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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行吧�!绷壬恍�,“為了大家的生命負責(zé),就這樣�!�

    第二五八章

    冷凍工日記。

    冷庫日志

    第8航次

    1976年4月16日

    蔬菜

    肉

    水果

    ……

    冷庫管理人員:余海

    事件:曹航被酒瓶砸中腦袋,不治身亡,付格被毒死。

    這張承載了兩條生命的紙張,和往昔的紙張沒有太多區(qū)別,依然泛黃輕薄,拿在手中飄飄不著力。但它們也不是全無區(qū)別,至少這張紙上,細細聞一下,似乎還殘留淡淡的檀香味。

    1976年4月13日

    冷庫門口有血,真是可怕!

    自從船長的尸體被放進我的冷庫之后,這個屬于我的地盤,就像走了霉運似的,哪哪都令人不舒服,早知道我當(dāng)時就不主動提議讓船長的尸體進來了……可是我不主動提議,船長的尸體就不會放進來嗎?唉!

    我想船長在天有靈,也不會與我為難,我可是為他提供了身后住所的人。

    冤有頭債有主,我們不知道誰害了船長,船長自己,總該明白誰將自己害了。

    我握著妻子給我的佛珠,情不自禁旋轉(zhuǎn)起來,在心中祈禱媽祖娘娘保佑。

    我本來不是這種虔誠的人,妻子將轉(zhuǎn)過香火的佛珠放入我行李箱的時候,我還不樂意,但是誰能想到,這趟的旅行居然如此——恐怖。

    是的,恐怖。

    船長死了。大副和駕助又剛剛失蹤,而現(xiàn)在,他們的話題已經(jīng)落到了付格和林小刀身上。平日里,打架斗毆當(dāng)然是大事情,但在兩個失蹤的人面前,難免相形見絀。

    不過馮四龍也有自己的理由:

    我們整艘船都搜過了,金松和錢振義實在找不到,也沒有辦法。但林小刀那事兒,我們還能管管�,F(xiàn)在林小刀被管理層的人關(guān)在房間里,付格卻在林小刀門外晃著,時不時要嘲笑撩撥林小刀兩句,再不處理這兩人的事兒,恐怕還得出問題。

    當(dāng)然,當(dāng)然……雖說這兩件事,一件大,一件小,不過大的事情沒辦法,也就只能做做小的事情了,我佛慈悲,能夠體諒。

    我撥弄佛珠,旗幟鮮明的贊同龍哥的話,劉翻譯看著我似笑非笑。

    他明明是想到了什么,卻只是笑。我想起,剛看到血跡時,他強調(diào)大副和駕助失蹤的語氣就像個鉤子,欲言又止的勾著你聽他說話,可偏偏沒有后續(xù)。

    是了,這回發(fā)現(xiàn)兩人失蹤后,提議全船搜查的也是他,他一開始是非常積極的,就像發(fā)現(xiàn)船長死時那樣�?墒窃谌巡橹蟆唬窃谶M了大副的房間再出來之后,他就有點啞然了,好似突然沒了干勁,變得敷衍了事。

    他在想什么?他看見了什么,導(dǎo)致他對這件事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180°的大轉(zhuǎn)變?

    唉,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我怎么知道?

    但有道是——事無不可對人言——不可對人言的事,必然是佛祖眼下過不去的事。

    啊……說到這里,其實我心里也琢磨過,我想不少人琢磨過:是不是大副和駕助之中,有人抽到簽來丟尸體?可這又說不通,丟尸體就丟尸體,怎么兩個好好的大活人,也跟著尸體一起丟掉了呢?

    這事兒想得頭疼,我沒耐性想,佛祖也不至于逼我想。

    他們是雖在一艘船上,但說不上兩句話的大人物。

    按說這船再大,也就這么大。但人和人的差距啊……不以物理距離論。

    還是想想林小刀和付格吧,這至少是看得見、摸得著的身邊事。

    龍哥果然是有理的。

    龍哥和管理層的人提了付格與林小刀的事。

    現(xiàn)在管理層那邊,是二副當(dāng)家。船長死了,大副失蹤,佛祖看著,終于輪到二副了。二副對此不冷不熱的,他確實沒什么好熱衷的,我們水手這邊的林小刀,被關(guān)在屋子里,他們那邊的付格,倒是屁事沒有,閑得發(fā)慌。

