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說罷,他一抬手,把發(fā)夾夾到了自己的腦門上,接著就頂著這個夾子,一路過了安檢上了車,車子一發(fā)動,紀詢腦袋上的小雞就一晃一晃,啄米似啄著紀詢的發(fā)絲。
霍染因:“……”
紀詢玩手機:“剛才掃的人通過了我,咦,還是個做美容整形的,給男人推美容整形醫(yī)院?我需要這個嗎?怎么不來點煙酒茶葉球鞋代購什么的……”
但是閑著也是閑著,足足半個小時的車程呢,紀詢開始和對方聊天。
諸如這個整形美容,是醫(yī)院資質(zhì)還是美容院?最近有什么活動?主營業(yè)務(wù)拳頭產(chǎn)品是什么?有什么成功案例?有哪些職業(yè)醫(yī)生資深專家?地點在哪里?項目單拍個照片過來看看吧?室內(nèi)環(huán)境有沒有視頻能夠直觀地了解一下?
紀詢運指如飛,種種問題接二連三問出來,相較于他想到什么問什么的迅疾,手機對面的這位整形顧問,似乎就不是那么的專業(yè)了。
“你說,”紀詢略帶玩味地問霍染因,“做微商銷售的怎么還背不下資料,背不下不能直接發(fā)軟文鏈接嗎?”
“培訓(xùn)不過關(guān)�!被羧疽�,“當然也有可能是——”
“騙子中的騙子�!奔o詢接上話,“搞微商的,騙子一堆,但都還挺會唬人。這么一個朋友圈一條相關(guān)宣傳都沒有,資料磕磕絆絆,聊天又不主動積極,問一句半天才回復(fù)的反倒少見。”
“所以圖什么呢,盜取我的朋友圈和私人信息搞套路貸嗎?但本人已經(jīng)機智的隱藏了�!奔o詢費解問。
“知道他是騙子你還聊得這么起勁?”霍染因無語反問紀詢。
“這不是無聊嗎?”紀詢說,“聊個十來分鐘他就替我游戲任務(wù)免費點了好幾次好友幫助了,我?guī)湍銈冋ト∫幌买_子的精力,也是為了社會治安盡了綿薄之力�!�
“我還得感謝你?”霍染因微帶嘲諷。
“啊,不客氣�!奔o詢說,他偏了下腦袋,頭上的小雞跟著他一起扭動身子,胖乎乎的雞身左右晃蕩了一下,都將紀詢的發(fā)頂壓彎了些。
霍染因:“……”
他盡量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往那里瞟。
紀詢忽然又低了下頭,發(fā)夾上的小雞氣勢兇猛,往下一撲,啪嘰,撞進發(fā)堆里。
霍染因:“……”
他困擾地抬起手,按著眼睛。
“哈,開始快速回復(fù)我了�!奔o詢看著手機的聊天記錄,興致勃勃同霍染因說話,“你說他是不是現(xiàn)場加了個美容顧問,把我的所有問題都復(fù)制過去,然后從對方那里再把答案給復(fù)制回來,完成一系列套娃行為?”
霍染因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
其實紀詢說什么,壓根沒在他腦海里過過。
他現(xiàn)在只想著一件事情。
這小雞夾子,還不如自己夾。
紀詢夾這東西,實在是……太可愛了,完全挪不開目光。
半個小時的車程轉(zhuǎn)眼即到,臨下車的時候,紀詢還有些遺憾,要是這趟車程再長一點,對面的騙子都該給他把手機話費充一充了。
“真讓他充了,就輪到我把你銬上了�!被羧疽蛩菩Ψ切恿艘痪�。
“銬銬銬�!奔o詢直接伸出手,“銬完了就讓你領(lǐng)著我走�!�
霍染因直接抓住這只手,一路向前。
兩人到了柳城大學(xué),謝天謝地,當初莫耐工作的那家手抓餅店還開著,店主也是當年的店主,只是如今又老了十歲,從一個中年變成了老年。
他對莫耐印象深刻。
霍染因拿出警官證后,他直接打開了話匣子。
“嗨,莫耐這事,當年鬧得沸沸揚揚的,別說九年了,我入土那天都不會忘記。這孩子,人聰明,長相也好,怎么說呢,就是不踏實,心太高。在學(xué)校旁邊看久了,看著一個個名牌大學(xué)生來來往往,他就虛榮了,再和一堆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后,整個人都和過去不一樣了。”
紀詢與霍染因?qū)σ曇谎邸?br />
他們之前分析的關(guān)鍵人物來了。
好兄弟——莫耐的狐朋狗友。
“莫耐的朋友是什么人?”
