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但是很快……當然很快,其實在看見這四雙拖鞋的第一瞬間,霍染因就理所當然明白了,紀詢在照顧他的審美。
霍染因先拿起簡潔系的藍色拖鞋,欲要上腳,想想又放下。
他其實并不介意自己穿簡潔的拖鞋,紀詢穿可愛的拖鞋,這不失為另外方向的賞心悅目,但恐怕紀詢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想必他選擇了哪種風格的拖鞋,紀詢也會選擇同種風格的另外一雙吧。
霍染因手指搖擺一下,最終點中可愛系的。
他脫下鞋子,給自己套了鴨子拖鞋,試著走兩步。
他以為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習慣這種過于可愛的風格,但事實上,他的注意力壓根沒有在這雙拖鞋上停留太久,他穿好了拖鞋,很快站起來,在房間里走動。
桌上的紅酒依然努力和空氣親密接觸,釋放著將醒未醒的微醺訊號。
霍染因在左右看了看,客廳雖然沒有酒柜,但有用作儲藏的菱形格子,紀詢并不怎么使用這些格子,只在上邊隨便放了些擺設。
霍染因將紅酒瓶橫放入其中一個菱形格子里,還特意調整了下酒瓶的方向,讓貓貓頭朝上邊。
接著,他繞過客廳咖啡色皮革沙發(fā),這種咖啡色更接近黃牛皮色,是個比較跳脫的顏色。
他在這張沙發(fā)上睡過覺,是張軟硬適中的沙發(fā),想必偶然空閑的時間里,癱在這里,打打游戲,看看電影,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自上回來霍染因就發(fā)現(xiàn)了。
紀詢的電視墻下,安插著ps游戲主機,只是顯然主人不太用它,就算機身通體都是不顯臟的黑,也能看見上面落了層厚厚的灰。
霍染因隨手抽了兩張紙巾,把這層灰給拭去。
擦完之后,這間原本還隔著一些迷霧的屋子,突然變得親近了一些。
霍染因抱著一盒紙巾,逛了客廳,又進廚房。
紀詢家里的廚房很干凈,堪稱一層不染,一油不沾——不開火的家里,大多是這個樣子的。他站在這里,打開了調味料的架子看一眼,又左右往往流理臺和柜子,琢磨著回頭刀具應該放在哪個不會被紀詢隨手打開繼而看到的地方。
接著他的視線捕捉到了一條圍裙。
粉紅色小豬圍裙。
袁越穿過的。
霍染因拿下圍裙,卷了卷,平靜塞到垃圾桶里。
我的屋子。
應有我的圍裙。
他走出了廚房,再來到陽臺,向外眺望,但大雨連綿,視線受阻,看得不是很清楚,霍染因記下了這點,打算明天早上再起來看看小區(qū)整體情況和左右鄰居情況。
走出陽臺,接著走進房間。
這一路上,霍染因先是揣著一盒紙巾,接著又換了一盒濕紙巾。
紀詢的屋子有阿姨打掃,大面上看著都干凈,但是一些邊邊角角,還是有灰塵垃圾,恐怕也不能怪罪阿姨打掃得不好,只是唯有自己的家里,才能注意到更多的東西。
他沒有先去紀詢的臥房,而是去了書房。
霍染因回想著自己幾次來時看見的模樣,坐到了紀詢的電腦椅上。
紀詢的電腦椅是人體工學椅。
初初坐上的時候不太習慣,但做得更久一些,就產(chǎn)生了習慣,接著更發(fā)現(xiàn)其輕便,省力,讓人挪不動腿。
……和主人有些異曲同工之處。
他們在琴市的時候,也簡單地說過書房的歸屬。
這里會成為他辦公的地方,除了放置來自警局的重要文件,也會成為他整理思路,做些分析的地點……
霍染因足尖用力,椅墊帶著他旋轉半圈,他從面向電腦方向,變成背向電腦方向。背向了電腦,便面向書房的整面書柜,以及藏在窗簾里的移動白板。
白板的正面寫了不少字,零零散散的,霍染因在上面看見刑一善的名字,這應該是紀詢書寫的簡單大綱。
霍染因不想提前知道情節(jié),并不細看白板上的文字,但在他要將板子推回窗簾里頭的時候,白板一動,與邊框錯出縫隙。
霍染因這才發(fā)現(xiàn),這塊白板可以轉動。
他將白板拉住,指尖在邊沿處一點,白板旋了個身,反面朝前。
白板的后面是黑板。
黑板同樣寫了字,用白色的筆,書寫白色的字。
莫耐,高爽,魏真珠,段鴻文,卓藏英……林林總總的名字,全是他們辦過案子的死者與嫌疑人。
這間書房真的需要改動嗎?
