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謝孺年道:“沒錯,每個人都是一棵樹,但人比樹更堅韌,更頑強�!�
與謝孺年談話,驅散了謝九塵心中的陰霾,他心想,是的,人是頑強的生物,哪怕無人相助,人也能自助,自立,自強。
當夜,謝九塵躺在床上,并無睡意。他沒睡著,棉花也沒睡著。棉花胡吃海吃,吃得太胖了,謝九塵為了給它控制體重,命人將它的伙食縮減成平日三分之二的量。夜深人靜的時候,棉花腹中空空,它恃寵而驕,知道謝九塵對自己好,在他的面前十分放肆。
棉花趴在地上,沖著謝九塵叫了幾聲。
謝九塵沒有理會,他知道棉花餓了,告訴自己絕不能心軟。
低低的呼嚕聲傳來,棉花嗚咽幾聲,跳起來用后腿站立,兩只爪子扒拉著床沿。
謝九塵無奈起身,抱起棉花,摸了摸它的肚皮,扁塌塌的,看來是真的餓極了。
算了,謝九塵想,今日是端午,小狗也是要過節(jié)的,就破例一次,帶它去廚房找點東西吃吧。
他走在前面,棉花跟在他的身后,往廚房的方向而去。夜深了,天邊掛著寥寥幾顆星,謝九塵提了一盞紙燈籠,影子拖得很長。
還差十幾步到廚房的時候,棉花突然沖廚房的位置大聲叫嚷。
棉花通常不會這么叫,廚房里有什么?
謝九塵既驚且疑,他快步上前,推開廚房的門,左右掃了一圈后并未發(fā)現異常。棉花跑了進來,仰著頭繼續(xù)汪,謝九塵似有所感,舉起燈籠,抬頭一瞧,便與橫梁上趴著的人對上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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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嘆復坐愁?――鮑照《擬行路難?其四》
第13章
秋泉
“你是誰?”
謝九塵感覺此人并無惡意,也不驚慌,他鎮(zhèn)定開口,詢問對方身份。
畢秋泉人影一閃,一瞬后翩然落地,對謝九塵抱拳道:“在下畢秋泉�!�
畢秋泉瞳仁雪亮,長相俊朗,身姿矯健,氣度坦然,看來不似壞人。
謝九塵道:“我叫謝九塵,這里是我家。你……為何在此處?”
畢秋泉嘆了一聲,道:“此事說來話長。但也可長話短說,我并非花溪城的人,來到花溪城中是為避難。我怕蹤跡被發(fā)現,不敢住客棧,便想著找個大戶人家,偷藏著住一段時間……然后就來到了這里,半夜肚子餓了,想來廚房找點吃的。這不,吃的還沒有找著,便被謝公子發(fā)現了�!�
“原來如此�!敝x九塵也沒有追根究底,問他因何避難,“這是我家的狗,半夜餓了,我?guī)鼇韽N房找些吃的,沒想到與畢公子撞上了。畢公子可會生火?”
畢秋泉點頭。
謝九塵從鍋中找到幾個粽子和肉包,放在盤中,又用架子在鍋中架好,道:“那就有勞畢公子生火,將這些東西都熱一熱了。”
畢秋泉道:“這有何難?不談勞煩�!彼紫律韥恚谠钪须S意塞進一些柴禾后,食指和中指并攏,凌空一點,一團火便燒了起來。
謝九塵微微睜大雙目:“畢公子是江湖中人?”
“是�!�
謝九塵想了想,道:“我無意探究畢公子的隱私,但我得為謝府上下的人負責。敢問畢公子躲避的人,若發(fā)現畢公子在此處,可會對我府上的人不利?”
“不會�!碑吳锶嘈σ宦�,“我躲避的,是我的親人。他們若發(fā)現了我,只會把我抓回去,不會傷害這里的任何人,也不會損壞此處的一草一木,謝公子大可放心。”
“他們知道你來了花溪城嗎?”
