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問你,
你可曾做過什么對不起我的事?”
陸書瑾說沒有。
“沒有?”蕭矜哼了一聲,“方才在衙門,
劉全那個豬頭已經(jīng)將所有事招了,
你跟他說我與你不是一伙,
讓他做了鬼后報仇報怨都來找我?”
陸書瑾倒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的慌亂,只不動聲色地移開了眼睛,沒有承認卻也沒有否認,只說:“劉全此人滿嘴胡言,最喜歡在背后編排別人。”
“這倒是真的。”蕭矜肯定了這句話,但隨即面色一兇,道:“但是不是胡言我還能看不出來?”
他指著里面那面墻,沒好氣道:“去站著面壁,待我沐浴完出來再找你算賬�!�
陸書瑾再無他言,只好走到最里頭的墻邊上,開始面壁,但并沒有思過。
蕭矜平日里是習(xí)慣使喚人的小少爺,但這舍房在他眼中簡直是小到了伸不開腿的地步,當(dāng)中還架著一扇大屏風(fēng),多兩個人房間就擁擠得挪不動腿,他便將其他隨從都遣了出去,在外頭守門。
蕭矜動作隨性,一邊走一邊就脫了外袍,解了里衣,露出精瘦而結(jié)實的臂膀。房中只點著兩盞燈,一盞是陸書瑾書桌上的燭臺,一盞則是蕭矜床頭那盞象牙雕落地長燈,散發(fā)出柔和的光攏在他白皙的膚色上。
陸書瑾微微側(cè)頭朝地上看,就見蕭矜的影子被長燈投在地上,看見他將上衣脫盡便慌忙挪走了視線,連影子都不敢看。
蕭矜完全沒注意到這些,只脫了上衣就進了浴房。一打開門進去,里面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小,基本上就一個石頭砌成的圓形池,洗具用品全放在了旁邊的一個小桌上。這圓池陸書瑾想必是用過的,蕭矜在這方面窮講究,哪怕隨從們已經(jīng)清洗了幾遍,他也不想用,便用水盆一盆盆往身上澆。
實際上今晚在衙門跟他說的不止那些,還說了陸書瑾坦白那日百里池一事是她故意算計,故意借他之手去教訓(xùn)劉全。
這些蕭矜之前都是清楚的,并未動氣,但后頭那些急著跟他撇清關(guān)系就讓蕭矜生氣了。
對于陸書瑾想要從青樓里贖人這回事,本來一開始蕭矜是打算給杏兒些銀子,讓她狠狠將陸書瑾羞辱一頓,徹底斷了這書呆子在青樓里贖人,流連情情愛愛的心思。但今日測驗作弊被抓,批評全都落在了蕭矜的頭上,陸書瑾反而紅著眼睛嗚嗚咽咽地哭起來,如此脆弱的心靈,蕭矜都擔(dān)心這計劃一實行將她傷得一蹶不振。
為了將陸書瑾引上正途而不傷心頹廢,蕭矜才琢磨出后來的那個方法,雖說這原本就是個誤會,但他到底也是費了心思的。
又是請郎中看傷,又是幫忙把那個鄰居姐姐送回家,甚至還特地搬來學(xué)府的舍房。陸書瑾倒好,一轉(zhuǎn)頭就跟他蕭矜撇清關(guān)系。
蕭矜心道,太可氣了這小子!
他將身上洗凈擦干,披上絲綢冰涼的外袍,推門而出時本打算好好教訓(xùn)這小書呆子一頓,卻見這人還站在那處地方,面對著墻一動不動,低著頭眼睫垂下來。
聽見了動靜,她轉(zhuǎn)頭看來,半邊臉覆上暖黃色的燈光,長長的睫毛落下密密剪影,也遮不住那雙漂亮的杏眼。
蕭矜不知道為何,一下就不生氣了。
他又想著,干嘛跟這個手掌挨了一板子就揉上半天,作弊被抓就哭哭啼啼的軟弱窮小子生氣呢,犯不著。
“你過來�!彼麌�(yán)肅道。
陸書瑾向他走了兩步,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停下。他方沐浴完,身上還冒著水汽,脖子的水滴順著喉管往下滑,落在敞開的衣襟里,陸書瑾沒見過這樣的景色,低著頭不看他。
“做賊心虛是不是?”蕭矜佯裝嚴(yán)厲地盯著她,“知道錯了沒?”
