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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你也染上了我的毛��?”紀詢開玩笑,“在想什么?想案子?”

    “想你�!被羧疽�,“想怎么在你身旁睡著�!�

    風送來霍染因悠長的呼吸,他的聲音,在靜悄悄的夜里,清晰地送到紀詢耳底:

    “想怎么讓你在我身旁睡著�!�

    第七十八章

    艷鬼。

    紀詢殘余的睡意被這幾句話弄得徹底煙消云散。他明知道霍染因是在說著不走心的騷話,大腦依然空白了一瞬,主要是因為一時之間,他居然沒想到比霍染因說的更好更妙的話。

    于是沉默復沉默,本來沒想好的話,徹底錯失了說出口的機會。

    時間就在這種無聲的寂靜中流逝。

    等到最后,紀詢聽到身旁霍染因清淺而平穩(wěn)的呼吸,對方睡著了。

    啊哈。

    根本不用想嘛,你睡得不是很自然嗎?剛才的話果然不走心。

    他這樣想著,在床上悄悄挪了下僵硬的身體,將眼睛無聲無息睜開,看向左手側的人。

    霍染因的睡姿很規(guī)矩。

    他平平躺著,外套脫了下來,權做被子蓋在身上,冬日里警察局內有暖氣,所以這樣蓋并不冷,他的兩只手放在小腹上……不,并不是。

    紀詢再認真看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他的一只手放在小腹上,但另一只手虛虛后撤,放在腰腹處,那是槍支的位置。

    一個連睡覺都不肯放下戒心的男人。

    紀詢想,從這個角度來看,霍染因想在別人身旁睡著,確實需要一定程度上的努力。

    而后他再看向霍染因的臉頰。

    稀薄清冷的月光流著在他的臉頰上,給他的皮膚罩上一層玉色光輝。他的耳根處有一抹紅,紀詢初時以為這是對方皮膚上的暖色,再定睛時才發(fā)現(xiàn),那是燃燒在他們中間地板上的香薰蠟燭的光芒。

    他的視線從最初的小心謹慎變得大大咧咧、肆無忌憚。

    他甚至一撐床鋪,從床上坐了起來,像霍染因伸出手。

    然而半夜里要鬧醒一個已經(jīng)睡下的人,實在太壞了,紀詢伸了半天手,還是遺憾地收回,重新躺下去。

    他在夜里靜悄悄地吸口氣。

    雖然知道是假的,兩人充其量不過一夜情,互相發(fā)泄,共同快樂……但虛假的快樂也是快樂,時間還沒有過去多久,他的身體與精神,都還能回憶到那一天晚上的巔峰的感覺。

    他無可奈何地重新睜眼,將那些心猿意馬拋在腦后,他看向窗戶,窗戶外頭的天的盡頭,依稀出現(xiàn)了一抹魚肚白。

    一個夜晚就這樣過去了嗎?

    今天晚上過去大發(fā)慈悲地放過了他,可惜他也沒能投入睡眠的懷抱,霍染因這只艷鬼,噙著竊笑,含著惡意,就潛伏在他身旁,對他虎視眈眈。

    如果夜夜同眠。

    紀詢兩手抬起,托在腦勺后,頗有憂思:

    大概不用半個月,自己就要被吸得一干二凈了吧?

    等到第二天七點鐘,趕在兄弟單位起來干活的時候,紀詢被霍染因拍醒了。

    他哈欠連天,萎靡不振,先是頂著一雙越發(fā)明顯的黑眼圈跟著神清氣爽的霍染因往前挪,等一出警察局,他剩余的那點脊柱立刻被抽掉了,下巴一松,整個人軟趴趴地搭在霍染因肩上,靠著霍染因的力量,勉強向前挪著。

    霍染因:“你昨天到底睡了多久?”

