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藍牙要面對面,短信一條一毛錢�!痹接X得紀詢很奇怪,他直接掏出手機,“還是加個吧,霍隊,我把紀詢的名片推你了�!�
“……”紀詢看著霍染因,希望霍染因拒絕。
霍染因微妙幾息,掏出手機,加了紀詢:“袁隊說的有道理,我加了。”
球傳到紀詢腳下。
紀詢露出一個假笑,莫得感情的附和:“你說得有道理,我通過了�!�
大家長·袁越成功撮合兩人,非常高興,又去廚房里盛了碗飯。
趁著這個空隙,紀詢晃晃手機,對霍染因說:“沒必要吧,你直接拒絕袁越又怎么樣?”
霍染因嗤笑:“讓我拒絕同事?你怎么不拒絕暗戀對象�!�
得,這家伙還沒轉(zhuǎn)過彎來,不止先入為主,還越入越深。
紀詢不明白,為什么霍染因平日里看著這么精明強干,就在這事上一腦袋栽坑底還不起來了,難不成是個感情初哥?
紀詢喝口湯:“沒見過你有這么瞻前顧后的時候,莫非真的想要我的微信號?其實不用這樣,說一聲我就給你了。”
霍染因擺弄手機,頭也不抬:“我想不想要你的微信號另說,你是真想吃我?guī)淼那煽肆Π�,從這盒巧克力放桌上開始,你都看五回了。想吃就吃,何必如此?袁隊也不會因為你吃了個巧克力就對你有什么意見�!�
“誰說我不敢吃?”紀詢一探身,拿了個朗姆酒的,還在霍染因面前晃晃,丟進嘴里,“這不就吃了嗎?我是怕吃人的嘴短,吃了你的,又得和你賽車驚魂,那可虧大了�!�
“呵�!被羧疽虿粫J輸?shù)�,在手機上操作兩下,隨后將刪除好友的屏幕轉(zhuǎn)向紀詢,“教你一招,陽奉陰違�!�
“你們在聊什么?”盛了飯的袁越重新回到餐桌旁。
“沒什么�!眱扇送瑫r說,一起放下手機,老老實實吃飯。
第二十三章
別后悔,沒藥吃。
風卷殘云,酒足飯飽,幾人把碗筷收拾進水池后,袁越自覺留下,卷起衣袖:“我來洗碗吧,霍隊你先和紀詢討論討論案子,等我收拾完了加入你們�!�
霍染因望望袁越,再望望紀詢。
紀詢覺得這道視線含義深遠,似乎在說:就這種表現(xiàn),你也想抱得袁隊歸?
不,謝謝,我真的不想。
紀詢打個寒噤,勾著霍染因的肩膀,把人直接從廚房拖出來:“實話實說。”
霍染因:“說什么?”
“你今天來我家到底想干什么?”紀詢質(zhì)疑,“要溝通線索的話,發(fā)條短信不就好了?”
“說得像是我有你的手機號碼�!被羧疽蜉p嗤。
其實霍染因也不想來。
偏偏昨天他和紀詢一起被掃黃的事情,果不其然在局里廣為流傳,一個個女同志嘻嘻哈哈地過來圍觀。圍觀也就算了,還明里暗里暗示他看看紀詢的朋友圈。
他倒也想看,不是沒有嗎?
最后,罪魁禍首譚鳴九還敢過來強撩虎須,他直接搶了譚鳴九的手機看一眼,總算看到了紀詢哀嚎沒飯吃的朋友圈。
霍染因當然不可能因為一條朋友圈就跑過來給紀詢送飯,他是下午正好要去第三醫(yī)院調(diào)查一些東西,而紀詢家里又在第三醫(yī)院附近,開展工作之前,順手買了盒巧克力送上來,本來是決定放下東西就走的,結(jié)果……
他也沒想到袁越在,更沒想到自己居然還留下來吃了飯。
“……沒手機號碼就沒手機號碼,反正也不見耽誤我們見面交流�!奔o詢愣了幾秒,淡定回答,“提高效率,見面的時候把正事說了,現(xiàn)在案子的線索和疑惑都有哪些?”
