,皆在說笑玩樂。
陸書瑾進去之后,堂中的聲音霎時小了些許,不少人都望向門口朝她投來莫名的目光,看得她有幾分不自在。
她快步走到座位上,剛落座,吳成運就湊了過來,小聲道:“陸兄,聽聞你昨日跟著蕭四揍人去了?”
陸書瑾驚詫地瞪大眼睛,“這又是哪門子謠言?”
難怪方才她一進門,那些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我聽說的,據(jù)說是你昨日下學(xué)跟蕭四打了劉家嫡子,還被唐夫子訓(xùn)斥,罰去打掃禮祠�!眳浅蛇\道。
“確有此事,不過我并沒有參與,是蕭四動的手,皆因前幾日那姓劉的在學(xué)府門口編排蕭四時被他撞上了,昨日又碰到,才有了這一出事。”陸書瑾解釋說:“我是被牽連的�!�
前幾日蕭矜在學(xué)府大門口打人一事已經(jīng)人盡皆知,前后事情一串,吳成運自然也就信了,皺眉道:“那此事可就糟了呀。”
“如何?”陸書瑾問。
“雖說你是被牽連的,但劉家嫡子兩次被揍你皆在場,必定已經(jīng)嫉恨上了你,劉家在云城雖不是什么大戶人家,但家中到底是有官場背景,加之發(fā)了橫財,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若那小子存了心思要尋你麻煩,你在云城無親無故,只怕……”后頭的話吳成運沒說,只嘆了一聲。
陸書瑾能聽出他話中之意,她孤身一人在云城,怕是哪日碰上草菅人命的惡棍將她拐自偏僻之處打死了,都沒人會替她報官伸冤,惹上了這么個家境富裕又有官場關(guān)系的少爺,是個大麻煩。
但她卻不甚在意,甚至還能說笑,“怕什么?怕他用滿身橫肉壓死我嗎?哈哈�!�
“你還哈得出來�!眳浅蛇\見她這模樣,心知自己也幫不到她,多說無益,只提醒她平日里多加小心。
陸書瑾點頭道了謝,翻開書本研讀,不再與他交談。
接下來幾日,那劉胖子約莫是在養(yǎng)傷,沒來找她麻煩,倒是吳成運緊張得很,得空便將搜羅來的消息說給陸書瑾。
劉胖子名為劉全,是劉家獨子,頗受長輩溺愛,在之前的書院也是個橫行霸道的主,來了海舟學(xué)府之后收斂不少,但看不慣蕭矜的做派又欺軟怕硬,平日里只敢躲著蕭矜走,在背后說些難聽的話,欺負些家世不如他的人,在學(xué)府開課那日是頭一次與蕭矜正面撞上,話還沒說幾句就被揍了一頓。
緊接著沒隔幾日,又在學(xué)府里被蕭矜揍了第二頓。
抬回去幾日一直躺著養(yǎng)傷,劉家人心疼又惱怒,面對蕭家卻也不敢如何。
劉全吃了這樣大的虧,又不敢找蕭矜的麻煩,待回到學(xué)府之后,第一個找的人肯定是陸書瑾。
陸書瑾卻沒將此事放在心上似的,平日里照常在學(xué)堂上課,吃飯去食肆,下學(xué)回寢房,除了這三個地方哪都不去,總是獨來獨往,不與人為伴。就連吳成運擔(dān)心她出事幾次提出要與她一起吃飯回寢房,都被她笑著婉拒。
這日下學(xué),陸書瑾想著明日休沐正好回租賃的大院一趟,便打算上街買根簪子當做回禮送給沛兒姐。
她沒走遠,在學(xué)府周邊的街道轉(zhuǎn)了轉(zhuǎn),挑了一根絨花簪后,手頭上的銀錢又沒了一半。
整日被吳成運恐嚇都沒皺一下眉頭的陸書瑾,因為逐漸見底的荷包愁苦地深深嘆一口氣,沒錢真的寸步難行。
姨母刻薄,陸書瑾這些年根本沒攢下多少銀錢,云城的東西賣的又貴,這剛來還沒到一個月,手上的銀錢便所剩無幾。海舟學(xué)府免去了她入學(xué)和住宿的費用,但平日里吃飯還是要花錢的,她須得找個辦法賺些銀錢才行。
她捏著絨花簪一路愁思回到舍房,剛到房門口,就看到了劉全。
前兩日他還是拄著一根拐棍,今日倒多了一根,臉還沒消腫,看起來跟豬頭神似,模樣極為好笑。他這次身邊沒帶著先前一起挨揍的兩人,而是換了三個年歲差不多的生面孔。
陸書瑾將簪花不動神色放入袖中,抬步上前,問道:“恭候劉兄多時,你總算來了�!�
劉全見到她便氣得咬牙切齒,他入海舟學(xué)府半年的時間,背地里不知道編排蕭矜多少次,偏偏就遇到陸書瑾這兩回正好被蕭矜撞上,心中已經(jīng)將挨的這兩頓揍記在她的頭上,傷都沒養(yǎng)好就迫不及待地尋來了,恨不得打得她滿地找牙跪地求饒,解心頭之恨。
聽到陸書瑾的話,劉全冷笑,“你是知道我必定會來找你?那你可做好哭喊求饒的準備了?”