“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我也不確定。但哪怕知道了我在花溪城,花溪城這么大,一時半會,他們也找不到我�!�
“既然如此,畢公子也不必躲躲藏藏,我家中還有許多空房,你若喜歡,可以挑一間來住。我會命人為你準備被褥和衣物,畢公子就當是來家中做客,無需客氣�!�
畢秋泉不是扭捏之人,他覺得此舉甚好:“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至于吃住所花的費用,等我快走的時候,會一并交給謝公子�!�
謝九塵原想說不必,不知為何想到了沈家,心念一轉,恐怕江湖中人更不喜歡拖欠人情,便道:“好,畢公子看著給就行�!�
說話間,粽子和包子也熱得差不多了,棉花已經迫不及待,在謝九塵身邊轉了好幾圈,蓬松的尾巴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歡快。
畢秋泉注意到這小東西,邊滅火邊笑:“如果不是謝公子的狗饞了,我也不會那么快被發(fā)現。我原以為,以我的武功,在這里住上半個月,也不會有人察覺�!�
在謝九塵還有二三十米的時候,他便聽見腳步聲了,可廚房只有一個門,且已經被他掩上,那時從廚房中出去,只會與謝九塵撞個正著。他便跳上了橫梁,他穿了一身黑衣,在夜色中幾乎與梁木融為一體。但棉花識人不靠眼睛而靠鼻子,一吠便暴露了他的位置。
謝九塵也笑,將棉花過于肥胖之事告知畢秋泉:“我原不想來,怕今日破例了,日后它每晚都要纏著我�?陕犓械脤嵲诳蓱z,到底沒忍心。”
畢秋泉道:“棉花這么可愛,是我也不忍心�!�
謝九塵以布隔熱,將兩盤食物端出廚房,在門口的桌子上放下,又拿了一個碗,往里頭放了兩個肉包,招呼棉花過來吃。
畢秋泉落座,謝九塵又去廚房找了雙筷子,遞給了畢秋泉。畢秋泉道:“多謝謝公子。”他接過筷子,夾起肉包,細嚼慢咽再入肚,吃相文雅,與他江湖人的身份倒不一致。
謝九塵不餓,一直盯著畢秋泉吃東西也不禮貌,他便低下頭去,看棉花兩口吃完一個肉包。
畢秋泉突然問道:“不知謝公子多大了?”
“今年二十有六�!�
“我比謝公子小一歲,可否稱謝公子為謝兄?”
“當然可以。那我該如何稱呼畢公子?”
“我在江湖中有個綽號,叫無覓泉,謝兄叫我無覓即可�!�
“無覓?倒是個有趣的名字�!�
“江湖本就是個有趣的地方�!碑吳锶酝炅藘蓚肉包,又開始解粽子的繩,“我此次出逃,便是為了逃離無趣的地方�!�
“哦,此話怎講?”
畢秋泉幾口解決一個粽子,覺得也差不多了,彎月高懸,飯飽之際,正宜傾訴。他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壺酒,拔走木塞喝了一口,道:“我家并非武學世家,可我不知為何,從五歲在樹下聽見說書人講江湖中的故事開始,便一直向往江湖,我央求爹娘請來武學大師,跟著他們學武練劍,不亦樂乎。十五歲的時候,我背起一把劍,獨自一人闖蕩江湖,結交了不少好友。二十歲的時候,我爹娘喊我回家過年,我剛回到家,他們就說給我談了一門好親事。我一聽,那可不行啊,我是要浪跡江湖、四海為家的人,兒女情長,與我而言,并非牽掛,而是累贅。我與他們吵了一架……”
畢秋泉許是覺得這凳子坐下得不舒服,他站起身來,換了個姿勢。在墻邊坐下,背倚著墻,一條腿支起來,仰起頭又喝了一口酒。
謝九塵仍是端坐在板凳之上,聽他繼續(xù)往下講。
“我爹娘一直都不明白,江湖有什么好的,成日打打殺殺,不是你拿著刀砍我,就是我提著劍追你,又粗魯又無聊。他們想讓我成家,不立業(yè)也行,最重要的是娶妻生子,繼承香火……我聽到后頭都大了。后來我放棄了與他們爭辯,他們有他們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我們道不同,不相為謀便是了。我敷衍了他們幾日,等過完年后,我便偷偷離開了家里,又往江湖中跑去。”