陸書瑾又將頭抬起來,直直地去看他的眼睛,抿著唇說:“知錯�!�
“日后還跟我撇清關(guān)系嗎?”蕭矜又問。
陸書瑾搖搖頭。
他道:“那你叫我一聲蕭大哥我聽聽�!�
她學(xué)著喊了一句:“蕭大哥。”
蕭矜尤不滿意:“蕭哥。”
陸書瑾只好再喊:“蕭哥�!�
他又道:“蕭矜哥�!�
陸書瑾:“……”她不明白這個人精力怎么那么旺盛。
蕭矜將雙眼一瞪,馬上就要找茬,指著她道:“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認錯!”
陸書瑾忙道:“蕭矜哥莫生氣,已是深更半夜,會打擾別人休息�!�
她并沒有與這些世家子弟結(jié)識往來的心思,更不想稱兄道弟拉幫結(jié)派,但蕭矜此人是個大麻煩,若是這會兒不順著他,他得鬧到早上去。
“今日這事暫且作罷,既然你喊了我這一聲大哥,日后在云城便不會讓人欺辱你,”蕭矜這才稍微滿意,擺了擺手后自己往床上一趟,“把燈熄了去休息吧,不用你面壁了。”
陸書瑾松一口氣,走上前去,踮起腳尖將象牙雕的燈罩小心翼翼取下來,鼓著腮幫子一吹就吹滅了燈芯,隨后將燈罩放回原位。朦朧不清的昏暗中她看了一眼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的蕭矜,知道他還沒睡著便沒敢停留太久,轉(zhuǎn)身繞過屏風(fēng),回到了自己的床榻前。
熄滅桌上的那盞小燈,整個房間就變得無比黑暗。陸書瑾動作輕緩地爬回床上,直到躺下來時腦子還是懵的。
她今晚跟劉全說的那些,知道劉全定會找機會告訴蕭矜,且劉全告狀必不可能避重就輕,肯定會將她算計蕭矜一事從前到后夸大其詞地說出,但蕭矜來了卻只挑了撇清關(guān)系一事尋她麻煩,旁的沒有。
要么就是劉全沒告狀此事,要么就是蕭矜原本就看穿了她的小計謀,他心里跟明鏡似的,所以之前不計較,現(xiàn)在也不會計較。
陸書瑾更傾向于后者,更證實了她覺得蕭矜壓根不如表面看上去那樣草包的想法。
但讓她想不明白的是,蕭矜今日捅出那么大個事,把劉家私藏官銀一事報給官府,待到明日此事傳開,必定會在云城掀起軒然大波,上頭定罪下來,劉家約莫是要滿門抄斬。在此事上報給京府,再定罪執(zhí)行之前,這段時間蕭矜并不安全,他為何還要搬進學(xué)府的舍房?在守衛(wèi)森嚴(yán)的蕭府豈不是更為安全?
再且說劉家已經(jīng)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了,一定正急得焦頭爛額,哪里還有能力和功夫去尋蕭矜的麻煩?若他們真有本事收拾了蕭矜,也不會在劉全被折斷手臂的時候?qū)ν庑Q是他自己摔的。
陸書瑾看不明白蕭矜搬進舍房的目的,更擔(dān)憂如今與一個男子共處一室要面對的種種麻煩。她翻了個身面朝著墻,輕嘆一聲,得想個辦法將蕭矜逼出舍房,如若不然就必須出去租一處離學(xué)府近的地方住,斷不能長時間與他住同一個房間之中。
許是真的太累了,陸書瑾沒過多久就沉沉睡去,這一覺竟睡到了日上三竿。
睜開眼睛時已經(jīng)是大亮,陽光照在窗子上相當(dāng)刺眼,陸書瑾剛醒來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用手背遮住眼睛,緩慢地坐起來。
五感逐漸恢復(fù),她聽見了外頭傳來的雜音,有人高聲背書,有人笑著閑聊。
除了偶爾生病嚴(yán)重到會讓她臥床不起,她從未睡到這個時辰才起來。不過也情有可原,畢竟昨晚上蕭矜太能折騰了。
她昨晚是穿著衣裳睡覺的,這一覺醒來身上的衣服全揉成皺巴巴的,松垮地掛在身上。
陸書瑾嘆一口氣,將身上的衣裳慢慢撫平。
誰知這一口氣,卻將蕭矜給嘆醒了。
蕭矜是蕭府唯一嫡子,又是老幺,除了蕭云業(yè)之外,他在府中的地位是最高,自然吃穿用度從大到小都是被人悉心伺候著。他雖如此金貴地養(yǎng)著,但并沒有認床的毛病,在哪都能睡,卻忍受不了這四面透風(fēng)一般的雜音。
海舟學(xué)府的舍房住的大多是外地所來的學(xué)生,且好學(xué)上進,有人甚至天不亮就已經(jīng)起床,蕭矜耳力好,外頭哪間房一開門,一開窗他都能聽見。再加上舍房附近種得都是樹,蚊蟲也多,叮咬得他不得安寧。
如此在睡睡醒醒間反復(fù),一直到天色大亮,蕭矜在不安穩(wěn)間聽到陸書瑾起身的動靜,這才終于醒來。
他一睜眼就滿臉的不耐煩,坐起來的時候沒忍住拽過軟枕砸在了門上,啞聲喊道:“來人!”