陸書瑾擰著眉,沉重嘆一口氣,“陸某恭候劉兄只為誠心道歉,正如劉兄所言,蕭矜那廝就是一個不學(xué)無術(shù),懦弱無為的小人,竟是陸某有眼不識,誤會劉兄,要打要罵陸某沒有怨言,只希望劉兄能讓陸某將功補過,以表歉意�!�
劉全到被她這一出給整懵了,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問道:“蕭矜如何你了?”
陸書瑾捏著拳頭,氣道:“那日我們到了悔室,他在夫子面前竟將所有過錯推到我身上,直言是聽了我的挑唆才動的手,夫子重重責(zé)罰于我,險些將我逐出書院前途盡毀,我苦苦哀求才讓夫子將我留下,我這才算是識清蕭矜那狗東西的真面目�!�
“我就說!”劉全一聽這話,頓時無比激動,扯動臉上的傷口哀叫一聲,又恨聲道:“他根本就是仗勢欺人的軟蛋,若非是蕭家的背景,他早就被人打成過街老鼠了!”
陸書瑾用袖子擦了擦發(fā)紅的眼角,“那日之后我悔不當初,更佩服劉兄的膽識與獨到眼光,只等著當面向劉兄賠不是�?晌叶喾酱蚵犚膊恢獎⑿旨易『翁帲坏迷趯W(xué)府等候,今日劉兄既然來了,打罵暫且不論,只希望劉兄能將日后學(xué)堂夫子所留的課余策論全都交予我來寫,方能緩解我心中的歉意。”
劉全今日來本打算要狠狠教訓(xùn)陸書瑾的,但他向來是個沒腦子的人,一聽到陸書瑾說將他日后的課余策論全包了,頓時心里歡欣起來。
這個點子真是美到他心坎里了。自從家人花重金將他轉(zhuǎn)來海舟學(xué)府之后,他就沒有一日安生日子,這里的夫子授課內(nèi)容晦澀難懂,管理嚴格,又會留下很多的下學(xué)之后的課業(yè),讓他完全沒有了以往的逍遙日子,且策論若是寫得敷衍或是不好,還會被夫子點起來當著整個學(xué)堂人的面訓(xùn)斥,極其沒面子。
這著實是劉全的一大愁心事。
而陸書瑾文學(xué)出眾,若是能讓她代寫策論,往后的日子會舒坦很多。思及此,原本要狠狠揍陸書瑾一頓的劉全頓時打消了念頭,沖她露出個笑來,“你當真愿意如此�!�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劉全因為鼻青臉腫,笑的模樣相當丑陋,陸書瑾忍著笑道:“我說到便會做到,當是給劉兄賠不是。”
劉全思來想去,還是有些顧慮,一時拿不定主意。
陸書瑾見他這模樣,便決定再推一把,她看了看劉全背后的三人,又道:“幾位賢兄既是劉兄的好友,便也是我的好友,策論也可一并交予我寫�!�
此三人本也不敢惹是生非,迫于劉全的家世威脅才硬著頭皮跟來,眼下一聽陸書瑾提出要包了他們?nèi)康牟哒�,當即喜出望外,圍著劉全左一言右一語勸說起來,直言此乃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
劉全愚笨,聽了這一通勸言,倒不覺得她是誠心道歉,只覺得她是在蕭矜那頭吃了癟,又怕被自己打,屈于他的家世本領(lǐng),這才服軟討?zhàn)垼鲃訛樗麑懖哒�。如此,他更加得意起來,笑得腫眼睛瞇成一條小縫,只字不提方才要揍人的事,跟陸書瑾哥倆好,“這可是你自己提出的,那日后我們的策論就麻煩陸兄弟了�!�
陸書瑾看著面前的豬頭臉,勾著唇角,白瓷般的臉染上笑意:“那是自然�!�
第5章
海舟學(xué)府的拜師禮
隔日,陸書瑾用了午飯后便回了租賃的大院。
城北長青巷一帶有很多這樣的租賃大院,其中多是來云城做活謀生的人,大白日基本無人在,幾扇小門上都掛著鎖,陸書瑾特地看了一眼沛兒的房門,見上面沒掛鎖,心中還有些奇怪。
繡坊是沒有休沐的,她這個點應(yīng)當在繡坊做工才是。
陸書瑾在門口喊了兩聲沛兒姐,沒人回應(yīng),她便先開了鎖進了自己房屋。
房中很簡陋,只一張床配一對桌椅,還有一個矮柜子,窗子也小小的。
即便是這樣,房間還是顯得有些空曠,因為陸書瑾留在這里的東西很少,她先是檢查了一下東西確認沒有丟失之后,就坐在凳子上擦了擦額頭的細汗歇涼,稍稍緩解了午后的炎熱,等待沛兒回來。
她的房門沒掛鎖,應(yīng)當不會離開很久。
但陸書瑾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人回來,不由得又出門看,恰好看到一個婦女背著娃娃蹲在院中洗衣物,她揚聲打了聲招呼,“苗嬸,今日怎么在院中洗衣物呢?”