    “一個小時……或者半個小時?”紀詢勉強應聲,“不記得了,總之感覺才閉上眼睛就又睜開了�!�

    霍染因站住,回頭。

    紀詢被他這樣晃一下,差點栽倒。

    好在一雙如同鋼鐵般穩(wěn)健的手及時扶住了他,霍染因的眼睛,像是探照燈一樣將紀詢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須臾,他像是透視到紀詢的大腦和心,肯定他沒有撒謊,確實疲憊后,終于滿意了般,綻出一絲仿佛看破紀詢昨夜心猿意馬的勝利微笑:

    “我的幾句話能讓你失眠一晚上?我知道了,這就幫你開個房,你去補覺吧,我自己去柳城大學看看,這事雖然是你提出的,但操作起來不復雜,你不跟著也沒關系�!�

    這真是個好主意。

    及時的睡眠能夠幫助紀詢在猝死的邊緣拉自己一把,但是霍染因臉上勝利的微笑刺激到他了,那點男人的勝負欲在這時候被毫無道理的激發(fā)出來,他立刻站直:

    “哼,有本事我們一起去開房�!�

    霍染因一挑眉,用神氣在說“你確定?”

    紀詢又有說騷話的靈感了:“對,開個情侶酒店,睡在一張床上蓋同一條被子,這樣就知道到底能不能在彼此身邊睡著了�!�

    霍染因愣了片刻,而后曖昧的上下掃射了一遍紀詢,尤其是對方的腰部,好似恍然般拿出車鑰匙丟給紀詢:“那好啊,你能順利把車開到情侶酒店,我們就進去驗證�!�

    “……”站直就很艱難的紀詢感覺自己健身課報班確實迫在眉睫。

    *

    柳城大學是柳城唯一一所985學府,讀書氛圍非常濃厚,紀詢和霍染因來到的時候,時間還早,但學校里已經(jīng)各處都是早起讀書和鍛煉的學子了。

    他們準備找當年的宿管阿姨問問情況,不過阿姨有事先去交接工作,剩下宿舍樓里的學生反而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圍上來主動八卦。

    對于當年那起強奸導致跳樓的案子,十年時間,在學校里已經(jīng)流傳成了一個完全不同的版本。

    “你們說的是那個保研寢室吧?”

    “保研寢室?”

    “對啊,因為那一整個寢室的女同學都被強奸了,大家集體免考保研,就叫保研寢室了�!�

    “不對啊,不是只有一個女生被強奸了嗎?最后還去B棟實驗樓跳樓了�!�

    “那是女生自己心理素質不過關吧。如果只被強奸一個,那同寢室的其他人是怎么保上研的?”

    “拜托,學校封口啊,不然為什么每個學校都有保研小道。像我老家的學校,任課老師在課堂上被人直接沖進來砍頭了,你們猜怎么樣?”

    “怎么樣?”

    “也是保研。所有課堂上看見這一幕的學生,集體保研,大手筆�?蓱z我親戚,那天逃課在宿舍睡覺沒趕上,就這么錯過了。這可是最不該遲到的遲到啊�!�

    話題在保研上散發(fā)了好一會兒,就像本該勢如破竹的子彈在空中跳起了小蜜蜂。

    等到周圍的學生就各地的保研情況暢想得七七八八后,紀詢清咳一聲,將話題導向正題:

    “她們當初是被誰強奸的?”

    “農民工!”這次,學生們異口同聲說。

    “農民工?”紀詢和霍染因詫異地對視一眼,不明白流言為什么會往這個方向發(fā)展。

    “沒錯,就是農民工,2007年我們學校在建新的職工宿舍,職工宿舍就在3號女生寢室之后,當時就用了一條圍欄圍著,肯定出事!”學生們斬釘截鐵,還指著職工宿舍給兩人看。

    紀詢遠遠眺望了下,確實能夠見到后邊有棟建筑,比前邊男生女生的宿舍樓都來得嶄新漂亮,看得出來,建成不久,宋聽風的這棟宿舍離圍墻最近。

    就在這時候,圍繞在紀詢和霍染因身旁的學生突然作鳥獸散,原來是阿姨回來了。

    宿管阿姨是個圓臉,胖乎乎的,有著冬瓜一樣矮小身材的女人,從面相上看,倒是挺和善的,但當紀詢重新提出宋聽風案子的時候,這位阿姨卻變了臉色。

    她對于案子的描述和兩人在警察局看到的檔案沒有任何不同,只是對程想頗有怨氣:

    “學校三令五申說男生不能進入女生宿舍,程想非不聽,還串通起來把莫耐帶進去,帶著帶著,一來二去,這不就出事了嗎?還保研,呸,學校是被她們訛上了!”

