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一!”
紀詢在想,能不能遠程狙殺柳先生。
“二!”
不可能。甲板空曠,柳先生周圍又環(huán)繞保鏢,甲板周圍不可能;他的站位刁鉆,又舉著雨傘遮擋自己,就算自三樓四樓埋伏,角度也找不到。
“三——”
“我們談?wù)�。�?br />
紀詢出聲了。他沒有再用那種不著調(diào)的調(diào)侃語氣說話,他的聲音低沉冷然。
幽靈妥協(xié)了!
保鏢們集體看向柳先生。
吳老板嘴里的慘叫,也慢慢停歇下去。
柳先生面上卻沒有任何意外的神色,當看過船底下的詭計之后,他就知道幽靈必然會妥協(xié),不因為這一個妥協(xié),也因為另外一個妥協(xié)。
“我可以把屏蔽器關(guān)掉。”紀詢停頓片刻,“但你怎么保證,我把屏蔽器關(guān)掉之后,你就會放了吳老板?”
“我和外界聯(lián)絡(luò)之后,何必再殺我的同伙?”柳先生說。
“也許會因為擔(dān)心險些被你祭天的同伙在逃出生天之后越想越氣于是反手對付你,所以先下手為強吧�!奔o詢諷刺道。
“……我不會!”吳老板勉強一聲。
“你看,他說他不會。所以我也不會�!绷壬Φ�,“因為笨蛋翻不出浪花,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靠爭勇斗狠就能成功的年代了!一個廢物,多年前靠馮四龍,如今靠我,就算我放過他一百次,他也翻不出浪花來!而你,最好,也不要再拖延時間�!�
“好,那就讓我們信任彼此�!奔o詢飛快說,“我有一個提議,你們派吳老板單獨出來,等他走到中堂的落地窗里,我把屏蔽器給他驗�!�
“不可能�!绷壬�,“你帶著屏蔽器出來,我們驗�!�
“我看著像智障嗎?”紀詢,“沒事這樣白給?這樣吧,我可以出去,但是你們要把槍全部丟在十米外的位置。否則我出去了你們直接把我射成馬蜂窩,我找誰投訴去?”
“你也有槍。”柳先生,“你先把槍丟出來�!�
“好吧,一把槍和九把槍對抗,誰都知道優(yōu)勢在哪里�!奔o詢同意了,“你們先把槍放在旁邊,我就把槍丟在外頭。”
“同時。”柳先生,“一二三——”
他幾乎沒有停頓,只聽一陣刷啦聲,保鏢們真的將手里頭的包括柳先生那把銀色的槍,都丟在了距離自己十米左右的位置。
紀詢也非常有契約精神,他的那把只剩下兩枚子彈的槍,同時丟到了外頭。
這時,烏云挪走,冷月出現(xiàn)。
淅淅瀝瀝的雨,已經(jīng)把槍濕漉,月光下,冰涼涼的色澤閃遍槍身每一寸。
“你該出來了�!绷壬f。
中堂之內(nèi),紀詢抱著擴音器沉思了十秒鐘,翻身撿來一個四四方方的大紙箱,接著將擴音器裝在里頭,再把它抱在懷中。
而后他紀詢朝破碎玻璃外窺探情況。
沒有錯,紀詢根本沒有走遠,他就站在中堂柳先生指派保鏢打碎的玻璃不遠的位置。
柳先生在這個位置外的甲板上,朝下喊話。
紀詢也在這個位置里頭,拿著擴音器,朝下喊話。
沒有現(xiàn)代科技的幫忙,溝通全靠喊……這也是不得已位置,但這個位置看似危險,實則安全,他手里有槍,面前有掩體,謹慎的柳先生,不會在沒有意義的地方浪費他手頭寶貴的兵力,這也是剛剛紀詢和柳先生能夠和諧的同時朝底下喊話的原因。
現(xiàn)在,這種和諧要被打破了。
唯一的遺憾是,從始至終,他都沒有找到子彈穿透保鏢群,射擊柳先生的機會。
這個狡猾陰毒的老人,身旁的保鏢全是精銳,人墻,將他圍得嚴嚴實實。
一道黑影,出現(xiàn)在中堂被破壞的玻璃處。
他手里抱著一個箱子。
銀色的面具,扣在他臉上,月光流淌在上面,照耀出惑人的銀光。
“讓吳老板上來�!�
“你先把東西放下,站到一邊去�!�
“同時�!�
紀詢說。他放下東西,往旁邊退。
吳老板也在柳先生的目視下,緩緩走上去。
當紀詢退到距離中堂一定位置的時候,吳老板也終于走到了中堂缺口處,彎腰拿起紙箱。紙箱的蓋子沒有封,只是虛虛合上。
吳老板打開蓋子,朝里頭看了一眼。
里頭沒有屏蔽儀,只有一個擴音器。
擴音器上又放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
“箱子往后丟,人往中堂跑,不要猶豫!”