陸書瑾被嚇了一跳,緊接著門被飛快推開,一個隨從躬身走進來,“少爺有何吩咐?”
“這破地方比豬圈都吵,找人加固門窗,裝上隔絕聲音的東西,即刻去辦。”蕭矜氣惱的聲音從屏風(fēng)的另一頭傳來,帶著濃濃的睡意。
陸書瑾走到大屏風(fēng)的邊上,探出半個腦袋去看,就看到蕭矜坐在那張鋪上了涼席床榻上,衣襟大敞露著精壯白皙的胸膛,脖頸一處似被蚊蟲咬了,被他粗暴地撓出三道指印,在偏白的膚色上尤其明顯。
他嘴角沉著,雙眉皺得死緊,眉眼間的煩躁泛濫,顯然在這里睡了一覺的體驗并不好。
陸書瑾心中一喜。等發(fā)現(xiàn)了這里毛病越來越多,這小少爺還肯委屈自己一直睡在這?
蕭矜沒注意到她,無意識地撓著側(cè)頸的癢處,又道:“再備些驅(qū)蚊蟲的香薰和止癢的藥膏,將房中從上到下別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全部煙熏一遍。”
隨從躬身應(yīng)是,又道:“少爺可要起床梳洗?膳食已備好�!�
蕭矜應(yīng)了一聲,一邊下床一邊將絲綢外袍給脫了,衣裳松松地掛在手臂處時他不經(jīng)意地抬眼,忽而瞧見了屏風(fēng)旁邊探出的半個腦袋和一雙烏黑的眼睛,動作一頓。
他衣裳脫得突然,是下床動作間順手做的,陸書瑾根本沒有回避的時間,就這么猝不及防被他逮住。
蕭矜方才正惱著,忘記了房中還有另一個人,這會兒看見了她,想起自己是被她起床的動靜給吵醒的,思及陸書瑾每日都睡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不免可憐她,又對隨從道:“膳食多加一份�!�
陸書瑾這好些年來,都是自己一個人睡,猛然一個早上起來還要面對屋子里的另一個人,一時間很不適應(yīng),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索性不打招呼,轉(zhuǎn)了頭回去拿木桶準(zhǔn)備去打水洗漱。
誰知道蕭矜這少爺脾氣上來了,當(dāng)即不樂意道:“啞巴了?無視我是不是?”
他相當(dāng)莽撞,繞過屏風(fēng)就要去找陸書瑾的麻煩。
陸書瑾驚得回頭,昨日燈光昏暗看得不太清楚,今日日光高照整個屋子極為亮堂,少年那已經(jīng)趨近成熟男人的身體就落入眼中,從臂膀到腰腹沒有一絲多余的贅肉,膀間線條流暢,腹部肌肉分明,好在是穿了褲子的。
她驚得急忙又側(cè)過頭把目光移開,臉頰騰地就紅了,吶吶道:“我沒有�!�
蕭矜走過去,忽然伸手將她下巴一掐,把她的頭強行扭過來與自己對視,似乎是顧及她脖子上的傷動作倒是不粗魯,但力氣不小陸書瑾無法掙脫,就這樣直直地撞上蕭矜的眼睛。
他的眼睛純澈凜冽,有著少年所具備的朝氣,并不鋒利,與他對視的時候會有一種被他全身心專注的錯覺,“你嘀咕什么?”
