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分別就是在喊陸書瑾的名字。
她大驚,
抓住葉芹的肩膀,急忙問:“葉芹,
你的喉嚨怎么了?為何發(fā)不出聲音?”
葉芹搖搖頭,
又說了兩個字,是“哥哥”。
陸書瑾并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滿目驚慌地望向季朔廷。
“是葉洵。”季朔廷將葉芹從腿上放下來,
說道:“他放出了葉芹,這嗓子也必定是他下的藥,不必?fù)?dān)心,
他是這天底下最不會傷害葉芹的人�!�
葉芹在一旁聽到,
很是贊同這句話,連忙點頭。
陸書瑾聽了之后也稍稍放下了心,
葉洵此人瘋魔,
有時候像個人,
有時候又像個畜生,但唯有一點能夠確定,那就是他不論在什么時候,他都會保護葉芹。
陸書瑾問:“他為何會將葉芹放出來?”
季朔廷道:“我不知道。”
他微微抿唇,面上沒有什么表情,話也不多,看起來心情不佳。、
陸書瑾看了看葉芹,又看了看季朔廷,隱約有些想明白了。
季朔廷從未真正倒戈,那么他定然是暗中派人盯住了葉府的一舉一動,所以葉洵將葉芹送出來的消息,是季朔廷從監(jiān)視的人口中得知的,從季朔廷身上的血跡來看,也是他解決了那些給葉芹造成危險的人。
也就是說,葉洵這一計完全是釣出了季朔廷的真形,所以這會兒季朔廷的表情看起來并不愉快。
陸書瑾很聰明地沒有多問,對葉芹道:“葉姑娘,夜深了,可要先休息?”
不管葉洵將她送出來的目的是什么,現(xiàn)在的她說不出話,也傳遞不了什么消息。
葉芹卻搖頭,她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著,陸書瑾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腳也受傷了,忙上去攙扶,剛扶著走了兩步,季朔廷就從后面過來,往陸書瑾的側(cè)肩上推了一下。
陸書瑾沒有反抗,順著這個不輕不重的力道讓開,轉(zhuǎn)頭就看見葉芹抱住了季朔廷的胳膊,指了指書桌。
陸書瑾勾了下嘴角,又很快將笑意掩藏,快步走過去點亮了桌上的燈。
葉芹過去之后,提筆沾墨,在紙上寫下了不算工整的兩個字驚鵲。
她寫完之后將筆擱下,把紙舉起來給陸書瑾看。
陸書瑾和季朔廷的視線落上去,隨后同時啊了一聲。
“蕭矜有跟你說過嗎?”季朔廷突然開口,問了這么一句。
“說過�!标憰�。
他說過前往風(fēng)臺山的兩條陸路,位于風(fēng)亭山莊后山的名為“楓葉路”,而另一條到了五月便會因為河水倒灌而淹路的名為“五月潮”,也叫“驚鵲路”。
葉芹在這樣一個晚上被葉洵送出府,來到這里,寫下“驚鵲”二字,其意思在明顯不過了。
這就是葉洵借葉芹的手傳遞的消息,表明賈崔他們選擇了驚鵲路。
陸書瑾沉思半晌,忽然說道:“葉洵若真想將消息傳遞出來,自然有很多辦法,但他卻選擇用葉姑娘的傳遞,就說明葉府對葉姑娘來說并不安全,他只會把葉姑娘送往更安全的地方才是�!�
季朔廷眸光微動,一下就聽懂了她的意思,轉(zhuǎn)頭盯著葉芹問道:“你是偷看他們地圖或者偷聽他們密謀時被發(fā)現(xiàn)了?”
葉芹想反駁自己并沒有偷看或者偷聽,但是張了張嘴也發(fā)不出聲音,也只得點點頭,承認(rèn)了后半句之中的“被發(fā)現(xiàn)了”。
陸書瑾道:“他們一定會改變選擇,舍棄驚鵲路,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條路……”
“楓葉路。”
葉洵用手指點了點紙上的地圖線條,在燈光下抬頭,看向賈崔,說道:“這條道路位于風(fēng)亭山莊的后面,相當(dāng)隱蔽,但若是想從這里前往風(fēng)臺山,須得多行十里地,而今世子不放心驚鵲路,那咱們就改走這條道路,將軍看如何?”
賈崔并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心不在焉道:“被看見了就被看見了唄,那丫頭我上回見了,是個乖巧懂事的模樣,還能出去宣揚不成?”