“是學(xué)校里的學(xué)生�!笔肿ワ灥昀习蹇隙ㄕf,“都挺有錢,天天借給莫耐校園卡,校服課程表什么的,莫耐才能裝作是柳城大學(xué)的大學(xué)生,談了個學(xué)校里的女朋友。其實要我說,年輕的男孩子,好好拼搏事業(yè),這么急著談戀愛干什么?在柳城這里買了房安了家,再解決個人問題,不就順順當當理所當然了嗎?”
手抓店老板不屑里帶著惋惜。
他也是有資格這樣說的。剛才的聊天中,紀詢和霍染因了解道,這個老板同樣是農(nóng)村過來柳城打拼的,在柳城大學(xué)這里開了二十年的手抓餅店,就是這二十年,幾塊錢幾塊錢的攢著,如今在柳城都有了三套房子,還把孩子給送出國留學(xué)了。
對于這種勵志模范,紀詢還能說什么?只能嘆息一聲牛逼。
寫什么來,來賣手抓餅買房它不香嗎?
“莫耐當時的女朋友,我不太喜歡。”手抓餅老板又說,路人的供詞總是這樣,想到什么說什么,兩人也并沒有打斷,而是耐心的傾聽者,也許線索就藏在這種瑣碎的交流中,“看得出來,是好人家的姑娘,莫耐配不上的。每次他和莫耐出現(xiàn)在小吃街這里,都是莫耐忙前忙前,又是提東西又是買零食,那些零食這個小姑娘吃了一口就不吃了,剩下的全部丟給莫耐,也不管莫耐吃不吃得下,反正給莫耐解決。走在前頭的時候,一眼都不往后邊掃,說實話,要不是知道他們是男女朋友,我還以為是大小姐和她的跟班。另外一個小姑娘就好很多了,那個姑娘叫,叫……叫什么夢?”
畢竟九年了,店老板也不太記得人名了。
但這個關(guān)鍵詞瞬間引起了紀詢的警覺,他說:“齊夢?”
店老板還在苦苦回憶。
“一個聾啞姑娘?”紀詢又點名關(guān)鍵詞。
“對對對!”店老板瞬間記起,“一個聾啞姑娘,好像是在旁邊工地干活的工人的家屬。那個小姑娘,看得出喜歡莫耐,三不五時地就跑過來幫莫耐干活,雖然她有些毛病,但我認真的說,健全的人都沒有她干活干得利索。這姑娘,真是個過日子的孩子。可惜莫耐不喜歡她,那些好啊都看不進眼里,唉……”
這是手抓餅店老板的全部回憶了。
紀詢和霍染因還從這里拿到了一張照片,是莫耐和他那些朋友們的照片,可能是莫耐真的給這老板太多的唏噓和記憶了,這么張九年前的照片,老板居然也保留到了現(xiàn)在。
“齊夢喜歡莫耐,莫耐喜歡程想。程想看不上莫耐,莫耐看不上齊夢。齊夢和宋聽風又前后腳跳樓�!�
走出了手抓餅店,紀詢感慨道。
“你說莫耐因為宋聽風的強奸案坐牢,在里頭九年那么惦記齊夢,越獄也只為掃墓,要么,是后知后覺人死了才發(fā)現(xiàn)那是錯過的畢生所愛,要么,就是心中有愧。”
“最后的最后……”
紀詢看著手里頭的照片。
照片里是四個人,三個柳城大學(xué)的學(xué)生勾肩搭背,莫耐坐在角落,對著鏡頭笑意淺淡,當年的他,似乎也帶著些含蓄而沉默的樣子。
他的衣服干凈整潔,腳上的耐克球鞋也白得發(fā)光,相較于他,旁邊的三個人反而更不修邊幅一些,鞋子臟兮兮的,衣服也不如何整潔干凈。
單從照片上看,反而是莫耐這個假的大學(xué)生,較之三個真的大學(xué)生更為突出。
可隨著方才店老板的一番評述,紀詢再看這張照片,橫看豎看,都覺得莫耐顯得與另外三個人格格不入。
出身,學(xué)識,金錢,地位。無形又有形的東西橫亙在這四個人之間,同樣的也橫亙在程想和莫耐之間。
“男裝不好辨認,老板要是不說他們?nèi)齻有錢,我沒法在照片上的衣服里判斷出這點。他一說,里頭哪怕一根臟兮兮的線頭都在試圖跟我證明它很有錢——跟上了層濾鏡似的。我尚且如此,當年的程想在被提醒莫耐隱藏起來的真正身份后,會怎么想呢?”