    不過龍哥語氣強硬,一定要解決這件事情。劉翻譯也在旁邊幫腔。

    二副他們對劉翻譯的態(tài)度有點不解,其實我也不太明白,畢竟剛上船的時候,劉翻譯可是一直跟著管理層的,也不知什么時候……也許是船長死后吧……他突然和龍哥走得近了。這交朋友嘛,雖說多個朋友多條路,但當(dāng)你的兩位朋友不太對付的時候,你只能選擇其一,疏遠另一。

    佛祖倒是想為他們調(diào)解調(diào)解。

    但佛祖也渡不了不信它的人吶!

    我數(shù)著佛珠,有點緊張,龍哥近來越發(fā)的強硬了,這是他第一次在管理層的人面前強硬,當(dāng)然,也是我的第一次。不過我相信龍哥,水手們,也相信龍哥。

    顯而易見,管理層的人很不悅。但是他們在龍哥面前退讓了,付格出現(xiàn)了,他本就藏在管理層中,現(xiàn)在藏不住了。林小刀也出現(xiàn)了,他被從房間里放出來了。

    “我揍他的原因大家都知道,他半夜出沒在霍小姐的房門前,這是一個男人該干的事情嗎?他圖謀不軌!”一出現(xiàn)在現(xiàn)場,林小刀就急不可待地開口說話。他的模樣,又急切,又粗魯,像一頭骯臟的發(fā)怒的公牛。

    并不是他想要表現(xiàn)得這么粗魯。

    他知道,其實水手們都知道,如果一開始不說話,那么接下去就再也沒有說話的機會了。那些身居管理層的文化人,比這些不認識幾個字的粗魯家伙,會說話太多了。

    不過,佛說——眾生平等。

    “沒錯。”出人意料啊,付格沒有反駁,他不屑反駁,他就這樣直接地承認了林小刀的指控,“這艘船上只有一個女人,那就是霍小姐�;粜〗愕拿利惒挥梦屹樖�,我喜歡霍小姐,我愛慕霍小姐,我想和霍小姐親近,難道這個念頭只有我一個人有嗎?難道在座的大家,沒有和我一樣的念頭嗎?”

    這一刻,食堂陷入死寂。

    也許可怕的不是剛才的喧嘩,而是此刻的死寂。

    付格剝開人們的皮,捧出他們赤·裸的心。他的張狂和直接,是林小刀及水手們,怎么也不敢想的。

    罪過啊,罪過啊,美麗的霍小姐,已經(jīng)如幻夢一樣潛入了眾人的心,讓這些男人,變得和過去截然不同了。美麗真是一種罪過。

    “你這狗雜種在說什么!”林小刀沖了上去,他的臉上漲出血色,他是可悲的,不是可悲他和付格做了一樣的事情,卻因為地位不一落個截然不同的結(jié)果。而是可悲,他身為一個男人,卻不敢承認一個男人對于一個女人的愛慕。

    這種巨大的可悲讓他脫離了往日身份的束縛,他當(dāng)著管理層的面,接連兩三拳,將付格揍個滿臉開花!付格完全不是林小刀的對手,事實上,管理層怎么可能是身強力壯的水手們的對手?

    “狗雜種干什么!”斜刺里橫插出一道聲音,三管輪拎著酒瓶沖出來。

    三管輪是三副的親戚,屬于管理層那撥人的小跟班。

    管理層的小跟班,大小也能當(dāng)個官兒,三管輪,就是那個官兒。譬如唐僧取到了真經(jīng),他身旁的猴啊豬啊馬啊,也就都有了正規(guī)的身份。

    他沖出來——動作很快——越過付格,手里的酒瓶直朝林小刀砸去,一點也沒有留手!林小刀身手敏捷,矮身躲過了這一酒瓶子。但酒瓶子狠狠砸到了林小刀旁邊的曹航腦袋上。

    玻璃亂飛,水花四濺,潔白的花的末梢,吮出了猩紅的血色。

    曹航一聲不吭,軟倒在地上。鮮血從他顱頂處滲下,橫流在他被酒液濡濕的面容上。

    我哆嗦一下,手里的佛珠差點抓不住。

    “阿彌陀佛!”我大聲說,“死人了!”