    “一個個小女孩子,怎么這么不要臉哦——”

    宿舍阿姨口中的程想,性格比較活潑,行事也不太著調,男朋友更是不少,宿管阿姨就經(jīng)�?此e過11點宵禁,被她抓包。

    程想家境很不錯,人長得也非常漂亮,是系花,讀書成績很一般,經(jīng)常在掛科邊緣徘徊。她異性緣很好,所以每到考試,總能找到學霸男朋友給自己補習。

    為什么會和莫耐在一起,宿管阿姨也不太清楚,但莫耐長的好看,程想不在考試期的男朋友都是這些長得好看的類型,想來就是看上了臉。

    為什么和莫耐分手,宿管阿姨卻非常清楚,她圍觀了全程。

    莫耐當初偽裝成勤工儉學的柳城大學學生和程想談戀愛,談了倆月被揭穿根本不是學生,只是手抓餅店員工,程想就生氣了,兩人在宿舍門口對峙,鬧得很厲害。

    莫耐不愿意分手又隔三差五的找程想求饒。

    “后來好像又好了一陣,就又分了?哎呀,這幫小姑娘的事情太亂了,你們還是去問她本人吧。喏,這是當年她們畢業(yè)留的聯(lián)系方式。”

    程想本人保研后去了首都工作,而另一位室友余玉則出國留學,至今未歸。

    “去一趟首都吧。”出了宿舍門,霍染因說。

    “從這里到首都……”紀詢默算了下時間,“開車去?”

    “當然是乘高鐵去。”霍染因說。

    “過安檢很麻煩吧�!�

    “之前準備了文件�!�

    他們做了簡單的決定,又往高鐵站去。最近一班去往首都的高鐵,是在一個半小時后。時間不長,兩人索性就在高鐵站等著了。坐在等候椅上的時候,紀詢不住打著瞌睡,但睡又睡不著,只是重復著疲憊——驚醒——驚醒——疲憊的循環(huán)。

    他睜眼半晌,站起來,在高鐵站內晃了一圈,最后拿回一根糖葫蘆。

    紅彤彤的糖葫蘆上,有層晶亮亮的糖漿。

    紀詢伸出舌頭舔了舔:“來一顆嗎?”

    “……”霍染因以沉默表示拒絕。

    他不知道紀詢一個成年大男人,為什么能夠毫無障礙地在大庭廣眾下吃這種小孩子才喜歡的食物——比如糖葫蘆,棉花糖。

    但等著也無聊,他開始觀察紀詢吃糖葫蘆的模樣。

    看見紀詢咬一口,皺皺眉,半晌眉頭舒緩;接著他再咬一口,又皺起眉頭,半晌又眉頭舒緩……一副跟吃毒藥似的艱難。他終于忍不住開口:“難吃?”

    “巨酸�!�

    “……那為什么吃?”

    “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恒念物力維艱。”*

    “……”

    霍染因沖紀詢伸手。

    紀詢一個沒注意,手里的糖葫蘆被霍染因拿走了。

    而后霍染因吃了一顆。

    糖葫蘆有些大,金黃的糖漿蹭到了霍染因嘴角,霍染因面不改色的吃了,最后眉心打了個結地咽下去。

    肉眼可見,霍染因吃的是真的痛苦。不像自己,只是表面痛苦。

    紀詢一時欲言又止:“……那個�!�

    “什么?”

    “我之所以買它,就是因為它夠酸,能提神。”

    坐在身旁的人沉默了,趕在沉默爆發(fā)之前,紀詢趕緊拿回他的糖葫蘆,順勢用拇指在霍染因嘴邊擦一擦,擦掉那點糖漿。

    紀詢啜了口沾糖手指,晃晃糖葫蘆,對霍染因說:

    “非常感謝,不過下次千萬不要為我勉強自己了。”

    這個小小插曲過去之后,時間仿佛變快了,一下子,就到了他們所乘車次檢票的時間,紀詢和霍染因起身排隊,但就在他們跟著大部隊上車的時候,霍染因又接到了個電話。

    電話是譚鳴九打來的,他告訴霍染因一個消息。

    留在九霞縣的柳城干警,在快遞站查到了莫耐寄給他小姨的包裹。

    包裹是順豐即日達,莫耐是早上在春城寄送快遞,如今快遞剛剛到達九霞縣快遞站——還好留守干警多長了一個心眼,在快遞站也布置了值守人員,否則這火線行動,又要平白耽擱時間了。

    另有一個好消息:

    考慮到莫耐已經(jīng)遠離寧市,不在他們轄區(qū),聯(lián)合執(zhí)法任務已經(jīng)取消,他們可以重新放假了!