吳老板毫不猶豫按照紙條上的內(nèi)容做,他用力朝后投擲了箱子,人則往前跑!
當紙箱飛起來的一瞬間,阿邦閃電將手伸入懷中,抽出一柄事先藏好的槍,沖著箱子連連射擊。
紀詢同時也抽出自己藏著的武器,孟負山制作的燃燒瓶,點燃了沖保鏢們投擲!
場面立時混亂了起來,混亂之中,柳先生緊急指示:
“拿槍沖過去,守住中堂的玻璃缺口!堵住幽靈的逃生通道!”
保鏢們令行禁止,已經(jīng)有兩位如狼似虎的保鏢帶著槍沖過來了,小韓也想動,他不是想去堵住缺口,而是想在堵住缺口的同時伺機逃跑。
但是他剛剛一動,周圍就有兩雙眼睛盯住了他。
當吳老板被柳先生綁做人質(zhì)后,大家也不再信任這個隸屬于吳老板的保鏢了。
小韓不敢動。
紀詢還在投擲著燃燒瓶,燃燒瓶落地爆炸,爆炸濺射火花,但是臨時制作的燃燒瓶威力乏善可陳,又在充滿著雨水的地方,威力實在不行,只是聊勝于無罷了。
紀詢滾到了自己丟槍的地點,揀起那把僅剩下兩顆子彈的槍。
他反手射擊。
沒用,對方的火力對他進行了慘無人道的瘋狂壓制。
他只能勉強躲在一處掩體后,那掩體還是甲板上的一盞燈!
這甲板,舉目望去,一片開闊,沒有任何遮攔,真他媽要命了。
這里躲了兩秒鐘,紀詢深吸一口氣,繼續(xù)往甲板上另一個通向船艙內(nèi)部的入口沖,這次運氣不好,他冒頭出來沒跑兩步,便感覺手臂被誰重重擊了一拳。
但他的周圍沒有人。
這也就意味著——
他中彈了。
中彈的第一時刻,人體往往感覺不到痛苦,只有一種麻木,然后才是越來越劇烈的疼痛,直到人體承受不了疼痛,暈倒了事。
紀詢的腳步踉蹌了一下,但沒有變慢。燃燒瓶已經(jīng)用完了,槍里還有最后一發(fā)子彈,紀詢不再留了,轉(zhuǎn)身回頭,瞄準一個抬槍的保鏢。
就是他了。
這顆子彈,是對方射出的!
他抬手,叩擊。
子彈沖出彈道,擊中對方的手臂!
這是紀詢最后能打出的反擊了,下一秒,他就被柳先生的保鏢生擒活捉。
沖上來的保鏢,拿槍指著他的腦袋,把他臉朝下壓在甲板上。
同時間,保鏢的叫聲也響起來:
“拿到箱子里,里頭是!——操,是擴音器!”
柳先生走了過來。
他朝箱子里看了一眼,沒有動容,這箱子里真正的屏蔽器,反而奇怪。
而后,他走到紀詢身前。
紀詢的眼睛看見了一雙漆黑的皮鞋,深灰的褲管。
接著,他被粗魯?shù)淖チ似饋�,跪在地上,臉上的銀面具也被揭掉。他自下而上看見了柳先生皺紋遍布的臉,柳先生,也用僅有的一只眼,定定看著他的臉,看見了他的真實面容。
也許柳先生正在思索他的臉像誰吧。
可惜,光從樣貌上看,柳先生恐怕猜不到他的身世。
“很年輕。”柳先生說,“你叫什么?”