    “兇手!”龍哥聽見我的聲音,猛地伸手指向三管輪。

    此時水手們也從震驚中蘇醒,群情嘩然起來,可是有多事的水手撲向曹航,發(fā)現(xiàn)了:

    “沒死,沒死,還有呼吸——快給他止血!”

    唉……

    “吵什么?鬧什么?人沒死你們有什么好吵鬧的?”管理層立刻抓住把柄似的大聲鼓噪起來,“說什么人死了,謊報軍情,心懷不軌,是想挑起大家的爭端嗎?”

    佛祖恕罪!

    “我是一時驚慌失措!”我辯解道,“被酒瓶砸破腦袋就這樣倒下去,誰都擔(dān)心他的生命吧?”

    “現(xiàn)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你們把兇手交出來!”龍哥怒道。

    水手們這才發(fā)現(xiàn),三管輪已經(jīng)飛速躲進了管理層中。

    他們也大喊大叫起來。

    但是,管理層的人——不同意。

    “人還沒有死,說什么兇手,早著呢!現(xiàn)在要緊的,是趕緊給人治治,鬧著什么兇手不兇手的,難道三管輪他還會插上翅膀從這艘船上飛走嗎?先把三管輪放房間里看著,其他的人,趕緊把曹航搬回去上藥醫(yī)治,別酒瓶子沒把他打死,倒被你們耽誤死了!”

    二副一言而決,把三管輪帶走了,關(guān)在房間里,由管理層的人看著。

    余下的大家,帶著曹航回到房間,照顧曹航。

    氣氛非常緊繃,眾人面上陰云滾滾,像是暴雨之前的氣壓,低到讓人不能大口呼吸。

    龍哥咬著嘴唇,坐在一旁,劉翻譯在龍哥身旁竊竊低語。

    我看向曹航。

    曹航臉色煞白,一動不動,如果不是胸膛還有微微的起伏,他已經(jīng)和死無異。

    我掏出佛珠,對曹航胡亂念了點我記得的經(jīng)書。

    大家圍攏過來,聚集在我周圍,聆聽我的經(jīng)文,在我的領(lǐng)導(dǎo)下為曹航祈禱。

    我明白了佛祖的力量。

    佛祖慈悲為懷,佛祖會救他的。

    1976年4月14日

    佛祖沒能救成曹航。

    曹航死了。

    人死了——不能就這樣簡簡單單死了!

    佛有慈悲心腸,也有怒目金剛!

    龍哥帶著水手們,浩浩蕩蕩去找三管輪算賬。但到了三管輪的房間前,卻看見所有管理層的人都來了,擋在門前,不讓人進。

    “這是什么意思?”龍哥皺眉問。

    “這話是我要問你們的�!倍闭f,“你們這么一大群過來是什么意思?想干什么?想鬧事嗎?”

    “曹航死了�!�

    “啊……”二副發(fā)出了一聲勉強的嘆息。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龍哥義正詞嚴。

    “話不能這么說,”付格陰陽怪氣,“兩人在街上打了一架,各自回家,七八天后有一個人突然死了,這真的怪和他打架的那個人嗎?”

    “憑什么不怪?”水手嗆聲。

    “哼,”付格從鼻腔里哼出一聲,“誰知道是不是他身上有什么病,又或者他家里人下了什么黑手!”

    “你是什么意思?!”水手們暴怒。

    付格的意思再明確不過了啊。

    他在說,要么是曹航本身有病,要么是我們對曹航下了黑手,總而言之,不是他們的錯!

    我抓緊佛珠,真是強詞奪理,佛祖有靈,現(xiàn)在就該劈道雷霆下來,把這妄言的瘋子給劈成焦炭!