“有一點我一直沒有想通,關于唐景龍尸體的:兇手在分尸后,到底為什么要將唐景龍的頭顱帶走?”
“哇哦,心有靈犀一點通。”紀詢吹聲口哨捧捧場,“現(xiàn)實的人民警察就是那么有別于偵探,如此敏銳機智——這個疑問我也有。一具沒有頭顱的尸體,要放在本格里,百分百就是李代桃僵移花接木。但在這次案件中不成立,唐景龍涉嫌奚蕾案,DNA在警局中備份,兇手帶走頭顱掩蓋身份的行為變得毫無意義,多此一舉�!�
“再加上尸體的造型,裝裹尸體的塑料袋顏色,毫無疑問,兇手在以完成一場Show的心態(tài)完成了這個殺人分尸過程。Show就是要秀給大家看,這樣分析,更沒有分散拋尸的必要了�?偛荒軆词诌是個變態(tài)殺人狂,以收集死者殘肢為勛章吧?”
“里的情節(jié)�!被羧疽蜻有�。
“我可不這樣寫�!奔o詢更正霍染因的偏見,“畢竟邏輯決定……”
“‘邏輯決定一切,當然也決定真相’?”
“霍隊也看過我的?”紀詢意外。
霍染因先是不語,接著哼道:“沒看過,不想看。你的這句名偵探宣言,直接印在封面上了。”
話到這里,霍染因輕輕吁了一口氣。他感覺兩個人靠得實在太近,紀詢侵占了他自由呼吸的空間,還有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霍染因抬起手,伸出一根食指尖,去點紀詢的手,他一根一根地將紀詢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指挑起來,隨后快速一戳,將對方整個手掌戳下肩膀。
他冷道:“有點分寸感�!�
紀詢都愣了,我搭個肩膀而已,哪里沒有分寸感了?直到他發(fā)現(xiàn)霍染因雖然面對落地窗外,眼角的余光卻始終在觀察著廚房的動靜時候,他忽然明白過來。
紀詢嗤笑一聲,身體一倒,直接倒向落地窗,用落地窗玻璃撐著身體:“可以了吧,夠分寸沒有?”
這樣確實有分寸�;羧疽蛩闶菨M意了,又說起許信燃。
他簡略地把詢問許信燃途中發(fā)生的各種狀況,以及許信燃的種種證言復述,剛剛說完,紀詢哈上一聲:
“你們被耍了哦�!�
“什么意思?”
“一個很狡猾的家伙。”紀詢玩味道,“看似什么都交代了,實則什么都沒有交代。”
“他交代了很重要的線索。”霍染因沉聲說,“唐景龍涉嫌器官交易。”
“沒錯,唐景龍涉及器官交易,而他呢,只是一個有點賭癮的,做了個飛刀的,普普通通平平無奇,只算是踩了條線,但懸崖勒馬,并沒有真正犯法的小醫(yī)生,千錯萬錯,多少罪惡,都在唐景龍身上,對不對?”
紀詢逐一梳理時間點:
“看看他在詢問過程中交代問題的時間點。你們在半夜十一點抓到他,凌晨十二點開始詢問,從凌晨到上午的整整八個小時,無論預審如何軟硬兼施,嫌疑人始終一語不發(fā),其心理素質(zhì)和意志力,都頗為可觀吧?擁有這樣心理素質(zhì)的人,在08:00突然開口,一開口就竹筒倒豆子,噼里啪啦把所有東西都說了,你們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人心里有根承壓線,超過了界限,就如同袋子破了口,自然把所有東西都倒出來。”霍染因說。
“你說得也有道理,但不妨再來盤個時間點�!奔o詢接著說,“按照規(guī)定,對于嫌疑人的詢問,最長為24小時,你們才用了八個半小時,剩下時間還很充裕,為什么直接把人放了?”