“重要嗎?”紀詢反問。
“確實不重要�!绷壬c點頭,“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
“柳先生,我們要不要去找吳老板?”阿邦此時在旁邊說。
“不用了。”說話的居然不是柳先生,而是紀詢,紀詢老神在在,“有我在了,還需要吳老板這個累贅嗎?我又知道屏蔽器在哪里,又能夠成為你們威脅警方的有用砝碼——”
“閉嘴�!卑钪苯咏o了紀詢一槍托。
紀詢的臉被打得歪到一邊,口腔在短暫的麻痹之后,迅速涌起一股腥甜來。
他朝旁邊吐了口帶血的唾沫。
“我一般不愛折磨人,那讓我覺得不高級�!绷壬f。
“不過今天晚上,看來要破例了。
“最后再給你一個機會,說出屏蔽器的地點。否則,我就靠折磨你,讓你藏在底下的同伴,爬上來,說出口。”
“別逗了�!奔o詢沖柳先生笑一笑,“他不會上來的,因為你不會殺我。你還要留著我,和警方談判呢,所以你至少要保證我的生命,也要保證我不缺胳膊不斷腿,不會在你們逃離的路上拖累你們�?偠灾�,其實我還挺安全的,最多受點皮肉苦,不過人生在世,難免……”
柳先生打了個手勢。
兩個保鏢如狼似虎的沖入船艙內(nèi)部,他們沒有久留,很快又從里頭出來。
他們手里拿了很多東西。
其中最吸引目光的,是兩柄鋒利的鉤子。
寒光凜凜,尖銳鋒利,看樣子是勾死豬用的。
紀詢被從地上拖起來,兩把鉤子果然用在了他的身上,勾住了他的鎖骨,他被直接釣離地面,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這尖銳的,刺入體內(nèi)的鐵鉤之上!
第二八零章
折磨。
“哈——”
所有的疼痛,化作一道還未正式?jīng)_出口,便被主人嚼碎了重新咽下去的半聲痛哼。
哼得這樣小,在淅淅瀝瀝的雨中,完全聽不分明。
紀詢的右手臂中槍了,抬不起來,左手臂一動,鎖骨處承受力量的骨頭便像是被人寸寸捏碎一樣疼痛。
他咬著牙,猛地用力一伸,左手抓住了鉤子上的鎖鏈,盡力提著身體。
硬骨頭。
柳先生見過很多硬骨頭。
這些保鏢,也見過很多硬骨頭。
保鏢伸手,一用力,直接將紀詢左手的拇指給掰折了。
“呃——”
紀詢喉嚨沖出一聲氣音,只剩四根指頭的左手再也抓不住鐵鏈,滑落下來,他的身體重新掛在鐵鉤上。
而后,保鏢拿出了鞭子,牛皮鞣制的鞭子,末梢浸在甲板上是水洼中,像是一條潛伏在水里的黝黑毒蛇。
下一瞬,毒蛇揚起腦袋,咝咝吐出蛇信,一下又一下重重揮擊在紀詢身體上。
“——”
紀詢死死咬著嘴唇,沒有慘叫,依然沒有慘叫。
只有不間斷的急促的喘氣代替慘叫來宣泄降臨在身體上的疼痛。
一下下的鞭子將他身上的西裝抽碎,在他的皮膚上抽出一道道皮破肉綻的腫痕,但這種疼痛,相較于紀詢懸空的身體順著這大力的抽打來回搖擺,每一次搖擺,鉤子都在紀詢的鎖骨底下更深的穿刺著的疼痛而言,簡直微不足道。
鞭子被收走了。
換了一個人來,這個人手里拿著匕首。
當匕首的冷光經(jīng)由月光晃入紀詢的眼睛時,紀詢猛然閉目,朝后猛地一躲,可是躲不開,只是讓鐵鉤更深的勾入他的身體。
“幽靈害怕匕首!”保鏢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叫起來。
“……多稀奇啊,還不興成年人有點怕的東西了?”紀詢咬牙笑道。
他很快為自己的逞強付出了代價。
匕首貼上了他的臉。
冰涼的匕身——匕首清晰的形狀——他的身體開始僵木。
一動都不能動。
只能被動的,像一尊石頭,或者一塊木頭那樣,沉沉的,接受地心引力的牽扯,往下墜落。
鎖骨越來越痛。
他似乎聽見了骨頭綻出裂紋的嗶剝聲。
匕首突然離開了他的臉!
仿佛絕地逢生,他剛剛感覺到凝固的血液重新流動,那把匕首,便刺入他的皮膚。
創(chuàng)口一陣疼痛。
這種疼痛理當遠沒有鎖骨下的鉤子和手臂的槍傷來的疼痛。
可是它的疼痛,讓紀詢根本沒有辦法忽略。
它的疼痛,不止來源于身體,更來源于心底。
好長好長的時間,三年里每一回可能想到紀語的時間和看到刀具的時間
他的皮膚都會感覺到寒涼的鋒利。
他的心臟會因疼痛而蜷縮。
他會開始思考,紀語,有多疼痛。
“不……”
他的聲音流瀉出來了。
軟弱的聲音,暴露在了柳先生的耳朵里。
但是深深的夜里,柳先生沒有半分動容。他沒有示意停止,保鏢們就繼續(xù)。
匕首如同跳舞一樣在紀詢身上翩翩旋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