大院后頭走過一條小巷,有一條小河,岸邊打了水井,住在附近的婦女大多都會在小河邊上洗,要在院中洗衣還需得將水抬回來,極其麻煩。
那苗嬸回頭看見是他,立馬笑了起來,“書瑾,不是聽說你去海舟學(xué)府上學(xué)了么?怎么回來了?”
“今日休沐,便回來拿些東西,順道看看沛兒姐�!标憰叩皆褐�,又往沛兒的房間門處看了一眼,還是來時的模樣。
苗嬸一聽,臉上的笑容頓時散了,雙眉微蹙攏上一層憂色,壓低了聲音說道:“沛兒她……昨夜就不曾歸來。”
“那她此前可曾跟你提過要去什么地方嗎?”陸書瑾皺起眉詢問。
苗嬸搖頭,“昨日她只說出去買些東西,讓我?guī)兔η葡麻T,自那之后就再沒回來�!�
陸書瑾思緒流轉(zhuǎn)間,就往著沛兒的房屋去。
門沒掛鎖,她一推便開,房屋的大小與她所住的那間差不離,但平日里用的東西卻擺得滿滿當當。沛兒在這里住了半年之久,小小的房間被她打理得很是整齊,所有東西都在。
沛兒在云城只有這一處住所,她絕不會什么東西都不帶就在外留宿,定是遇到了什么緊急或危險的事,以至于她都不能歸家。
陸書瑾走出門,對苗嬸道:“沛兒姐一日未歸,需得報官。”
苗嬸忙去擦凈了手,說道:“我今早就想去報官,但我家那口子說沛兒也不知是犯了什么事才只身一人來云城,怕是哪家的逃奴,被發(fā)現(xiàn)了捉回去,才不讓我去報官……”
陸書瑾也未曾過問沛兒究竟是何故來此地,但昔日聽她說過自己是死了丈夫才來云城謀生,想必不是逃奴之類,不管如何,她這樣無端失蹤,報官更為穩(wěn)妥。
陸書瑾與苗嬸兩人前往捕房通報,正碰上捕快外出巡街,在門口等候許久才見到捕快。
但那幾個捕快聽了此事之后,只問了沛兒的姓名來處年齡,但這些陸書瑾與苗嬸俱是不清楚,也回答不上來。
捕快便再沒有詢問其他問題,擺擺手讓她們回去等消息。
陸書瑾心中無奈,也暫無其他辦法,且這一來一回的折騰天也快黑了,若再不回海舟學(xué)府,只怕要錯過宵禁時間。
與苗嬸閑說幾句道了別,陸書瑾匆匆趕回學(xué)府。
因白日在外面耽擱了大半時間,她只要熬了大夜寫夫子留的課余文章,寫完了自己的又幫劉全等人寫,燭燈燃盡月上梢頭,她才揉著眼睛疲憊地躺上床。
隔日一早,學(xué)府的鐘聲準時報響,敲了第三下陸書瑾才遲遲醒來,睜著沉重的眼皮起床洗漱,還差點去遲。
因為沒睡好再加上憂慮沛兒的事,陸書瑾一整個上午都顯得沒精打采,下課后夫子剛出學(xué)堂,她就泄了氣般趴在桌子上,閉上有些疲憊的雙眼暫做休息。
吳成運將她的反�?丛谘劾�,一臉痛惜,“陸兄,我聽聞昨日劉全又帶人去尋你了,難道是對你動手了?”