霍染因的腦海不期然冒出了這個問題。
似乎……
他悄然在板的邊沿一戳,戳回白板,隱藏黑板,隱藏紀詢的一點點口是心非。
該有的,都有了。
也許只需要再放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就像辦公室一樣,桌子與桌子背靠背放著,他和紀詢面對面,辦著公。
他從書房里出來了,走進臥室。
臥室里的床有兩米大,別看入睡困難,紀詢的睡相其實不錯,每天晚上都很規(guī)整的睡在屬于自己的那一邊——靠臥室門的一側。
霍染因原本不想坐下去的。
外奔波了一天,沒有洗澡,沒換衣服,滿身塵土,現(xiàn)在坐上去,待會還要花時間換床單,橫豎不劃算。
但是臥室溫暖的燈光下,有一點點偏色的淺綠色床上用品似乎帶著奇異的舒緩神經(jīng)的效用,他只堅持站了幾分鐘,就被誘惑地坐了上去。
既然已經(jīng)坐上去了,接著躺下來,似乎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躺上去的第一瞬間,霍染因的感覺是——
紀詢的床品質量挺好。
應該蠻貴的。
他躺在這里,像是睡在被云擁而成的睡具上,本來就被瓦解得不剩多少的警覺心,更像晨間的露水,被光一照,消失得干干凈凈。
他閉上眼睛。
乘車時候車輛前行時輪子與軌道接觸的顫動,感覺上被一并攜帶到了家里,他身下的云床簇擁起來,堆積在他腰、背、手、腳上,放松與疲憊,和著呼吸的韻律,潮汐般上上下下……
直到一道溫暖的氣息自旁邊擁抱了他。
霍染因覺得自己應該調動起警覺心。
可是身體里無時無刻不在的警覺心像被下了安眠藥,只在他的腦海中四仰八叉,呼呼大睡,連帶著他也打不起精神,睜不開眼睛。
“困了?”紀詢的聲音傳來。
“……嗯�!被羧疽蚵犞约郝曇�,模模糊糊,隔在毛玻璃外,也許根本沒有什么聲音,只是他懶倦地抖了抖聲帶,給紀詢一個無意義的音節(jié)。
“怎么直接躺著睡?背不痛嗎?”紀詢的聲音又傳來。
真奇怪。
明明很困了,但屬于紀詢的聲音,總是能夠清清楚楚地傳遞到腦海中,被大腦毫無障礙不花力氣的解讀出來。
霍染因感覺自己搖了搖頭,但他還是被紀詢抱住了。
紀詢只用一只手,就輕巧地幫他翻了個身,他的背朝向上,外套也跟著脫下……伴隨著身上最后一點束縛的離去,霍染因全身上下的舒適感更重,相應的,他的眼皮跟黏了膠水一樣,死活睜不開來。
只能感覺到,一點點很輕很柔,在他背部的繃帶上來回。
是紀詢的手指,還是紀詢的嘴唇?
外頭雷雨轟隆。
背上斜風微雨。
斜風微雨催人睡。
霍染因徹底栽入這個舒適的懷抱,什么都忘了。
第一九九章
哦,就這?
這夜一覺酣然。
等再次自黑甜中恢復意識,是聽見了自客廳傳來的規(guī)律敲門聲。
紀詢先醒,但沒有睜開眼睛,就算如此,也自然地感覺到懷中的霍染因動了動,睜開雙眼,準備起身。
“別管�!彼熘蛔尰羧疽蜃�,“要抱。”
“……”
大概沉默了那么一兩秒鐘,霍染因的手臂搭在他肩膀上,抱了抱他。
“不夠,要抱抱�!奔o詢不滿這種蜻蜓點水的碰觸,雖然迷迷糊糊,卻執(zhí)著撒嬌。
這回擁抱他的柔軟雙臂變成鋼鐵,不止沒有再來個擁抱,反而無情地推了他。
“可以起床了,已經(jīng)一點了。”
“……幾點?”
“下午一點�!被羧疽蜃终粓A。
紀詢抹把臉,驚醒了。
他先看一眼旁邊的霍染因,霍染因已經(jīng)坐起來了,一身灰色睡衣。
昨天晚上,霍染因先睡了一覺之后,大約清晨五六點鐘醒過來,拿了睡衣去浴室洗個澡。他也跟著醒了,呆在床上無所事事,索性將床單換過一遍,再把床單連同他們的臟衣服一起丟進洗衣機里洗烘。
現(xiàn)在,霍染因,他,被子床單,全部在明亮的光線中清清爽爽。
昨夜的暴雨早在人不知道的時候停了,云霄雨霽,只剩下艷陽天氣里千萬條彩虹色的光,明晃晃燎著床尾,僅僅望上兩眼,心里睡過頭的些許懊惱已經(jīng)被驅散。
外頭的敲門聲還在鍥而不舍,紀詢翻身下床,披件外套,趕去開門。
“是誰?”霍染因的聲音自背后追來。
“不知道,可能是快遞吧�!奔o詢回答,“我買了不少東西——”
心里預期著開門拿快遞,迎面的卻是“砰”的一團繽紛彩紙,而后男女幾重聲音疊合一起,仿佛大合唱:
“慶祝紀老師安全歸來——”
紀詢愕然。
他看著站在門外的袁越和文漾漾,又看見文漾漾舉在手中,沖向他的手機屏幕,屏幕里大家挨挨擠擠站成一排,跟小學生似合唱,充滿歡樂海洋的氣息。
“你們鬧什么?”