紀詢自言自語。
“因愛生恨的可能性,很大吧�!�
“金錢地位是一種有色濾鏡,愛情是另外一種有色濾鏡。兩者都是濾鏡,并無上下之分。但引發(fā)的感情和感情的表現(xiàn)形式不盡相同�!被羧疽蚶碇欠治�,“從老板的描述和程想在知道消息后果斷和莫耐分手這點來看,程想似乎沒有被愛情沖昏頭腦——當然,具體如何,還是要見到了人詢問之后再做判斷�!�
“……”紀詢一時沒有回答。
“想什么?”
“想你�!�
霍染因眉宇間掠過一絲疑惑。
紀詢轉(zhuǎn)頭沖他笑:“想你當初給我的忠告。不要被愛情蒙蔽了理智。”
他們同時想到了那一夜。
漆黑的夜晚,一杯放在桌上的紅酒,脈脈的溫情像是流淌在皮膚上的暖黃燈光。
“不是愛情�!卑肷�,霍染因彎一彎嘴角,“是激素�!�
第九十二章
偽證。
“霍隊�!�
“嗯?”
“從你對愛情如此排斥來考慮,你未來的伴侶,恐怕不太好找吧。既要愛你,又不能因為愛你而喪失絕對的理智——你心目中的理想型,是一個愛你的機器人嗎?”
“……”
列車轟沿著鐵軌向前駛?cè)�,行駛在鐵軌上的震動伴著他們的聊天。
此刻的兩人正躺在動車的商務(wù)座上,通過車廂壁上小小的窗子向外望去。
從手抓餅店老板處出來之后,時間還早,還能趕去首都,霍然也沒有耽擱,直接買了兩張去首都的商務(wù)座。
“這是有錢人的快樂嗎?”紀詢感慨。
動車商務(wù)座的座椅,從背后看像是個圓圓的白蛋殼,正面則是個被白蛋殼包圍的紅色皮座椅,座椅能夠調(diào)節(jié),坐、靠、躺各有模式。
這輛車比較空,整個商務(wù)艙暫時就他們兩個人。
車廂很安靜,窗戶外安靜,窗戶里也安靜。
這條鋼鐵長蛇正行經(jīng)在遠離了城市的鐵軌上,兩側(cè)是豐茂的樹木,連綿的群山,和偶然可見的閃爍著粼粼波光的湖泊。
“不夠刺激�!被羧疽蚵唤�(jīng)心。
“哈?”
“機器人,”霍染因說得更明確一些,“不夠刺激。”
“你的要求真是高�!奔o詢驚訝地挑起一邊的眉毛,“這么高的要求還能和我攪合在一起,霍隊,我對你意義重大啊。這種意義,我猜來自于過去,對吧?”
“……”霍染因又不說話了,他看著對方的眉毛,心想這一對眉毛,最近越發(fā)靈活了。還有那只小黃雞,這時候總算不在對方腦袋上筑巢,而改成了——
他的目光稍稍向下,看著紀詢的領(lǐng)口。
那只小黃雞呆在這里,又成了一個毛茸茸的小領(lǐng)夾。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要不,我們來聊聊天,說說過去的那點事情?”紀詢又提議,“如果單純聊天無聊,那不如我們來玩?zhèn)真心話大冒險?”
霍染因直接把手機丟給紀詢。
就算紀詢思維一貫跳躍,他也被這種前后不著的行為也弄迷糊了,他接著手機,費解問:“這是什么意思?讓我自己搜你的手機……這不太好吧,我怕看到你別的秘密�!�
霍染因放下座椅,平躺著閉上了眼睛。
“沒讓你查。我睡一會,手機給你,如果有工作的消息過來,你幫我接。”
紀詢想了片刻,忽然想起來了。
昨天晚上自己倒是過了十二點就去睡了,但是霍染因似乎又去工作了。
“你昨天幾點睡的?”
霍染因沒回答。
“兩點?”
“三點?”
“四點?”
“五點?”
紀詢看著閉目養(yǎng)神的霍染因,挨個猜了一圈,最后說:“看來是四點�!�
“你又知道了�!被羧疽蜉p哼一聲。但這回,紀詢沒有聲音了。
于是他也在四肢百骸若有似無的疲倦中,慢慢睡去。
人并不是一瞬間睡著的,沒了聲音,空氣忽然凝實起來,開始沉沉地向下壓著,又過一會,霍染因突然感覺到有一只手伸了過來,他的身軀反射性地緊繃起來,然而很快的,手掌的微涼與干燥沿著空氣被他的皮膚感知。
是紀詢的手。
霍染因輕輕松了一口氣,緊繃的身軀開始放松。他確實有些倦怠,于是打定主意,不睜眼說話,就沉默地看著紀詢到底想干什么。
那只手過來了,抓起一張?zhí)鹤樱w到他身上,而后又走了。
不止手走了,人也走了。
霍染因聽見了衣服摩擦的聲音與腳步聲,還有商務(wù)艙門打開的聲音,再幾分鐘后,他睜開眼睛。
人確實走了,隔壁的位置空蕩蕩的,只有光影在沒有人的座位上飛速轉(zhuǎn)動。
離開了?