畢秋泉語氣悵然:“跑了三年之后,我思念爹娘,忍不住回了一趟家。原本以為三年過去了,他們多多少少也明白我的意思,但我一歸家,他們便道,之前談好的人家說我沒有誠意,退婚了,但沒有關系,他們又給我找了一門好親事。我再次與他們爭辯,依舊無果。嘴長在他們臉上,但腳長在我的身上,他們拴不住我,我又一次跑了�!�
但跑歸跑,畢秋泉葉總不能一輩子不回家。今年,他又回了一趟家,原本是打算像上兩次那樣,見過爹娘,看到他們無恙便放心了,然后再尋個機會留下書信,偷偷離開。沒想到這回,爹娘也做足了十全的準備,他們請了數位武功了得的高手,一直留在家中,就為了等畢秋泉回來的那日――讓他插翅難飛。
畢秋泉被困在房中,屋頂、房門、窗外等地方都有人守著,莫說畢秋泉這么大個人了,恐怕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期間爹娘來看過他,對他說,已經在準備婚事了,等準備好了,畢秋泉就可以換上新郎的衣裳,出去拜堂了。
畢秋泉:“……”
他知道言語反抗是沒用的,也懶得白費口舌,便裝出認命的模樣,等爹娘走后,他在房中來回踱步,思索逃走的方法。
其實他知道,最好的逃走時機,便是成親那日,可成親當日出逃,對新娘子的名聲極為不利。畢秋泉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卻不得不為素未謀面的姑娘考慮。因此他等不到那日。
思來想去,他終于想到了一條并不高明,但也許有用的計策。
他喊來仆人,說自己睡得不好,要他們去買幾味安神香的材料,然后根據記憶,調配過后得出迷香。為了避免外頭的高手懷疑,畢秋泉一直點著味道相近但無迷倒用處的香料,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畢秋泉才將香爐中的材料換成迷香。
此迷香見效極快,只要吸入兩口,便會暈倒。畢秋泉站在上風處,屏住呼吸。等了幾個眨眼的功夫之后,他再無遲疑,推窗飛身而出。
他不知道迷香迷倒了幾個人,也許有一兩個,也許一個都沒有。他不敢往后看,施展輕功飛速奔逃,后頭獵獵風聲,有人在追他。
畢秋泉的輕功很好,藏匿的本領也極強,因此在江湖上得了“無覓泉”的稱號。只要后面的人追不上他,他就有信心不被找到,因此畢秋泉絲毫不敢歇息,使出全身的勁氣向前,等甩掉了后面的人之后,他買了一匹好馬,一路往花溪城而來。
謝九塵聽完畢秋泉所言,道:“無覓當真是至情至性之人。”
“其實,娶妻也并非不可,但我天性放蕩自由,愛四處遠游,若真娶了人家姑娘,反而是耽誤了她�!碑吳锶獡u了搖頭,“我擔不起這樣的責任�!�
二人又談了一會,話語間覺得對方脾性很是投緣。謝九塵道:“天色很晚了,我?guī)o覓找個房間,先將就歇息著吧�!�
“好,那就多謝謝兄了。”
空房間雖然都沒有人住,但下人打掃得干凈整潔,畢秋泉隨意挑了一間,謝九塵從柜子中只找到一床輕薄被褥,覺得輕待了客人。不過畢秋泉倒是不介意:“我是習武之人,身強體壯,丹田生熱,不蓋被子都沒關系,這樣已經很好了�!�
謝九塵安頓好畢秋泉,也帶著棉花回房睡覺了。
翌日,晴光大好。
謝九塵今日不必去上課,但他與堯時云今日要去城外的流水詩宴,一早為謝孺年介紹了畢秋泉之后,便離開謝府了。
謝九塵前腳剛離開,后腳喬歡荷便來到謝府,道:“表哥!表哥!”
喬歡荷在謝府中找了一圈,沒找到表哥謝九塵,也沒找到伯父謝孺年,找了個下人一問,才知道謝孺年和謝九塵都出去了。喬歡荷并未感到失落,她來找謝九塵并無急事,但也不想那么快回家,便來到后院,坐在池子邊看金魚。
金魚游得暢快,喬歡荷叫人取來魚餌,蹲在池塘邊,慢悠悠地給金魚喂食。
她喂著喂著,突然聽到后頭有呼呼風聲,這么好的天氣,哪來的狂風呢?喬歡荷詫異回頭,便見一男子正在院中練劍,他跳躍旋身,刺挑截劈,劍網爍爍,靈巧卻不霸道,舞劍的風姿非常好看。
喬歡荷怔了怔,放下手中魚餌,站起身來走到樹下,聚精會神地看著男子練劍。
等男子練完,收劍回鞘,喬歡荷便上前幾步,拍掌夸道:“好厲害的劍法!”
畢秋泉練劍之時,便看到喬歡荷的身影了,不過他并未特意停下,如今定眼一看,才瞧見喬歡荷的模樣,只見眼前的少女身穿淺粉裙裝,約莫十七八歲,柳眉明眸,容色嬌美。畢秋泉反客為主,問:“你是誰?”