“……”
“因為他的律師來了。”紀詢道,“在他將唐景龍涉嫌器官交易的消息爆出來的時候,專案組震動,他的律師恰好到達,提出讓警方釋放嫌疑人。警方內(nèi)部討論,覺得自己已從嫌疑人口中撬出至關重要的線索,目的已經(jīng)達到,沒必要再和律師硬扛,扯起法律來又是一番波折,于是將嫌疑人給放了,對吧。”
紀詢拍拍霍染因的肩膀:
“泌尿外科醫(yī)生,十級熬夜專家。這場從熬夜開始的心理博弈,是你們輸了。套用游戲里的術語,就是明明全程水貨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這局MVP。有點偵探里白癡警探的味道嘍�!�
紀詢說得有條有理,切中霍染因看完整場詢問后心中那點疑竇,他無法反駁,只能不悅道:“怎么,你的警察生涯中沒有白癡警探過嗎?”
“有啊�!奔o詢承認得很坦然。
沒什么好不承認的,犯錯是件正常的事,大家都是人,不止嫌疑犯有壓力,警方也是有壓力的,除了壓力以外,警方還有很多顧慮。
“但白癡警探是過去的事了�!�
紀詢側(cè)頭,對上霍染因的眼,并起雙指,瀟灑點額:
“現(xiàn)在的我,可是聰明偵探……的作者�!�
一秒瀟灑,紀詢又恢復萎靡狀態(tài),他繼續(xù)倚著窗,縮著肩,垮著身體:“還有個線索,你起出來了沒有?”
“你說非法代孕的事情?”
“嗯�!奔o詢打個哈欠,吃完午飯,他又開始困了,“我猜不止呂丹櫻一個人吧�!�
“沒錯,確實不止。”霍染因說,“我們排查了唐景龍放在保險柜里的名片,發(fā)現(xiàn)名片存在一些獨特的家庭:有好幾對經(jīng)濟寬裕的夫妻出國旅游一趟,回來時直接多了個孩子,他們都宣稱是在國外將孩子生下來的。通過這幾對夫妻,我們發(fā)現(xiàn)了更多的代孕的女性,結(jié)果出人意料……”
“可能也不太出人意料�!奔o詢補了一句。
“你又知道了�!�
“因為這些都是可以預見的,”紀詢閑閑說,“但可以預見不代表可以改變,一旦不能改變,那份預見便結(jié)成悲劇——啊,不用太在意我說的,這是三流家開始無病呻吟了�!�
這不是無病呻吟。
霍染因想起自己和那些女性的見面,這些見面出乎霍染因的想象,顯然也出乎文漾漾的想象——文漾漾,刑偵二支唯一女警員,之前去舟市查唐景龍的行蹤,現(xiàn)在終于回來了,又馬不停蹄開始參與調(diào)查代孕事件。代孕是事涉女性的犯罪案件,有個女警會方便很多。
他們以為自己見到的是一群被強迫被威脅被欺騙的婦女,但實際上,他們見到的是一群……光鮮亮麗的都市女性,大多開著車,少部分有了房,幾乎全部都衣品不俗,首飾環(huán)繞,香氛隱約。
他試著問了問,沒有一個女人開口。后來文漾漾憑借自己18歲美少女一樣鮮嫩幼稚的娃娃臉,裝癡賣傻私下聊天式一個個找過去,等聊完了再回辦公室,已經(jīng)一臉恍惚,像被黑色幽默荼毒了三天三夜。
她說:“沒有一個被強迫,都是自愿的。唐景龍不沾具體事務,只負責居中牽線,他認識的有錢人多,有這個需求的也多,他左右一搭,一個想買,一個想賣,兩方一拍即合,唐景龍又有點契約精神,貨到付款,概不拖欠,她們還覺得唐景龍是個手眼通天的大善人,別說站出來指認唐景龍,知道唐景龍死了,還有幾個哭了,說‘好人不長命’。我說了呂丹櫻,也沒人在意,都覺得呂丹櫻死摳,賺了這么多錢,也不知道拿點出來請個月嫂照顧自己……哦,還嫌我們多管閑事,攔著她們出賣子宮,對我們敵意很深。真搞笑了�!�
文漾漾牢騷完一大堆話,又提起一個線索。
“對了,我還問了她們奚蕾的事情,她們認識奚蕾,說奚蕾曾經(jīng)找過她們一次,也問了點關于她們非法代孕的事情,但就那一次,接下去她們就沒再見過奚蕾�!�
霍染因?qū)⑦@些事情復述給紀詢。
他說得平平淡淡,紀詢也聽得平平淡淡,對于已經(jīng)預見的東西,沒什么驚奇的意義。他只說了句:“那就有點奇怪了�!�
“奇怪在哪里?”