陸書瑾閉著雙眼,聽到他的話只懶懶道:“沒有�!�
吳成運自然不信,握著拳頭恨聲道:“這些胸?zé)o點墨的混蛋,整日除了欺壓旁人別的是半點能耐都無,也只在學(xué)府混混日子,他們下手重嗎?我那里備了些跌打藥,要不拿些給你?”
陸書瑾聽他聲音抑揚頓挫,莫名覺得好笑,說道:“多謝吳兄,不過我沒有挨揍,那些藥用不上。”
吳成運以為她是為了面子嘴硬,又怕是劉全威脅她不能往外說,痛心道:“陸兄你別怕,若是那劉全還敢再來找你麻煩,你就告知夫子,海舟學(xué)府管理嚴格,縱然他有些家世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觸犯法規(guī)!”
吳成運雖說是好心,但過于固執(zhí),且此事也不太好解釋,總不能說是她主動要求給劉全代寫策論,于是干脆不解釋,轉(zhuǎn)了個話題問道:“你可知道那蕭矜在哪個學(xué)堂嗎?”
“在丁字堂�!眳浅蛇\沒想到她突然問起蕭矜,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恍然大悟,湊過來小聲說:“你是打算與蕭矜結(jié)交?這倒也確實算個主意,若是真能與他稱兄道弟,劉全絕不敢動你,可蕭矜此人喜怒無常,行事混賬……”
陸書瑾揚起一抹輕笑,搖搖頭并不多說。
吳成運只覺得這個同桌太過高深莫測了,單看她的神色是完全猜不出來她在想什么的,也不喜多說話,來了學(xué)堂就悶著頭看書,活像個書呆子。這幾日什么話都勸過了,陸書瑾始終無動于衷,他只好道:“今日發(fā)放了院服,明日學(xué)府會舉行拜師禮,這是海舟學(xué)府一年一次的重要日子,蕭矜必不會缺席�!�
這句話對陸書瑾來說才是有用的,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眸,起身對吳成運道了聲謝,而后直奔食肆吃飯去。
下午劉全趁學(xué)堂人少的時候?qū)�,陸書瑾便將策論一并交給他,讓他再謄抄一遍,劉全粗略看了一遍紙上的內(nèi)容,繼而歡喜離去。
下學(xué)之后陸書瑾就拿著舍房的木牌前往后勤屋領(lǐng)院服。
海舟學(xué)府的校徽是雪蓮,寓意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代表著莘莘學(xué)子們純正而堅定的求學(xué)意志。院服是月白的顏色,外面籠著一層雪白的軟紗,衣襟用寥寥幾條金絲線繡著蓮花的輪廓,衣袖和袍擺壓了一圈繡滿了鯉紋的墨綠色綢邊。另配一件較為厚實的棉白色外袍,下擺繡著大片瓣尖泛著些緋色的蓮,為天氣轉(zhuǎn)涼時秋冬所穿。
這一套院服是海舟學(xué)府向云城有名的繡坊訂制的,用料金貴繡工上等,摸上去柔軟如紗顏色又極為純正,穿在身上輕薄涼爽,正適夏季,是陸書瑾在姨母家也從不曾摸到過的昂貴衣裝。
她剛將衣物收好,劉全就拄著拐棍找上了門。
此人身殘志堅,先前為了來學(xué)府找陸書瑾的麻煩,愣是忍著痛跟爹娘說沒事,來了學(xué)府之后便不能找理由曠學(xué),只好瘸著腿堅持上學(xué)。
他先是假模假樣地夸了陸書瑾幾句,道她代寫的策論果然蒙混過關(guān),讓她再接著寫,順道遞上了今日夫子留的課余題目,剩下的也不欲與她多說,又一瘸一拐的離開。
這些課余作業(yè)甲字堂也不是每日都有,所以陸書瑾晚上有空閑,將劉全拿來的題目細細琢磨,先寫了一篇細致的注解,吹干墨跡放到一旁,才又開始隨筆寫讓劉全拿去交差的注水文章,之后早早吹燈入眠。
睡足了時辰,隔日陸書瑾早早醒來。
海舟學(xué)府的規(guī)矩頭一條便是尊師重道,是以極其重視每年一度的拜師禮,要所有學(xué)生都要正衣冠,凈手焚香,結(jié)隊進入禮祠行拜師禮,所有學(xué)生都不得缺席,所以吳成運才會斷言蕭矜也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