葉洵笑了笑,“為保證此事萬無一失,還是按照世子的想法行事為好�!�
呂澤也點頭,說道:“你那妹妹如今在何處?”
“鎖在屋里了,她腦子不靈活,總是喜歡亂跑,我索性將她鎖起來,關(guān)上十天半月�!�
呂澤道:“如此甚好�!�
“昨晚上老子守在葉府外頭的士兵讓人給殺了個干凈,這是怎么回事?”賈崔擰著眉煩躁道。
葉洵斂著眸,不動聲色在地圖上落筆,說道:“將軍心里應(yīng)當(dāng)清楚,季家從未對我們放下戒心,如今我們的計劃并沒有季朔廷的參與,他如何能夠安心?想來昨日是他動的手,約莫是想派人闖入葉府打探消息,但被外圈的暗衛(wèi)給阻攔了�!�
賈崔嘖了一聲,“取虎符之事必須要快了。”
話音剛落下,忽而一陣大風(fēng)刮來,吹得窗子撞在了門上,發(fā)出一聲脆響,引得三人同時轉(zhuǎn)頭看去。
葉洵收回視線,說道:“楓葉路先前就有山體泥石不穩(wěn)固的情況發(fā)生,為確保路況安全,我這兩日先派人去探查,待確認(rèn)無事咱們便動身�!�
呂澤道:“我派幾個人也跟著去�!�
他戒心很強,葉洵并沒反駁,笑著應(yīng)了。
眼瞅著要入夏,四月底的風(fēng)變得凌厲而喧囂,似乎醞釀著一場大雨。
蕭矜站在山頭上,朝著遠(yuǎn)方眺望,面前的山重重疊疊,完全擋住了視線,若是沒有這些山,他或許能遙遙看到云城的城墻上高掛的旗子。
狂烈的風(fēng)將他的長發(fā)卷起,衣袍翻飛不止,隱隱勾勒出少年精壯的身軀輪廓。
他手中拿著一張信紙,上頭是陸書瑾的字體,只有寥寥幾行字,隨著風(fēng)的狂舞,信紙不斷翻滾變換形狀。
裴延走過去,略掃一眼,隱約從上面看到“楓葉”二字,他停在蕭矜身旁,問道:“城中情況如何?”
蕭矜微微偏頭,碎發(fā)從他的面上晃過,他問道:“你聽說過東風(fēng)之戰(zhàn)嗎?”
“東風(fēng)之戰(zhàn)?”裴延滿疑惑,搖頭,“沒有�!�
“古籍上的記載,當(dāng)年一位將領(lǐng)巧借東風(fēng)火燒十多萬敵軍,贏得一場實力懸殊的戰(zhàn)斗,流傳萬古。”
風(fēng)吹得嗚嗚響,裴延的眼睛有些睜不開,他用手擋了一下,才看看聽清楚蕭矜的聲音,附和道:“真了不起�!�
“不知如今的這場風(fēng),可否比得上當(dāng)年東風(fēng)的風(fēng)勢�!笔採嬗值�。
“我覺著這風(fēng)倒是挺大的。”裴延道,“不過今兒刮的好像不是東風(fēng),應(yīng)當(dāng)算北風(fēng)�!�
“……”蕭矜看出裴延并不理解他話中之意,轉(zhuǎn)頭看了他兩眼,而后道:“我需要大量的火油和糞便�!�
“啊?”裴延傻眼。
“人或者是畜生的都可以,越多越好。”蕭矜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計劃必須要改變了,時間緊迫,能找多少就找多少�!�
裴延用疑惑的目光送了他一段路,而后趕忙動身去辦事。
楓葉路的地形,蕭矜和季朔廷再清楚不過了,那條山澗路隱秘而幽長,兩邊山體巍峨,道路雖然平坦但是并不寬敞,若是山壁上的泥石當(dāng)真在不湊巧的時候滑落,他們還真不好撤退。
若是落入了提前布置好的陷阱里,便是無解的死局。
但呂澤和賈崔并不熟知這里的地形,更沒去過楓葉路,是以并不知道這個情況。
不過呂澤謹(jǐn)慎,特地派了人跟著葉洵的人前往楓葉路探路。
可還沒走到山澗,一股無與倫比的惡臭就順著大風(fēng)飄來,當(dāng)場就熏吐了一伙人。
這是一種很難形容的味道,本非簡單的糞臭,其中似乎還夾雜著腌制了很久發(fā)酵出來的氣味,混雜在一起,就形成了令人聞一下就能把味道全部吐干凈的味道。