“唐景龍死了,對唐景龍個人的調(diào)查也算頗有進度。但我還是沒有明白,奚蕾究竟死于哪個秘密。關于器官交易的事情,許信燃說得不盡不實,在進一步偵查結(jié)果出現(xiàn)前,大可不必太當真;關于非法代孕的事情,表面上看,奚蕾也并沒有深究的意向。奚蕾究竟掌握了什么,讓唐景龍覺得受到了深深的威脅,非殺她不可?”
“……”霍染因沉默半晌,不無嘲諷,“紀專家是過去辦過了太多駭人聽聞的案子,所以覺得非法代孕和器官買賣都是個平平無奇的小事情了?”
“說不上平平無奇,但確實沒有一錘定音地讓我覺得‘啊所有邏輯都解釋通了答案就是這個了’,別的不說,至少在奚蕾案的案發(fā)現(xiàn)場,還有個令人在意的東西不見任何答案——那十九個沒有眼睛的人偶。”
紀詢說到這里,腦海突地模模糊糊掠出些靈光。但這絲光芒太過黯淡又太過迅疾,如同流星一樣在他腦海中瞬息既滅,只留下余韻十足的尾芒虛影,讓他抓心撓肺地想去捕捉。
他思考一深入,就忽視了對身體的控制,倚著玻璃的肩膀開始下滑,整個人都一副要從玻璃滑到地上的模樣。
霍染因忍了好一會,還是沒有忍住,上前一步,伸手扶上紀詢的腰,準備把人提起來。
紀詢從冥思中醒來,目光一垂,垂落在霍染因環(huán)著他腰的手上。
他吹聲口哨,用霍染因剛才說的話調(diào)戲霍染因:“分寸感呢?”
說巧不巧,袁越這時正好洗完碗,自廚房里出來,還說:“你們聊到哪里了?”
背對廚房的霍染因受到驚嚇,手臂下意識收緊,好了,原本黏在落地窗上的紀詢被直接拉扯到霍染因的懷里,當兩人胸膛相撞的同時,紀詢感覺懷中的人整個身體都緊繃了。
這一驚一乍的模樣……嘖嘖嘖嘖嘖。
紀詢心中連嘖五聲,故意使壞,脖頸一松,下巴軟綿綿抵在霍染因肩膀上,先對袁越揮揮手,“嗨,洗完啦�!苯又^一側(cè),又在霍染因耳朵旁嘲笑,“假正經(jīng)�!�
霍染因繃著臉,推開紀詢,這回他用力點,直接將紀詢推到沙發(fā)上。紀詢不甘示弱,試圖用腳把霍染因勾下來,可惜刑警隊長下盤穩(wěn)得不得了,任由紀詢可勁的勾,腳一抬,走得遠遠的,一絲眼尾風都不給他。
這些全被袁越看在眼里。
還怪親密的,看來交換微信確實讓兩人感情破冰,關系更進一步。袁越生出種成功撮合了對新朋友的欣慰感,開口:“來說說線索吧,碰出什么新的東西了嗎?”