“我是喬歡荷,是這家主人的表侄女�!眴虤g荷道,“你又是誰?”
畢秋泉有樣學樣:“我是畢秋泉,是這家主人的客人。”
“你是謝伯伯請來的客人,還是表哥請來的客人?”
說“請來的”也許并不恰當,但畢秋泉覺得無需解釋那么多,只道:“是你的表哥。”
喬歡荷也懶得問這么多,她雙眼亮堂:“你是江湖大俠?”
“大俠談不上,頂多算個小蝦米。”
“可你的劍法這么厲害,怎么會不是大俠呢?”
畢秋泉笑了:“你會武功嗎?”
“一點也不會。”
“那就是了。若你會武功,便能看出我的劍法都是花架子,看著好看,但打架的時候沒什么用處�!�
喬歡荷問:“你會殺人嗎?”
“不會�!�
“那就是了,你又不殺人,劍法好看就好了,實用不實用的,沒那么重要�!眴虤g荷想了想,問:“你是俠客嗎?”
畢秋泉反問:“喬姑娘覺得,何為俠客?”
喬歡荷答得很快:“心中有天地,也有義氣的人,就是俠客�!�
畢秋泉思索片刻:“那我應該算是半個俠客�!�
“為何?”
“因為我的眼中有天地,但心中沒有�!�
“沒有?”
“我的心里無邊無際,哪里有天地?”
喬歡荷莞爾一笑:“江湖中人都像你這么有趣嗎?”
畢秋泉道:“江湖是另一個人間,有有趣之人,也有無趣之人�!�
“我表哥出去了,我要在這里等他回來,干等也無聊。畢大哥,你給我講講江湖的故事好不好?”
畢秋泉躲在謝府也沒事干,聞言覺得很合心意:“好,你想聽什么樣的故事?”
“什么樣的都可以,畢大哥你挑好玩的說。”
“讓我想想……”
二人走到亭中坐下,喬歡荷命人送上糕點和茶水,單手撐著下頜,興致勃勃地等著聽故事。
畢秋泉模仿說書人忽高忽低、忽急忽緩的語氣:“江湖上有一個很特別的門派,叫做一言堂。傳說中,一言堂開宗立派之人,一日只說一句話,這句話非常簡單,卻非常嚇人,叫做‘今日殺了幾個人’,多則數十人,少則幾個人。這話他不是說給別人聽,而是在每晚快要睡著的時候突然吐出,除了這個時候,他從不說話,因此不少人認為他是啞巴。但直到有一天,有人聽見了他說的那句話……”
喬歡荷眼簾抖動,漸漸聽得入了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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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無主角。
第14章
一疏
話分兩頭,那頭梁十金拿了妻子的幾件首飾之后,不敢那么快就送往云煙閣。他怕妻子發(fā)現后動怒,將首飾留下,還可以不動聲色地還回去,所以耐心等了一些日子,見妻子果真毫無察覺后,才放心地將首飾包好,揣在身上。
只拿幾個首飾,恐難讓江水湄感動。梁十金打定主意要得到美人心,自然得下足功夫,他在傍晚時分出了門,先去了一趟花家胭脂鋪。
花家胭脂鋪的老板名叫花千樹,今年三十多歲,沒有成婚。她家的胭脂用料實在,工序繁復,成色極好。只要用手沾取一些,輕輕抹在臉上,便有云蒸霞蔚之感,富貴人家的姑娘和婦人都喜歡用。
梁十金是這里的�?土�,他一進門,花千樹便招呼道:“梁老爺又來給梁夫人買胭脂了?”