這場探查頓時變成了相當(dāng)艱巨的任務(wù)。
葉洵在邊上吐了一會兒,擦了擦嘴,轉(zhuǎn)眼見呂澤派來的那幾人臭得恨不能馬上暈死過去,便善解人意道:“不如我?guī)饲叭タ纯�,你們在此等候,回去也好交差�!?br />
幾人巴不得立馬撂挑子滾蛋,聽到葉洵的話,當(dāng)即對他連聲道謝。
葉洵用錦帕捂著鼻子,自己去了山澗之中,方才在遠(yuǎn)處時只能聞到臭味,但是走近山澗里,除卻那股難聞的味道,還能聞到一股火油味,是很新鮮的氣味,像剛灑上沒多久。
他神色不改,四處看了看,轉(zhuǎn)身離去。
“應(yīng)該是糞車行路時不慎翻了,先回去吧,待過了兩日那些穢物干了,再清理一下,氣味就不會那么濃重了�!比~洵說道。
幾人如蒙大赦,趕忙從這滔天的臭味中脫身。
回去將情況一說,賈崔立即說要繼續(xù)走驚鵲路,但呂澤卻堅持走楓葉路,兩人因此事爭執(zhí)了一番,眼看著要急眼,最后由葉洵在其中勸和,還是選擇了楓葉路。
只是這樣一來,日子就須得又往后拖,賈崔急著拿虎符,得到這么個結(jié)果氣得不行,一連幾日泡在青樓之中不出來。
一晃進入五月,呂澤在臨行前,將葉洵喚到房中,說道:“明日我便出城前往風(fēng)臺山,賈將軍生性魯莽,容易壞事,你還需多盯著點�!�
葉洵道:“這是自然�!�
呂澤嘆了口氣,又道:“我總覺得那蕭矜比想象中的狡猾,不會輕易將虎符交出,賈將軍行事隨意,不可信任,我已將另一半虎符交給葉大人,他追隨聶相多年,比賈將軍更為可靠。若是城中發(fā)生事變,不惜任何代價,也要帶著虎符逃走,萬萬不能讓虎符落入蕭矜之手�!�
葉洵靜靜地看著呂澤,緩緩勾出個笑,輕聲安撫道:“世子多慮了,敵我懸殊,此行必不可能有任何紕漏,你定能順利取得虎符返城�!�
燭光落在他的臉上,那雙眼睛里是一片誠摯,毫無半點欺騙,“城中有我,世子大可放心。”
第92章
又一場篝火盛宴
自打陸書瑾將那封信送出去之后,
就暫時沒了別的消息。她不知道那封信有沒有送到蕭矜的手中,也不知道計劃進行得如何了。
這是一場無聲的博弈。
蕭府里的守衛(wèi)原本有一半是賈崔帶來的人,不過這些日子都讓季朔廷給換了個遍,葉芹跟陸書瑾隔了幾個房間住下,
在同一個庭院之中。
她的喉嚨隔天就好了,
與往日說話一樣,
沒有任何異常,
得以看出葉洵用藥很小心,并沒有傷到葉芹分毫。
她是最不諳世事的那一個,
平日里還來找陸書瑾傻樂,
帶著陸書瑾在蕭府中轉(zhuǎn)著玩。
可計劃尚在進行,陸書瑾總是憂心忡忡,
無法真正開心起來。
因為她猜不透葉洵究竟在想什么,
更害怕他先前讓葉芹遞出來的消息實際上是葉洵故意使出的計謀,誘使他們錯信,
從而錯失動手的最好時機。
可葉洵當(dāng)真心狠手辣到如此地步,
用自己妹妹的生命冒險做計嗎?
這很難說,至少陸書瑾站在一個旁觀的角度,是完全看不懂葉洵的想法的。
陸書瑾因此焦慮,
每日都到深夜才會入眠,又因一些細(xì)微的響動早早醒來,整日精神不振,
臉色頹靡。
五月初六,
陸書瑾正坐在桌前習(xí)字時,忽而聽見外面?zhèn)鱽沓臭[聲,
隱約夾雜著葉芹的尖叫。
她趕忙擱筆站起來,
慌張地走出去,
就看見一人正拽著葉芹從房中出來。
“放開我!”葉芹用力地甩著手,全身上下都是抗拒,盡管如此還是被他拽著從廊下出來。
而庭院外的那些侍衛(wèi)仍站著,似乎并沒有插手的打算。
先前因為葉芹要住進來,季朔廷將所有守在院中的侍衛(wèi)撤到了院外,但他們沒道理看見葉芹被人抓著還無動于衷。
陸書瑾來不及想別的,抬步上前去,“你們這是在作何?!”