紀詢一聽這個,秒變啞巴。
“霍隊說�!彼苯訉⑹虑橥平o霍染因,自己眼一閉,腿一伸,繼續(xù)和宇宙親密去了。
“其實也沒有什么……”霍染因接了話,將剛才自己和紀詢談論的一切復述。復述的過程中,紀詢一言不發(fā),全程裝睡,惹得霍染因多看了他兩眼。
看來昨晚車上,紀詢在不想和警察合作這事上,確實說了真話。哪怕袁越,也不例外。
等事情說完,三人陷入沉默,氣氛變得有點尷尬且無聊,仿佛進入垃圾時間。
霍染因站起來:“我差不多該走了,待會還要去第三醫(yī)院看一看�!�
袁越跟著:“一起吧�!�
不談案子,一切皆可。
“我送你們�!奔o詢瞬息從宇宙中飛回來,積極主動拉開房子的大門,替袁越和霍染因按下電梯鍵。
很快,電梯停在樓層口,門打開,鄰居阿姨提著大袋東西,自里頭出來,她經(jīng)過紀詢身旁的時候沖紀詢點頭笑笑,紀詢回以禮貌笑容,低頭的時候看見探出袋子的各種年貨。
紀詢的腦海再次掠過靈光。
霍染因和袁越已經(jīng)走入了電梯。袁越對紀詢說了聲“回見”,抬手按下關門鍵。
電梯門緩緩閉合,電梯外的世界越來越窄。
徹底關閉的前一剎那,一只手突兀伸入,在袁越愕然的表情中,紀詢將站在電梯里的霍染因直接扯了出來!
電梯門合攏最后縫隙。
紀詢低頭,對猝不及防倒在自己懷中的霍染因說:“警察弟弟,明天我要帶律師去奚蕾老家商量遷墳,一起來不?說不定會很有趣,信我�!�
“別鬧……”霍染因耳朵又紅又癢,從牙齒縫中擠出一句話,“有本事等我下班�!�
“哈。”紀詢還要繼續(xù),又“叮”一聲,剛剛閉合的電梯門再度打開,袁越顯然發(fā)揮了骨干刑警的手速,關鍵時刻按住開門鍵。
趁僅余空隙,紀詢和霍染因咬耳朵:“等什么下班,剛才你扯我的時候也沒見你下班,這叫公平對等,有來有往。”
門打開,袁越調(diào)侃道:“說什么話要趕最后一秒,不能被我聽見的悄悄話?”
樓道間里,紀詢霍染因早閃身分開,站得遠遠的,要多正經(jīng)有多正經(jīng)。
“我問霍隊明天要不要和我去玩�!奔o詢,“偷懶的話不敢被你聽見�!�
“不去�!被羧疽蛏裆�,“無聊�!�
“這可是你自己拒絕的�!奔o詢雙手抱胸,倚著電梯門,痞痞地笑,“別后悔,沒藥吃�!�
第二十四章
大侄子,你叔我王者了。
一旦決定要做什么事情,紀詢動作飛快。他先和警局里通了個氣,再敲定律師,最后帶著律師在26號上午十點來到奚蕾的老家,一個偏僻的小山村,奚家村。
紀詢熟門熟路找著那株長滿瘤子的枯樹,枯樹后邊的院子里,奚蕾媽媽正在喂雞,她叫安心荷。
“阿姨,”紀詢揚聲說,“我今天過來,是替曾鵬同你們商量點事,他要將贈送給奚蕾的房子收回�!�
他特意點出了房子,可安心荷一如木頭人,什么反應也沒有,只呆呆望他一眼,轉(zhuǎn)身進屋,而后奚蕾的爸爸奚正平出來了,奚蕾爸爸個子矮,身體胖,像個發(fā)育良好的冬瓜,骨碌碌從樓梯上滾過來。
人到了面前,那雙紅腫的眼便顯露出來,在臉上瞇成一道縫,三分疑慮,三分警惕的光,全從這道縫里刺出來。奚正平警惕道:
“什么拿回,怎么拿回?那房本上寫著的就是蕾蕾的名字,蕾蕾死了,這房子就是我們家的,未來小放還要在那里頭娶妻生子,你別欺負我鄉(xiāng)下人不懂事,從我手里騙錢!”