每當梁十金需要錢財上的幫助之時,都會來花家胭脂鋪,買點胭脂回去哄自家娘子。他聞言面色一僵,隨后很快便露出笑容:“是啊,家里的胭脂快用完了,便來給娘子買幾盒�!�
花千樹朱唇含笑:“梁老爺真是疼愛夫人,今日店里進了新款,老爺不妨來仔細挑挑�!�
梁十金挑了幾個新款胭脂,決定都送給江水湄,下回再遣人來給家中那黃臉婆買吧。他走在路上,左手提著首飾,右手提著胭脂,左右看了看,還覺得不夠。剛好路過來�?蜅#_步一轉,便進去了。
他要了一道茄汁如意蝦、一道肉末豆腐、一道人參烏雞湯,還有一道四喜丸子,叫小二打包。這些都是來�?蜅5恼信撇耸剑囟ㄈ粫矚g,他到臨近窗邊的位置等待,剛坐下來,余光卻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陶麟和他的徒弟。
梁十金本想上前打個招呼,懶念一動,又沒去了。他坐在角落位置,一點也不顯眼,陶麟并沒有看見他,帶著徒弟徑直往二樓去了。
梁十金又坐了一會,正是用晚膳的時候,來�?蜅5男《Φ媚_不沾地。梁十金估摸著還要再等一段時間,他低頭望見裝首飾的盒子,腦中突然涌起了一個想法。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剛好陶麟在這里,他可以拿這幾件首飾讓陶麟鑒定一下,看看是什么成色,有多久的歷史。等會拿給江水湄的時候,也能妙語連珠。
他打定主意,拿起手中的東西,便往二樓走去。
梁十金不知道陶麟在哪個包廂,他往前走了幾步,正想抓住小二詢問一番的時候,便聽見了旁邊包廂傳來的聲音。
“師父,你說的百密一疏,與我所學的百密一疏……極不一樣�!�
陶麟笑了聲:“鑒定上的百密一疏,其中可大有講究。你想讓別人信任你,那么在一百次的鑒定當中,有九十九次你都必須嚴密,必須說真話,剩下的一次,你可隨意一些,根據情況,可真也可假。這樣的百密一疏,只要不出意外,都極為穩(wěn)妥�!�
“若出了意外,當怎么辦呢?”
“那得再看情況,若意外不大,還有回旋之機,便借力打力。若意外較大,要么及時認錯,之后謹言慎行,挽回聲譽,要么離開此地,去別的地方重頭來過�!�
“師父最近,可有‘一疏’?”
陶麟壓低聲音:“此事我同你說,你可得守口如瓶,切莫往外傳�!�
“弟子定當緘舌閉口�!�
“前些日子,梁家……”
梁十金慍色上涌,險些怒不可遏,他居然被趙??和陶麟聯手騙了!簡直是豈有此理。梁十金很想立刻推開包廂門,走進去抓去陶麟的領口,與他打一架�?墒�,十八羅漢已經到了趙??的手上,而知道此事的證人只有陶麟,陶麟定然會站在趙??那邊,死不認賬。他一個人,可真是孤立無援,哭訴無門啊。
梁十金握緊拳頭,心道:“如今他們在明,我在暗,他們還不知道我已知曉此事。我不能打草驚蛇,得好好想個辦法,此仇不報,從今往后我不姓梁�!�
他憤憤地下了樓,直接往來�?蜅M庾�,柜臺的小二看見他,連忙喊道:“梁公子,你的菜還沒拿!”
險些被氣得忘記了這件事,梁十金折回來,一言不發(fā)地接過小二手上的食盒,臉色陰沉地離開了來�?蜅!�
梁十金來到云煙閣的時候,臉還是黑得嚇人。但青樓中人見怪不怪,來這種地方尋歡作樂之人,要么是想樂上加樂,要么是想擺脫煩憂,什么樣子進來都不奇怪。
鴇母收了錢,梁十金加了些銀兩,要了一壺好酒,然后直奔江水湄的房間。
他將東西都送給了江水湄,然后打開食盒,倒了一杯酒,悶悶地一言不發(fā)。
江水湄察言觀色,坐到梁十金的身邊,柔媚地問:“梁老爺今日不高興嗎?”
美人在側,梁十金強忍憤怒:“唉,就是生意上的事情,讓人頭疼。”
江水湄見他喝完了一杯酒,纖纖玉手抬起酒壺,為梁十金滿上酒杯:“生意上的事情,雖然奴家聽不懂,但梁老爺若是愿意,可與奴家傾訴一番,或許能減輕憂愁�!�
“好好好,水湄真是體貼。”梁十金握住了江水湄的手,只覺得柔若無骨,他舒暢了一些,“我家有一祖?zhèn)鲗毼�,是微型十八羅漢……”
梁十金說著說著,憤怒又涌上心頭:“那趙??唯利是圖,鮮廉寡恥,我就不應該相信他。不對,我信的也不是趙??,是陶麟,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是一伙的。陶麟,陶麟……他居然會為趙??做事,他不缺錢,不缺名,趙??到底給了他多大的好處?還有趙??,他用這么低的價格,騙走了我的十八羅漢,這口氣我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假以時日,我定要找他算這筆賬!”
江水湄長睫抖動,將此事記在了心上,她摸上梁十金的臉龐,道:“哎呀,老爺莫要生氣,看,皺紋都氣出來了,沒原先英俊了……”