“奉少爺之命,要將小姐帶回葉府�!蹦侨苏f道。
陸書瑾沒想到竟然是葉洵派來的人,正要說話,卻見季朔廷從庭院的門口緩步進來,他只往里走了幾步,而后停在院門不遠(yuǎn)處,目光落在葉芹的身上。
難怪這些季家的侍衛(wèi)都沒有動手,現(xiàn)在看來應(yīng)該是季朔廷的授意,畢竟葉洵要帶回自己的妹妹,季朔廷自然不會阻攔。
葉芹很是不愿意回去,像個貪玩的孩子,對陸書瑾喊道:“我不要走!陸書瑾你快來拉住我!”
這種情況下,陸書瑾也沒辦法,她無奈地走到葉芹的身邊,拽住了男子的手腕,用沉穩(wěn)的聲音道:“這位小哥,若真是你家少爺?shù)拿睿覀冏匀粫湃~姑娘回去,只不過你家小姐身嬌體貴,經(jīng)不得如此行徑,還請小哥松手�!�
那下人聞言立馬就松手了,若非葉芹實在是抵抗得厲害,他應(yīng)當(dāng)也不會上手拉拽。
陸書瑾又對葉芹道:“葉姑娘都來這里玩幾日了,也該回去了�!�
“我不要�!比~芹任性道:“家里都是一些我不喜歡的人,我不想回去�!�
“是你兄長想你回去�!�
“他為什么不能自己過來呢?”
“可蕭府不是你們的家呀,你總要回家的�!标憰f:“就算你不喜歡家中的其他人,但是你兄長不是在家嗎?”
葉芹很容易就被哄住,她一想,就覺得陸書瑾的話很有道理,當(dāng)下就不掙扎了,點著頭說:“對,要回家的�!�
其他下人見狀也松了一口氣,態(tài)度又變得恭敬,將葉芹往外請。
葉芹走了幾步,抬頭看見季朔廷,她走到了人跟前,摳著手指的模樣有些扭捏,“我……要回家了�!�
季朔廷在面對葉芹的時候,情緒總是很吝嗇,他面容平靜瞧不出一絲起伏,頗為淡漠,沒有回應(yīng)。
葉芹停了停,又帶著些許小心翼翼地問,“我還能再來嗎?”
“不可以。”這次季朔廷倒是回答得很快,非常果斷,也十足無情,“別再來了�!�
葉芹聽后低下了頭,看起來相當(dāng)失落,她沒再說什么,跟著葉洵的隨從離開。
陸書瑾看了之后不免有些心疼,她實在是不理解季朔廷為何要這樣,但凡長眼睛的人看到他上次在風(fēng)亭山莊和前幾日那個夜晚對待葉芹的態(tài)度,都知道他表現(xiàn)出來的必然是假象。
他對任何人都是眼含笑意,如沐春風(fēng),甚至對葉洵都能假意稱兄道弟,卻獨獨對葉芹冷漠無情。
陸書瑾看了他片刻,沒忍住走上前去,問道:“季少是在關(guān)心葉姑娘嗎?”
他收回視線,轉(zhuǎn)頭看向陸書瑾,一個輕巧的笑容又浮現(xiàn)在俊臉上,“終于是忍不住來問了?”
“實在太好奇了�!标憰f:“若是冒犯到季少,我先賠個不是,不想回答也是可以的�!�
季朔廷倒沒有表現(xiàn)出抵觸這個問題的情緒,他只是又看向葉芹離去的方向。
那一瞬間,陸書瑾發(fā)現(xiàn)他的笑不再是慣常的溫和,而是充滿著苦澀和無奈,他緩聲道:“陸書瑾,你可曾想過,這場爭奪的最終結(jié)果?”
“我信任蕭家。”陸書瑾道。
“蕭家若是勝,就代表著三皇子最終會奪得皇位,那擁護六皇子的聶相葉家一黨可有活路?”季朔廷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