陸書瑾哪里禁得住這樣的拷問,從脖子到耳根如火燒云一般紅了個透頂,面頰燙得厲害,像一場被軟刀磨著的酷刑,避無可避,她只好說:“我不敢無視蕭少爺。”
蕭矜察覺到了掌下騰起的熱意,發(fā)現(xiàn)她的臉已漲得通紅,目光飄忽,稍稍往下落一點就會跟被燙了似的趕緊移開,便自己低頭去看,意識到是自己光著膀子才招得陸書瑾如此反應(yīng)。
他不覺其他,只松開了她的下巴,老大哥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一聲說:“你也不必羨艷,雖然你練不成我這樣,但若是日日保持鍛煉,多吃多補,總比你現(xiàn)在這副瘦雞模樣好得多�!�
陸書瑾如蒙大赦,胡亂應(yīng)著趕緊往后退了兩步,扭過身去鉆到桌下去拿木桶,以掩飾紅透的臉頰耳朵。
蕭矜看她縮成一團,忍不住又笑,一夜沒睡好的氣惱散了個干凈,慢悠悠地轉(zhuǎn)身去換。昨夜來學(xué)府比較匆忙,只帶了一小部分的東西,衣衫也沒帶多少,他挑了件赤色長衫慢條斯理地穿,一抬頭就見陸書瑾提著桶匆匆出去。
但剛出門,就被守在門口的隨從給攔住,那人提著水桶道:“小公子,干凈水已經(jīng)備好,不必再去打水了�!�
陸書瑾只得又將桶子拎回去,看著隨從將一桶桶水提進浴房之后,才進去洗漱。
畢竟用的也是蕭矜帶來的人打的水,陸書瑾不敢耽擱時間,洗漱極快還不小心打濕了衣襟。
陸書瑾出去的時候,蕭矜總算穿戴完整,長發(fā)也被束起,將玉佩往腰上一戴,一身紅衣若楓張揚惹眼,又恢復(fù)了白日里那翩翩少年的模樣。
她與蕭矜打了個照面,就聽他道:“膳食放你桌子上,去吃了。”
陸書瑾訝然地回到自己桌子旁。那張桌子平日里堆放著書籍和筆墨紙硯等東西,如今全部被清理干凈,上面擺了幾個雕花盤子,里頭盛著薄皮透著肉餡的餃子,還有白白嫩嫩像是湯圓似的的丸子,切成白條碼放整齊的菜,疊放起來的糕點,另配著一碗粥。
這些菜看起來顏色鮮亮干凈,水盈盈的,還散發(fā)著濃烈的香氣,陸書瑾肚子當(dāng)即就開始翻滾叫囂著饑餓。
碗筷湯匙都擺放得整整齊齊,包括碗碟都是清一色白玉的顏色,潔白無瑕,看起來就價值不凡。
陸書瑾要是現(xiàn)在轉(zhuǎn)頭跟蕭矜說你這玩意兒一看就很貴,我不能吃。那指定是要挨揍的,還要被訓(xùn)一頓,她不敢。
這也不算受嗟來之食,只不過是不想惹狗脾氣的蕭矜生氣,自找麻煩罷了。
她如此想著,便拉來椅子坐下,拿起筷子的第一下就夾起那個皮薄得如透明的餃子送到口中。
雖說陸書瑾早已養(yǎng)成習(xí)慣漠視和刻薄對待的冷清性子,但到底還是個十六歲的姑娘。對于沒看過的東西會反復(fù)地看,對于沒吃過的東西也會嘴饞,情緒高漲的時候仍抑制不了小姑娘的天性。
水晶餃子一入口,溫度不燙舌頭,要開之后里頭那少許的汁水溢出來,彈牙的蝦仁混著新鮮的豬肉爆發(fā)出一股鮮香,在口舌間翻滾。
陸書瑾微微瞪大杏眼,吃了一個又一個,在心中發(fā)問,怎么會有人把東西做得這么好吃呢?
像湯圓似的東西其實是鮮湯燉豆腐,雖然沒有湯,但一咬開軟嫩的豆腐那滲透在里面的湯水便涌出香氣,久久留香。切成白條的菜是甜咸口的脆蘿卜條,糕點是紅豆的清甜不膩。粥里面也不簡單,放了肉丁香菇碎,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熬煮的,香得掉舌頭。
這一頓膳食準(zhǔn)備起來,沒有個把時辰根本拿不下,但這也僅僅是蕭矜的一頓早膳而已。
不過今日起晚了,變成了午膳。
陸書瑾一邊吃一邊在心中驚嘆,盡管很努力地吃著,撐得肚子都圓滾滾的喘起了氣,這一桌子菜都沒能吃完。
她心知今日是沾了蕭矜的光才吃了這頓十來年無可媲美的美味佳肴,是以面對著沒有吃完的食物,她心里頗為難受。
直到隨從來收拾碗筷,陸書瑾都用惋惜和不舍的目光緊緊盯著,小聲說:“沒吃完呢,怪浪費的�!�
蕭矜站在門邊瞧見了她這副小可憐模樣,開口道:“雖立秋已過,但天氣仍炎熱,東西放不住,你若是還想吃晚上讓人再做就是了�!�
“晚上?”陸書瑾抬起頭看他,自己都沒發(fā)覺眼睛里滿是希冀。
蕭矜看著她那雙發(fā)亮的眼睛,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道:“嗯,晚上�!�
像是一句隨口說出,不會被兌現(xiàn)的承諾。
陸書瑾見狀,也沒再追問。
蕭矜倒沒在意那么多,他在心中懷疑陸書瑾不僅僅是家境貧窮了,極有可能是受到了家里人的刻薄虐待,倒并非是因為她時不時展現(xiàn)出來的嘴饞和寒酸,而是她完全不敢奢求任何東西的性子。
按理說陸書瑾這個讀書勤奮,才學(xué)頗得喬百廉賞識的男兒郎,在家中應(yīng)該極受重視,哪怕是窮得沒邊兒了也會事事依著陸書瑾先,多少將人寵出點性子來才對。但她卻不爭不搶,不喜主動與人交流,甚至在邊上坐一整日都安安靜靜毫無存在感。
這是很奇怪的。
蕭矜一邊出門一邊想著,陸書瑾也太可憐了。
陸書瑾不知他在心中胡亂猜想,吃飽喝足之后,便打算去看望楊沛兒。她將藏銀子的盒拿出來,從中取出楊沛兒原本的二十兩放在小書箱之中,又拿了自己的三兩銀子放在身上,背著書箱出門。
誰知一出門就看到蕭矜站在門前的空地上對隨從說話,見她出來便停住,轉(zhuǎn)頭望向她:“去哪?”