“慶祝你沒缺胳膊沒少腿,安全歸來。但大家還要上班,就沒有全部過來,只派了我們兩個做代表�!痹胶苄牢康匕咽掷锏谋乇o詢完好的那只胳膊里一塞,“嘍,雞湯,三年份的老母雞,我媽特意挑了殺給你補身體的�!�
“一樣,一樣�!蔽难谂赃呅‰u啄米般點頭。
“替我謝謝阿姨,解了我燃眉之急。”紀詢不客氣地提了保溫杯,又去看文漾漾,一看之下,不免奇道,“你的眼圈怎么黑成這樣,被人打了?”
文漾漾眼睛一紅,嗚嗚起來:“有那么黑嗎?”
“黑到國寶稱號要易主的程度。”紀詢。
“紀老師,你的眼圈好像看上去不怎么黑了……”被紀詢這么一提醒,文漾漾突然開始研究起紀詢的臉來。
“是嗎?”
“是的。”
“那挺好的�!奔o詢欣慰。
“是挺好�!蔽难郯桶涂粗o詢,“有什么秘方嗎?我早中晚一天三頓涂眼霜都沒有任何效果……”
“秘方就是,”紀詢思索,“吃好喝好底子好,早睡早起皮膚好?”
“嗚嗚嗚!”文漾漾心態(tài)崩了。
“她到底怎么了?”總不能一直站在門口寒暄,紀詢讓開進門的位置,順便問袁越。
“職場新人壓力綜合癥。”袁越用九個字準確形容。他站著沒動,只說,“不進去了,等晚上晚點我再來找你。待會要去霍隊那里慰問……霍隊?”
最后這聲詫異的高音,明顯不是沖著自己。
紀詢沉穩(wěn)回頭,看見一身睡衣的霍染因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他又將腦袋掰正,對著袁越和文漾漾醞釀解釋……不用解釋了,霍染因一身家居服,大大方方走到他身后,輕描淡寫說:“房租太貴,就先搬來和紀詢一起住了�!�
“如果暫時找不到合適的房子,我可以幫你留心�!痹街鲃诱f。
“寧市的房子確實貴�!蔽难挠衅萜菅牲c頭,“我和朋友合租兩室一廳,總共三千塊,一人要分擔一千五,再加上零零總總的水電費,每月負擔實在不低……霍隊你那邊多少?”
“8000�!被羧疽颉�
“……多少?”
“8000。”
站在門口的兩雙眼睛,齊刷刷盯向霍染因。
文漾漾驀地抬手,大逆不道以食指指著霍染因。
抖一抖。
又抖一抖。
紀詢估摸著要不是還有點理智,“敗家子”這個詞都要被她抖出來了……
半晌,對方終于從喉嚨中迸出三個咬牙切齒字來。
“搬的好!”
*
說出這三個字后,文漾漾嬌小的身軀中似乎迸發(fā)出了無窮的力量,開始特別積極主動地為霍染因參謀什么時候搬家。
霍染因的想法是等到自己和紀詢藥換完了能夠干體力活了再搬。
但文漾漾精明果斷算了起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三月底了,再等你們好起來豈不是要到四月,得再多交一個月的房租?8000塊錢,四舍五入就破萬了!10000塊錢,能買一款新電腦加上一款新手機,連房子都能買下0.8平米了!”
袁越也不贊同:“沒必要,這錢攢著干什么不好,何必白白丟在不怎么住的房子里。”
“對哦,平常隊長老加班,都不怎么回家睡覺!”文漾漾被袁越一點醒,更覺得不能呼吸,“每個月拼死拼活的工資,全部砸在沒有意義的事情上了!”
最終,她做出決定:
“搬,必須搬,就今天,就現(xiàn)在,一秒都別拖!”
……
等紀詢和霍染因回過神來的時候,四個人已經(jīng)到了霍染因的屋子里了。
兩個傷員當然不能直接動手搬家,所以現(xiàn)在,他們正在打包著霍染因家里的衣服和零碎東西,將那些逐一封入紙箱子,等待會譚鳴九和他叫的貨車一起到了,就可以一波直接把東西搬完。
只要沒有大件家具要挪動,搬家其實不難。
尤其是霍染因這種行李都沒有拆全,攏共要整理的也就是些衣服和酒以及一些書籍的男人。
整理大約花了一個小時。
等到要把東西搬下樓的時候,掐好了點的譚鳴九幽靈一樣地出現(xiàn),幽靈一樣幫忙袁越把東西全部搬下去,再幽靈一樣幫忙袁越把東西全部搬進紀詢家里,最后,帶著文漾漾,幽靈一樣消失了……
紀詢:“……”
霍染因:“……”
霍染因微微皺眉:“譚鳴九的樣子不太對,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