    “好了好了,都別鬧�!倍辈粣傉f,“付格,你少說兩句。你們大家,也不要太焦急,不管怎么說,曹航確實不是當(dāng)場就死亡的。依我看吶,現(xiàn)在說誰誰是兇手,還太早了,對不對?首先我們不是警察,不能給誰定罪;其次我們不是醫(yī)生,不能判斷誰是怎么死的。”

    水手們當(dāng)然不認同這種說話。

    管理層擺明了就是要拖時間,這可不是今天鬧事明天去警察局的事情,而是一趟航程半載一年的事情,‘拖吧,拖吧,只有要拖夠了時間,等大家的激情消褪下去,沒有人會再節(jié)外生枝,這事兒也就含含糊糊過去了!’。

    他們想要強闖三管輪的房門,可是管理層還是死死地站在門前。

    “砰——”

    一聲槍響。

    船上唯一一支獵槍,響起了聲音。

    所有人都被鎮(zhèn)住了。

    佛祖……佛祖也不如獵槍啊。

    1976年4月15日

    三管輪被牢牢地看在房間里,被保護在房間里。

    付格也被關(guān)進了房間里,管理層的說法是,“行為失當(dāng),回房反省”,但是所有水手們都明白,之前夜晚打架時候,林小刀被關(guān),付格不被關(guān);后來食堂公審時候,曹航倒地,付格還是不被關(guān);現(xiàn)在突然被關(guān),無非是對付格的又一重保護而已。

    從龍哥以下,每個人,每個水手,都板死著一張臉。

    他們恐怕一眼都不想再看見管理層。

    但是他們依然得為管理層的人,擦拭甲板,收拾房間,清洗衣物……

    今天,又有水手被呵斥了。

    因為衣服沒洗干凈。

    曹航進了我的冷庫。

    我每天進出冷庫,都要握緊佛珠,念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我幻想著佛祖,以取代曹航那張鮮血橫流的蒼白臉龐。

    偶爾我也幻想霍小姐,在獨自一人的時候,在漆黑的所有人都已經(jīng)入睡的夜里。

    曹航的臉是罪,霍小姐的臉也是罪。

    有時候,佛祖掩蓋不去的罪過,反可以用罪過掩蓋。

    1976年4月16日

    付格死了。

    被人毒殺于房中。

    本人余海,承諾本頁日記均為本人書寫真實內(nèi)容,特此說明。

    *

    紀詢看著面前的尸體。

    尸體有點恐怖,正跪在停尸床上,張著黑洞洞能直通地府的嘴巴,朝前伸出的兩只手,像是兩條完全失去了水分的枯枝,上邊還放著一條舌頭。

    他就這樣盯著紀詢,將舌頭遞給紀詢。

    不過,舌頭當(dāng)然不是要遞給紀詢,而是遞給媽祖的。

    紀詢抓起阿湯的手指,按在手機功能鍵上,將黑屏的手機重新指紋解鎖后,滑了滑手機,繼續(xù)觀看死亡現(xiàn)場的照片。通風(fēng)管道里的大禮包真是個大禮包,不止送了一把滿子彈的槍,還附贈案發(fā)現(xiàn)場清晰照片,以及萬能房卡,可以說,該補充給紀詢的消息和道具,都幫紀詢給補充全了。

    兩個現(xiàn)場,兩個死人,一具尸體,一點殘留在甲板上血跡……

    紀詢牙尖磨了磨。

    他拿著手機打光,認真地看林老板頸上的勒痕。

    仔細看的話,青紫勒痕上,有固定菱格狀的紋樣,它不是很明顯,很容易看漏。

    紀詢回憶了一下客房里常見的那些可以充做繩子的布匹、領(lǐng)帶之類的東西,似乎沒有這類花紋,它更像是某種編織繩。

    但是這個寬度,大約0.4-0.5cm的編織繩,他剛才偷偷的用手機拍了些廚房、冷凍庫、過道里的繩索,沒能看到類似的紋樣。

    最后他把目光落到電線上,這個寬度,和電線最接近,再加上紋樣,最接近又最易取得的,就是手機充電的數(shù)據(jù)線了。

    這就有些奇怪了。

    上船的時候,所有老板都會被沒收手機,手機都沒有了,數(shù)據(jù)線就更不可能會有人攜帶。數(shù)據(jù)線只會留在船上,被這些有需要用手機的——比如保鏢——掌握。

    “唔……”突然一聲輕微的呻·吟在安靜的停尸房內(nèi)響起來。

    紀詢從思考中醒來,發(fā)現(xiàn)躺在旁邊的阿湯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醒了?”他沖阿湯打個招呼,接著捏開對方的下巴,將一整杯化了安眠藥的水灌進阿湯的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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