“去找沛兒姐�!标憰绯鲩T,看見往常在休沐日站在外面背書的人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外面除了這七八個隨從和蕭矜之外再無他人。
她正思索著要不要將鑰匙留給蕭矜,就見他走到面前來說:“我同你一起去�!�
陸書瑾當(dāng)即的反應(yīng)就是拒絕,驚訝道:“不必了吧?不大合適�!�
那種廉價且環(huán)境臟亂的租賃大院,豈能是蕭矜這種少爺能夠屈尊踏足的?
蕭矜卻一下將眉頭皺起來,“怎么不合適?你一個男子孤身去找那個女人,就合適了?”
陸書瑾解釋道:“那是一個七八戶人家同在的大院,不是我孤身一人�!�
“那也不成�!笔採娴溃骸斑@年頭嚼舌根的人功夫深,上回我回家抄近道走的小路,恰巧與葉家三姑娘同路,隔天就有人造謠我垂涎葉三的美色,暗中尾隨�!�
他說起此事便拳頭發(fā)硬,咬牙切齒,對陸書瑾道:“你是將來要高中狀元的人,不可染上類如在學(xué)府念書時與女子私會的污名�!�
陸書瑾雖然沒奢望過金榜題名,但還是忍不住反駁:“只有你會有這種煩惱�!�
她算是發(fā)現(xiàn)了,云城里的人都逮著蕭矜可勁兒造謠,旁人倒還沒有這種殊榮。
蕭矜的目光落在她的耳朵上,被陽光照耀著,嫩白耳廓上的細小絨毛都能瞧得清楚,他說:“你往前兩步�!�
陸書瑾不明所以,但還是往前走了兩步,拉近兩人的距離。
忽而他伸手,彈了一下陸書瑾的耳朵,佯裝兇道:“少廢話,我說什么就是什么�!�
陸書瑾驚得瑟縮一下,這力道不重,甚至可以說得上是輕柔,然她的左耳尖還是立馬就紅透了,她抿著唇?jīng)]有說話。
作者有話說:
:
承祥二十五年,九月十六。
在豬圈睡了一夜,感覺不大好,今日暫且不寫日記。
第25章
心中卻想,這一句好像是贊揚。
蕭矜這人根本不聽勸,
硬是要跟著陸書瑾,無奈之下她只得妥協(xié)。
坐的還是昨日送陸書瑾回來的馬車,只不過里頭桌子上的果干零食全都換了新的,一半是杏仁瓜子之類的干果,
一半則是干肉鋪和新鮮梅子,
整整齊齊地拼放在一起,
顏色鮮艷看起來極為誘人。
車廂中換了一種熏香,
散發(fā)著清甜的桂花氣味,初進去時聞著不大明顯,
但坐久了便能品到這融在空氣中的香味。
蕭矜一上去落座,
就將腿翹在旁邊的腳蹬上,姿勢相當(dāng)懶散,
對擺在桌子上的吃的視而不見。
陸書瑾也是吃得飽飽的才出門,
對這些東西也并不饞,但她還是忍不住桌上看。
如此假裝不經(jīng)意地看了幾眼之后,
被蕭矜給發(fā)現(xiàn)了,
他嫌棄道:“想吃就自己拿,總賊頭賊腦地偷看什么,還能短你這幾口吃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