奚正平出來之前正在為奚蕾燒紙。
他身上有煙火檀香的味道,眼睛是哭紅腫的,女兒死了,他確實傷心,傷心得到了現(xiàn)在也沒完全緩過來——但也不妨礙他將女兒積攢多年死后留下的存款用在兒子身上,為兒子買一萬的球鞋和六七千的手機。
紀詢目光一轉(zhuǎn),看見樓梯上低頭打游戲的少年,奚蕾的弟弟叫奚放,奚放比奚蕾小一輪,如今還差兩歲才正式成年。他不管律師和奚正平怎么說,奚正平也顧不上他,他推開小院的門,走上樓,和奚放搭話:
“玩游戲?我也玩,組個隊一起。”
“大叔你行不行啊。”奚放搓著手機屏幕,瘋狂放技能,“我鉆石了�!�
“大侄子,你叔王者了�!奔o詢嗤笑。沒有人知道一個窮極無聊的作者會花多少時間在游戲上。
兩人組了隊,隨意打了兩盤,有輸有贏,輸贏并不重要,紀詢問:“前幾天跟車去了寧市吧,覺得寧市好玩嗎?”
“跟什么車,我姐死后我爸天天在那邊嗚嗚嗚,哪有心情帶我出去玩�!�
“賣羅漢松那次。村里不是去了很多人嗎?怎么,你沒在?”
“你說那個——”奚放恍然,但注意力還在游戲上,游戲吸引了他全部注意,“那回是村里阿姨們?nèi)コ鞘修k年貨,又不是去玩,攏共就去了兩個男人,一個程老師,一個大明哥�!�
這個回答令紀詢意外,但某種程度上算是好事。
從目前調(diào)查到的情況看,唐景龍私下的小動作并沒有為他招來什么對手,反而給他博了個“大善人”的美名,兇手因奚蕾而殺死唐景龍的概率大大升高了,以此考慮,有動機的就那么幾個,奚蕾的父母兄弟,葬禮上為奚蕾買墓碑的程正。
唐景龍失蹤當夜,奚正平與奚放都在小鄉(xiāng)村,他們可以排除,剩下兩個,奚蕾的母親,安心荷,奚蕾的老師,程正。
紀詢還想把唐景龍失蹤當天發(fā)生的事情知道得更清楚一點,他問:“大明哥是哪位?”
“村里唯一穿皮鞋的那位�!鞭煞耪f,“就在我家隔壁兩戶�!�
不用思考奚正平隔壁兩戶是什么樣,紀詢已經(jīng)在樓下的人群中看見了目標任務。小小的村子什么都慢,消息最快,如今一群人圍在奚正平的小院外頭看熱鬧,其中正有位穿皮鞋的青年。
紀詢又從樓上往下走,路過小院的時候,他看見律師與奚正平。
律師說道理拽法條,差不多把奚正平說服了,剛才還一臉憤怒的男人此刻已經(jīng)開始猶猶豫豫,詳細詢問:“總之……你就是想說,房子曾鵬是能拿回去的,但如果我讓曾鵬遷墳,曾鵬就愿意給我們一部分補償款?而且他現(xiàn)在手里頭沒錢,要過一段才能給?”
“十足真金�!�
“要是曾鵬遷墳后又反悔,不給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