    作者有話要說:一粥一飯*:朱子家訓

    第七十九章

    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

    這是一棟窗明幾凈、纖塵不染的房子。

    屋子的女主人在如往常一樣,晾洗衣服,收拾碗筷,整理床褥,擦拭地板與家具……忙忙碌碌,等到屋子的衛(wèi)生告一段落,她才打開一間掛著小兔子門牌的臥室。

    臥室后是她的女兒。

    從生下來就聽力障礙,如今剛剛五歲的女兒。

    臥室和外頭一樣整潔清爽。

    連最容易落灰的窗戶,也嶄新得像剛剛擦拭干凈。

    五歲的小女孩正趴在地上,津津有味地看著看著一本圖畫冊,并沒有意識到她進來了。

    當然沒有,女兒聽不到一點聲音。

    她走上去,出現(xiàn)在女兒眼睛里,再跪坐下去,環(huán)抱住女兒。

    女兒乖乖地任由她抱著,她永遠不能從后邊接近女兒,那會讓毫無準備的小孩子嚇上一大跳,進而劇烈掙扎,傷到自己。

    她抱著女兒。

    女兒身上還帶著甜甜的奶香味。女兒一開始依然津津有味地看著圖畫冊,可是很快,像是兩顆心隔著彼此的胸膛發(fā)生了輕輕的碰撞,女兒抬起了雙手,她小小的手環(huán)住她枯瘦的腰。

    她透過女兒的肩膀,看向鑲嵌在書柜上,那副巨大的鏡子。

    鏡子照出一個臉頰蠟黃,頭發(fā)稀疏,身材干枯的女人。

    照出了她——魏真珠——連名字都如此老土的女人。

    她將女兒抱得更緊了。孩子不能扭頭,看不到她含淚的眼睛;孩子的耳朵聽不見,也不能聽到她對著鏡子的念叨:

    “暢暢,你爸爸有新的喜歡的人了,我看見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她好漂亮�!�

    “我看見她開著的車……她穿著的衣服……她拿錢包輕輕拍你爸爸的臉�!�

    她高傲,又豐腴,又輕蔑。

    她和她認識的所有已婚女人都不一樣。

    婚姻不就是這么回事嗎?一切屬于少女的夢在結婚的那一天都破碎了,女人開始進入柴米油鹽,進入家庭瑣事,等到孩子再生下來,她就成為了母親,她就不再需要……性。

    這個字眼好像烙鐵,燙得她一個哆嗦,一陣戰(zhàn)栗,不止羞于啟齒,連想一想,都覺得犯了不貞之罪。

    她,包括她認識的所有人,都是這樣的。

    孩子生下來以后,總是夫妻分房,幾近不再接觸。

    可是那個人,那個人不一樣。

    那個人的一舉一動,都帶著濃烈的性暗示,她像是一條扭動的誘人的蛇,繞著她丈夫在轉,而她那個原本以為再熟悉不過的丈夫,碰到這種事總是一臉冷冰冰的丈夫,忽然變臉一樣露出了笑容,討好的,溫馴的笑容。

    那瞬間她突然明白了。

    女人可以不需要性,男人不能不需要性。

    男人不需要性,只是因為那個女人——對他已經(jīng)不再具有任何吸引力。她躺在他身邊,只像一個死人,一塊死肉,一個散發(fā)著惡臭的令人嫌棄的肉。

    她的手機突然亮了一下。

    是丈夫發(fā)來的消息。

    丈夫說:“有應酬,晚上不會來吃飯�!�

    她的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又挪開。她知道丈夫去哪里。丈夫是去“她”那里。

    她偷偷地跟蹤過,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的住所。

    “她叫高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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