也是理所當然的。
他收回視線,正要重新合上眼睛,忽然在毯子的角落看見了那只本該在紀詢領(lǐng)口上的小黃雞。
它夾在毯子邊沿,上頭還有一張紙條。
霍染因拿起來,看見紀詢的筆跡。
大約火車上難以寫字,這張紙條上的字寫得歪歪扭扭。
“我這兩天想了又想,把出來工作后接觸的案子人員都排了一遍,沒有能和你聯(lián)系上的。排除了這點,答案不難猜測,我們是在大學(xué)時候認識的吧?好學(xué)弟�!�
“好學(xué)弟”三個字后,還帶著顆小心心。
[心]
Ps:你手機上工作任務(wù)多,我去車廂連接處站站順便幫你回信。放心,不會看你的隱私的。
霍染因不覺微笑一下。
這趟車上的小憩,意外的舒適,等高鐵到達首都,霍染因已經(jīng)徹底恢復(fù)了精神。
這時候正好晚上九點,還來得及找到程想。
程想的住址已經(jīng)由同事發(fā)到了兩人的手機上,他們直撲程想的住所。
這是個高檔小區(qū),程想住著小洋樓三層,是個140平的大房子,他們剛剛敲下門,都還沒來得及說自己是誰,門就開了,只聽“砰”的一聲,彩帶飛舞,紙屑翩翩,姹紫嫣紅的色彩中,紀詢和霍染因看見手持小禮炮的男人閉上眼睛,拿著打開的紅絲絨戒指盒,行云流水跪下去,大聲說:
“嫁給我吧,相信我,我會一生一世對你好!”
一陣令人尷尬的沉默,沉默到跪在地上的男人都覺得有點不對,悄悄地睜開了眼睛……然后,膝蓋著火一樣從地上跳起來,接著三人中彌漫著更尷尬更窒息的沉默。
最后,紀詢?nèi)魺o其事拍拍肩膀,掃去衣服上的彩帶。
只要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嫁是不能嫁的,就算我能嫁,他也不能嫁——哦,不好意思,我國還沒開放同姓婚姻,你一個都娶不了�!�
“紀詢�!被羧疽虿惶吲d。
“行吧,不跑火車了�!奔o詢聳聳肩膀,對著已經(jīng)傻了的男人說,“簡單介紹,我們是警察,來找程想了解一些情況的�!�
但是程想現(xiàn)在不在。
“我今天騙她說要加班,沒空,她很生氣,跑去和閨蜜逛街去了�!蹦腥�,也就是程想的男朋友,坐在單人沙發(fā)里頭,面朝窗戶,有氣無力的回答,“不過按照她給我發(fā)的微信里的話,估計再一會就回來了吧�!�
紀詢和霍染因坐在另一組沙發(fā)上。
嫌疑人還沒到,什么都沒法做,也就只能打量打量這個屋子了。
這個寬敞的歐式客廳如今已經(jīng)是花和氣球和彩燈的海洋了,紅玫瑰布滿每件家具的表面,氣球完全將天花板占領(lǐng),那閃閃爍爍的小彩燈,環(huán)繞了落地窗整一圈,赤橙黃綠青藍紫,看著可漂亮了——紀詢的視線在這里多停留了一會,程想的男朋友默不作聲抬起手,把彩燈給關(guān)了。
他遺憾地收回目光,又溜溜達達,揀了一支玫瑰。
“這里花真多,不介意給我一支吧?”
“隨意�!背滔肽信笥阉罋獬脸痢�
“寧市,柳城,首都,都跑了三個地方了14號也還沒過去,和你在一起后,時間真的太經(jīng)用了�!奔o詢把這支玫瑰扯出來,別在霍染因的胸口,“好看。這下現(xiàn)實的玫瑰也有了,這個情人節(jié)也算圓滿了吧�!�
話音才落,門口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
程想回來了!
九年時間,當年還青澀的學(xué)生已經(jīng)徹底成為了成熟的都市女性。她手提著大包小包的購物袋,一身短褲高筒靴的時尚打扮,波浪似的栗色卷發(fā)披散在她的肩膀,她用耳朵夾著手機,進門的時候還怒氣沖沖說著話,聽聲音,是抱怨她男朋友今天還工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